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器內陷入了可怖的沉默。
張鹿恨不得給自己嘴上來一下,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明明知道佘莫楚這人嘴裡不會說出什麼好聽的漂亮話，你還要當著人家的麵這麼問，不會下車再問啊。
這和扯著藺成的臉直接讓佘莫楚打有什麼區彆。
時間要是能回到幾分鐘前, 她絕對按捺住心裡的好奇心, 等到下車之後再問出這個致命的問題。
但現在已經晚了。
張鹿閉了閉眼, 要不是現在在天上，她立馬就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飛行器裡，大家麵麵相覷,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純然的尷尬，隻有造成麵前這個情況的始作俑者麵色如常，靠在椅背上麵閉目養神。
張鹿欲言又止。
她覺得這個時候還是彆說話了，以免佘莫楚說出更多讓她想當場跳飛行器的不給麵子發言。
和尷尬氣氛截然不同的是彈幕上的投資者們：
【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集。】
【好好好熟悉的感覺, 熟悉的拆台。】
【回來了全回來了。】
【楚神還是這麼不給人麵子哈。】
【有誰告訴我這個佘莫楚是誰嗎？好迷茫……】
【投資者論壇搜索“棄我去者”請。】
【所以這防護罩是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啊？能籠罩整個城市，這造價肯定不菲啊, 一點用都沒有也太慘了。】
【傻孩子，這玻璃罩子怎麼可能有用呢, 楚神還在這坐著呢。】
【你們說這防克蘇魯生物, 那我是什麼.jpg】
【笑得。】
……
就算藺成再圓滑, 遇到這種不加掩飾的拆台也很難把話圓回來了。
剩下的路程在一段難言的沉默中度過。
到了下車的時候, 飛行器上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寫著幾個大字“解放了”。
流線型的銀白色飛行器從天上的航道中駛出，停在了一個看起來非常低調的建築前。
建築外殼通體是啞光黑色, 估計是使用了什麼吸光的材料, 在周圍一片花花綠綠的霓虹燈照射下, 這個黑色的建築居然也沒有被映照出其他的色彩，隻有建築自帶的一個淺藍色的底燈圍著建築的下方亮了一圈，昭示著在這個喧鬨非凡的燈光海洋中還有這樣一個緘默的存在。
“這裡就是咱們 zone 08的特彆機動小隊基地。”藺成把飛行器的啟動裝置交給阿爾文, 帶著下了飛行器的大家朝著裡麵走去。
短短十幾分鐘時間，他立馬就從剛才的尷尬中調整了過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領著大家繼續笑嗬嗬地往裡麵走，一邊走一邊介紹道：“我們這裡條件有限，肯定比不上zone 02，再加上最近局勢不穩，所有機動小隊都在外麵進行任務，隻能推遲幾天再為大家接風洗塵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這裡人人都很忙，沒人有空陪你們吃飯。
隻不過藺成的情商還算高，說的比較委婉，也讓大家聽著心裡不會犯嘀咕。
張鹿一聽這話趕緊上前接到：“沒關係沒關係，我們這隨便吃點就行了，接風洗塵談不上，以後的工作還需要大家多多照顧。”
她本身也不是什麼情商低到讓人發指的類型，接下來的十五天探索，不管能不能調查出什麼來，肯定要多靠這些走在對抗克蘇魯第一線的機動小隊提供各種信息。
和人交好總不會有錯的，這個叫藺成的第七小隊隊長看起來也是和和氣生財的類型，想必也不會怎麼為難大家。
果然，張鹿這邊回了這個話，藺成順理成章地就繼續接了下去：“隨便吃點怎麼行呢，不管怎麼說調令也是把各位調到我的小隊內的。這樣吧，今晚我做東，各位的行李和調查者小隊的裝備都已經在宿舍內準備好了，各位換好之後我帶大家去我們小隊平時最常去的一家火鍋店，已經訂好位置了。”
位置都訂好了，你前麵說什麼呢。
張鹿抽抽嘴角，趕緊回道：“那怎麼能行呢，這也太麻煩您了，我們隨便應付應付就行。”
“那不行，”藺成擺擺手，“不管怎麼說你們也是從zone 02來的，這zone 08的特產你們總得嘗嘗吧？”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推辭也沒了意思，張鹿和對方來來回回客氣了幾句，調查隊員們就朝著zone 08安排的宿舍走去。
機動小隊的基地是一個不算高的黑色啞光大樓，不知道黑色顯瘦是否也能用在目測建築體積上，但走進來之後，大家確實驟然覺得這地方比從外麵看著大多了。
一層二層層都是訓練場地一類的地方，層往上就是一些辦公區域，再往上就是機動小隊隊員們的宿舍。
藺成說他們是被調令調到他的小隊內的，自然大家的宿舍也就在七隊的那一層。
大家上來的時候沒有從藺成那裡得到任何的鑰匙，上來之後才知道，這裡的門全部都是DNA解鎖的。
宿舍是單人單間，開門之前經過門上的門禁係統掃描，錄入住戶DNA，除了這個房間裡麵的本身的隊員和經過隊員同意錄進來的朋友外，其他人就算是在門口裝一排炸彈，門也不會開。
藺成給他們安排的位置是在走廊的中間段，七隊的樓層裡麵至少有一半的宿舍是空著的，大家各自上了樓，結果就在錄入DNA這一環出了問題。
佘莫楚麵前的房門上，那個圓形的門禁係統怎麼也不肯錄入他的消息。
“哎，這是不是壞了啊？”衛野熱心道，“楚哥我來試試。”
白燼述隨便往後退了一步，任由衛野上前嘗試。
門禁係統滴的一聲，顯示錄入完畢。
“這不好著呢嗎？”衛野迷茫，“我一錄就進去了啊？”
雖然不知道這個時代這種不需要采血也不需要任何頭發指甲的DNA采集技術到底是怎麼實現的，但是麵前這個門禁係統顯然沒有壞。
“楚哥你再試試呢？”衛野刪了自己的DNA信息，對著白燼述說道，“是不是剛才卡了啊？”
“可能吧。”白燼述隨口回答了一句，又站到了門禁係統前麵。
還是沒有反應。
剩下的七個人都已經錄入完成了，隻剩下他這裡連門都沒有打開，大家紛紛湊了過來研究他這個房門。
大家紛紛試著錄入了一下，結果每個人都能成功。
“這門禁係統邪了門了，”明清嶸嘀咕了一句，“怎麼就楚哥不成功啊？”
“可能因為，”在旁邊靠著牆壁，看著他們試得起勁的白燼述緩緩開口，“我不是人，所以它不識彆吧。”
“啊？”明清嶸一個機靈。
什麼叫做不是人啊？
“楚哥你彆嚇我們啊，”衛野這人不知道是做探靈主播習慣了一驚一乍地裝可憐，還是真的膽子小，白燼述話音剛落，他就縮了縮脖子，“人嚇人真的嚇死人的，你不是人的話還能是什麼？”
“呃……”張鹿後知後覺，“楚哥好像還真不是人。”
上次在【棄我去者】的時候他提過，他的眼睛是蛇的眼睛。
還是熱插拔的。
神tm熱插拔，從那個空間出來之後，她有好幾個月無法直視自己熱插拔的機械鍵盤。
更彆提最後他嘴裡還說出了不屬於人類，像是蛇一樣的語言。
有張鹿幫腔，大家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紛紛看向佘莫楚的方向。
單論長相來說，佘莫楚確實好看的很非人。
應該很少有人能長成這樣的。
“嘖，隨便誰幫我開個門就行了，”靠在牆邊的佘莫楚似乎等煩了，不等大家從張鹿那裡問出個所以然來，就打了個哈欠道，“你們誰錄個DNA。”
“那……那立群來？”張鹿思考了一秒鐘，轉頭解釋道，“立群就在楚哥你旁邊住，後麵幾天讓他開門更方便。”
“隨便。”佘莫楚興致不高的樣子，錄誰的他都沒意見。
時立群上前錄入了一下DNA，成功打開了宿舍的房門。
於是在眾人的目光下，佘莫楚半垂著眼睛，隨手帶上了門。
“換裝備換裝備，”張鹿催促道，“趕緊的，人家藺哥還在下麵等著呢。”
和大家想象中的“裝備”不同，藺成所指的機動小隊裝備僅僅是一身風衣。
就是他之前來接大家的時候穿的那身風衣。
合著這原來是機動小隊的工裝。
黑色的風衣，內襯和風衣布之間不知道塞了什麼，感覺並不是正常的布料觸感，像是一些紙。風衣下是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西裝褲，配了一條免打領帶，也是黑色的。所有衣物上麵放了一枚開口的戒指，素圈的，戒指內圈刻了一圈文字，但是看不懂是什麼。
衣服旁邊還放了一頂帽子，看著像是某種禮帽，戴上之後才發現這東西應該是個移動終端之類的東西，放到頭上之後就會自動降下來一個透明的麵板，通過這個麵板看世界，能夠簡單的掃描出來一些生物信息。
白燼述之前手上沾了舊雨之後就一直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微弱灼燒感，換衣服之前洗了一下手，出門的時候其他探索隊員已經都裝備好了。
大家都戴著帽子，新奇無比地互相掃描。
“等下等下，小司妹子彆動，”明清嶸興致勃勃看向司盼旋，“這上麵說你和時立群都是機動體能S。”
“什麼是機動體能？”司盼旋好奇，“我怎麼看你們都是B和C？”
“大概就是身手S的意思吧，”衛野大大咧咧搭著賈勵的肩膀，“我們一群普通人肯定沒法和你們兩個差佬比啊。”
剛才還解放軍叔叔呢，這會就差佬了。
看來這些隊員確實是熟了。
司盼旋也不介意，一邊撥弄自己頭上的終端掃描器，一邊回道：“我先唔係差佬，我係軍人。”
“哎？”衛野眼睛一亮，“小司妹子也是粵省人啊？”
“不是，我們那沒你說的這個省，或者不是一個名字，”張鹿在旁邊聳聳肩，“她語言天賦比較好，會很多方言。”
“這樣啊，”他勵遺憾道，“還以為在基金會裡遇見同空間的老鄉了呢。”
大家在走廊裡興致勃勃地掃來掃去，就在這時，賈勵一轉頭，掃到了白燼述哪裡。
終端頁麵上麵頓了頓，所有信息居然都變成了：？？？
一連串問號之間是佘莫楚一張不像人似的精致側臉。
明明對方沒有在看自己，但本來想靠掃描麵板掃一下佘莫楚是什麼生物的賈勵就是莫名感覺有點心虛，趕緊移開了視線。
既然大家都換好了衣服，一行人立馬朝著樓下走去。
藺成已經準備好了飛行器，看見大家都戴著帽子，笑了笑開口道：“這個……隻是吃個飯的話禮帽沒必要帶的。”
“這東西一般是出普通外勤的時候用，平常的時候大家都不愛戴，”他比劃了一下麵前的麵板，“畢竟走路……太擋視線。”
這倒是確實。
這東西上麵的信息太多太雜，除了目之所及以內的所有生物信息之外，還標注了每一個物品距離攜帶者的距離，麵板的側麵有幾個小型的標識，明清嶸下樓的時候試著點了一個標注著紅色角符號的，結果整個屏幕瞬間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漆黑的屏幕連帶著擋住了他的視野，要不是時立群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他當即就能摔個嘴啃泥。
和時立群不同的是，旁邊的佘莫楚本來一副提不起勁的樣子，結果他快倒的時候，這人往邊上邁了一步，穩穩離開他要是摔倒會摔向的位置，把“人彆死我麵前”完美體現在了動作裡。
明清嶸：……
靠，好受傷。
既然藺成說了用不著，大家也就自然把這帽子摘下來拿在了手上。
之前來和他一起接大家的阿爾文不知道去了哪裡，駕駛飛行器的是藺成本人，而晚上的飯桌上也隻出現了藺成一個人。
雖然火鍋還叫做“火鍋”，但這個時代的火鍋顯然和大家印象中的不是一個東西。
星際的許多蔬菜和肉類也都是大家沒有見過的類型，味道和大家熟知的食材吃不出什麼區彆，隻能感覺到某幾種像是一些未來人創死人的雜交發明，比如說長得像西藍花但是卻真的是藍色吃起來還是一股花香的不知名植物，還有看著像是馬鈴薯但是吃到嘴裡又是奇怪的肉類口感的厚切肉類。
大家也不清楚藺成所指的zone 08特產到底是哪個，隻能嗯嗯嗯對對對都說好。
一頓飯下來，除了一直看起來食不知味興致缺缺的佘莫楚，大家都很給藺成麵子。
而藺成也很有眼色的沒有多去招惹佘莫楚，等到大家吃完之後，立馬結賬然後開車送大家回到宿舍一條龍。
“時間趕巧，”臨離開之前，藺成還笑著提了一句，“明天早上七點半有一批總隊那邊批下來的新裝備，要是各位感興趣的話可以和我們七隊的其他成員一起去申請幾個。”
大家連連答應，目送著藺成離開，才各自回到了房間。
時立群給白燼述打開門之後，也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機動隊伍的宿舍不算大，但是考慮到單人單間，十幾平的大小已經很讓人驚喜了。
白燼述走進房間裡麵，順手從抽屜裡找出來了一把小刀，劃開了風衣的夾層，從裡麵摸索著拿出來了一張紙。
黃色的牛皮紙，上麵也是寫著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文字，看著和戒指內部的文字是同一種。
這東西出現在機動小隊的風衣裡麵，多少也應該對克係生物有一點特攻，但白技術在佘莫楚的記憶裡麵搜索一圈，還是沒有找到關於這些文字的內容。
很好，又是一個裝飾作用大於實用作用的東西。
甚至這東西都沒有裝飾作用，它被縫在風衣的內襯和外麵的風衣布之間，連看都看不見。
白燼述無語地眨了眨眼，順手把這張紙團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已經可以想象明天總隊批下來的“新裝備”會是什麼質量。
這個世界的調查員真的能防住克蘇魯嗎？
他抽抽嘴角，放棄思考這個問題，轉身打開浴室門準備洗個澡。
算了，起碼那個舊雨還有點用。
*
第二天早上，白燼述醒的要比鬨鐘快的多。
昨晚睡覺的時候沒有拉窗簾，早上六點多，天光就已經大亮，直接把他從睡夢中晃醒了。
窗外的舊雨下了一.夜，不久之前才停下，這窗戶外麵還掛著不少雨滴。
油膜樣的水漬覆滿了玻璃，白燼述往窗邊看的時候，外麵一層油膜折射天邊透過來的日光，映照出一道彎彎曲曲的虹光。
舊雨停了，那個裝飾作用更強的大玻璃罩子也就回複了運行。
白燼述朝著天上看去，已經看不見昨天那個玻璃一樣的影子，天空上白雲悠悠，已經有飛行器在左右穿行了。
他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昨天淋過舊雨之後隱約有點發燙的手心。
一晚過去，昨天的灼燒感已經消失不見，白燼述打開窗子，摸了一下外麵的油膜。
這東西已經形成了一層“殼”，把所有東西都包裹了一圈。
變成殼之後，它對自己的殺傷力顯然小了很多，白燼述摸上去的時候指尖已經沒了昨天接觸液體時的灼燒感，隻能感覺這東西微微有點熱。
比起那個不知所謂的防護罩，這個舊雨確實有點東西，白燼述猜測這些液體估計是經過了某種特殊的法術製造環節，攜帶了一部分類似於舊印的能量。
但比起純粹的舊印來說，這裡麵應該還添加了其他他不知道的東西。
起碼對他來說，舊印是沒有殺傷力的，但是這東西有一點。
也僅僅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