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當然是, ”魯長風趕緊接話，“當然是。”
小武皺了皺眉，看著支支吾吾的魯長風：“至於嗎？不就是遇見同行，大不了最後新聞出來的時候我們寫兩個方向。”
他稍微推開保潔室的門往外看了看：“查消防的還在第一層, 我們待會再出去。你們是哪家報紙的, 收到的線報是什麼方麵的, 我們互通一下消息，待會也方便確定找的資料。”
“呃……”魯長風腦子裡瘋狂轉來轉去, 小武是調查記者是他沒想到的,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明顯對麵也把他們認成了記者, 他對這個世界的報紙不熟悉, 萬一說錯了被對麵發現端倪怎麼辦。
就在這時, 他身邊的晁宥乾十分泰然自若地接道：“我們是做自媒體的。”
“自媒體？”小武回過頭，眼神古怪地看向兩個人。
“我們團隊是個專門曝光各種企業亂象的自媒體賬號，”白燼述編起瞎話來眼都不眨，“前一陣子，我們接到粉絲投稿說殷氏集團內部有問題，所以我們就借著實習生的身份進入殷氏內, 打算做一期視頻曝光他們。”
“怎麼會有人把這種事投稿給自媒體, ”小武合上門，謹慎道，“你們收到的是什麼投稿？”
“就是一些常見的問題啊，”白燼述看起來真的像是一個一腔熱血的自媒體調查記者一樣, “粉絲說殷氏集團內部存在克扣工資，生產不標準, 不遵守勞動法的行為, 所以我們就假裝是實習生進來曝光他們。”
他故意說了三個顯而易見沒有問題的投稿內容。
“不可能, ”果然，小武很肯定地否定道，“殷氏的員工待遇是業內有名的優秀，不可能存在克扣工資和不遵守勞動法的行為，這種舉報是無效舉報。”
“我們也發現這個問題了，”被他點出問題，白燼述一點不緊張，反倒是皺起了眉頭，“我們進入殷氏三天，就發現這裡的實際情況和粉絲舉報的完全不相符，但當我們聯係團隊裡其他人的時候，他們卻告訴我們，這個投稿的粉絲在我們進入殷氏的第一天就已經注銷了賬號，完全找不到了。”
“但外麵的預告發都發出去了，已經出了一期預告視頻說要曝光某業內大廠的亂象，播放量是我們有史以來播放最高的一期，現在要是走的話，就等於這個預告白做了，浪費熱度不說，還會讓我們辛辛苦苦養了很久的號廢掉，”白燼述有些為難地開口，“所以團隊裡商量了一下，覺得這個粉絲離奇注銷肯定是和殷氏脫不了關係，殷氏集團裡一定還有彆的問題，讓我們在集團內待滿30天實習期，看能不能挖出彆的料來。”
這一番說法下來，合情又合理，隻要小武不去查看或者詢問那個傳說中的“自媒體賬號”，就沒有問題。
小武也皺起眉：“怪不得你們兩個人一點都不像調查記者，你們這是野路子啊。”
魯長風在旁邊聽完他老板編的瞎話，十分會意地繼續：“小武哥，你是調查記者，你們收到的線報是什麼啊？我們可以幫你查這個線報啊，到時候等你新聞發出去了我們再發視頻，絕對不和你們搶新聞。”
“既然你們和這件事沒關係，就彆摻和進來了，”小武對魯長風的話術不買賬，“殷氏涉及的這個問題不是你們這些自媒體賬號能曝光的，到時候你們出了視頻，賬號還在不在都不一定。”
賬號都會沒？
白燼述和魯長風對視一下，白燼述遞過去一個眼神，魯長風上去一把拉住小武的胳膊：“彆啊小武哥，我們這個這個賬號建立之初就是一群人為了理想聚集在一起的，我們就是為了曝光這些社會亂象來的！要是殷氏內存在什麼違法犯罪凶殺之類的問題，讓我們眼睜睜看著犯法者逍遙法外，我們做不到！”
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賣慘
行為，指著自己臉上的疤就開始編瞎話：“你看我臉上這道疤，就是之前我們去曝光一個傳銷窩點的時候，最後關頭被對麵發現端倪給我劃的，當時我整個人都懸在十五層樓外麵，手一鬆都可能會掉下去，就是為了心中的那一口熱血才堅持著帶著針孔攝像頭和資料離開了那個窩點。”
“晁哥家裡不缺錢，他家裡乾航運的，十幾萬的遊戲賬號隨手就氪了，我們做這一行不是為了錢，要是為了錢的話晁哥也不會來，”他又轉身指著晁宥乾，“要是做不出點什麼成績來就解散，所有人都得帶著這個遺憾一輩子。”
小武的眼神變了變，看向魯長風的視線中多了一絲猶豫。
“團隊裡還有個成員是我們從傳銷窩點裡麵救出來的，他加入我們就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剪輯師一畢業就加入了，拿著自媒體那點微薄的工資徹夜加班；還有我們腳本，他就是因為勞動仲裁了原單位，被整個行業隱性不錄用，所以才一腔熱血之下加入我們發誓永不改行，”魯長風一看有戲，立馬往下繼續添柴加火，“小武哥我們也不是為了蹭熱度，是真的想為正義做出來一點什麼，你就算不告訴我們，我和晁哥也會繼續插下去的。”
這倒是真的。
從小武這要是套不出來話，他們探索隊員總不可能放棄項目啊。
“我……”他糾結了一下，“我是財經新聞的調查記者，不是社會新聞的。”
“這事可能和你們想象的不太一樣，”他捏著下巴沉吟了一下，“殷氏集團內每年度的招標你們有關注過嗎？”
“沒有，”魯長風一看小武軟和了態度，趕緊順杆子往上爬道，“招標是有什麼問題？是不是他們造假了！”
“也不能這麼說，”小武搖搖頭，“我們收到的線報是說，殷氏集團的食品采購招標有貓膩，可能會涉及商業賄賂和貪腐。”
“殷氏集團還需要采購食品嗎？”魯長風有點沒理解。
殷氏的原料不都是從旁邊的農場來的嗎？
“需要啊，”小武看了他一眼，“食品的生產需要的輔料總不能是自己生產的吧？添加劑總不能是自己生產的吧，這些都是要從外麵進貨的。小廠還好直接和供貨商聯係然後廠家購買就好了，殷氏這樣的大廠肯定是需要公開招標的。”
“哦哦哦，”魯長風一下子理解了，他對於這些不了解，趕緊開口，“小武哥你繼續說。”
“今年年初，殷氏公開招標食品采購供貨商，在招標書上新添加了一種特殊食品輔料，對外宣稱是研發部內已經研發完畢，準備投入試產的下一款產品，”小武繼續道，“這個特殊輔料製造的廠商並不多，投標的廠家也沒幾個，最後選定了一家沒有什麼名聲的小廠，投標就結束了。”
“但是我們七月份的時候收到線報，接著往下查的時候發現，在過往的很多年裡，許多年初的時候說是要推出的產品實際上到了年末也沒有推出，僅僅停留在了招標輔料，投入試產這個環節。雖然產品沒有推出，但這類輔料卻仍在被大量的進貨。”
“所以是洗錢？”白燼述開口，“你們沒有查這些中標的小廠商法人和殷氏的關係嗎？”
“查了，明麵上毫無關係，”小武攤攤手，“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曾經都在殷氏就職，又在一段時間後辭職離開，出去開廠，然後投標中標成為殷氏的供貨商。”
但是光從這點看，也不能斷定其中有問題。
“謹慎一點說，可能招標環節涉及商業賄賂和貪腐，”小武聳肩，“不謹慎一點，這類輔料一定有問題，甚至連這個所謂的新產品存不存在都不清楚，所以我這次進來調查是為了調查往年的這些產品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高昂的研發資金到底用在了哪裡，不存在的虛空產品為什麼需要招標。”
“不過你們接到的大概率是年初投標失敗的公司投稿……”小武沉思了一瞬間，“他們是把你們當槍呢，發完投稿之後立馬就注銷，怕是也發現殷氏集團的帳有問題了。”
“小武哥，那我們也算是目的一致了啊，你現在要去乾什麼？我們和你一起啊！”魯長風在旁邊積極道。
“去查一查研發部內有沒有這類新品的存在過的痕跡，”小武看了一下門外，查消防的人已經上到了二樓，他壓低聲音，“一樓是會議室，頂樓往下是實驗室，外麵是試產區，一般來說一款新品的問世需要經過很多環節，到了試產這步就已經距離上市不遠了。”
“財經新聞的調查期一般都很長，我本來還想在這裡長期調查下去直到轉正進入研發部的，”他一邊走一邊小聲吐槽道，“結果不知道前天晚上哪個神經病把殷氏集團的消防舉報了，我們收到消息的時候，主編還以為是我乾的，把我罵了一通。”
魯長風：……
他默默看向了旁邊的晁宥乾。
“不過還好有人舉報，不然我還暫時進不來，”小武一邊說一邊問道，“對了，你們有研發部內的地圖嗎？”
白燼述很坦然：“沒有。”
“沒有你們還敢跟著消防一起進來，還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連工作證……等等，”小武警覺地轉頭，“臥槽不會就是你們舉報的消防吧！”
他知道今天會有消防來檢查是因為收到了消息，這兩個自媒體的野生調查記者哪來的消息？
今天早上清點備料單的時候他們還在一起，一早上的時間，哪夠他們找出一套西裝還做出兩個像模像樣的工作證的？
唯一的答案隻有消防就是他們舉報的。
“呃……”魯長風心虛地眨眨眼，“是我們。”
“你們真敢乾啊，”小武咬牙切齒，“你知道你這一舉報我主編把我罵成什麼樣子嗎？這也太打草驚蛇了吧？”
“小武哥，你們怎麼會提前得到舉報消防的消息？”就在魯長風心虛不已的時候，白燼述忽然問道。
“這怎麼可能瞞得住，”小武瞥了他一眼，“殷氏這麼大一個公司，又不是路邊的小攤小販的，要查消防的消息肯定早就傳出去了。”
既然小武能知道，那沒道理殷氏集團的人會不知道。
彈幕也發現了問題：
【這個流程有問題啊，舉報消防之後調查記者那邊都知道，那殷氏集團一定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當晚就有貨車運了東西出去，怕是殷氏集團在把見不得人的東西運出去。】
【那昨天晚上蹲不到會不會就是因為，這些東西已經被在昨天清理乾淨了，不需要晚上再次運輸？】
【照這麼說，研發部裡豈不是已經發現不了什麼了。】
【轎廂裡的東西到底被運到哪裡去了，牧場？】
小武那裡應該有研發部內大致的地圖分布：“算了你們彆在裡麵亂跑，跟著我走吧，針孔攝像頭帶了嗎？”
“帶了。”白燼述麵不改色的回答，轉身就在基金會的商城裡用積分換了一個。
“待會我們把整個研發部從上到下走一遍，避開查消防的，所有東西拍下來回去再分析，我們在裡麵能待的時間不長，最好是在他們離開之前就離開，不然待會就出不去了，”他大概安排了一下進程，“記住，我們進入這裡隻是為了找那些產品是否真實存在，到時候這些在裡麵拍攝的畫麵都不能放出去，不然你們一定會有麻煩。”
有了小武領路，白燼述和魯長風跟著他從一樓上到頂層，重點看了一遍所有的實驗室，大概是因為早就知道了今天會有消防人員的關係，不少實驗室都沒有在進行實驗，裡麵的燈暗著，隻能隱隱約約看見一些儀器的輪廓和機器
上麵亮著的電源燈。
研發部的走廊要比總部的走廊寬敞上許多，層高也相對來說更高一些，地板被拖的光可鑒人，反射著頭頂上明亮的燈光。
小武帶著他們走的是消防通道，從頂樓實驗室下來的時候，還差點直接撞上了這裡的研究員。
還好魯長風反應快，一把拉住了就快走出去的小武：“小心。”
幾個抱著資料的研究員從走廊外麵經過。
“拉我乾什麼？”小武一個踉蹌，有點莫名其妙，轉過頭用氣音說道，“我們現在是查消防的啊，隻要不碰到真正的消防人員就沒事，為什麼要躲著他們啊？”
“……對哦，”魯長風莫名其妙摸了摸後腦勺，“我習慣了。”
他下意識還覺得他們不能見人來著。
小武：……
“我說，”他很費解的問，“你們這個自媒體賬號以前調查的都是些什麼內容啊？”
為什麼會習慣這些奇怪的東西？
魯長風：“我們就……調查調查食品安全，然後違禁場所，還有傳銷什麼的？”
天知道，他隻是因為在上個項目夜之城有了ptsd而已。
“噓，”就在這時，白燼述轉身，對著兩個人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外麵有人在說話。”
兩個人一下子安靜下來，走廊上傳來了一個女性的聲音：“實驗怎麼停了，下麵那些人都是來乾什麼的？”
這聲音有點耳熟，魯長風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
“迎姐，是查消防的。”這是個男性的聲音。
魯長風一下子想起來這是誰了。
這不就是昨天他們去牧場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個子很高的女人。
他轉過頭，指了指小武的手機，做了個口型：“牧場。”
小武無聲點了點頭，示意他彆發出太大動靜，接著就悄悄從外套上麵摘出來了一個什麼東西，然後按了一下，輕輕推到了走廊外麵。
那是個偽裝成了扣子的針孔攝像頭。
小武直接把外麵的外殼拆開，然後把最前麵的那個小小的攝像頭推到了走廊外麵。
白燼述學著他的樣子，把攝像頭也緩緩從衣領裡抽出來，輕輕放到了走廊邊緣，推出去了一點點攝像頭。
基金會的攝像頭隨著白燼述推出攝像頭的步驟，也緩緩跟著移到了走廊外麵。
【非正常拍攝.jpg】
【這女的得有兩米了吧？高的有點不正常，站在走廊裡感覺走廊天花板都矮了一截。】
【旁邊那個研究員站在她身邊都隻能到她肩膀。】
【這人看著很害怕她啊，賓如迎是不是什麼研究組長或者領導之類的？】
【這個視角也太沉浸式了，往上移一點啊，這個角度太低了。】
外麵的聲音還在繼續：“查消防？查消防怎麼查到研發部來了？”
“好像是有人舉報，迎姐你不知道，”那個男性的聲音聽起來有種奇怪的顫抖，“前天晚上開會的時候就說今天早上會有人來查消防了，您在牧場，不知道。”
白燼述皺起眉頭，按理說這些應該是在檢查消防的人來之前沒人知道的，是誰給殷氏集團通風報信說了檢查時間？
“誰舉報的？停實驗乾什麼。”走廊外，賓如迎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