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一直用一些簡易的語言來描述名字的時洲, 白燼述回答時汀的方法就簡單的多。
他直接把所有名詞的百度內容對著時汀念了一遍，然後又在時汀提出新的問題之後繼續念更多的百度，眼看著就要朝一條不歸路前進。
時洲在旁邊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如此找不到插話的機會。
她抽著嘴角看以撒像是個百度百科成精一樣給時停科普到了物質的構成, 終於受不了似的把他拉了出來。
“時汀是我妹妹的名字，”一陣兵荒馬亂後，時洲坐在公司的窗台上，對著白燼述說道, “我是說時汀，不是Xc-12 Sp1354。”
“當初第一批開荒夜之城的隊員是十個人，我和時汀就是其中之二, ”她拖著腮看向正在工作的時汀的背影, 很緩慢地說道, “我們當初開荒的時候, 其實沒有找到多少規則, 這裡太大了, 五天時間根本走不完, 隻能了解個大概。所以我們第一次探索結束, 僅僅是對夜之城的三大天災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三大天災其實是無差彆按照一定規律發生在夜之城之內的三種災難, 第一個就是你所看見的機械暴.亂天災，會按照規律固定發生在某一片區域內，區域之外則不會受到波及。在固定時間內，那片區域的所有機器人會對周圍的生物無差彆發出攻擊, 隻有防禦塔才能抵擋得住那些攻擊。”
“沒有防禦塔的話就會死，死了的話就會被清道夫清潔進背後的懸浮倉內, 然後變成公司人們的補劑。”
“第二天災是一種化學氣體泄露，這種天災會發生在很多地方，位置是不固定的, 隻有時間固定，”時洲看了一下時間，“這個點差不多了，原定我們要去的C區已經發生了第二天災。”
“這種天災發生時，我們猜測是隱藏在夜之城下方的氣體管道發生破裂，或者是工廠的排放係統出現了問題。有一種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的氣體會充盈在空氣中，所有人隻要接觸到那種氣體就會死，包括夜之城內的警衛，就是剛剛追著我們跑的那種穿戴了淺灰色半機械骨骼的警衛。”
“第二天災不像第一天災，沒有任何方法抵擋，唯一能夠避免死亡的方法隻有遠離那片區域，或者像我們一樣購買能夠抵擋的道具，”時洲想了想說道，“不過也有例外，有時候公司人並不會全部死亡，我們猜測是因為有毒氣體到達不了太靠裡的地方，就已經被稀釋濃度或者被其他公司人給吸收完畢了，所以部分公司人才會在第二天災活下來。”
“第三種天災呢？”白燼述問道。
“第三種……前兩種天災是麵向夜之城中所有人的，最後一個其實就殺傷力來說其實並不能稱之為天災，也沒有死人，”時洲眼睛看向了時汀，“但是對於探索隊員來說它要比前兩個恐怖得多。”
“第三種天災是複製天災，”她聲音很輕，“在進入夜之城一定時間之後，所有探索隊員都會多出很多複製體，這些複製體有著和我們相同的長相，同樣也會成為被通緝者。”
“你能想象嗎？”她帶著一種很難以描述的表情說，“你居然可以在大街碰見和你長著同樣麵孔的複製人，如果不產生交流，基金會探索者們之間甚至不能分辨對麵到底是不是隊員。”
“抱歉，”白燼述聳了聳肩，“你所說的這種情況，在我們那裡很常見。”
“融入了義肢的新人類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長相，大街上遇見和自己長的一樣的人並不稀奇，畢竟以人類的審美和五官排列，組合來組合去，好看的相貌也就那些，”他十分平靜地指了指自己的臉，“這張是聯盟熱門男性用臉top1，是由500個曆史上非常有名的帥哥長相複原加黃金比例疊出來的圖，人類審美的巔峰之作，如果你去我們那裡，可能會看見滿大街都是我。”
“你……你們還挺包容的，”時洲剛剛升起的悵然被他這句話說的蕩然無存，“滿大街都是長的一樣的人，難道不會覺得很恐怖嗎？”
“當然不會，”白燼述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畢竟大家的改裝都千奇百怪的，再說了想換隨時可以換，覺得現在的長相被用的太過頻繁了也可以換一些冷門的臉，聯盟也有冷門用臉top50的。”
“……好吧，”時洲揉了揉額頭，感覺她和以撒談這種基於人類感性之上的內容是自己有病，“我繼續說第三天災。”
“我之前說過，所有人類的數據都儲存在夜之城的中控AI之內，這些公司內的複製人如此，我們也是一樣，隻要我們的數據在中控AI手中一日，我們就有可能被複製一日，”時洲揉了揉額頭，“我們搞不懂為什麼自己會被AI複製，目前最有可能的猜測是：我們在夜之城內可能是類似於病毒一樣的存在，因為我們不像其他人類一樣，我們沒有任何工作，也不受中控AI管轄。”
“照你這麼說，夜之城的模式其實有點像格式塔，”白燼述點了點頭，“很典型的一種烏托邦社會。”
“格式塔是什麼？”時洲沒聽過這個詞。
“格式塔是一種真烏托邦社會的表現形式，你可以理解為金字塔結構的蜂群意識，”白燼述解釋，“所有人類通過神經元相連，蜂後的思維掌控著整個蜂群的個體，逐級向下控製。”
“代換一下……在這裡，就像是所有人都和中控AI相鏈接？中控AI控製著公司，公司控製著公司人，清道夫還有補劑機器人還有那些灰白色的半骨骼警衛都是為了維護這個控製存在的？”時洲一下子理解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對，”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熟稔，“不過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是中控AI控製了公司，所以我隻是提出一個假設。”
“一個假設也很好了，”時洲嘗試著往下分析，“所以我們就是格式塔內脫離了中控AI控製的蜂群，一旦被發現就會被消滅？”
“可以這麼理解，”白燼述想了一下如何說明，“在格式塔中，擁有自我意識的人是脫離群體的，一旦被發現，就會被格式塔內的保衛機製所清除，或者清洗掉個人意識，重新回歸崗位。或許在這裡清洗掉自主意識回歸崗位的方式，就是被清道夫變成補劑，進行資源二次利用。”
“不過我不太讚同夜之城這裡的這種做法，”他淡淡補充道，“因為太過野蠻，格式塔有更好的形式來進行補充和控製，他們做的也太赤.裸了。”
“你這話說的……好像你真的思考過什麼不野蠻不赤.裸的做法一樣，”時洲抖了抖後背，“話說你不奇怪為什麼我說我們被複製以後同樣會被通緝，但是時汀不會嗎？”
“格式塔中偶爾也會出現這樣的個體，就像我們一樣，這是一個概率問題，格式塔的程序中有容錯率，這是中控AI允許的錯誤，”白燼述的聲音非常平靜，“而且你也說了，時汀是你妹妹，你也說了第三天災是複製，所以她是你妹妹的複製體。”
“對，Xc-12 Sp1349是我妹妹的複製體…… 現在是1354了，”時洲有些暴躁地揉了揉頭發，“很奇怪吧，按照‘汀州’這個詞語來說，應該我叫時汀，我妹妹叫時洲的。”
“但是我們兩個人長的太像了，起完名字去登記的時候就連我爸都一下子認反了，等到登記完成，他才發現，兩個女兒身份碼裡的名字反了，”她嘴角彎了彎，“我們從小做什麼都在一起，包括上學，工作，然後一起進入基金會，一起進入夜之城這個項目，然後開荒結束，離開。”
她搓了把臉，繼續說道：“開荒夜之城出來之後，我們去了下一個項目，時汀死在那個項目裡了。”
“我從那個項目裡出來，我渾渾噩噩，就在這時候，有一個熟悉的投資者跟我說，夜之城要派遣第四批探索隊員了，前三批都沒有什麼結果，問我有沒有興趣再去一次，他說裡麵有一個我一定不能拒絕的東西。鬼使神差地，我答應了那個邀請。”
“於是你在公司人中看見了時汀。”那個男聲平靜地陳述道。
“對，我在公司人裡看見了時汀的臉，”時洲看起來對於想起這件事情並不算抵觸，她的聲音逐漸也回複了平靜，“我上去叫她的名字，然後她告訴我，她是Xc-12 Sp1258。”
“Xc-12 Sp1258是前幾次直播中那些投資者們發現的，她隻有一張和時汀一樣的臉，沒有時汀的記憶，她把我認成了外麵那些可以自由行走的警戒人員，我盯著她不說話，她就問我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我騙了她，我說外麵的世界有藍色的天，有不用動力驅動就能漂浮的白雲，有除了繽紛的霓虹燈以外淺黃色的有溫度的陽光。”
“時汀說那真好，可惜我是公司人，不能離開這裡，真想出去看看。”
“從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我再也從這裡出不去了。我在夜之城裡，時汀還能是活的，會和我說話的。我離開夜之城，時汀就死了。”
“那你應該知道，她已經不是最開始的那個時汀了，你見到她時她的編號是Xc-12 Sp1258，這代表她是Xc12區，編號為Sp的公司人，已經被克隆了1258代。”時洲聽見以撒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像是剛剛沒有聽完一個感人肺腑的故事一樣。
“我知道，我沒有混淆，”時洲擺了擺手，“我甚至知道她的生命周期，我之前說過，公司人一旦到了生命的終點中控AI就會發出警告，公司會克隆一個新的她。每隔六天，時汀的編碼就會向前增加一個數，她的生命周期隻有六天，六天一過，新的時汀就會出現。”
“複製人就是這樣廉價的存在，時汀隻能活六天，從我第一次在夜之城中見到她一直到現在，她已經被複製了96次，一共576天，”她深吸了一口氣，“在這576天裡，基金會一共開展了17次探索，我也就進入了夜之城17次，一旦這個項目被封存，時汀也會一起被封存。”
“在這17次裡，我幾乎走遍了夜之城的每一個角落，就差最後一條線索，我就能找出這裡全部的規則，”她重新看向了時汀的背影，“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封存，就算我知道現在的時汀已經不是時汀了。”
“而一旦結項你也同樣不能再見到她。”白燼述說道。
“不一樣，”時洲從窗台上跳了下來，“封存的項目沒有大額資金複投不會再重啟，而一旦結項，基金會就可以販賣或者開發這個空間。”
“隻要我能將夜之城結項，我總有一天可以見到時汀，”她重新紮了一下自己的馬尾辮，“所以我不可能放棄夜之城。”
彈幕上飄過一片嗚嗚嗚：
【嗚嗚嗚我也不會放棄汀寶，時洲姐你一定可以——】
【不止是你啊時洲姐，我們每次也都在這裡見時汀。】
【汀寶我的汀寶……】
【等結項之後我一定加入後續開發嗚嗚嗚。】
【彆說時洲姐了，我本來對雙子無感的，但是投了夜之城之後感覺時汀都快變成我的執念了。】
【咦惹，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高端空間大佬紮堆出現……】
【氣氛都到這了，感覺我好像不投點啥都怪鐵石心腸的……你們高端空間的投資者把這個項目降下來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不過還是謝謝你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聽完這個故事露出令人作嘔的同情表情，”時洲稍微笑了笑，“我已經很久沒跟探索隊員說過這些了，至少你的反應沒有讓我覺得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不客氣，因為根據數據統計，更加帥氣的麵龐會讓人更加有傾訴欲，”白燼述點點頭，“我說過，我這張臉是人類審美的巔峰之作。”
時洲：……
“好崩潰，”她默默翻了個白眼，“以撒你加深了我對程序員的刻板印象。”
“不過時洲你有想過一個問題嗎？”管紅雁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兩個人身後，她雙手抱胸不客氣道，“你進入夜之城的次數太多了，你的所有反應包括逃跑路線都已經被夜之城的中控AI分析學習透徹，你不想放棄夜之城，但是你算不過AI，你在這裡隻會寸步難行。”
這次是因為可以進入時汀所在的公司內躲避，那麼下次呢？
時洲不可能什麼也不調查的待在這裡，而一旦失去了老隊員，他們這些新手進入夜之城會撞很多沒有必要的坑。
更彆說夜之城的規則驗證過不去，很多現階段已經摸索出來的規則實際上隻存在於老隊員的腦子裡，隻在臨時頻道內交流而不在現場，就算是時洲也不能保證沒有問題。
“不清楚，”時洲攤攤手，十分坦然，顯然是因為管紅雁早知道她反複進入這裡的內情，“我和時汀是同卵雙胞胎，我們的DNA是一樣的，所以我可以用她的身份進入這裡，因為身份驗證會把我認成她。”
“但時汀是公司人，她不能離開這裡，她的身份隻有在這個公司內才有用。”
所以就算是她想在外麵使用時汀的身份都不可以，因為公司人是不會離開公司的，一旦離開，那麼他們說不定也會被認為是需要清楚的通緝對象。
如果按照以撒的說法，這裡是格式塔，那麼一旦她在外麵被認成時汀，說不定還會連累在公司內的真·時汀。
“你們在公司內發現什麼了嗎？”時洲轉頭問道。
“很遺憾，沒有，”管紅雁用下巴點了點這個大的嚇人的辦公室，“我甚至都看不懂他們的工作是些什麼東西，這裡麵太大了，我們都走不到頭……這裡真的有儘頭嗎？”
“有，前麵幾次探索有人走過，”時洲說道，“但是走到頭看見的還是這些場景，這個辦公室就像是被無限複製了一樣，所有的陳設都長的差不多。”
兩人談話之間，有什麼聲音從頭頂開始發出，剛剛探索回來的魯長風嚇了一跳：“什麼東西？”
“是補劑，”白燼述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有機器人來投遞補劑了。”
“對，”時洲經過這麼多次，早已經不會驚歎於以撒的觀察力了，“這裡是整個公司的最高層，旁邊就是補劑的投遞口，過一會公司就會根據績效來分配補劑。”
“我們得想想怎麼出去了，”她看了一下表，“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會被複製，得先離開公司，不然那些新複製出來的複製人不能通過安保係統的檢驗，我們會被連累。”
“以撒，”時洲站在大樓邊緣往外看了看，“接下來如果我不按照之前的經驗來走，而是采用反直覺的方式來領路呢？中控AI還會分析出我的路徑嗎？”
“會，”白燼述不客氣地說道，“我建議你不要將中控AI看做是一個按照程序走的電腦。”
“人工智能，先是人工，後為智能，除去固定的程序之外，所有能夠統籌一個城市的人工智能從各種方麵上來說都可以看做是一個和你一樣的人了，而且它比你聰明百倍，你所能想到的方法它不會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