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婆娑之上(31)(一更+二更)(1 / 2)

麵前的走馬燈還在繼續。

旁邊是鬼魂的好心女人蹲在聞琪身邊, 正在試圖伸手撫摸她被打了一巴掌之後已經腫起來的臉頰,而憤怒的男人失去了理智似的,惡狠狠地盯著聞琪看了好幾分鐘, 顫抖著聲音罵出了一長串難聽的話。

自始始終,聞琪都非常冷靜, 除了被打了一巴掌的時候往後退了幾步跌倒在地上之外,她甚至沒有做出什麼多餘的動作。

等到男人終於發泄完了自己心中的恐懼和怨恨,他才猙獰著臉往來的方向走了幾步, 回頭大聲罵道:“還不跟上來?”

聞琪低著頭跟上了他的腳步, 鬼魂女人跟在她身邊, 雖然碰不到她, 但還是堅持跟在聞琪身邊,想用手揉揉她被打腫了的側臉。

女人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柔和,隻不過說出來的話就有點不好聽了:“雖然你爸爸打你,但是他並不是有意的,他肯定還是愛你的。你不要記恨他。“

小聞語氣沒什麼波動:“哦。”

白燼述借著兩人走路的間門隙,抬起頭觀察了一下這個鬼魂女人的打扮。

她穿著看起來已經略有些過時的服裝, 看起來二十來歲上下還很年輕, 即使是變成了鬼也能看出死前過的不是很好, 臉色憔悴蒼白,頭發也很久沒有打理過了, 隻有發尾的一抹棕色還能勉強看出在不知道多久之前, 她也曾經是追逐潮流去理發店染發的一員。

除此之外, 她露出來的身體上都有大小不一深淺不一的針孔,應該多半是長期輸液治療留下的。

目前看起來這些鬼魂生前的身體狀態會反應在鬼魂身上,鬼魂女人的身上沒有出現什麼致死性的傷口,也沒有表現出溺水上吊觸電等非正常死亡的跡象, 那她的死因最大可能就是身患重病,不治身亡。

粗略幾眼,白燼述大概就能在心中勾勒出她的形象,一個曾經生活水平質量中等,但是因為身患重病導致生活質量急劇下降,最後不治身亡的女性。

一個查出患病之前,可能一直都生活在平穩安定的家庭中,就算查出身患疾病,也沒有被家裡人放棄,反而是堅持治療到了生命最後一天的的鬼魂。

她的經曆或許決定了她無法理解聞琪的處境,也無法和她共情。

聞琪顯然是早就知道這個鬼魂女人會這樣說,臉上沒有一絲憤恨和不滿,隻是聽著女人絮絮叨叨,垂著頭跟著男人往前走,穿過走廊之後,兩人很快就到了一個房間門門口。

房門內坐著一個穿著灰色皮草的女人,女人懷裡抱著一個兩歲出頭的男孩,身邊的地板上則是一灘水和水中已經碎成了無數玻璃碎片的水杯殘骸。

聽見腳步聲,女人挑剔地抬頭,細細長長的柳葉眉也跟著刻薄地挑起,嘴唇上的顏色鮮紅,嘴角也刻意地挑起。等她定睛看清楚出現的門口的不止是自己的丈夫,還有聞琪的時候,剛才挑起的一切都倏然往下墜.落,眼睛裡生動地浮現出厭惡的情緒,皺起的鼻子搭配上嫌惡的嘴角,把蘋果肌提出一個尖酸的弧度:“我讓你看好你弟弟,你怎麼看你弟弟的?你就把水杯放在桌邊,故意想讓他割傷手是吧?”

這應該就是聞琪的母親了。

白燼述回頭對比了一下,這對夫妻中,聞琪毋庸置疑更像是父親,而她弟弟則是更像母親。

“媽媽,”她懷裡的那個小男孩縮了縮指尖,“好疼。”

“不痛不痛。”聞琪母親低下頭吹了吹小孩指尖的傷口,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指尖握住孩子稚嫩的皮膚,從白燼述的角度看去,隻能看見女人飽滿的額頭和劉海處的發縫,低頭吹小男孩的指尖時微微抬頭甩過來厭惡的眼神時,下勾的鼻尖幾乎吞掉了人中,“你怎麼看你弟弟的?”

聞琪低著頭回答:“我把杯子放在桌子裡麵了,是他自己抓出來打碎的。“

“還嘴硬!”她隨手抓起旁邊的抱枕就丟了過去。

白燼述聽見聞琪微微歎了一口氣,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順著抱枕砸過來的方向往後倒了幾步,又順勢跌坐在了地上。

聞琪的這幅被抱枕砸倒的慘狀讓女人心裡舒服了不少,挑起眉毛指著身邊的那灘水漬還有水漬中的玻璃碎片頤指氣使道:“給我收拾乾淨。”

就在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保姆服飾的中年女人:“夫人,我來吧,地上有玻璃渣,不方便收拾。”

聞琪用視野餘光看了一眼保姆,看見剛才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鬼魂女人臉上迅速浮現出一絲笑容,輕快地湊了過去:“媽!”

保姆自然是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的,隻不過鬼魂女人顯然也不在意這些,而是親昵地湊在保姆身邊一會理理她的頭發,一會蹭一蹭她的手掌。

隻不過聞琪的母親看上起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女人對著保姆抬抬下巴,示意她把手裡的垃圾桶放在地上,然後俯下身看向聞琪:“你,收拾乾淨。”

“知道了。”聞琪小聲回答。

“不許用手套,也不準用掃帚,”女人一扯嘴角,一字一頓補充道,“用,手,撿。”

聞琪還是那三個字:“知道了。”

“走了,我們找張醫生給你包紮一下。”女人從椅子上抱著小男孩站起來,斜著眼睛睨了她一眼,翻著白眼走出了房間門,連帶著身後的男人也一起離開了。

主家都是這幅態度,保姆自然也不敢說什麼,隻是悄悄從兜裡取出來了幾張白紙,悄悄塞在聞琪手裡,也目不斜視地帶著掃帚走了。

房間門裡現在隻剩下聞琪一個人。

白燼述看見尚且隻有三四歲的聞琪緩緩歎了一口氣,見怪不怪地開始蹲在地上拾取玻璃碎片。

玻璃邊緣鋒利,但她顯然是被這麼為難過很多次了,墊著餐巾紙動作又準又快,收拾完了這一片碎玻璃和水漬也沒有傷到手。

在她收拾的時候,白燼述也打量了一下四周。

如果不談被親生父母帶頭譏諷暴力的話,聞琪的生活環境還算不錯,這棟房子看起來是獨棟的三四層彆墅,從窗戶往外看,這裡似乎是一片富人社區,雖然社區裡還有其他人居住,但距離這裡最近的一家也和他們相隔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真好能在保證住宅的獨立和安靜的情況下,也不與社區脫節。

從剛才的這段場景不難看出,聞琪家境是真的很好,再加上許科曾經說過天泉是她家裡的公司,由此可見她父母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經積累下來一定量的財富了。

聞琪能看見鬼固然很令人不安,但是這是一個非唯物世界,鬼魂、養小鬼、還有陰間門,都是真實存在的。

就算是在白燼述那個沒有鬼神的現實世界都有一大堆人信這些,有錢人就算不信神佛也會儘可能尊重,怎麼在聞琪的父母這裡,她僅僅是能看見鬼就會受到這種待遇?

這不正常。

聞琪的身份肯定還有更多隱情。

而且根據斯卡奧的經驗,聞琪太過早慧,又從小到大沒有感受過正常的家庭環境,不太可能受到過向善的教導,那她大概率是會變成和斯卡奧一樣的人的,到底是什麼導致了她十五歲了也沒有表現出這種對外的攻擊性……

走馬燈裡,聞琪收拾完玻璃渣,忽然用指尖撚著一片異常尖銳的鋒利碎片,走向了她弟弟的床,拿起他的枕頭,小心翼翼地試圖把這片玻璃碎渣藏在布料褶皺中,偽裝成水杯碎裂的時候崩落到枕頭上的碎片。

就在這時,那個鬼魂女人興奮地從門口跑進來:“聞琪!聞琪!你收拾好了嗎!我們去看書啊,昨天那本小說還沒看完,我媽現在去外麵花園了,我帶著你溜進書房!”

聞琪的手一頓。

她垂下眼睛,不動聲色地把手裡的碎片放在枕頭上,站起身看向門口:“我收拾好了,走吧。”

鬼魂女人絲毫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似的,興致勃勃地在前麵帶路,一邊走一邊興奮地分享道:“我剛還去了一趟廚房!今天晚上我爸做的是他最拿手的奶油蘑菇湯,到時候他們晚上肯定吃不完,我偷偷帶你溜進廚房裡去吃剩菜!再過幾天就要到我的忌日了,我之前最喜歡吃炸雞,到時候我倆去我墳頭偷貢品!”

聞琪扶額:“什麼叫做偷貢品……”

白燼述摸摸下巴,倒覺得目前這個走馬燈有點意思了。

斯卡奧是不介意把自己的走馬燈給聞琪看的,反正不管怎麼說,第一,那些事情發生在國外,第二,事件裡出現的所有人也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第三,斯卡奧在其中從來沒有真正參與過任何一場凶殺,很多時候,他和凶手之間門甚至沒有任何明麵上的交集。

看斯卡奧的記憶,就像是在一場木偶戲表演中,觀賞一雙手是如何提動這些木偶的四肢,操縱著他們做出這些舉措。

觀眾永遠隻能看見舞台上的木偶,看不見這隻無形的手,自然也意識不到這些事情都會和他有關。

而聞琪介不介意把自己的走馬燈給他看……那白燼述就不清楚了。

不過聞琪的走馬燈中能透露的出的信息還是很多的,比如說那個鬼魂女人。

看了一部分他們之間門的相處之後,白燼述很快就整理出了這個鬼魂女人的身份,她是聞琪家裡的保姆和廚師的女兒,在幾年前被查出來患有一種叫血色素沉積症的遺傳病,大學還沒畢業就休學進了醫院,靠著家裡父母的存款和親戚的借款努力掙紮了三四年,最終還是病情惡化去世了。

或許是執念太強,去世後的鬼魂女人變成了鬼,回到了自己的父母身邊,也同樣見到了能看得見鬼的聞琪。

和聞琪相比,鬼魂女人過於單純,從生到死都沒有離開過學校的象牙塔進入社會,哪怕家中是最常見的嚴父慈母配置,她被診斷出患有遺傳病後,一向嚴厲的父親也展現出了柔軟的一麵,為她借遍了親戚朋友。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鬼魂女人天然就帶有一種天真和單純,在聞琪進入小學真正接觸到其他人之前,整個房間門內能和她說話的隻有這個鬼魂。

大概是因為有這樣一個朋友,所以聞琪才沒有徹底變態,也正是因為不願意失去這個唯一能和她交流的朋友,聞琪才沒有在她弟弟小時候就掐死他。

好幾次她都在動手的邊緣,但大概是能看見鬼魂的緣故,所以她一直擔心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也會成為鬼魂,她不想失去唯一能夠交流的對象,於是最終還是沒有選擇直接下死手,而是製作了一些巧合。

比如說放在桌子深處,但是卻在下麵放了一張紙方便拖拽的水杯,不經意崩裂到枕頭上的尖銳玻璃碎片,不小心出現在幼兒活動範圍內,吞下去可能會導致窒息的細小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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