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外門弟子(1 / 2)

白衣染血的少女落入江流, 奔騰不息的浩浩江水仿佛要滌儘她身上的血汙與塵垢。

千裡之路轉瞬即至,被一路裹挾而來、尚未回神便被隨手放在河岸上的應如是連忙回頭,便看見那位此世最為殊勝清貴之人淌進了江中,握住了即將被江水帶走的少女的手。應如是知道這位大人的修為早已到了返璞歸真之境, 塵世之水本不該汙濁他纖塵不染的白衣, 但那位的衣袂的確浸入了浩蕩的江水裡。

白衣少女被人輕托著後脊,從冰冷的江水中帶離。她慘白如紙的麵容破水而出的瞬間, 飛奔上前的幾名弟子都露出了悚然而又錯愕的神情。原因無他, 宋從心此時的麵色看上去著實有些讓人害怕。她稠豔如墨的長發濕淋淋地披散在身後, 黑的越黑,白的越白, 更襯得那張臉龐毫無人色, 仿佛渾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了一般。

共同經曆了桐冠城九嬰之難的弟子們看著仿佛永遠從容不迫的宋道友這般模樣, 隻覺得心尖被指甲掐了一下, 痛得險些掉下淚來。

“長、長老……”有弟子認出了應如是, 卻沒注意到眼前之人衣擺處劍徽的數量,還以為是某位宗門的長老,“宋道友她……還好嗎?”

“臨陣強行突破至心動期, 服用了大量聚氣的丹藥, 損耗很大。若是往後不好生療養,隻怕會傷及根底。”橫抱著少女的男子回過身,其人分明默默,眾人卻有那麼一瞬間感受到了寒芒出鞘的鋒利,“先尋一處地讓她好生休整,爾等且將此間之事一一道來。”

男子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了許多喧囂嘈雜的腳步聲、重物壓過灌木的枝折聲,還有一人罵罵咧咧、毫不掩蓋嗓門的咆哮:“他奶奶個熊的, 老子跟這狗娘養的玩意兒拚了!欺負人是吧?!發瘋是吧!就算你棺材板兒裡打挺你都要給老子老老實實地躺平回去!”

一連串粗俗無比的謾罵,讓提前趕到的控場組瞬間沉默不語。

已經認出青梅竹馬聲音的納蘭清辭一拍額頭,窘迫無比地捂著臉,不敢抬頭去看“長老”的麵色。

隻見不遠處,一大群推著強弩車與炮車的仙家弟子灰頭土臉地從灌木叢中冒了出來,他們甚至沒有發現站在臨江河畔上的人。他們眼中隻有九嬰的屍身,看見九嬰伏倒在地,他們毫不猶豫地連開數炮,震得大地一陣戰栗。

見九嬰紋絲不動,似是已經伏誅,這些弟子竟然還沒有放棄。隻聽見整齊劃一的“噌”的一聲,眾弟子不約而同地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利器,一個個眼底含煞地衝上前,對著九嬰的屍體便是一陣亂劈。

“你爹的,叫你鬨,叫你鬨!死了還能活過來!汝娘也!”

“除魔符、淨靈符、業火符……混賬玩意兒,給我早死早超度!”

“宋道友——嗚哇,宋道友……嗚哇哇……宋道友啊……”

人人神情癲狂,或是怒火中燒,或是滿臉悲憤,也有人嚎啕大哭,哀悼著眼下並沒有死的可憐的宋道友……所有人都在瘋狂地發泄著自己的恐懼、後怕、驚怒。比起終於戰勝九嬰的喜悅,所有人都沉浸在“已經有人為此犧牲”的悲怒之中。

戰爭這種東西,守不住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那便都是輸。

看著眼前群魔亂舞、宛如所有人都得了失心瘋的一幕,控場組的成員圍著“長老”以及“不幸犧牲的宋道友”,瞠目結舌,不敢妄動一步。

直到一位抹著眼淚、確定九嬰已經徹底死透的醫修退了下來,想去河邊打理自己狼狽的形容時。她一抬眼便看見了控場組的弟子們滿臉錯愕的神情,還有站在一旁、眉頭擰得死死的應如是。

對於應如是,這位醫修弟子是有印象的,想到這是歸程隊的領隊,可惜最終遲來了一步,那醫修弟子便覺得心頭一堵。再加上應如是此時臉上那寫滿“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的不耐煩的表情,簡直是在這些心神不穩的弟子心上燃了一把燎原的火。

可恨!為什麼你遲來了一步!還擺著一副看笑話的姿態,輕賤宋道友的生死!

那醫修弟子怒發衝冠,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是個沒有多少實戰能力、甚至比應如是低了一個小境界的醫修。她直直地朝著應如是衝了過去,那表情,那模樣,愣是唬得脾性乖張的應如是倒退三步,幾疑對方是想一腳把自己踢進河裡。

那醫修弟子的確是這麼想的,然而她剛跑到近前,還沒付諸行動,一根修長有力的手指忽而從側方探出,輕輕地點在她的眉宇之間。

“靜心。”

那話語低沉、冷肅,如覆了皚皚白雪的山峰。簡簡單單的兩字甫一入耳,醫修弟子便覺得心口淤堵的一口氣驟然消散,令她心神一鬆。

長達一天一夜的死生交戰,那些淤積在心頭的驚懼、憤怒、害怕與焦慮都在此刻化作煙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悲傷與無儘的自苦。

醫修弟子慘然落淚,哽咽得語不成聲。原本還覺得她癲狂的應如是看著她亂糟糟的鬢發與滿是煙灰與血跡的臉頰,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的確是沒有留在此地,與這些弟子同生共死。一群螻蟻擰和在一起也不過是螳臂當車,做什麼都是垂死掙紮的無用之舉。他是這麼想的,所以便遵從了自己一貫的行事準則,明哲保身,以圖今後。他知道這很自私,但自私總比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蠢貨要好。

應如是沒有想到,一群不過煉精化氣之境的弟子竟然當真生生磋磨死了九嬰,甚至聽他們哭喊宋道友的話語,此戰竟無一人折戟。

為何如此確定?應如是也不知道。大抵他心裡也很清楚,宋道友是那種隻要自己還沒倒下、就不會讓他人平白送命的人吧。

“彆哭了……”應如是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開口,“宋道友沒事,隻是臨陣突破,損耗過度,需要好生調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