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總說我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他才傻,他全家都傻!
以為記地址沒用麼?
哈,我今天就親自去接秦顏上學給他看看,
讓、他、開、開、眼。
——《江公子尬撩日記》
秦顏漫無目的,在瀚城小區裡轉悠。
風聲和緩,有年輕的媽媽帶著小孩子散步,小朋友不願意走路,抱著媽媽的大腿撒嬌。
“我就是……就是沒有力氣走路啊!”聲音哼哼唧唧又軟又糯,“反正我這麼小一隻,媽媽一隻手就能把我抱起來嘛……”
“那等媽媽老了呢?”年輕的女人一臉笑意,弓下身去捏兒子的小鼻子,“等媽媽老了,抱不動皓皓了,皓皓怎麼辦?”
小朋友眼睛骨碌碌轉,“媽媽是大人啊,大人怎麼會變老?”
“大人?大人也會……”
……
…
兩個人漸行漸遠。
聲音也漸稀下去。
秦顏看著,眼梢埋著自己也未察覺的笑意,胸腔微微起伏。
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倘若尚且在世,又會是什麼光景……
敲敲腦袋,她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掐著時間差不多,秦顏出小區,重新叫了輛出租車。
她當然不住瀚城小區。
她住市中心。
寸金寸土的地段,手可摘星辰的高樓。房子還是好多年前父親購置的,雖然已經有些年頭沒人住,可一直沒賣,也沒有出租。
秦顏“唰”地拉開落地窗簾,塵埃飛揚,眼前撞入一片川流不息的燈火。
高樓大廈燈光璀璨,仿佛黑夜也被照耀成白晝。
一動不動地看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什麼,低頭給池素發短信:“我到家了。”
想了想,又給父親也發了一條:“已經回到明裡市,一切都好。”
大概是兩個人恰巧都不在手機前,都沒回短信。
亮起的屏幕很快回歸沉寂。
洗完澡,秦顏又看了眼手機,隻有一條未讀短信,是池素發回來的:“那就好,早點睡。”
手機朝桌上隨手一扔,秦顏將自己裹在巨大的毛巾裡,整個人陷進沙發。
在那個人眼裡……
沒辦法繼續拉小提琴的自己,大概已經是個廢物了。
蜷成團,她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沒有事情……
沒有事情可以做。
養成了十幾年的習慣,一朝放下,靜默的空氣裡隻剩重逾千斤的壓迫。
手臂隔空一揮,不知道碰到了什麼,“啪嗒”一聲,茶幾上的收音機應聲而落。
愣了愣,她從毛巾裡鑽出來。
是夜,星子繁集,寂靜幽謐。
頭頂暖光垂落,秦顏捧著一小碗蓮子粳米粥,縮在沙發角落裡,聚精會神地盯著收音機。
這個fm頻道……不,確切地說是,“這個人”。
這個從她小時候孤身一人留在池素身邊、拜師學小提琴開始,就雷打不動地開設電台,每晚彈鋼琴的人……
“你們好,我是你們的老朋友,樂正謙。”一如既往熟悉的開場白,少年的聲音朗潤又溫和,“今天給大家帶來的曲子是肖邦夜曲的第十五首,獻給曾經鼎力援助過肖邦後期生活的——珍妮史達林克小姐。”
……還和以前一樣,沒有理由地,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有意無意,青年的尾音有些調皮地上翹了一下,“希望你們喜歡這首曲子,喜歡肖邦,也喜歡我。”
秦顏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有舒緩溫和的音樂,在空氣裡慢慢流淌起來。
從f小調開始,低回陰鬱,像分彆的耳語,指端勾畫出的寧靜夏夜。
幾乎不受控製地,她眼前浮現出十幾年前,被父親獨自留在濱川市,寄養在池素家的自己。
那時她尚且年幼,還是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分離,扯著父親的袖子想讓他不要走,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好好練琴也認真學習,為什麼到頭來還是被拋下了。
可最終也隻能忍著手指幾乎被掰斷的痛楚,聽他歎息:“小顏跟著池老師好好學琴,我們將來總會……”
總會團聚的。
降b大調轉回f小調,速度逐漸加快。
悲傷逐漸堆積,成為失望的呼喊。
轉眼光陰十幾載,溺水之人,涸轍之鮒。
碰到光芒的前一刻發生意外,秦顏眼一閉,轉而又陷入深重的黑暗。
轉調落下尾音,再現第一段,進入尾聲。
音調又和緩了下來。仿佛撥雲見日,希望複現。
“庫拉克認為,這首曲子讓人想起一位離開自己家庭、愛人,寂寞悲傷地漂泊在旅途上的流浪者。”樂正謙聲音輕和,“中段是進行曲風格,好像說往前走需更大的勇氣和熱情,而尾聲,是終於到達目的地時的感恩心情。”
持續的慢板,船歌式的拍子,少年清朗低沉的聲線。
“希望你們每一個人,即使遇到困難,感到迷惑,也不要放棄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