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心的意識再次渾濁,然而看著有些體弱的鶴吟忽而將她攔腰抱住,展開身法猛然朝前衝去。她步法宛如鬼魅,快得幾乎隻在空中拉扯出一道殘影。宋從心還沒來得及回神,便被鶴吟帶著,衝進了一扇突兀出現在這片空間門中的大門。
宋從心感覺到自己在下墜,身體輕飄飄的,好似被風溫柔地托載著。最後,她安全而又平穩地落入一處雲朵般綿軟的地方。
宋從心茫然,她聽見兩個聲音在說話。
“……這樣,暫時就……但是從今往後,必須要穩固她的神魂,必須讓她認可自己‘人’的身份,如若不然……”
“辛苦了。不愧是即墨‘巫醫’最正統的傳人。”
“您說笑了……我學藝不精,遊曆在外,不得提及家族之名……此番實乃迫不得已,還請上仙替我掩蓋一一……”
宋從心睜開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之聲,仿佛有誰注意到她睜開了眼,走到了她的身邊。
“神魂已歸,肉-身的同化何時才能消退?”一個低沉的男聲平靜地問詢著,宋從心感覺自己沒什麼知覺的手被人拿了起來。
“要看宋道友自己……宋道友這種情況,比起詛咒,更像是得到了一種傳承。所以比一般的解咒更為麻煩,因為傳承並不是邪祟之物。”另一個少女的聲音低聲闡述著,嗓音有些沙啞,“地脈的傳承十分罕見,若是我的感知沒有出差錯,這份傳承應該是‘百物’、‘山主’或者‘社稷神’中的一個。但您知道的,從古至今,地祇之位要麼傳承於妖,要麼傳承於靈。傳承給人類的,實在聞所未聞,沒有任何先例……”
“應當是‘山主’。”那個男人放下了她的手,“若是‘山主’,她是否會被北荒山綁住?”
“不會。”少女說這話倒是十分肯定,“地祇會被天生的職責所束縛,走不出孕育自己的那片領土。但宋道友得到的是血脈的傳承,而不是‘神位’的傳承。所以在這之後百年,北荒山應該會逐漸孕育出下一位山主。不過這樣一來……宋道友往後會變成怎樣,我實在不知……”
“足夠了。”男子的聲音更沉幾許,“隻要還活著,便仍有希望。沒有被同化成非人的存在,總會有辦法的。”
少女沉默了許久,好一會兒,她才含糊地“嗯”了一聲,哽咽聲幾乎要從喉中漏出。
宋從心的意識漸漸回籠,還沒想起一切,她便先一步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你們說的這些到底是不是不想給我聽的啊?我好像不小心聽到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我不擅長說謊和裝傻,你們可快饒了我吧。
宋從心的眼睛看不見,隻能繼續麵無表情地躺著裝字麵意思上的“木頭人”。她同樣對自己意識的恢複速度感到十分震驚,畢竟按照鶴吟、哦,據說全名叫“即墨鶴吟”的女弟子所言,她最快也要五日才能逐漸恢複意識。
但是宋從心幾乎是在離開那個詭異幻境後的幾個呼吸間門便恢複了記憶與理智,她一邊內心崩潰,一邊瘋狂地在識海中戳天書。
“天哥啊!是你,是你對不對!剛剛幻境裡變成太陽騙我出來的肯定是你!”
“救命,我怎麼這麼快就恢複了。我就不能暈著嗎?嘔……太惡心了!”
“天爺啊——!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我!雞皮疙瘩,救命,雞皮疙瘩……我剛剛渾身上下都在長根須嗎?!”
記憶回籠的那一刻,宋從心幾乎是瞬間門就崩潰了。她的承受能力在先前的詭異“夢境”中得到了長足的進步,幾乎是立時便提拔到了原本的宋從心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宋從心覺得,難受的不是崩潰,而是人要清醒地看著自己崩潰。她無法動彈,渾身都沒有知覺,但她的神魂幾乎是瞬間門便衝進了自己的識海,抱著天書竭嘶底裡地嚎啕痛哭。
太恐怖了!太惡心了!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我以為跳進怪蛇的血盆大口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這隻是她的底線,還不是這個世界的極限啊!
宋從心在識海中發瘋尖叫,天書看著宿主“為人的認知”在這種恐怖的精神攻擊之下節節攀升,一時間門保持了難得可貴的沉默。
嗯,隻要宿主不想又變成那副樣子……那她這輩子一定都會堅信自己是“人類”的。
而在天書看著自己的宿主滿識海地亂滾之時,外界,暫時駐紮在桐冠城內修整的仙門弟子神情都不算輕鬆,因為他們收到了一條通報。
桐冠城真正的主人,鹹臨國皇太女宣白鳳公主,即將抵達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