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幼瓷愣了一秒、兩秒、三秒......
仰起頭。
眼裡倒映出一截漂亮的下頜線。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賀彆辭垂眸看向她。
漆黑瞳仁被落日餘暉暈染得淺淡。輕輕一碰,或許就會碎成漣漪。
江幼瓷讀不懂其中的情緒。但是......
她感覺圈在腰間的那隻手有點燙。
於是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小聲提醒:“你、你忘記鬆手了...QAQ”
她長發微微有些淩亂,裙擺蓬蓬地撞在他身上,臉頰紅得像天邊雲霞。
因為有點急,雙眼便起了霧。
又輕又軟、又乖巧又漂亮。
還有點慫。
忽然的,他感到一股難以名狀的安心。
充滿形而上學的微妙與神學的怪誕,填滿他整個軀殼。
讓他茫然...又留戀。
賀彆辭忽然,有點不想鬆手了。
-
片刻後。
賀彆辭鬆開手,笑容很自然,語氣帶著歉意:“抱歉,瓷瓷。”
江幼瓷很得意地理好裙擺。
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麵已經比大反派還要厲害了!
連賀彆辭都需要她提醒才行!
她小臉紅撲撲地擺手:“不、不客氣!”
又很不放心地問:“那...那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呀?”
非去不可嘛?
她不能跟著一起去嘛?
雖、雖然她也很厲害...但她貌似還不具備獨立當一個反派的能力呀...QAQ
“瓷瓷不想跟我分開?”
“當然不是!”江幼瓷急急搖頭,“我...我隻是問問......”
聲音卻愈來愈低。
“這樣啊,”賀彆辭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她的心虛。對她說:“伸手。”
江幼瓷:(°ー°〃)?
她乖巧伸出手。
然後——
就見賀彆辭在她掌心畫了一隻小沙漏。
小沙漏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粉色細砂,精致又漂亮。
江幼瓷瞳仁圓圓:“這、這是......”
賀彆辭沒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瓷瓷乖乖等我,沙漏漏完我就回來。”
“沙漏漏完要多久呀?”江幼瓷怔怔問。
賀彆辭眯了眯眼:“確切地說...十二分鐘。”
-
時間往前撥十二個小時。
十月的極光市連霧氣都隱隱泛寒。
早晨五六點,天隻朦朦亮。
葉遙打醫院一出來,就被凍得打了個噴嚏。
他嘶嘶哈哈地揣住手:“就這?有什麼難的?他們到現在都出不來?”
“果然小爺我才是最強的!”
“詹、詹部長?”
充滿驚詫的男聲遙遙響起。
“鏘啷——”一聲脆響。
硬物墜地。
微微有些禿頂的詹雙版葉遙立刻把手從袖口抽出來,撫著啤酒肚,眯眼朝聲源看去。
隻見一個麵皮白淨的年輕小夥。
小夥離得遠,劉海又長,遮住了大半張臉。
看不清麵容。
隻覺得格外削瘦。
細腳伶仃,跟支圓規似的。
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他手中一袋硬質圓球都咕嚕咕嚕滾在地上。正俯身去撿。
又長又細的胳膊戰戰巍巍,“鏘啷——”“鏘啷——”
圓球被撿起又滾落。
相互追擊著四散。
小夥手忙腳亂、都要急哭了。
“怎麼回事?小兒麻痹啊你?”
葉遙揚聲喊道。
“不、不是......”小夥幾乎帶上哭腔,這袋圓球撿得更艱難了。
“您、您是剛從裡麵出來啊...詹部長?”
見詹雙遲遲不走,小夥頭埋得更低。
聲如蚊蚋、沒話找話地問道。
“...唔。”葉遙含糊不清地應了一句,拖著碩大的啤酒肚,抬腳朝他走了過去。
神情輕慢,把詹雙的倨傲學了個十成十。
“你哪個部門的?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終於把圓球儘數撿起的小夥連大氣也不敢喘,更不敢抬頭看他,隻掐著嗓子,細聲細氣地說:“是、是後勤部的...這次隻是過來送誘導劑,送完就走......”
葉遙瞳孔便是一縮。
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氣。
他下意識看向微朦天光下靜靜佇立的慘白醫院,狀似不經意地哼聲問:“誘導劑?”
“對...”小夥語氣很恭敬,“是聯盟新研發出來的強力型,據說揮發性很好,足以引誘方圓五百米的所有喪屍。”
葉遙的麵孔上,屬於詹雙那雙渾濁的眼珠顫了顫,問道:“全...全引這兒來?”
“啊...對。”
這事兒還真特麼是末路聯盟那些孫子搞的鬼!
葉遙心中狂飆垃圾話。
麵上卻不動聲色。眨眨眼,笑嗬嗬地拍了拍他肩膀,動作很親密:“看來那些人是都抓到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使小夥渾身都僵住,結結巴巴:“這、這個我不知道......”
他似乎一直很恐懼。
恐懼什麼?
這詹部長人緣已經差到這地步了嗎?
葉遙暗自翻了個白眼,半是脅迫半是誘哄地拉著他,示意他帶自己往他們的車裡走。
很快,小夥領著他,上了一輛軍用大卡。
“詹部長!”
大卡上的警衛齊齊熱情恭敬地朝他問好。
沒一個像這位年輕小夥似的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怎麼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呢?
葉遙眯著眼,目光在車廂內來回逡巡。
隻看見被結結實實捆在角落中、神情恍惚、不停喃喃的銀發老太太。
“王婆?”
他走近些許,微微俯身。
就聽王婆不停念叨著:“寶真...寶真......”
“什麼?”
葉遙皺眉。
“嗨!那老太太是個瘋子...要不就是老年癡呆!”
看守的警衛不屑笑道:“要不是她又犯了病,還沒這麼容易被抓呢!”
“您彆說...這老太太可真夠能打的!”
“還好她有病......哈哈哈!”
警衛們笑做一團。
葉遙暗自捏緊了拳頭。
捧著一袋誘導劑的年輕小夥卻好像比他更憤怒似的。
壯著膽子嗬斥:“彆、彆說了!”
“積點口德吧...誰還沒有老的一天!”
警衛們願意給詹雙這個安全部部長麵子,卻不代表能容忍區區一個後勤部小職員對自己指手畫腳
於是紛紛撂下了臉色。
然而年輕小夥卻像半點不知道自己已經招人煩了似的。
還使喚上車中幾個警衛了:“喂!你們也幫幫忙,這麼多誘導劑我一個人可撒不完...沒撒完喪屍先來了可就壞了!”
“???”
好家夥...區區一個後勤部小職員......連警衛部的警衛都敢呼來喝去???
警衛們對視一眼。
沒直接在詹雙麵前發作,但也沒好脾氣到真下車去幫他乾這些雜活。
年輕小夥有點無措似的,張著一張不可置信的嘴,愣了好半晌,才蹬蹬蹬扭頭下了車。
嘭一下甩上後車廂的門。
謔?
跟誰倆呢這是?
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警衛們無聲嘲笑。
然而,下一秒。
“鏘啷——”一聲重響。
軍用大卡車廂的門從外被套上鎖。
“哢噠——”
鎖死了。
“???”
“怎、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為什麼要鎖門?”
“那小子瘋了吧?!”
“喂!把門打開!!”
“彆掙紮了。”
這位後勤部年輕小夥的聲音莫名不抖了。
“給了你們機會是你們自己不出來的。”
“什、什麼?”
眾人怔怔。
直覺事情可能不太對勁了。
“你們還不知道吧......”
嘩啦啦的塑料袋顫動聲響起。他已經開始往外撒誘導劑了。
“在三小時前,詹部長的死訊傳回總部...所以上麵才派我們後勤部過來撒誘導劑的。”
什、什麼!?
警衛們猛地扭頭看向詹雙。
神情逐漸驚恐。
詹部長...詹部長死了......那這是誰!?
葉遙表情也逐漸冷下來。
怪不得...
怪不得這年輕小夥看到自己怕成這樣......
一個死人詐屍了誰能不怕啊......
淦!竟然栽在一個死人身上了!
葉遙拍了拍挺出的啤酒肚,而後用力搖晃王婆的手臂:“喂!王婆!快醒醒!放倒他們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警衛們:“......”
警衛們:“???”
“不、不是......”
警衛們依舊不理解,瘋狂拍打車門:“那把我們一起關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誘導劑...誘導劑撒出來......我們不全完了嗎!?”
“這個啊...”年輕小夥笑了笑,“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就是後勤部一送藥的。任務就是讓他們死在這裡......要不你們趕緊把這倆人殺了,說不定我還趕得及能把你們放出來呢!”
“你特麼......”
“算了。”
“就倆人而已...還有個腦子不清醒的老太太......先弄死再說。”
葉遙心弦一緊。
更用力晃了晃王婆的手臂:“喂!王婆!快醒醒!!來活兒了!你不能就指著我一個人啊!我才十三...這屬於是雇傭童工!知道不!”
更主要的是...他也打不過這些膀大腰圓的壯漢啊!
他隻是一朵嬌花...嚶嚶嚶!
“寶真...寶真......”
王婆依舊蜷緊了身體、茫然喃喃。
“寶真到底是誰!長什麼樣?我給你變行不行?”
看著謹慎靠近的警衛,葉遙一咬牙,變成長發飄飄的妙齡少女。
衝警衛們嬌嬌柔柔笑道:“大爺~來玩呀~~”
又一秒變成禿頂中年老男人,獰笑:“就是不知道...你們敢嘛~~~”
打算從驚悚程度上嚇死這些警衛!
警衛們:“......yue!”
敢不敢倒是次要的...驚不驚悚也是次要的......你這屬實是有點惡心人了啊!
“殺了他!”
被惡心得夠嗆的警衛們喊道。
“草!”
葉遙急急抓起手邊的東西往他們身上砸,邊砸還邊護住身後神誌不清的王婆,喊道:“王婆!王婆!彆擱那兒寶真了!你再不醒醒...我這麼大一個真寶就被弄死了!”
“寶真...寶真......誰要害我的寶真......”
濃稠白霧在車廂內散開。
葉遙視線完全被遮擋。
“誰......”
“是你嗎......”
“害我的寶真...全得給我的寶真償命......”
他什麼也看不見,甚至連警衛的聲音都湮沒在白霧中。
隻有王婆,蒼老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忽遠忽近。
“王、王婆......”葉遙沒忍住叫道。
“...嗯?”
下一秒,蒼老的嗓音忽然擦著他耳廓響起。
吹得他後頸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葉遙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緩緩回過頭......
白霧散去,王婆也逐漸變得清明...又慈祥。
如果忽略在車廂內倒了一地的屍體的話。
葉遙:“......”
他嘴角抽搐:“你、你裝的啊......”
“什麼?”王婆眨眨眼,好像這才注意到滿地屍體似的,尖叫著跳腳,“哎呀呀!這是怎麼回事啊!...該不是我老年癡呆又犯了吧......罪過罪過、罪過罪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