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讀機觀眾是會傳染的。
小唐臉上的表情從迷惑到茫然最後再轉為麻木, 回憶一番後，終於發現了罪魁禍首。
“爾泗……”她沉默一瞬，“你不會……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吧？”
“什麼樣啊？”老馬好奇地探了探頭, “唐妹子, 你的直播間怎麼了？”
小唐臉色很複雜：“就是我剛剛說的啊，直播間裡都沒有正常彈幕了！全都是什麼主播說謊之類的複讀機，明明你們的直播間都是正常的啊！為什麼我的會這樣！爾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呢, ”白燼述一本正經，“好神奇啊,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些觀眾為什麼會這麼在意說謊的原因。
不過他知道, 一旦不確定某件事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不要成為那個唯一的特殊項。
這時候，拉下水一個對照組就非常必要了。
就當是一報還一報，當做小唐之前給他拉了那麼多仇恨的利息好了。
小唐：“……我信你個鬼”
她一臉糾結地看著直播間彈幕，看了半天, 終於宣告放棄：“算了, 愛咋咋樣吧, 我就說我就說！能把我怎麼樣, 有種進來打我啊！”
她翻了個白眼, 重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跑了幾步，趕上走在前麵的道長確認道：“道長，我們就這樣走進去沒事嗎？”
他們現在已經從雲上下來, 換了一身衣服，裝作了前去參加婚宴的精怪，走在了去往山林裡的路上。
“沒關係, ”走在前麵的道長開口道，“今晚是……狐狸娶親，來的精怪大多都魚龍混雜，大部分精怪雖然都化了人形，但穿著和打扮還是難掩獸性。”
“哦……”小唐摸摸鼻尖，“那道長你講一下待會混進去之後的注意事項，我們不容易露餡啊！”
“狐狸娶親，宴請的是方圓數百公裡內的全部精怪，”道長頓了頓，還是說道，“這片區域中，除了狐狸之外，還有另外三片山頭，分彆以會黑熊、白鷹、黃虎為首。今晚狐狸娶親，他們也會來。”
這消息倒是第一次聽見。
白燼述微微朝著小唐使了個眼色，小唐會意地繼續道：“那道長，狐狸娶親卻請他們來，他們的關係很好？”
“好？大概吧，”道長模棱兩可笑了一聲，“這位姑娘，我可提醒你們，待會進入之後，我可顧不得你們所有人。”
就在這時，所有人耳邊忽然響起說書先生的聲音。
【書生越往裡走，隻覺得周圍的賓客越來越多，眾人似乎都是去赴宴的。這地方荒山野嶺，居然也存在這樣一場宴請四方的婚宴，他一時興起，不由得打聽了起來婚宴的主人家。】
臉上還帶著輕鬆的幾人紛紛頓住腳步。
“要換場景了，”周圍白霧彌漫，道長的身影頓時消失不見，小唐皺著眉環顧了一圈，聽見白燼述輕聲道，“接下來是地獄模式，還是速通版本就看小飛了。”
根據之前的經驗，整個故事發生的時間很短，從黃昏時書生誤入婚宴開始到明月高懸時書生逃出生天結束，就算沒有說書人在其中快進時間，這段故事的也隻有短短幾個小時。
整個故事中存在四個轉折點。
書生遇見精怪決定上山赴宴是第一個、書生發現周圍的同行人都是精怪是第二個、書生假借自己是畫中妖向新娘求救是第三個、書生逃出生天離開山林是第四個。
說書先生隻會在關鍵節點時開口轉換場景，場景轉換後，所有人不管在上個場景發生了什麼，都會強製性進入下一個場景，白燼述猜測這個辦法是為了防止消極探索。
畢竟如果不加限製的話，那很有可能有人開場地點不在怪談範圍內，那麼隻要他一直不進入，就等於一直不用逃脫。
同時，就像彈幕說的那樣，既然會換場景，那在上個場景發生什麼都不重要，隻要不帶入下個場景，就沒有事情。
自從進入這個怪談以來，第一個節點已經過去了，接下來說書先生開口的隻能是第二個節點。
“下個場景，是要換進宴會現場裡去了吧？”黃毛緊張地環顧一圈開口道。
他們一行四人中，隻有老馬拿到的是精怪身份。
如果仆從還沒暴露的話，那接下來他們以人類之身進入就比較簡單，要是仆從暴露了，那所有拿到人類卡的隊員就危險。
【周圍的賓客們紛紛詫異於書生不知道婚宴主人家，七嘴八舌紛紛開口，稱今日舉辦婚宴的是位“胡大人”，家族時代居住在這片山林中，已有幾百年有餘。今日難得娶親，辦的是百年來最大的宴席，拿出來的是普天下最好的酒，宴請的是十裡八鄉有名有姓的人物……】
【那書生一邊聽，一邊心向往之，他跟著賓客們往前走，忽然，一座金碧輝煌的神仙宮殿，出現在了山林中。】
【書生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的宮殿，一時間看傻了眼，就在他回神之後，卻發現身邊的賓客們各自變了模樣，有人長出了尖而銳利的喙，有人脖頸出現了斑點團簇的紋路，有人身後冒出了細長而有力的尾。】
【“小兄弟！”他身邊的那個高壯男子手掌上也浮現出了短而粗硬的絨毛，“我們已經走到胡大人的領地了，已經不用再扮做人類的模樣了，你也趕緊把這身皮脫了，鬆快鬆快吧。”】
這聲音一頓，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調：
【這書生兩股戰戰，這才發現自己身邊的竟然都不是人，周圍的精怪們發現他半晌沒有動靜，不由得紛紛湊了上來……】
醒木一拍，場景刷的一下變了模樣。
所有人已經坐在了一群精怪中。
正如說書先生說的那樣，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就出現在山林中，周圍的精怪們大多都帶著些不像是人類的特質。
大堂中穿行著無數穿著輕紗的漂亮侍女，大部分妖怪們的臉上已經帶上微醺之色，看來是喝了不少。
隻不過不同於說書先生故事的是，這些精怪們臉上紛紛帶著不少八卦的神色。
“哎，你們聽說沒？”
“聽說什麼？”
“噓，這沒證據可不敢亂說……”
周圍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白燼述看了一眼他們這桌，桌上是四個新人和那個道長，道長臉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來了像是豹紋一樣的紋路，一眼看過去，和周圍的妖怪融為一體。
看來這怪談還有點良心，轉移場景的時候不會把已經聚集的隊員拆開。
有道長在場，桌上的四個人肉眼可見的都放鬆了不少。
老馬坐在旁邊，作為唯一的妖怪，顯然已經被人認了出來。
“哎，這不是老馬嗎？問問老馬！”旁邊八卦的精怪們四處掃視，一下子就發現了老馬。
隔壁桌上有個皮膚都是青綠色的妖怪湊過來：“老馬！你不是今晚在接親隊伍裡嗎？怎麼這會在這？”
“出了點意外，我不在隊伍裡了，”老馬滿臉憨厚，臉上絲毫沒有被不認識的妖怪拉住的惶恐，神色自然無比，“今晚怎麼了？”
這話可不好答。
白燼述看了眼彈幕，微微眯起了眼睛。
老馬想要糊弄過去很簡單，但經過小唐的那一遭，現在誰都知道一旦說謊，直播間的彈幕就會變得古怪起來。
老馬說的是實話，他確實因為出了點意外而脫離了隊伍，但又用詞曖.昧不明，隱晦地暗示了對方，自己是沒有去接親，而不是去了之後出現意外離開。
這人肯定沒有自己表麵上那麼耿直。
彈幕上的二傻子們果然沒有看出來：
【喜歡，老馬說實話。】
【老馬實話老馬實話老馬實話……】
【主播學學老馬。】
【學學老馬，學學老馬，學學老馬……】
【你們要學老馬就去老馬直播間，在這裡刷什麼？】
【老馬不看直播間。】
【主播看直播間。】
【所以主播學老馬，我們看主播……】
……
合著這群觀眾還是挑著軟柿子捏的。
老馬不看直播間，就來折騰他是吧？
這一天半的直播中，白燼述已經看出來了，不同的直播間也是麵對不同受眾的，他這裡大部分的觀眾就是二傻子，不經常和他產生互動，以想理解他在想什麼為重點，經常被他繞進去，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刷屏。
而小飛那裡的，多半是可互動性高一些的觀眾更多，會主動為小飛提供部分幫助，以幫助主播通關為重點。這個怪談最開始，湧入他直播間教他直接對三郎和四娘母親動手的，應該就是這批觀眾。
所以老馬借口自己不識字，不和直播間互動，就導致了他直播間的受眾，大部分實際上是在彆人直播間流竄的。
這樣的壞處是直播間的熱度大大減少，最後評級的時候可能會錯失一部分附加項，但是好處是……白燼述微微磨了磨牙，朝著彈幕翻了個生動的白眼，朝著老馬的方向看去。
好處是，他直播間的觀眾會汙染其他人直播的環境。
屬於一種不利己但十分損人的招了。
“你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你去接親回來了呢，”拉住老馬那個妖怪果然被他引導向了另一個方向，瞪了瞪眼，壓低聲音小聲說道，“新娘子！今晚的新娘子丟了！”
“啊？丟了？”老馬楞楞地接道，“那今晚這個婚宴還辦不辦了啊？酒都上完一輪了，新娘丟了後麵還上菜嗎？”
“你怎麼……你怎麼淨想著吃啊！”那個青綠色妖怪恨鐵不成鋼道，“你沒去接親，那你也不知道新娘子是怎麼在接親路上丟掉的了？”
“嗯？”老馬撓撓頭，把問題拋了回去，“難道你知道嗎？”
“這位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部消息啊！”小唐眼睛一亮，就湊了過去。
“你又是誰啊？”那妖怪警惕地一瞥。
“我？我是老馬的遠房表妹啊！這次聽說胡大人娶親求著他帶我來的！這次我表哥沒去接親就是因為去接我了，”小唐眨眨眼，“這位大哥，你看著好像是知道什麼內幕的樣子，就給我說說嘛，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就認識我表哥一個人，我肯定不說出去！”
“你是什麼妖啊？”青綠色妖怪謹慎地打量了一下她，“我可聽人說今天晚上混進來了人，還有道士來了。”
最壞的情況產生了，小飛還是被發現了。
但道士……
白燼述眼睛一眯，看了一眼不動如山的道長，跟著一起湊了過來。
道士來了的消息是誰傳出去的？
還是說……又不止一個道長在這裡？
“混進來了人？什麼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好吃嗎！”小唐眼睛閃閃亮，“我是貓妖啊，還不明顯嗎喵！”
“貓妖沒看出來……”那妖怪放下臉上的戒備，帶上了一絲無語之色，“這種光想著吃的樣子，倒看著和老馬確實是一家的，他一個馬妖怎麼表妹是貓妖啊。”
“所以是遠房嘛，遠房喵，”小唐拍了拍白燼述的肩，打哈哈糊弄了過去，“大哥你還沒說呢，那個混進來的人類好吃嗎？！”
“我怎麼知道！”青綠色妖怪罵罵咧咧地一撇嘴，“我聽說剛被發現，那小子就跑了，誰知道現在去哪了。”
“發現他的幾個廢物真是白活幾百年了，還能讓他跑了的，聽說還是個皮薄肉嫩的……”他臉上拂過一絲不屑，嘴角垂涎地勾了勾，“要是讓我發現……我當即就能把他抓起來！好久沒吃人肉了，今晚的這場大宴上的酒可是百年老酒……那一雙眼睛，最適合做下酒菜。”
“咬起來，吱——的一下。”
他這麼一說，身後桌子上那幾個妖怪也跟著起哄起來：
“就是就是！”
“黑老六那熊瞎子就是瞎子，這都看不出來，要是當時換我們在當場……”
“今晚就有加餐嘍！”
“哎呀，幾十年沒吃人肉了……饞啊……”
“啊對對對！”小唐活像是他們說的不是吃人一樣，老神在在跟著念起來，“到時候一雙招子下酒菜，一堆胳膊做清蒸，小腿有肌肉嚼著筋道適合做紅燒肉，大.腿肉多適合做黃燜，兩雙手我要一隻泡椒一隻酸辣，泡足九九八十天，泡椒人爪美味鮮！”
“嘿，你這貓妖，”青綠色妖怪表情一下子親近了起來，“還挺會吃！”
“那可不！”小唐眨眨眼睛。
“哦？所以人真跑了？”就在這時，白燼述緩緩開口，和小唐那種刻意做出來的熱切不同，此時，他的臉上是真的帶著一絲隱約的熱切和陰鷙，聲音也變得和往常不一樣了，“怎麼跑的？這都能讓人逃掉，你們就沒去找找？”
這聲音聽著不狠厲，卻讓在場的所有精怪不由得一激靈，感覺像是什麼尖銳的利器從砂紙上刮過去一樣，一開口，周圍的所有精怪就都打了個哆嗦。
“那、那都是半個時辰前的事了。”有個半邊臉覆著鳥毛的妖怪壯著膽子開口道，“現在……現在去找，估計早就跑到山外麵去了！”
“是……是啊，我們當時也沒遇見，我們聽彆人妖說的……聽彆的妖說的……”
“這位……姑娘，”最開始開口的那個青綠色妖怪一把拉住小唐的袖子，小聲問道，“這位……是什麼人啊？”
不像是個小妖怪，倒像是什麼大妖似的。
這個氣質，說他是小妖怪，他們這些真的是無名小妖的精怪都不敢認。
“啊？我也不知道啊？”小唐一臉茫然，表演的渾然天成，“我們就是在進來的時候遇見了，我看他一個人，就邀請他們來和我們一桌，然後他就來了，我們就坐一桌了。”
“你不認識？”那妖怪輕輕吸了一口氣，“那你還敢同行，你這……”
你這怕是邀請來了個大妖怪啊！
這個氣場，哪像是他這些小精怪能有的？
他們說是吃人也隻不過是在這裡充充麵子，在不認識的小妖怪前麵擺擺譜，裝作自己很懂的樣子。
人，哪是那麼容易能吃的東西，要不是這次據說誤入了一個人，進了精怪的領地，放在平常，他們是隻敢想想的。
但……但這個妖，雖然字裡行間沒提一個“吃”字，沒說一句味道，怎麼看著倒像是真的吃過人似的……
“啊……這怎麼了嘛，”小唐撓撓頭，把老馬裝傻的勁兒學了個十成十，“不就是因為沒吃到人肉生氣了嘛，這個大家都能理解的啊，回頭等開席上菜了說不定他就好了呀！”
“你……“那青綠色的妖怪沉默片刻，“你要不還是坐我們哥倆這桌來吧。”
和那樣一個妖怪坐在一起，哪吃得下飯啊！
“啊？不太好吧？”小唐裝模作樣糾結幾秒，“那我坐過來了啊！大哥你叫什麼啊，我還不知道我表哥的朋友都有誰呢！”
小唐一邊套近乎一邊回頭，和白燼述對視一眼，紛紛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相似的信息。
小飛作為書生仆從，多半是在說書先生切場景前被發現的。
他被發現之後還沒來得及被抓住，說書先生就開口切了場景，他正好趁這個機會逃了出來。
現在他肯定也被傳送到了宴會現場……他已經被發現一次了，再被發現一次也是時間的事。
現在混進來過個人類，而且還被逃掉了的消息肯定已經傳遍了整個宴會，小飛要是機靈的話，這會就應該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