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但林家權勢滔天。

林若水能讓她嫁人、能讓她生子、能讓她一個大活人從極光大學消失......卻沒有一個人懷疑、更沒有一個人能找到她。

甚至......林若水根本不怕她知道這一切。

因為即便她憤怒、她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卻連簡簡單單地一紙訴狀把她告上法庭都做不到。

她孤身一身,家人不是家人,更沒有朋友、什麼也沒有......她跟整個世界,是隔絕的。

她就是一個被裝在罐子裡的人。

再後來,又不知多少年過去......穆漣竟然找到她了。

那天天很晴,剛好丈夫和兒子都不在家......

即便隻是回憶,都叫王婆興奮得顫抖起來:“真是天賜的機會......我殺了他根本沒人知道......”

她有什麼理由不殺他呢?

他是一切的源頭。

她住的地方又那麼偏僻,直到她藏起來的穆漣的屍體都爛成了骨頭架子......都沒有一個人發現。

或許是殺了一個人、殺了林若水不惜犯下種種罪行、隻為了得到的這麼一個人......王婆整個人都痛快了。

“那時我就想......即便是立刻死了,也算值了。”

她渾渾噩噩的,過一天算一天。

直到五年後......她的小孫女出生了。

小小的寶真......跟她不是人的爺爺和不學無術的畜生爹一點也不一樣。

她那麼小、那麼乖巧、軟軟的、不過三歲就知道奶聲奶氣地叫婆婆、幫婆婆乾活、費儘力氣逗婆婆開心......她那麼像她。

王霧綃的人生,忽然又被點亮一盞燈。

她的一生已經毀了,但她的寶真......那麼小、那麼美好的寶真......她應該有跟她完全不同的、光明的未來。

王霧綃悉心教導寶真,祖孫兩個相依為命。

寶真很爭氣,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更什麼都不需要婆婆操心......雖然寶真那麼小那麼小......但王婆也說不清,是她照顧寶真更多,還是寶真照顧她更多。

如果沒了寶真......或許她早就死了。

不,王霧綃......早就死了。

或許死在被強.暴的那一天、或許死在長子死的那一天、或許死在親手殺死愛人的那一天......

活下來的隻有寶真的婆婆。

她是王婆。

但是......

王婆眼睛猩紅一片,周身灰色霧氣翻湧......叫她看著竟不太像一個人了:“但就連寶真......你都要把她奪走!”

她用儘渾身力氣朝林若水嘶吼:“我的寶真......我的寶真才19歲!”

“她剛考上她夢寐以求的大學......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王婆整個人一瞬間被掏空,看著老了十歲不止。

她的寶真......19歲的寶真......跟她一樣,以優異的成績考上極光大學。

又跟她一樣......在19歲這年急速凋零。

接到寶真死亡通知的王霧綃時隔三十七年再次踏入極光大學......看見的是自己最心愛的小孫女跟長子一樣......被水泡得泛青的屍體。

寶真......有人殺了她的寶真!

這件事根本不是什麼秘密。

她在極光大學潛伏三天。

就知道......

林若水......又是林若水。

她看向江幼瓷。

“原來......是她兒子的未婚妻考入了極光大學......”

江幼瓷生來就被所有人寵愛,不過是上個大學......她父母、她哥哥姐姐......就連未來的婆婆......都百忙之中抽空來母校看望未來兒媳。

事情就是有這麼巧,林若水正巧撞上了寶真。

王婆涼涼地笑了一聲:“哈,看見跟我年輕時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寶真你得有多害怕?......害怕到直接殺了她!”

從那一天起,王婆就發誓......她的一生毀了她可以認命。

但寶真......誰也不能毀了寶真。

她一定、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她就是拚了這條命不要......也要為寶真報仇!

她看著穆遠瀾——又或許是在透過他看什麼其他的人:“我知道你很強......但你這個好人、正義的好人......也要阻止我殺了她麼。”

穆遠瀾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麵上沒有表情——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向江幼瓷看過去,就見她已經哭成一個淚人。

穆遠瀾呼吸一滯,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握了一下。

垂眸——看向被自己護在身後的母親,問道:“她說的......”

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嗓音乾澀得厲害。

不過——林若水並沒讓他費力發出更多聲音。

她輕輕晃了一下名貴的鞋尖,姿勢慵懶地把散落的發絲彆在耳後:“是啊......她說的都是真的。”

......什麼?

穆遠瀾不太理解她說得是什麼......他母親、向來高貴優雅、溫和有禮的母親......現在在說什麼?

她......又都做了些什麼?

林若水忽然笑了一聲,輕撫懷裡大貓柔軟的毛發:“但也有些出入。”

她看向王婆:“你殺了穆漣......難道你真以為是你藏屍的水平很高麼?”

什......什麼?

她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人,一個頂級豪門的掌權人。忽然失蹤、生死不知......你真以為沒人會調查麼?”

“還是說......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不知道他去找誰?”

“你以為......他是怎麼找到你的?”

什......什麼?

就連王婆......都因為她的話抿緊了唇。

眯著漂亮的眼欣賞了會兒她的表情,林若水才又笑了,懶洋洋地說:“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他是生是死......他死了......就死了嘛。”

什......什麼?

王婆覺得靈魂被抽出——整個軀殼中都蕩滿深深的回響。

她......她現在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在乎......她不在乎他是生是死?

哈......那她做這一切是為什麼?

她不幸的一生......又是為什麼?

“因為我在乎的......從始至終隻有你呀。”

林若水眨眨眼——甚至稱得上調皮——地輕聲說吧。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才做這些吧?”

她有點挑剔地搖搖頭:“愛情隻是荷爾蒙和多巴胺的產物......怎麼值得我做這麼多?”

所有人都怔怔看著她。

整個宴會大廳安靜極了。

但沒有一個人明白......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賀先生——你應該是理解我的吧。”

她笑了笑:“畢竟我們是一類人。”

“以你的年紀......應該叫我一聲前輩。”

她說。

什......什麼?

江幼瓷像一隻木偶一樣,順著她的目光,機械地看向賀彆辭——

賀彆辭也朝她看過來,對她安撫性一笑。

才對林若水說:“我想夫人誤會了。”

他聲音很從容:“我跟你應該不太一樣......除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外......我可從來不願意插手彆人的命運啊。”

“命運......”

這兩個字在林若水舌尖喃了喃。

“你是什麼意思!”

隻有王婆,她不知怎麼,忽然升起一股無端的恐懼——與無措。

她幾乎撕裂般大喊:“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怎麼可能......你一定在撒謊!”

“彆狡辯了!你不過是因為一個男人......你這個卑劣的......”

林若水靜靜看著她。

目光那麼平靜......一點點把她怒火澆得啞了下去。

“你看......多麼旺盛的生命力。”

她真情實感地讚道。

“打從第一眼見你......我就喜歡你肆無忌憚的生命力。好像永遠澆不滅、折不彎......讓人想試試,是不是真的無論如何......你都能活下去。”

她似乎累了,換了個坐姿,讓左腿交疊在右腿上——露出一片光潔、形狀姣好的小腿。

“所以我就真的試了試。”

她輕飄飄地說:“你還真沒讓我失望......有好幾次我都以為你要放棄了、再旺盛的生命力也要被折騰沒了......但你總能因為一點小火星就重新燃起一片火。”

“你的那片火,跟戀人分離澆不滅、跟至親骨肉陰陽相隔澆不滅......哦,”她頓了頓,“在穆漣死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終於向命運低頭、終於被無情的命運折騰壞了......但沒想到......”

“那孩子叫什麼?”她歪著頭,沉思三秒,“寶真......真是一個好名字。”

“沒想到因為寶真......你再次‘活’了。”

“哎呀。”她歎口氣,“真了不起。”

“所以......”

她實在沒忍住,想試試把寶真也奪走,看看她還能怎麼樣。

本來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為她自己、為她最摯愛的寶真報仇......“誰能想到呢......末世來了。”

林若水搖搖頭:“可見命運真的無常。”

王婆牙齒咯咯作響。

所以......所以......

“哦,”林若水又好像想到什麼似的,“你也用不著怪小瓷......因為我根本不是為了她去的極光大學......”

“你搞錯順序啦。”

“我去那裡......從始至終為的就是你的寶真呀。”

王婆愈發沒有血色的麵容更加取悅她了:“所以,你也用不著恨穆漣......你還殺了他......你殺他乾什麼呢?”

“為了能找到你,他做的可一點也不比你少呀。”

“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寶真......都是因你而死。”

“就連你的愛人、愛你的人......也被你親手殺了。”

“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跟彆人沒有一點關係。”

她聲音愉悅地說。

王婆盯著她。

她依舊如同當年一樣漂亮......她一直這麼漂亮。

當年的評選根本不公正......無論是當年、還是早已破敗不堪的現在......她從來都是比不上她的。

王婆深深閉緊眼:“你覺得很有趣麼......玩弄彆人的命運......”

林若水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王婆已經完全不想聽下去了。

“我對不起寶真......我會殺了你......殺了你......再自儘下去陪我的寶真!”

灰蒙蒙、濕漉漉的霧氣像一柄利劍、直直朝林若水刺過去——

又被穆遠瀾捏在手裡。

他沒有使用異能。

掌心瞬間便被霧氣灼出傷痕。

但他依舊麵無表情。

“抱歉。”

他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抱歉......哈哈!”

王婆笑容猙獰又扭曲:“但凡你真有一點感覺抱歉......就該讓開!讓我殺了她!”

林若水再次笑了:“你又憑什麼說這句話呢?在你麵前的這個人——難道你忘了?你可是親手殺了他父親......他又有什麼錯呢?一出生就沒了......”

“住口。”

穆遠瀾聲音淡淡地嗬斥。

被親生兒子毫不留情地嗬斥林若水也不生氣,再次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地靠進了椅背裡。

“抱歉。”

穆遠瀾又重複一遍。

“但我不能讓你殺了她。”

他說。

“嗬......哈哈哈哈!”

王婆涼涼笑道。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那我就連你一起......”

“等、等等......”

江幼瓷弱弱地舉起一隻手。

“王婆......瀾瀾哥哥......你們先不要打啦......”

她慫慫地挪了挪腳尖:“主要......主要是......”

她向窗外指了指:“現在......天黑了......”

......天黑?

天不是早就黑了麼?

他們來參加晚宴時就已經是晚上七點。

而現在又是晝短夜長的冬天......早在他們來這裡之前,天就已經黑了。

“不、不是......”

江幼瓷糯糯地說:“不是那個黑......”

是黑暗......在白晝市、流星帶來的黑暗、能吞噬一起的黑暗......好像來了。

什......什麼?

眾人朝窗外看去——

窗外。除了黑暗隻剩黑暗。

似乎除了黑暗外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黑暗......已經到了江海不夜城。

江幼瓷吸著鼻子:“所以......要不......你們先彆打啦......”

他們已經完全被困在黑暗中......還是先想想要怎麼才能活下去叭!

嗚嗚嗚嗚!

“啊,原來是這樣......”

林若水拿手拖著下巴,定定朝窗外望了一會兒,再次笑了:“但你們也用不著想那麼多。”

什......什麼?

眾人看向她。

就見她施施然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你們都變成機器人了......想來即便是黑暗......應該也不願意吃幾塊廢鐵吧。”

什......什麼?

眾人試探著動了動......發現竟然連簡單的動作做起來都很艱難。

“我的異能。”

林若水笑道:“你們穿了我準備的衣服,現在已經變成了我的機器人。”

“怎麼樣?......命運是不是很愛開玩笑?”

“你!”

眾人憤憤看著她。

但除了江幼瓷和賀彆辭,幾乎所有人都換上了她準備的衣服......根本動不了了。

她看向賀彆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賀先生從不殺人......那我應該也不是例外吧?”

賀彆辭笑了笑:“當然,我愛好和平。”

於是,林若水才抽空看向站在身前的穆遠瀾,說道:“瀾瀾,我們也該離開這兒了。”

什......什麼?

江幼瓷怔怔看向他們。

“穆阿姨......瀾瀾哥哥......”

穆遠瀾看向她:“小瓷......”

賀彆辭輕輕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瓷瓷跟我不能分開啊。”

他笑眯眯的,目光滑過穆遠瀾——看向他身後的林若水。

他的意思很明顯。

如果他想帶走江幼瓷——那他就不可能輕易放林若水離開。

穆遠瀾抿了下唇。

像提一個沙包一樣,單手提起林若水——沒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等等!等等!”

江幼瓷急急往前兩步想要叫住他們。

——卻被賀彆辭拽住、輕易就帶進懷裡。

“黑暗會吞噬一切,瓷瓷也想被黑暗吃掉?”

江幼瓷哭著搖頭:“可是......可是......”

瀾瀾哥哥和穆阿姨進入黑暗中......

他們還能活著嘛?

“彆可是了。”

何察聲音顫抖地說:“你們兩個能動的倒是想想辦法......如果黑暗再流淌一會兒......”

那這大廳裡的所有人,就全成了黑暗的自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