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安排(1 / 2)

慶明大師的身影消失在院前, 李淮修麵上沒什麼情緒,隻叫了幾個人護送他回淮州。

烏正還想說什麼,叫李淮修製止了, 男人獨自去了書房。

下人點了燭火就悄無聲息地退下了,李淮修獨自坐在書桌後麵, 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半晌,男人把腰間的佩劍取了下來, 背影叫燭光照得高大又挺直。

這把劍是李太子的遺物, 是楊氏贈給李太子的,太子喜愛, 十年不離身。當年他把楊氏藏在米缸裡,這把劍又還給了楊氏。

李太子同楊氏, 兩人從相見到成婚統共都沒用三個月。

楊氏來京城遊玩, 沒想過會同金尊玉貴的太子爺有段姻緣, 哪裡想著給自己帶嫁妝,隨身隻有一把長劍, 當嫁妝贈給了李太子。

李太子那樣的身份,也沒有自己動劍的機會, 這劍十年幾乎沒出過鞘。最後危難的時候他也沒用上,留給了藏在米缸裡的楊氏。

這是楊氏生前不能見到的物件,見了就要發瘋, 死了以後就留給了李淮修。

楊氏死前李淮修是有些預感的。

那天下午天氣很悶熱, 李淮修在院子裡睡午覺,楊氏輕輕把他推醒, 他那時才幾歲的光景,與楊氏並不親近。

楊氏用一種晦澀的眼神看了他許久,把這把劍放在他手裡。

李淮修那時也就和這劍差不多高, 握住劍柄勉強能拿起來。

楊氏第一次很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叫他要好好長大,用這把劍將元帝千刀萬剮。

女人是笑著說的,說自己就這一個願望。

他這樣的出生,從小叫一群臣子殷殷期盼著長大,他們都盼著他有朝一日能手刃元帝替李太子複仇,光複前朝的榮光。

李淮修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他天生冷性子,對那個叫所有人懷戀的男人沒有感情,但是身邊的人都這樣希望的。楊氏,柳嬤嬤,那些跟著他的大臣。

他們都說叫李淮修以後要懂事,要替他父親報仇,要光複前朝,要帶著身邊的人重回京城,這是他生下來所有的意義。

後來李淮修長大了,能和他說這些話的人幾乎沒有了,但是他知道周圍的人都在看著他。

這劍就像個魔咒,李淮修十幾年也沒離過身,楊氏的話時不時就響在耳邊,他有時很煩躁但是擺脫不了,隻能一步一步朝那個方向走。

就像現在,他們還有不到三天就要起兵前往徐州,還要扯著前朝的大旗。

李淮修該不畏生死衝在前方,要殺了元帝,最好還是五馬分屍,元帝身邊的人也不會留活口,百姓無辜但是無法避免的,徐州該成一座死城。

剩下的幾個州也會像嗅到血腥味的肉食動物一般,蜂擁到京城附近,圍剿他這個前朝餘孽。

他們會利用徐州的地勢部署好一切,把這些以往背叛過前朝的人一網打儘。

但是現在不能這麼辦了。

李淮修認真地把劍擦了一遍,安回劍鞘裡,這把劍他十幾年沒離身了。

男人最後安靜地坐了會。

他想了很多,如果不去徐州這事情要怎麼解決,他們要留在京城,不再動用兵刃,那就隻能用些彆的法子。

總之元帝還是要死的。

再出來時,他身上就沒帶著劍了。

李淮修叫來烏正,說去徐州的計劃先擱置了。

烏正難得有些失態,“主子,是出了什麼事嗎?”

李淮修無意叫他們想到阿瑤身上去,想了想,男人隻說了一句,“沒必要。”

這話也是真心實意的,李淮修有把握用彆的方式坐上那個位子,那就沒必要為了前朝的名頭,叫那些百姓遭難。

元帝也不值得,他明明可以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捏死那人。

李淮修製止了烏正要說的話,他語氣很平靜,“就這幾日,送元帝上路吧。”

烏正心情複雜地退下了。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主子或是有了彆的計劃。

·

不用去徐州了,那可以省了許多事情,阿瑤最近雖然被迫閒著,但是心頭也一鬆。

她隱約能猜到李淮修去徐州絕對不僅僅是為了徐州的兵力,那地方到了如今隻有徐王手裡的一萬兵了,對上李淮修就是小巫見大巫。

李淮修先前要去,很可能是衝著元帝去的,那畢竟是叫他父母雙亡的仇人。或許還是為了前朝,總之不是一趟簡單的徐州之行。

李淮修最近也仿佛很閒的樣子,阿瑤醒著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這會阿瑤睡在美人榻上假寐,他就坐在一旁看書。

阿瑤看他一會,想起了昨天那個和尚。

慶明沒有同她多說什麼,後來真的就隻是替她把了脈象,阿瑤再多問幾句,他就笑眯眯地說天機不可泄露。

阿瑤以往對鬼神是可信可不信的,後來經曆了那樣神奇的事情,她心裡是真的覺得或許世界上是有神的,不然怎麼會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呢。

但這事不能同旁人說,阿瑤隻能在心裡想一想。

阿瑤抿了抿唇,滋補得紅潤的麵上顯出兩個小梨渦,現在是什麼都好,她心裡是感激的。

“慶明大師是侍奉佛祖的嗎?”阿瑤有些好奇地問著李淮修。

李淮修嗯了一聲,用書脊抵了抵她的手背,叫她坐好,“他是和尚,自然是信佛的。”

阿瑤點點頭,抬手搭在他肩上,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哥哥,你為什麼不去徐州了呢?”

李淮修把書關上,側著頭看她,握了握她的手,“本來也不是非去不可,你懷孕了,自然是以你為重。”

這話聽著像是敷衍,但是李淮修說得是實話。

阿瑤覺得自己才沒有多想呢,但是李淮修不想說,她也不去探究。

阿瑤拿團扇拍拍他的肩膀,說起彆的事情來,“我馬上要在府上辦個茶會,你且看著,我的學堂馬上就能開起來了。”

這學堂一說要辦,連袁文琪都是不讚同的。

裡頭水深得很,這種不求盈利的東西,反倒是最容易叫人攻擊的。

李淮修知道她打什麼主意,阿瑤想在那些大婦手裡掏銀子和名頭。

男人倒是不反對,隻叫她注意身子,派了幾個人給她打下手。

李淮修最近其實該是很忙的。

他不去徐州了,底下的人大多都不讚同。

去徐州是最好的辦法,他們能殺個出其不意,占據徐州易守難攻的地勢,再有前朝的名頭,元帝留下的人隻會前仆後繼地衝到徐州來。

永州王在從渝州繞到兵力薄弱的京城,鎮南王等人是來不及反應永州王會反水的,李淮修隻需要往劍上沾些血,這天下就近在眼前。

這群人嘴上嚷嚷著權力更迭本就會有犧牲,苦口婆心勸誡李淮修不要心慈手軟。

方明清則不一樣,他本就不讚成這個法子,途中不知要死多少百姓,現在有辦法避免,為何不避?此刻也據理力爭起來。

那天從夜裡吵到辰時,一群人最後也換了方向。途中十幾萬人的性命,確實無辜,他們這樣打起仗來,幾乎是必死無疑。

李淮修最後敲了敲桌子,一群人安靜下來以後,男人提了個方案。

到了午時這群人才離去,麵上都是疲憊又振奮的神態。

現在是莽著勁要把鎮南王府擠出京城,起碼最近這段時間裡,京城要都是李淮修的人。

這樣元帝駕崩時,他們才有最大的優勢。

·

這日下午,府上的一處園子裡熱熱鬨鬨的。

院子裡邊擺著幾套桌椅,邊上是新栽種的草木,頭上攏著華蓋,清涼又怡人。

阿瑤坐在主位上,幾個大丫鬟也沒退下,都候在一邊。

這此隻給幾個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大婦發了請柬,找的由頭是來品茶的,不管阿瑤到底是要乾什麼,總之這席上人人麵帶笑意。

阿瑤懷孕的消息還沒透出去,這會也隻在椅子後邊擺了張引枕,入口的茶水都是溫熱的。

“這是廬山來的雲霧茶,今年的頭一茬。”阿瑤微笑道,雲霧茶性涼,她自個雙身子喝得是參茶。

這樣的場合大公主素來是不會缺席的,元顏笑眯眯的,“本宮丈夫以往去過那個地界,說是風景獨特,一茶千金。”

其實哪有這樣誇張,不過是大公主一貫地捧著阿瑤罷了。

幾個大婦紛紛笑了笑,都誇讚這茶留口清香。

阿瑤瑤瑤團扇,麵上突然閃過一絲愁緒。

大公主把茶吹了吹,笑眯眯地,十分應景道:“王妃這是在哀愁什麼?不如說出來叫我等分憂?”

阿瑤以往進宮的時候,那些妃子之間派係鬥爭嚴重,一個小小的嬪妃背後一扒拉站著的可能就是皇後,她那時不懂為何要拉邦結對的,現在倒是有些體會到其中的妙處了。

這大公主就是個妙人,她在上頭抬抬眼皮子,大公主就能知道她是腰酸了還是腿軟了,上道的很。

阿瑤麵上不顯,心裡著實把大公主誇了一番,隻做出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這事也不好講。”

幾個大婦對視一眼,都來勁了。

“王妃隻管說就是了……”

“我等都是嘴嚴的,絕不會往外頭露口風的……”

阿瑤像是被勸服了一般歎了口氣,拿團扇蓋住一半麵頰,低聲說了幾句話。

幾個夫人都壓了壓腦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若有所思地坐回去,桌上一時安靜了。

秦氏想了想,有些猶疑道:“王妃您年紀小,這事也不用太急。”

“子嗣這個東西,王爺寵愛您,該來的時候自是會來的。”秦氏後頭這話說得小聲了一些。

阿瑤方才就是在憂慮自己膝下還沒子嗣。

阿瑤點點頭,像是有些受教,“淳夫人說的是,還是我著急了”

“隻是那日做了個夢,夢裡有個和尚,說是叫本宮修建學堂,多做些善事。” 阿瑤說著歎了口氣,“想必是本宮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

時人信鬼神,誰說做了什麼夢,那時要叫人心裡細細聯想的。

阿瑤雖然年紀小,但是如今淮王叫那樣多的眼睛盯著,她急著有個子嗣鞏固地位自然是十分合理的,大公主都沒懷疑她的用意。

阿瑤眼神在幾人麵上掃了一圈,接著又說修學堂的事情,叫這幾個大婦都意動起來,不管這夢是真的還是假的,畢竟誰也不缺這點銀子,看淮王妃這意思,是要她們出出力了。

但是阿瑤現在又不提這事,隻說著子嗣的問題。

這個年頭,子嗣就是女子在後宅的一個大保障,這席上也有個成婚五年都無所出的大婦周氏,她嫁的是劉首輔的長子,如今叫婆婆苛責,丈夫雖不至於冷落,但是也確實許久未曾親近她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