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第54章】掌教首席 戰群仙而護其道……(2 / 2)

“您不顧自己門中弟子的死活,但也請顧慮一下我等的心情!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誰知道孽力回饋時是否會傷及無辜!”

“沒錯,我們已無力再經受一次五百年前的慘案了!”

“凡人死活與我等有何乾係?此世獨善其身尚且不易。”

“請您立刻召回您的弟子,我等可以不追究此事。”

“我們已經仁儘義至了,那條線絕對不可再次僭越!”

五湖四海奔波而來的大能佇立於天地之間,而阻擋在他們身前的卻僅有一人。

那人衣袂翩然,白衣勝雪,其氣質卻溫厚如山,宛若堅城。

作為正道魁首,眼前這道強大且不可跨越的身影無論身在何處,都能讓人發自內心地感到安穩與泰然。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座擋在他們麵前的高山卻又變得如此麵目可憎。

五百年前,前往五轂國的仙門弟子之所以隕落、墮仙,便是因為他們屠殺了被五轂國國運庇佑的“凡人”。當時仙門的精銳弟子幾乎在那一戰中全軍覆沒,要麼死於雷劫,要麼道心破損。更有甚者,因為因果牽連得太深,就連並未參與那場戰役的弟子都慘遭反噬,不幸隕落。

無論對元黃天還是上清天而言,那都是一樁哪怕隻是提起都會讓人痛徹心扉的慘痛往事。更有甚者,上清天中有不少大能修士因為此事而道心有瑕,心魔橫生。這些大能修士要麼從此閉關修行不問世事,要麼便是罷手紅塵,再不去看人世的苦楚。

在那之後,仙門嚴禁門中弟子插手凡塵,便是唯恐門下弟子會再次淪入外道的陷阱,以至未見青雲便英年早逝。

為此,他們甚至聯手編織了一個巨大的謊言,改寫了明塵上仙當初簽訂的《天景百條》,將“不得插手人間事”詳細到方方麵麵。他們在大的框架中衍生出更多的規矩與細節,以此規範約束門中弟子的行動,徹底撕裂並擴大仙凡之間的溝壑。

雖然這種行為無異於是一刀切的偏激之舉,但仙門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比起利欲熏心的凡人,各宗大能倒是寧願自己的門徒不那麼善良,不那麼仁義,不那麼心懷天下。他們遲早都會明白,這世上的惡人是除不儘、殺不絕的。既然如此,比起讓後人痛苦於自己無力拯救蒼生,倒不如讓他們這些老家夥來做這個惡人,把“無力做”與“做不到”變成“不可做”。

他們這些老家夥們共同維係著這個“善意的謊言”,而當年改寫《天景百條》時,身為正道魁首的明塵上仙分明也沒有拒絕。

雖然對這位人神來說,隻要是眾生做出的抉擇,他便不會輕易否決。但這並不代表,他的信念會被世人的意願所改變。

君子可欺之以方,但難罔以非其道。明塵上仙的道已經隱去了太久,久到他們已經忘記了他曾經撼動天地的威懾與鋒芒。

“拂雪之因果,由我一力承之,與爾等無關。”明塵上仙微微垂眸,紫雷撕裂長空,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其勢狂猛幾欲將人間毀滅。而他一身白衣佇立在風雨之中,身影不動不搖,如一座巍峨沉寂的高山。

“這是她的道。”

一人照徹人間,一人為眾生拂雪,這是他們師徒二人的道。

即便前路荊棘遍布,即便人心險惡難渡,即便黑暗一次次將光明湮沒,即便外道以那無上的天光與仙途脅之迫之。

——他們也不會為是否要拔劍一事而膽怯躊躇。

“諸位若是有意,我等可品茗論道,促膝長談。”明塵上仙淡然抬手,掌心朝上,隻見他掌中忽而出現了一絲細如牛毛卻刺眼奪目的白芒。

“諸位若是無意——”他並起二指,輕描淡寫地虛空一劃。

刹那之間,破空之聲遠去,塵世萬籟俱寂。那一線白芒切裂了貫徹天地的雷霆,切裂了烏雲與狂風暴雨,甚至切裂了空間與此世的天地。

厚重的雲層停滯了一瞬,似是沒意識到烏雲被洞開了一線的罅隙,有天光照落而下,與風雨夾雜在一起。

“若是無意,那便試過我手中之劍,再來談論拂雪的事情。”

他話語冰冷,比仲冬月的霜雨更甚幾許。

看著那與光同行、與風雨同在的身影,幾位大能幾乎忍不住狂笑流淚,轉而又不禁歎息。

眾生道,這便是眾生道。

那位因眾生而自願被鑄入神像中的人神,竟還能在時光的儘頭中,找回曾經的自己。

……

齊虛真在喊完那句話後,確實沒有感覺到劍刃落下的動靜。這讓他在極度恐懼帶來的窒息之中找到了一絲喘息的餘地。

“我、我也是被人利用的,你不能殺我,否則你將承受鹹臨國運的反噬與孽力……”齊虛真話語顫抖,卻仍舊拚命地為自己爭取哪怕僅有一線的生機,“是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五百年前的五轂國便是如此,當時的仙門弟子因為屠殺了被國運庇佑的平民百姓,所以從此永訣仙途,墮仙淪為了魔物!他們、他們,對對,對了!他們之所以要我當鹹臨的國師,也是為了讓我謀奪國運,好讓你殺了我,從而墮仙入魔!”

齊虛真並不愚笨,生死關頭他的腦筋更是靈活機敏,幾乎是瞬間便明白了自己不過是一枚廢棄的棋子:“五百年前的五轂國事件讓仙門元氣大傷,從此一蹶不振。他們定然是從中嘗到了甜頭,意圖故技重施,毀掉仙門新生代的好苗子,並重挫正道魁首的道心!”

他搜腸刮肚地斟酌言辭,舌綻蓮花:“拂雪道君,小人固然有罪,但你不可殺我。你是那位唯一的軟肋,那位本就已經……若是你墮仙入魔,難保那位是否會道心破損。屆時、屆時上清界便會迎來浩劫,局勢岌岌可危!”

“我可以告訴你全部我所知道的情報,要知道,鹹臨不過是一邊僻小國,他們還有更大的陰謀布局——!”

“還有關於那位,關於你的師尊!我知道他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可以說,我都可以說——”

“我為何要從一介外人的口中去探知我師尊的秘密?”

清冽冰冷的女聲,突兀至極地打斷了他的陳詞與求情。

這句話讓齊虛真心裡咯噔了一下,頭腦幾乎是一片空白,他幾乎要在恐懼的驅使下不管不顧地磕頭慟哭,隻求對方能饒他一命。但大抵是因為意識到自己的花言巧語根本動搖不了眼前之人,齊虛真根本壓抑不住心頭層層蔓延上來的絕望與恐懼。

“拂、拂雪道君。”他隻得哀哀地懇求著,寄希望於對方能夠回心轉意,“小人或許壞事做儘,死有餘辜。但小人、小人身上背負的氣運都是真實的啊,借外道之力,小人煉化了‘宣懷王’的命格。在世人眼裡,我便是鹹臨的國師與君王,氣運加身,邪祟不侵。”

“除非有人立即推翻宣懷王的政權,將宣家貶為庶民。否則小人受鹹臨國運佑身,爾等修行天之道的修士斬殺與平民百姓因果相連之人隻會導致你們被因果反噬,因為天道是庇佑於我等的。就算、就算您本身不懼因果孽力反噬,但鹹臨國運與拂雪道君您的氣運相互砥礪,本就日落西山的鹹臨國很快就會徹底衰敗下去,您難道要為一時之氣而承擔起這份無妄之災嗎——?”

“一時之氣。”齊虛真聽見拂雪道君重複了這個詞語。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卻發現霜雪般的少女微垂著眼眸,似是思忖,又似是在反複咀嚼品位這個詞語。

“確實,這不過是一時之氣。”少女淡然地頷首,有那麼一瞬,齊虛真的心中升起一陣狂喜,以為對方願意放過自己,但對方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有些不明所以,“我與此世有一隔閡,這世間發生的一切於我而言雖並非簡單的話本故事,但也總歸是少了幾分牽動心神的悲喜。以往我並不覺得這有如何,行如過客,生如逆旅,倒也不算多壞的事情。”

什麼意思?齊虛真心中茫然,但他不敢錯失眼前之人的一言一語,隻能絞儘腦汁地去思考,去聆聽。

“我或許應該感謝你們。”對方容色淡淡道。

感謝?感謝什麼?齊虛真越發踟躇,心中舉棋不定。

但就在他仍舊冥思苦想對方話語中的深意時,一絲寒徹骨髓的冷意忽而吻上他的脖頸。齊虛真隻覺得天地驟然翻轉,他看見少女漠然的側臉與飛揚的秀發,紛揚的廣袖與秋水暈楓紅的長劍,以及那跪在她身前、沒有頭顱的一具身體……

咦?沒有頭顱?

直到腦袋滾落在地上,齊虛真都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在意識徹底泯滅之前,耳蝸鼓噪著血液奔流的喧嘩,還有少女那清晰分明、擲地有聲的話。

“我應該感謝你們,喚醒了我對這片大地的憤怒。”

宋從心麵容冰冷,歸劍還鞘。

頭顱咕嚕咕嚕地滾落在地,斷口平滑的屍體後知後覺地噴濺出大片大片的血跡。一絲殘存的元魂自顱骨內飛竄而出意圖逃離,下一瞬卻被宋從心彈指揮出的勁氣擊中,淒厲無比地化作青煙消散而去。

修士與凡人不同,一旦築基,他們的神魂便會超脫世俗之外,不入輪回。而若是修成元嬰,哪怕肉-身毀滅,修士也可神魂不滅。因此,修士與修士相殘反而不會遭受天譴,但修士若殘害凡人,便會遭到因果報業。

這是宋從心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殺人”,連同神魂一同泯滅,令其再無來生。

但奇異的是,本該因生命的消逝而愧疚不安的心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預想中的反胃嘔吐等生理反應也沒有來襲。相反,宋從心甚至感覺到了久違的平靜。那股一直燒灼她四肢百骸的熾意與骨髓深處隱約的痛楚,都隨著她的拔劍而儘數散去。

塔樓內一片死寂,黑塔那方唯一還存活著的白衣僧侶朝這方投來一道視線,莫測又頗具深意。

“……拂雪。”站在宋從心身後的阿黎看著少女的背影,神色複雜地輕喚她的名。

沒有天譴,沒有雷劫,沒有道心破損,更沒有境界突然的滑落或是氣運的衰敗。

“果然——”宋從心緩緩地吐出一口心頭的鬱氣,五百年前仙門弟子能為了援救人皇而派遣出門中精銳,五百年後的今天仙門卻與凡塵隔開一道井水不犯河水的天塹。《天景百條》本是仙門與人間皇朝訂立的共進共退的盟約,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它卻成了一道將“人族”這個共體撕裂做兩半的罅隙與無底深淵。

仙凡兩界共同編織的虛假之天,宋從心憑借著自身的信念將其撕裂。

在她堪破虛妄的瞬間,在她直麵因果罪業也無懼拔劍的瞬間,她的道已經鋪陳在她的腳下,蔓延出很遠很遠。

幾乎隻是短短幾個吐息的時間,水到渠成一般,宋從心自煉氣化神之境突破至煉神還虛之境,沒有阻塞,沒有隔閡。氣海自發吸納靈炁,從金丹蛻變為元嬰,本該驚天動地的大境界突破便這般平坦穩健地渡過,若非她氣勢變化了一瞬,他人甚至都難以察覺。

真的不會變成假的,假的不會變成真的。宋從心回首看著那具身首分離的屍體,心緒已經回歸了平靜。

但也正是這一回首,她才驚險無比地捕捉到一道虛幻的白影突兀而又迅捷地在眼前閃現。

“拂雪!”

“……!”

宋從心聽見了阿黎的呐喊,也看見了遠處與楚夭互相攙扶著站起來的宣白鳳錯愕與驚怒交雜的視線。

那是電光火石,也是生死一線。

宋從心幾乎來不及思考也來不及分辨,她猛然提氣,身體輕盈如燕般高高飛起,已練至爐火純青的“燕步”讓她在空中仍能自然無比地舒展肢體,騰挪輕盈若鳥雀。她折腰傾身,人已淩於偷襲者的上空,幾乎是擦著對方的顱骨與其錯身而過。

對方手持一柄鋒芒逼人的長劍,祂的劍尖險之又險地劃過宋從心的衣襟。若非宋從心突然突破煉神還虛之境,神識與反應比以往敏銳百倍不止,恐怕這迅如疾風、快如閃電的一劍會徑直刺入宋從心的心口,即便是阿黎也來不及替她格擋或是救援。

偷襲者身穿一件純白的鬥篷,麵上戴著一張沒有麵目的麵具。

宋從心以燕步折身與其錯身而過的瞬間,麵對這不速之客,她毫不猶豫地屈膝上頂,一記淩厲無匹的鞭腿擊碎了對方的假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