72、哭泣(1 / 2)

這寺廟又空又大, 阿瑤叫李淮修帶著在裡邊走了一圈,走得小腿都發酸,後來是叫男人背回去的。

寺廟年齡很大了, 當時叫追兵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主殿幾乎燒得看不出原形, 都是李淮修叫人後來修繕好的, 但是沒有和尚住在這, 也沒有香客往來,香火氣息更是少見,因此顯得有些落寞。路上隻零星遇見幾個灑掃的下人, 很是荒蕪。

阿瑤伏在李淮修背上, 臉頰枕在他肩上, “我小時候同你相處過一段時間,可後來什麼都不記得了。”

李淮修沒說話, 隻捏了捏她的大腿, 阿瑤就很輕地歎了口氣, “我祖母不管我,身邊的奴仆也不上心,大冬天的,我就掉到了池子裡,就起來以後就大病一場。”

“好了就忘記了許多事情, 不然,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該把你認出來的。”阿瑤心裡就是有這種直覺,她那時不認識李淮修,都還對他。

“祖母認出你了嗎?”阿瑤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她起先不明白這個問題,老夫人為何就是不願意她嫁給李淮修,現在才知道原因。

與其說是老夫人更看重沈意行,倒不如說是她心裡發虛了,對著如今的李淮修,她心裡不安。

李淮修嗯了一聲,老夫人確實一眼就認出他了。

阿瑤有些唏噓,挨了挨他的小臂,語氣期期艾艾的,“還好你沒事。”

“你若是出了事,我光是想想心裡都仿佛缺了一塊。”

李淮修沒接她的甜言蜜語,拍拍她的屁股,語氣淡淡的,“你病了?”

男人還在想她方才的話。

阿瑤其實已經沒有什麼記憶了,但是現在叫李淮修一問,仿佛就萬般委屈了,語氣都低了些。

“我發燒,燒了好幾日,來的大夫都說我活不下來了,就算是活著,怕是也要把腦子燒壞了。”

李淮修沉默一會,想起玉人一樣的小阿瑤,紅撲撲的臉腮凍在冰湖裡,軟軟的小手慢慢僵硬,她叫不出聲,害怕地眼淚都掉不出來,在榻上發著高燒也沒人守著,小小的人,啪嗒啪嗒地掉著眼淚。

“你以後跟著我。”李淮修突然停住了,他拍拍阿瑤的屁股,語氣還是很平靜,“去哪都跟著。”

阿瑤在院子裡睡了個午覺,醒來就要回京城了。

阿瑤明明隻離開了一晚上,再進城裡,卻仿佛許久未回來了。

街上的積水已經叫人掃走了,這段時間城裡戒嚴,街上少有人往來,現在人來人往的,竟然有了幾分從前的味道。

往日裡,該是隻有些茶樓開著的,客人也不多,現在多了許多酒樓,連點心鋪子都開了幾個,街上的婦孺也多了起來。

對於這些百姓來說,他們考慮的其實並不多,能滿足溫飽就已經是滿足了百姓們生活的大部分需求,一場大雨,已經驅散了他們生活中大部分的陰霾。

天氣烏蒙蒙的,仿佛籠罩著一層紗,天邊時不時響起一聲悶雷,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站在院子裡,見狀笑得合不攏嘴,這是還要再下一場大雨,今年下半年不會再遭難了。

阿瑤同李淮修坐在轎子上,聽著外邊一派喜氣的聲音,女孩悄悄把簾子掀開往外看,看著看著,突然側頭看了李淮修一眼。

女孩抿了抿唇,嘴角兩個小梨渦,“我從前掀起簾子,你還拿東西打我的手,你那時定是不心疼我的。”

李淮修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聞言動也不動一下。

“你想要什麼?”男人笑了笑,平靜道:“我向你賠禮道歉。”

阿瑤小臉微紅道:“等我想好再說。”

李淮修隻看她一眼,不說話了。

兩人回了府上,就見柳嬤嬤眯著眼睛守在阿瑤的院子前頭,柳嬤嬤夜裡沒睡好,見兩人安全回來了才鬆了口氣。

這京城裡如今麵上是欣欣向榮,暗地裡卻是各方勢力都在湧動,柳嬤嬤總擔心兩人叫賊人害了。

李淮修叫阿瑤回去休息,自己同柳嬤嬤去了前院書房。

柳嬤嬤是李太子的奶嬤嬤,當初李太子南下躲到淮州,柳嬤嬤就是一路跟著去的,她本能改名換姓有個其他去處,不必跟著李太子擔驚受怕,到底是舍不得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孩子。李太子當年慘死,柳嬤嬤也險些隨主子去了,若不是為了李淮修,她是沒什麼盼頭的。

李淮修出生時柳嬤嬤就伺候在一旁,柳嬤嬤眼睜睜看著他從手臂長短長得這樣高大,如今比他父親還要出色,自己有能力帶著一眾老臣重新振興李家,把那喪了良心的元帝逼到徐州去。

在柳嬤嬤記憶裡那個神情冷淡的少年,如今都要娶小娘子了。

“主子,請柬已經備好了。”柳嬤嬤心裡感歎,一邊把一張請柬放在桌上,“您看看這樣式。”

阿瑤的及笄禮與婚禮一起辦,主子都是讚同的,柳嬤嬤自然也不會反對,隻是時間緊張,一切都仔細了做。

這請柬上鑲嵌著薄玉,邊角勾著李府的標誌,底色是大紅色,但是絲毫不落俗套,看著華貴又大氣。

男人把請柬拿起來看了看,倒也沒說好不好,隻叫柳嬤嬤再拿給阿瑤看看,這樣的東西該是小娘子自己來選的。

婚期定在下月十八,是阿瑤生辰的第二天。

這裡頭的瑣事多得很,李淮修不在乎銀子,願意花錢,事情就好辦了許多,柳嬤嬤同他商議了些細節,說起賓客從哪個門進,主桌上坐些什麼人。

李淮修靠在椅子上,麵上沒什麼表情,但是柳嬤嬤知道他聽得很認真。

這本來不該李淮修操心的,但是他上心了,時不時就會問問,柳嬤嬤乾脆全部上報一遍。

柳嬤嬤說完這些以後也沒離開,反而笑眯眯地看著李淮修。

“主子莫不是帶著姑娘去了寺廟?”柳嬤嬤猜來猜去,也隻能猜到這一個地方了。

李淮修嗯了一聲,低頭看著文書,眉眼俊朗,“許久未去了。”

楊氏生前是個會做人的,待李太子是一回事,待下人又是一回事,極為寬善很少責罵他們,東宮就沒人不喜歡這位太子妃的,就是柳嬤嬤也時常懷戀她。

李淮修不再說話,柳嬤嬤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麼。

李淮修看了看柳嬤嬤,似乎猜到她的顧慮,隻淡淡道:“嬤嬤不必操心的。”

柳嬤嬤隻得點點頭,李淮修同李太子生得像,性子卻同與楊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楊氏性格之要強,當年的天子都斥責過她,說她善妒專橫,生怕哪日起來,龍駒鳳雛的太子就叫楊氏一把火帶走了。奈何太子縱容,叫楊氏安安穩穩地做她的太子妃,天子說什麼都護著。

李淮修比起楊氏,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自小就獨,自己喜歡的物件,挨也不會叫旁人挨一下的,臉上要是露出些不耐的神色,李戾能嚇得不敢說話。

柳嬤嬤唯恐他對上感情也是這般,兩人那樣般配,站在一起誰不說一聲神仙眷侶,李淮修若是走極端,柳嬤嬤擔心兩人最後成了一對怨侶。

·

阿瑤這也忙著呢。

婚期已經定下了,她這個及笄禮的主角,第二天的新娘子,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柳嬤嬤找了繡娘,要給阿瑤量尺寸,還有約莫半月就要成婚了,婚服要加緊著做,柳嬤嬤索性叫繡房都停工,專心供著阿瑤這邊。

婚服的款式有許多,阿瑤簡直挑花了眼,她拉著李淮修一起看,男人垂著眸子,倒是願意陪她看,隨意翻了翻,但是都隻說好看,阿瑤無法,翻來翻去也做不好決定。

見阿瑤猶豫來猶豫去,李淮修看得好笑,叫繡房都做了。

這樣多的婚服,哪裡穿得完。

阿瑤想了想,想得自己小臉酡紅,她悄悄挨到李淮修耳邊,語氣有些羞澀,“那我豈不是可以夜夜做新娘?”

李淮修就笑,那書抵開她紅撲撲的麵頰,讓她不要淨是說些叫自己後悔的話。

到了下午,馮老就上門來了。

馮老是來商量及笄禮同成親的場地的,他當然不能隻拿李淮修的好處不乾事,現在就是他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及笄禮在李家辦了,出嫁總不能也在李家出,阿瑤又不想回馮家,就隻能在馮老家中辦,叫來自己的媳婦兒子就開始準備了,他們要把阿瑤當親生的看,日後親生的準備怎麼送嫁,阿瑤的隻能比那更好。

今個上門就是為了阿瑤的聘禮來的,李淮修去馮家提的親,那聘禮也留在了馮家,日後馮老送嫁時,總不能沒有聘禮曬呀。

阿瑤不知道李淮修有沒有安排,但是她是不想叫這些事情去打擾他的。這幾日大雨,各方都蠢蠢欲動,李淮修做事從不刻意瞞著阿瑤,她也是知道一些的。

男人很忙,好幾個晚上沒睡個整覺了,阿瑤心疼他,自己能處理的事情就自己做了。

老夫人上次寫了信,說是同意阿瑤嫁給李淮修了,但是不許她過繼,阿瑤想了想,笑道:“爺爺您儘管去府上接,老夫人定是掃榻相迎的。”

馮老如何敢啊,他一想起自家大嫂那張橘皮一樣的老臉就忍不住打寒戰,但是小娘子這樣笑意盈盈地勸說著,直說老夫人絕不會為難他的,馮老一梗脖子,就準備自己去了。

老夫人把馮家的聲譽放在天上,在她看來除了她生的都不能算是馮家人,更何況馮老這一支早就從主家分出去的,老夫人就是沒有也要變一些聘禮出來,哪裡能叫馮老覺得她小家子氣。

阿瑤一點也不擔心他要不回來。

連著又過了幾日,京城裡差不多就察覺到淮王府上的動靜了。

府上從丫鬟到小廝,人人都做了新衣裳,從這個月月初就開始發賞錢,麵上都是喜氣洋洋的,特彆是在主子麵前,萬萬不能麵帶晦色,給主子添堵,招惹晦氣。

這些異狀叫旁人看了就知道,這淮王多半是要辦親事了,娶得還是馮家大娘子。暗地裡說什麼的都有,一隻眼睛看著淮王府,一隻眼睛望著鎮南王府,就盼著出個什麼大事情,叫他們有些談資,隻是麵上依舊是一團和氣,等著淮王府散消息出來。

離及笄禮還有七八日的時候,衣裳就都做好了,挨個試了尺寸,把該改的地方改一改。

阿瑤把這些事情處理完,府上就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柳嬤嬤說王氏同馮璟喻上門來拜訪的時候,阿瑤第一反應就是那半份嫁妝,倒也沒猶豫,叫知夏取了出來。

阿瑤同王氏沒有情分,也不想拿她的東西,如今拿走了正好。

王氏這一趟來的也不容易,馮清雅在府上不安分,同王氏吵了好幾架,她自小叫王氏捧在手心裡養大,根本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就算是做錯了,王氏也該要護著她的。

王氏本來隻是不想見她的,誰知這幾日恢複了以往的社交,同京城裡這些夫人一來往,就知道了馮清雅前些日子不僅沒安分地躲在家裡,還鬨得滿城風雨。

她不僅同一個公子有了首尾叫人發現了,過後還要將人家公子的未婚妻子害了去,明裡暗裡地暗示自己要同鎮南王府上結親事,姐姐還在匪窩裡呢,就開始籌謀她的婚事。

王氏聽得是滿肚子火,更彆提那些夫人看她的眼神。

她以往有個善心的名頭,勉強能同京城最尖尖上的那群大婦們搭個邊,如今馮秉懷跟著元帝還在徐州,京城裡的風向標早就變了。王氏的好名聲也叫馮清雅敗得差不多了,女兒帶在身邊養成這幅德行,母親又能好到哪裡去?

王氏在宴會上受了冷遇,回去又碰上馮清雅找她要銀子,當下同馮清雅發了脾氣。

馮清雅嚇壞了,更多的是難堪,不過是幾百兩銀子罷了,如何就要叫王氏當著丫鬟婆子的麵來責罵她。

她無父無母,本就敏感一些,王氏以往甚至從未給過她臉色看,更不提打罵她了,馮清雅忽然遭了她的冷臉,又怕又氣,一甩袖子,躲會房間裡哭開了。

王氏此時還不知道,阿瑤被那淮王抓走是因為馮清雅,因此隻覺得格外地疲憊,心裡也難受起來,說著就哽咽了,“我算是白養你了,養來養去養成仇。”

馮清雅雖說性子頑劣,但是與王氏相處了十幾年,哪能沒有感情,聞言就大哭起來,“我不是你親生的,你就看我不順眼了,那土匪來的時候,我該和我親娘一起走的!”

馮清雅這話一喊出來就後悔了,出了一身冷汗。這事要是叫王氏知道了,這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