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普通的名字。你計算炮擊射程這麼準,不如改名叫‘張大炮’怎麼樣?”
說胡話的弟子很快便被人一人一腳地踹遠了。徒留一旁看笑話的人還在哈哈哈。
一名輔修丹青的女弟子提筆,落墨,畫下了這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將其儘數彙聚在一張數尺長的繪卷上。栩栩如生的人像在她手中成型,每個人的情態都捕捉得極妙,眉飛色舞的、窘迫靦腆的、開懷大笑的……她畫完最後一筆,落字《水天一色間》。
她寫完最後一筆,不由得長籲了一口氣。卻聽旁邊傳來了一聲同樣的舒氣聲,轉頭,便看見一位凡間界的畫師同樣拿著筆,和她畫著一樣的畫。
對方的落款是《桐冠城九嬰劫後眾生相》,枯燥、呆板,毫無風韻,全是寫實。
女修看了一眼,對方顯然是畫人像的能人,情態略遜,但眉眼五官卻描摹得細致入微,幾乎能認出所有人的模樣。再看對方身上的官服,顯然,這是衙門裡常年幫欽差畫通緝令的。注意到女修的視線,那位男畫師也轉過頭來,看見她的畫,挑眉拱手道:“獻醜了。”
女修氣笑,文人相輕,畫師亦然。對方嫌棄她不夠寫實,她還嫌棄對方抓不住情致呢。
兩人賭氣,以畫對罵。一人畫仙門盛景,一人便畫紅塵故裡;一人畫百鳥朝凰,一人便畫遊龍在天;一人畫大公主叱吒沙場,一人便畫宋道友逆風持炬……如此較勁直到太陽西斜,兩人終於握手言和,互相交換了《水天一色間》與《桐冠城九嬰劫後眾生相》。
“不然你多送一副,那張逆風持炬的也一起送了吧。畢竟那天晚上,我真的沒看見那位仙長的臉。”
“……滾。”
女修暗自磨牙,但最終還是送了。
……
城主府的高樓之上,宣白鳳看著下方仙凡和樂的場景,歎息道:“你看,仙人和凡人這麼看上去也沒多少區彆。”
宣白鳳身後傳來一道溫和的聲線:“您非要這麼說的話,貴族與平民也沒有多少區彆。一樣的血肉之軀,一樣的五官眉眼。”
謝秀衣仍舊一身秀衣,披著水紅色的鬥篷,笑意盈盈地站在宣白鳳的身後。她似乎永遠都在笑著,哪怕天塌下來了,她也是如此。
“公主,國之寶器昆吾佩都送出去了,值得嗎?”她的眼神隻有一個意思,想好怎麼跟君上交代了?
“我防備仙門不假,但我不猜忌義士。宋仙師雖是世外人,卻有俠義風骨。值得。”
宣白鳳搖頭,道:“倒是你,你送地圖,本是好不容易周旋求來的好事,結果差點沒送出禍患來。怎麼,試探出你想要的結果了?”
“一半一半吧。”謝秀衣走上前,站在公主身邊,和她一起俯瞰這座由她們一手建立起來的城,“正如公主所說,經此一戰,便可見仙門弟子的心性猶在,風氣尚好。雖然無法排除高層內部的滲透,但顯然局勢還在明塵上仙的掌控之中。所以‘試行’之事,可以賭一把。”
“我不信你搞出地圖之事,隻是想幫我試探合作的可能性。”宣白鳳沒有偏頭,卻是攥起拳頭不輕不重地敲在了謝秀衣的腦袋上,“你不要玩火自焚,真像那些人一樣去鑽《天景百條》的空子,我不信沒有報應。仙門是修行天之道的,他們比誰都更懂天道,就連他們都如此謹小慎微,我不信那些投機取巧之輩能逃得過懲戒。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而且仙家本就應該高高在上,不應插手紅塵中事。國與國之間的爭鬥,是我們凡塵眾人該煩惱的事。”
“沒到那一步。”謝秀衣搖頭,她沒想將上宗拉上同陣營的船隻,她五官文弱秀致,簡直將“命薄”寫在了眉宇之間,“雖然這一試探,我試探出了最壞的結果。”
“怎麼?你還懷疑山那邊的人?”宣白鳳極目遠眺,北荒山過去,便是鹹臨的大敵,大夏。
“不然呢?粗俗蠻夷,食人腐骨。”謝秀衣吐出了刻薄的字句,“從我大兄作為使者出使大夏卻被斬首之日,我便認清了這個國家毫無文明可言的事實。哪有那麼巧的事,作為兩國國界的北荒山,夏國子民可以入山,鹹臨國人便不可以?日久天長,北荒山是不是就劃歸他們的領土了?”
謝秀衣閉了閉眼。北荒山的異況不僅僅隻是三個月,實際上,魔氣爆發是三個月內發生的,但入山卻失魂而歸之事,是從兩年前開始的。
兩年前,恰好是鹹臨國與大夏開戰之時。謝秀衣不信這是巧合。
這次試探,她得出了最壞的結果。雖然那位正道魁首沒有參與談判,但其回避的態度如此明顯,顯然此事已經涉及了凡間的皇朝爭鬥了。
不過,在她的預想中,最壞的結果,桐冠城應該是保不住的。但眼下卻奇跡地保住了,這是否代表,還有一絲變數與生機留存局中呢?
“天師說我生來命薄,所以我不怕去賭。但是公主呢?”
“雪暖和平沙都是聰明的好孩子,他們比我更應該擁有未來。”
一個和現在不一樣的未來。
“起風了。”一陣被晚霞染紅的暮風吹來,卷起兩人的衣袂與發。
“是啊,起風了。”
眾仙乘風,罷卻萬般因緣歸世外。
凡人爭鬥,卻是風起而山雨欲來。
【第一卷外門弟子.九嬰篇年少意氣盛,試手欲補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