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午五點多, 下班時間。
萬林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的急救中心接到了一通來自搜救隊的急救電話。
電話那端的不斷傳來搜救隊員的指揮聲音:“慢一點,慢一點,輕一點把安全帶係上去。”
“下麵還有幾個人?”
“還有七個!”
“喂?”電話那邊傳來一個清晰的男聲, “萬林市高速北出口外麵的這個荒山上有八人不慎跌落深坑,現在生命體征極弱, 情況危機, 麻煩你們馬上派幾輛救護車過來。”
“上來了上來了!”電話背景音中的聲音聽起來距離很近,“這好像就是前幾天報了失蹤的那個探險主播!”
“那個探險一哥嗎?”
“不是,好像是後麵又失蹤的幾個人。”
“到底還有多少人在這裡失蹤了?!”
“好,我們這邊馬上出車,”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員迅速在電腦上敲打了幾下, “確認一下, 需要救護設備的是八人是嗎?”
“對, 八人。”
半小時後, 幾輛救護車呼嘯著到達了高速出口外荒山腳下,早有準備的消防人員和搜救隊員把八名傷者抬上了車, 一路呼嘯著到達了醫院急救室。
等到所有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一天早上十點多了。
“醒醒。”白燼述隱隱約約之間, 似乎聽見有人在叫他。
他睜開眼睛, 第一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頭頂上旁邊已經輸了一半的吊水。
手背上的擦傷已經被處理好了,大概是因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有擦傷的緣故, 吊水的針頭並沒有插到手背上, 而是選擇了相對來說沒有什麼傷口的手臂內側。
為了防止亂動,在他醒來之前,輸液的左手都是被固定在床架邊緣的。
白燼述想用另一隻手微微支了起來一點身子,這才後知後覺注意到他的右手中好像握著什麼東西。
抬起一看,正是那個毛絨翻麵小章魚。
“您叫我?”白燼述把章魚舉到眼前, 開口問道。
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嘶啞,應該現在距離他們從桃花源中出來撥打急救電話並沒有過去太久時間。
昨天晚上他怕救援隊來的時候把他手裡的章魚當做和背包一道的物品放到其他地方,邪神會附身去其他亂七八糟的人身上來找他,於是在意識沉沉之際把章魚背上的掛鉤和右手上的手鏈纏死在了一起,現在看來這種方法確實有用。
懷嘉木看他醒來,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略微揮了揮棉花觸手,拍打了幾下白燼述的指尖表達肯定。
大概是因為之前的不知道多少年一直都是作為一個高高祭壇上接受許願和要求的神明而存在的,懷嘉木一般情況下不愛說什麼話,更傾向於用肢體或者眼神語言來表達他的意思。
放在平時那個大號邪神的身上,這個動作大概也就約等於懷嘉木擺了擺手,示意他那不然呢?
但放在這個小章魚身上……
壞了。
他似乎不知道他現在很可愛。
白燼述剛剛從昏迷中醒來,腦子還是一團漿糊,下意識開口道:“真的挺可愛的。”
邪神小章魚用眼神表示了疑問。
“咳……”白燼述在脫口而出那一句話的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單手把自己支起來輕輕咳嗽了幾下,才麵色如常的找補道,“可愛就是非常受人歡迎的意思。”
“非常受人歡迎就是大部分人都會很喜歡您,願意成為您的信徒。”
當然了,應該沒有人會拒絕一個毛絨不高興章魚吧?
沒道理會飛天的意麵都有人信仰,毛絨章魚不會吧?
還是會翻麵的章魚。
如果拒絕的話,就翻過來變成毛絨高興章魚……
要是最開始邪神以這種形態出現在世界上,恐怕方少寧壓根不用搞那麼多彎彎繞繞,直接去夜市擺攤就好了嘛。
想了想,夜市攤位上,一水的各種顏色毛絨翻麵小章魚掛件……
白燼述迅速掐斷自己腦中不應該出現的畫麵,火速轉移話題,一點也沒有前一秒鐘還在說瞎話的心虛:“這裡是哪裡?”
“醫院。”邪神一點也不知道,幾秒鐘前有人在思考有關於夜市賣章魚的內容。
白燼述左手被固定在了床邊輸液,整個手掌都被包在紗布中,沒法動作,隻好連帶著右手腕上的小章魚把右臂伸過來,輕輕取下固定左手的毛巾和夾板,活動了一下已經有些僵硬的左臂,這才開始打量四周。
他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個簡單的病房,病房中一共放了四個床,除他之外,剩下的三個人是許子塵雲廣和魯長風。
窗外的太陽正好卡在了窗戶上半段,看起來時間大概是在九點左右,其他三個人還沒醒。
昨天所有人從山村的幻境中清醒過來,發現彼此的身上都有不少傷口之後,白燼述當機立斷就讓魯長風先閉上眼。
放在平時,一個兩個人受這種程度的傷,魯長風的固定屬性也就是讓他眼前一花的時間多一點,扶著腦袋吐的久一點罷了。
但是現在包括魯長風在內的人全部都受了極其嚴重的傷,這個深坑距離地麵要有十幾米,從上麵滾下來沒有死已經算是萬幸了,至於其他的扭傷還有骨折肯定免不了。
一直走路有些慢的張科這才發現,他前麵一天甚至是拖著一條已經骨折的腿走在那個村莊之中的,意識到自己的腿部傷勢如此嚴重的那一刻,冷汗頃刻之間就爬滿了他的臉。
其他人也算不上有多好。
雲廣的左臂似乎傷到了動脈,粘稠還未乾透的血液順著他的左臂往下,把他淺色的外套袖管整個都染成了紅色。
他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趕緊在包裡翻出了急救用的紗布,在許子塵的幫助下暫時止住了血。
等到他再抬起頭來,心中已經滿是後怕。
照他這個程度下去,如同吳宗梓所說,要是真的再清醒不過來,他真的會死在那片祥和村莊的幻夢中了。
“虞妙姣,你稍微拉一下褲腿,”許子塵來不及和雲廣多說什麼,他環顧周圍一圈,立馬又把紗布朝著管紅雁的方向遞過去,“你這個得止血,管紅雁?”
“這兒。”管紅雁立馬伸手從他手裡拿過紗布,把虞妙姣褲腿往上卷了卷。
虞妙姣坐在深坑下的淤泥中,臉色有些還未來得及褪去的驚慌,而在她的左手邊正是一個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頭蓋骨。
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腿上有傷口,正想低頭仔細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這個頭蓋骨上。
她和李椽兩個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劃傷,虞妙姣右腿上靠近膝蓋的位置還有一道皮肉已經翻起來的劃痕,目測應該是翻滾下來的時候被山上的尖銳石塊劃出來的傷口,同樣血已經流了滿地。
管紅雁低頭過去給她固定傷口係了動脈上麵,做了簡易的急救治療。
她應該是運動細胞不錯的緣故,再加上運氣比較好,所以身上的外傷不多,都是翻滾下山的時候碰撞出來的淤青傷痕,算是八個人中傷的最輕的。
白燼述身上嚴重的傷口主要集中在上半身上,他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許子塵就已經開口讓他彆動,白燼述這才發現自己的肩膀上麵被劃出了一個很深的傷口。
凝固的血液和亂七八糟的砂石泥土都被蹭在他的頸側,顯得他整個人雖然不是傷的最重的,但看起來反倒是最狼狽的那個。
這種情況下,所有人的身體狀況隻能用“還沒死”三個字來形容,魯長風自己的傷勢加上嚴重失溫都已經到了瀕臨休克的邊緣,更彆說讓他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去治療彆人。
那沒等彆人傷口恢複,魯長風估計就先噶了。
好在魯長風閉上眼睛的還算及時。
或者說,魯長風也不用看他們也已經快昏過去了。
所有人渾身都被暴雨淋的濕透了,深山中溫度本來就偏低,再加上現在還是在深坑之中,溫度更低。
暴雨使得地上積攢了薄薄一層積水,一天一.夜過去,探索隊員們山上被淋濕的衣服非但沒有乾透,反而加重了他們的體外失溫。
短短幾句話,處理傷口的功夫,魯長風就已經感覺自己如墜冰窟,渾身上下冷的直打顫。
更彆說閉上眼睛之後,失去了對於場景的觀察和感知,其他感官傳來的信息就更加明顯。
他感覺自己思維有一點混亂,大腦昏昏沉沉。
“許哥,許哥,”魯長風閉著眼睛,摸索著拉住了許子塵的胳膊,“我可能快要暈了。”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就朝著後麵的方向倒下去。
白燼述眼疾手快,一把將魯長風的領子拉住,阻止了他直挺挺倒進汙水和淤泥裡的動作。
與之相對的是,他感覺自己肩上的傷口被猛地一墜,“哢吧”一聲,似乎脫臼了,而肩膀上的傷口也隨之裂開了一部分。
“嘶——”白燼述似乎聽見了邪神一聲不甚滿意的輕哼,他淺淺倒吸了一口氣,把魯長風丟到許子塵的懷裡,伸出右手幾下就把脫臼的胳膊正了回來。
“哢哢”兩聲,聽得深坑內的探索者們全部都在下意識皺起了眉,感覺自己的胳膊上也出現了些許幻痛。
而發出這樣恐怖聲音的吳宗梓倒還是麵色如常。
他動作太快,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把脫臼的胳膊又正了回去。
與之相對的,他手上瞬間沾滿了一片肩膀傷口處流出來的血,許子塵扶著魯長風,感覺自己饒是見過那麼多基金會中的狠人,吳宗梓這樣的,放在全基金會的狠人中也是相當炸裂的。
顯然,還在看彈幕的代表人們也是這麼想的。
【嘶,我幻痛了。】
【我也。】
【肩膀上那麼長一道口子還下得去手,是個狠人。】
【吳宗梓這手表現的不像是個學者的樣子啊。】
【不像也很正常吧,基金會裡麵待久了,就算是進入之前真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幾個項目下來,總得學點拳腳吧。】
【這麼利落的哢哢兩下,這可不是“學點拳腳”啊。】
【也不一定,而且如果他左肩是習慣性脫臼的話,那會這一手很正常。】
【這麼都去關注吳宗梓了,沒人關注一下考核項目的規則嗎?】
【沒什麼好關注的啊,這不都差不多了嗎?】
【差不多+1】
【差不多+2】
【我怎麼覺得沒有那麼簡單呢……你們一個個,不怎麼看純規則類考核的吧?】
【嗯嗯嗯?講講……】
【純規則類的考核項目因為沒有其他附加項,所以大概率是會出現假信息的。】
“吳宗梓,你肩膀……”屏幕內,許子塵看著他肩膀上不斷滲出的鮮血,嘴角有點不受控製的咧了咧。
這傷口不管到底嚴不嚴重,反正看著挺嚴重的。
“我沒事,”他看見吳宗梓微微閉了閉眼,緩了一下之後開口道,“沒傷到動脈,沒必要包紮了。”
他冷靜地環顧了周圍一圈,抬頭看了看上麵開口道:“打119報消防吧。”
“不要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他低下頭,從兜裡掏出了手機,直接撥打了急救電話,“我們自己肯定上不去。”
“喂,119嗎?”手機自從他們回到這個山洞以來之後,就恢複了信號。
“對,我們需要救援,”他聲音很冷靜,和他肩膀上逐漸滲出鮮血的傷口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一共八個人。”
“我們現在在萬林市高速北出口外麵的這個荒山上,”他抬起頭估計了一下所處的位置,“這裡有一個幾十米的深坑,大概在山頂靠下一些的位置,我們是在前天的暴雨中不慎滾落的,已經有一個人昏迷了。”
“好,我會一直保持著通話方便定位。”
電話掛斷,不出半小時,搜救隊員和消防隊員就都到了這個深坑之上。
等到所有人被救上去,又是半個多小時。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在消防車熟悉的醫院酒精味中,所有探索隊員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睛,沉入了睡眠中去。
不知不覺中。
基金會的兌換商城恢複了照常兌換。
在經過了急救室的一番兵荒馬亂之後,八個從深坑中被救出來的患者也終於被推到了普通病房。
急救過程中大概白燼述的右手上也沒有什麼需要緊急處理的大傷口,於是被他纏在手鏈上後又緊緊握到了手心的小章魚並沒有慘遭被處理的命運。
他醒來的早,但也沒什麼用,畢竟輸液期間也不能有什麼大動作。
左臂上的吊水輸了一半,白燼述把身子往上撐了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又把輸液管的輸液速度調的快了一些,想要縮短一點輸液的進度。
忙完這一圈,白燼述低頭看見某位變得異常可愛的邪神,終於沒忍住那點好奇心,問了句他為什麼他不換入其他人的身體。
懷嘉木的回答十分高冷且實用派:“我又不換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