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23章】掌教首席 鬥魁日觀琉璃傳……(2 / 2)

青年笑嗬嗬地打著太極:“客人一會兒就知道了。”

楚夭:“那你們角兒唱的是什麼曲兒?”

青年:“這要看那位的心情了。”

楚夭:“……那你們角兒是男是女的總能說了吧?”

青年:“嗬嗬,那位的事,誰知道呢?”

青年一副脾氣很好但油鹽不進一問三不知的樣子,楚夭泄了氣,坐回席位上開始掰手指玩。

青年打發了心事都寫在臉上的楚夭,眼角的餘光卻狀似不經意地瞥向一旁闔目靜坐的馬尾女子。這位攜帶那位信物而來的客人才是青年的重點關照對象,但很可惜,對方問過一句後便一直閉目養神,此地繁華於她而言皆不入眼,她僅僅隻是沉默端坐,就仿佛離世俗很遠。

青年身為此地的管事,慣來便是個擅長察言觀色之人。即便他根本看不出對方易容的痕跡,他也認定了此人展露的麵容並不是對方的本麵。

否則那位又怎會對頹廢無能之人另眼相待呢?

“我名‘東方既白’,諸位若有需求,可隨時喚我。”青年淺笑告退,隻留下兩名女郎在此隨侍。

粉衣女郎彈奏著舒緩柔和的樂曲,青衣女郎也沒有開口說話,這間露天的包廂內隔絕了下方的喧囂,讓人浮躁的心緒都逐漸平和了下來。

——直到,戲目開場。

突然,眾人隻覺得眼前一暗,滿城的燈光都在頃刻間同時熄滅了。閉目養神的宋從心睜開眼,卻見舞台四周厚重的幕布緩緩拉開,一個清瘦頎長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台上,正靜默地肅立著。以宋從心如今的修為境界,居然也難以捕捉對方的氣息與存在。

幕布拉開,樂聲響起,舞台後方是以燈影戲為原理製成的背景幕布,也不知是哪位國畫大手親自下場繪製的墨寶,那山水連綿,白鷺驚飛,當真有“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的意境。

伴隨著花鼓響鑼之聲,那人邁著輕盈優雅的碎步緩緩朝外走去。長長的水袖攏在兩側,抬起的一隻袖子掩著唇,低眉順眼,看不清神情。

宋從心所在之處的視野最好,然而戲台的四周還掛著一些小型的皮影戲幕,似乎是為了照顧一些隔得太遠看不清戲台的人。宋從心看見這些皮影戲幕時便忍不住眼角一抽,心想癡絕城真的是裝都不裝一下,最上等的留影石便這麼大咧咧地拿出來拍戲,也真是財大氣粗,心寬得不行。

宋從心的失神也隻是刹那,漫長的樂曲前奏烘托出晨光熹微的醉人意境,隻見那低垂著頭顱的青衣緩緩抬頭,薄唇輕啟——

難以想象其高亢清亮的長音直衝雲霄,驚起樹上撲騰的飛鳥,直到那人開嗓的瞬間,所謂的“天籟之音”便有了具體的形意。有人情不自禁地站起,有人則難以自製地哆嗦了一下,酥麻之感順著耳根攀上頭皮,細細密密的疙瘩自脖頸的皮膚上泛起。

而就在此時,隨著唱腔攀升至頂峰,四周黯淡的燈火瞬間亮起。璀璨的燈光映入那人的眼中,如東升的旭日點燃了那雙秋水般的明眸。

長街漫漫,燈火如晝,整個盛世的光輝都流淌在他的眼底。

若人不在現場傾聽,恐怕難以想象這種宏美的氣勢與振聾發聵的感染力。

這一彆出心裁的驚豔開場便讓現場陷入了一片寂靜,台上人唱著婉婉的戲腔,一首定場詩唱罷,幕後的燈影便現出了三個飛鳳般的墨字。

——《琉璃傳》。

幕布落下,序幕結束,宋從心正思考著什麼。一旁停止撫琴的粉衣女郎卻好似看入了迷,她一時間竟忘了有客人在旁,癡癡道:“城主已有三十年不曾再唱這首《琉璃傳》了吧?”

她說完,回過神來,正想告罪。楚夭卻突然好奇道:“《琉璃傳》,我好像沒在彆處聽過?”

“自然,那是城主自創的曲目。”青衣女郎掩唇輕笑,“這世上也唯有城主,能唱這一曲《琉璃傳》。”

她話音剛落,幕布便再次拉開,青衣女郎連忙收聲,將視線投注過去。序幕結束後,幕布便換了一個場景,大雪紛飛,伴山古寺,一個穿著單薄衣裳的老旦登上戲台,抱著一個繈褓。她在鵝絨大雪中哭訴著蒼天的不公,用一段唱詞來講述了王國的毀滅,遠嫁他鄉的和親公主為了保住腹中的胎兒不惜落發為尼,偷偷誕下孩子後便讓奶娘將之遠遠送走。苦熬骨肉分離之痛,隻為保住孩子的性命。

公主為這女童取名為“琉璃”,取自《藥師琉璃光本願經》中“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之意。

奶娘離開了公主所在的窮苦寺廟,帶著最後的盤纏去尋公主的舊友,求她為公主的骨肉尋一祥和的人家,讓這名為“琉璃”的女童過上安樂的生活。公主的舊友得知公主的遭遇,與奶娘抱頭痛哭,她告訴奶娘,自己與夫君多年無嗣,但感情甚篤,他們願意將公主的孩子視為己出,不告訴她真實的身份,如公主所願,讓這孩子度過平靜的一生。

奶娘本就年事已高,跋山涉水重回故地,完成公主的心願後便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溘然長逝。琉璃的養母遵守約定,對琉璃視如己出,因此童年時,琉璃度過了一段堪稱無憂無慮的日子。因為脾氣溫和的養母養父的嬌慣,琉璃甚至有些嬌氣以及任性。

一個好的故事,總是要欲揚先抑。

《琉璃傳》並沒有像一些接底層人物的遭遇從而批判社會的故事一樣從頭苦到尾。創作這戲劇的人對整個背景的塑造都很“淡”,無論是愛子深切的公主還是忠心耿耿的奶娘,溫柔親切的養父母還是窮凶惡極的反角,在他的故事中都是輕描淡寫的一筆。

在他筆下,能被他耗儘筆墨、極儘愛憐去描寫的人物唯有“琉璃”一角兒。

等到十二歲的琉璃登場之時,宋從心總算知道為什麼“唯有城主能唱這一曲”了。

紮著雙丫髻跳上台來的少女麵目稚嫩,玲瓏可愛。楚夭見了卻突然“嘶”了一聲,忍不住湊到宋從心耳邊道:“這年頭當正旦還得學縮骨功了嗎?”

宋從心心想,這算什麼,“琉璃”序幕時登場的那步法在天書的標注裡是至少“地階”的身法呢。

再次登場的“琉璃”這回唱的是花旦,他將一個古靈精怪、調皮可愛的少女形象詮釋得活靈活現。其中,戲曲還添加了許多令人啞然失笑的片段與細節,比如這個生來美麗的女孩總是喜歡照鏡子,在被養父母調侃時總是理直氣壯地反駁“天生麗質難自棄,自晦莫如負天資”;被鄰家的男孩欺負時以智相鬥,令他當眾出醜;第一天去上私塾回來時噘著嘴,養母問“今天先生說了什麼”,琉璃扁著嘴說“先生說不要哭”……

那時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但顯然,這些美好最終都是為了摔碎給觀眾看的。

琉璃十二歲那年,大旱,饑荒,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席卷了城池。在這場“晝死人,莫問數;夜死人,不敢哭”的人間慘劇中,琉璃家破人亡,她拿著養母臨終前給她的生母的信物,一路顛沛流離。行走在這滿目瘡痍的亂世,她四處流浪時,餓極的災民想把她丟進鍋裡煮成一鍋爛肉。在生死一線的刹那,被難民摁在水中險些窒息琉璃,看見水中浮現出了“另一個自己”。

當身著“青衣”的琉璃和身著“花衫”的琉璃手牽著手站在戲台上時,底下的觀眾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呼。這並不是沒有預兆的,先前的每一處戲目中,琉璃出現的地方都會有一麵鏡子,鏡子中的琉璃一直都身穿青衣。但當時人們隻以為這是琉璃“愛美”的天性,沒去思考其中的深意。

青衣琉璃比花旦琉璃更為狠辣,“她”將花旦琉璃拽入了水中,趁著難民下河尋找琉璃時,用水草將其絆倒,用石頭將其砸暈、淹死。而後“她”又回到那些討論著如何把琉璃吃掉的難民棚裡,借他們煮水準備烹她的火種點燃了草棚,設下陷阱讓這些餓得跑不動路的難民全部燒死在火海裡。在那之後,青衣琉璃便帶著花旦琉璃四處奔波,“她”隻在琉璃遇到危險時出現,就像一個沉默寡言的影子。

不明真相的觀眾隻會覺得那是兩個長相相似的小女孩在對戲,但對宋從心而言,她隻能靠不停喝茶來緩解跳動的眉心。

……宋從心覺得,她可能真的無法理解這些大能。莫非對方苦心修煉至此,就是為了能分神出來同時唱花旦和青衣嗎?

就在這時,被青衣琉璃拽著的花旦琉璃似乎感覺到了宋從心的心中所想,他抬起頭,看向她們所在的方向。

隔著燈火的距離,宋從心臉上的易容未卸,可那人卻好似發現了她一般,突然對宋從心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宋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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