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沒事的, 太宰,沒有擊中要害。”
織田作之助的腹部纏著繃帶,子彈以被計算好的方式射入側腹部, 雖然射中時有些疼, 但在注射麻醉劑、取出子彈之後, 就沒有那麼難受了。
太宰治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醫院方看他們年輕,已經報了警,太宰偷偷從醫生的辦公室裡拿到了那顆子彈,仔細觀察後又放回原處。
他已經知道了槍擊織田作的究竟是什麼人。
「人間失格」阻礙了「天衣無縫」的發動,本不可能受傷的織田作因為他的緣故而受傷, 太宰治曾經擔心過的情況變為現實, 那些家夥竟敢對織田作動手——這件事徹底激怒了太宰治。
“太宰。”
織田作之助經驗豐富, 也習慣疼痛,他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 得到太宰的注視。
“……太宰,這件事我能解決。”
織田作之助組織著語言, 他知道太宰有許多他所不了解的事, 也知道太宰有非同一般的能力, 但不希望太宰因為他而行動。
“織田作, ”太宰輕聲說,“比起對我說這句話, 你不更應該關心自己的傷口嗎?不對那些人感到憤怒嗎?”
“太宰, 這在我受過的傷裡隻能算是小傷, 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自己能處理好……你不用為我做什麼事。”
太宰治深吸一口氣,淡淡道:“織田作, 你難道就沒有我能保護好你的信心嗎?”
織田作之助呆了呆,想否認,但太宰治很快開口截斷了他的話:“不要再說話了,織田作,先在這裡好好養傷,不注意的話傷口會裂開的。”
這樣說著的太宰表情陰鬱,有風雨欲來之勢,織田作遲疑了一下,微微傾身,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
快要碰到的時候,太宰治頓了頓,有些狼狽地躲開了。
織田作之助慢慢地收回手。
*
蘇格蘭為黑衣組織在橫濱的分公司業務儘心儘力,為此天天熬夜,在他摸著頭發惆悵自己逝去的青春年華的某個夜晚,琴酒推開了他辦公室的大門。
“GIN——”
蘇格蘭立刻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不明白琴酒深夜造訪的理由。
琴酒的目光從書桌上掃過。
胡亂堆放的資料,桌前的電腦發著盈盈白光,平板的屏幕在他看過去的瞬間熄滅,而站在書桌後的蘇格蘭胡子拉碴,頭發亂糟糟,頂著兩個黑眼圈緊張地看他。
“我讓你試探織田異能的事辦的怎麼樣了?”琴酒問道,“那家夥這幾天還在我麵前活蹦亂跳,一副什麼也不知道樣子,你究竟做了些什麼?”
“我有在認真試探,但最近太忙所以沒有過分關注——”
蘇格蘭為了證明自己的忠心一一列舉自己安排的動作,三個試探都有成果,織田作之助也許真的有異能,次次都被他躲過。
琴酒冷笑一聲:“那種小兒科的試探你覺得會有成果嗎?皮球、腳踏車,甚至還有機車,第四次是不是該用汽車?”
蘇格蘭解釋:“我是認為循序漸進慢慢試探的結果更有信服力。”
琴酒:“那你一次試探隔四天又是為什麼?”
蘇格蘭不希望自己被認為是在劃水,找出準備好的事實證明自己的勤懇:“GIN,這個製藥公司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我負責,那些招聘來的保安除了狛治和織田都願意加入組織,這些是我在接洽……”
他頓了頓,看琴酒表情如常,又繼續說下去:“和port mafia的生意也是我在招呼,前來參觀的森醫生和鬼舞辻醫生都需要我親自陪伴才能證明對他們的重視,你對組織和port mafia的往來很重視,我也一樣。”
其他的還有許多事,蘇格蘭相信不必自己說琴酒就能明白他的辛苦,因為琴酒一直以來都關注著公司的事,對他的儘職儘責應當十分了解才對。
琴酒沉默了一下,問:“隻剩下狛治和織田不願意加入組織?”
蘇格蘭補充:“不是不願意,我還沒有向他們說明這些事情……因為GIN對織田的態度、重視——不是,是敵視,所以我對怎麼安排他們還沒有明確的想法。”
以上的解釋半真半假,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諸伏景光個人的念頭——將未成年的少年牽扯進黑衣組織的事情裡太考驗一名公安的良心了。
尤其是織田作之助。
一位金盆洗手的少年殺手,諸伏景光希望能為他棄暗投明的路上灑點花,打打光,能讓他走得更加輕鬆愉快一些。
琴酒因為蘇格蘭的用詞不當而皺起眉毛,冷颼颼地向蘇格蘭放眼刀,直到蘇格蘭改口才放緩神情,聞言低頭考慮了一會兒,抬頭道:“因為你一直拖延,所以我已經派人替你做了。”
蘇格蘭心裡一緊:“做了……什麼?”
琴酒從口袋裡拿出U盤,咧開嘴:“「神槍手」錄了像,我還沒有看,你要一起看嗎?循序漸進的方法隻是在浪費時間,一開始采用高效的方法才是最省時省力的。蘇格蘭,你的做事風格有時候太過於優柔寡斷,真令人看不上。”
「神槍手」是組織內有名的狙擊手。
莫名其妙被拉踩,蘇格蘭毫不在意,他隻在意琴酒手裡的U盤究竟錄了什麼內容。
USB插進電腦,蘇格蘭找到視頻文件,黑漆漆的屏幕倒映出他繃緊的嘴角,蘇格蘭深吸一口氣,嘴角的弧度回歸正常。
他按下播放鍵,視頻開始播放。
畫麵平穩,錄像機架在上方,下方街道上人來人往,嘈雜聲被錄進畫麵中,有人調整焦距,出現在畫麵上的是兩個並肩而行的人。
顯眼的紅發——是織田作之助,在織田作之助旁邊和他牽著手的是一位個子比他矮上一些的黑發少年。
是織田君的朋友。
從後來與織田作之助的對話中,蘇格蘭知道了“織田的弟弟”是一位比他年紀小的朋友,在錄像中看到他和織田作之助一起出現讓蘇格蘭有些驚訝。
而且那個人的側臉……似乎有些眼熟。
蘇格蘭按下隱隱約約的熟悉感,繼續看了下去。
視頻仍在播放,織田作之助被槍擦過胳膊,畫麵中的兩人有一瞬間動作停滯,隨後黑發少年觸電般地彈開手,四處張望一圈,有些急切地說了些什麼。
畫麵的最後是織田作之助捂緊傷口止血,掏出手機打醫院電話,黑發少年在一旁呆站著,像是在發呆。
直到畫麵結束,那名少年一直緊握著拳頭,手背上青筋直冒,如同隱忍著憤怒一般。
蘇格蘭心裡擔心織田作之助的傷勢,但臉上沒有顯露一絲一毫,而是對琴酒說道:“照這個視頻來看,織田不像是有預知異能的樣子。”
琴酒同樣感到疑惑,他對織田作之助開了兩次槍,但織田作之助次次躲過,即使沒有蘇格蘭那些優柔寡斷的試探分明也能表明織田擁有預知異能的事。
「神槍手」聽從了他的吩咐,沒有擊中要害,織田腹部的傷並不嚴重,修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但從這個試探得到的結論讓琴酒不太滿意。
為什麼織田沒能躲過去?因為什麼?三年前的事件隻是偶然嗎?
琴酒讓蘇格蘭將進度條向後拉,畫麵上再次出現織田作之助和他身邊的那個人。
“那個黑發的少年是誰?”
“應該是織田的……弟弟。”蘇格蘭做出一副回憶的模樣,“他第一次來工作時問過我能不能帶弟弟來參觀公司。”
“嗬。”琴酒嗤笑一聲,“帶弟弟參觀公司……這家夥是笨蛋嗎。”
蘇格蘭不說話。
“那家夥不是笨蛋,肯定對這麼多的試探有所察覺,等著他什麼時候來問吧,先晾著他,以他的身手即使真的沒有異能也是優秀的殺手。”
琴酒如此吩咐。
“明白。”
蘇格蘭一邊回答,一邊想:你剛剛才說過織田君是笨蛋。
琴酒收好U盤打算離開,臨走前回頭,將亂糟糟的桌麵和憔悴的蘇格蘭再次看了一遍,忽然說道:“由你一個人來負責這裡果然有點高看你,需要我派人來為你分擔麼?”
蘇格蘭非常想拒絕,難得能一個人做臥底工作,機會可遇不可求,如果派過來其他成員隻會阻礙他的臥底工作。
但之前他才為繁重的工作訴過苦……
蘇格蘭“驚喜”地說:“可以嗎?!”
琴酒露出嫌棄的表情,什麼也沒有,推門走了。
*
織田作之助因為受傷不得不在醫院修養,因為槍傷而住院是種新奇的體驗。初出茅廬的時候織田作之助曾經受過許多傷,去找地下黑醫或是自己一人處理傷口,他隻有這兩個選項。
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橫濱一直混亂不堪,在□□組織的爭鬥中受傷的市民每天都有,織田作之助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員罷了,市警對織田作之助的狀況沒有報以多餘的關注。
這讓擔心因為自己過去的殺手經曆而被再次銬上鐐銬的織田作之助鬆了口氣。
雖然他能夠輕易地從裡麵逃脫——也有過先例,但織田作之助在決定成為小說家之後、不再殺人之後,就決定儘量避免這種違法的行為。
第二次前來調查的市警離開之後,織田作之前略顯緊繃的脊背鬆馳下來,吐出一口氣。
“織田作在擔心什麼?”太宰問他。
織田作很高興他終於願意說話了,之前不管他怎麼搭話,太宰都顯得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擔心會再次入獄。”織田作之助說,“那樣的話就不得不越獄了。”
太宰露出一副奇妙的神情,那是一種像是聽見一個冷笑話後不知道是否該笑的神情。
“織田作越過獄?應該是很輕鬆的事情吧。”太宰問道,儘管從「書」裡了解到了織田作的所有經曆,但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很少能聽到織田作主動說起自己的事。
織田作點點頭:“是的,十秒以內就離開了囚室。”
太宰微笑起來,樣子變得和過往毫無二致。
“是嗎,織田作真厲害啊。”
織田作意識到讓太宰豎起防衛牆的東西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消失了。
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這樣也不錯?
織田作放心了。
兩人又回歸到之前那種的相處模式,太宰趴在床邊單手撐著臉頰,看織田作一副放鬆的模樣,出其不意地問道:“織田作想什麼時候回去工作呢?”
“一周之後。”
織田作毫不猶豫地回答。
太宰的表情在臉上僵了一瞬,心想你竟然真的還打算回去上班……
織田作補充:“有些話還是需要當麵說,我已經拜托狛治替我請假了。”
太宰“唔”了一聲,沒有強迫織田作不去的想法——織田作要當麵說,那他就私下裡搞,總而言之,那家公司是彆想在橫濱開下去了。
*
一周時間一到,織田作之助就回到工作崗位,一是他自認傷好得差不多,二是太宰開始早出晚歸,他一個人待著也沒有意思。
回到崗位的那天是個下午,織田作之助和狛治值晚班,後者較早到達工作崗位,看到織田作後緊盯著他不放。
“到底發生了什麼?”
“走在路上被不知道的人從暗處槍擊,腹部被擊中了。”織田作之助指了指腹部的傷處,“不用擔心,已經處理好了。”
“……”狛治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等等……槍擊?擊中?——你沒有察覺到嗎?!不疼嗎!”
因為解說起來太麻煩了,所以織田作之助很果斷地說:“沒有。疼。”
狛治的表情一言難儘:“喂……你就沒想著找出罪魁禍首嗎?”
織田作之助說:“不用找,因為我知道,是這家公司派人乾的。”
“那個銀發男人乾的?”
狛治第一時間想到了琴酒,提高了聲音。
“不全是他。”織田作之助重複了一遍,“是這家公司。”
狛治意識到什麼:“齋藤那家夥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織田作之助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前三次的試探和第四次的試探風格差異太大,織田作之助好歹也是腥風血雨裡走出來的前殺手,不至於連這點小小的差彆都察覺不到。
織田作之助對目前的工作十分滿意,但在接連發生了這麼多事,甚至讓自己在太宰麵前被槍擊中,織田作也感到困擾起來。
是什麼呢?
也許是那些太宰從來都不對他說的事情。
狛治皺眉,問他:“你打算怎麼辦?總不能一直被他們纏著。”
“找機會我會問一問的,希望他們能給個明確的解釋。”
織田作之助的神情很堅定。
蘇格蘭打算離開公司辦事,在大門口的小房子前緩緩地降低車速,他透過貼膜的車窗往外看,視線重點先是放在了織田作之助的腹部——但隔著衣物當然什麼也看不見。
大約在一周之前,狛治向蘇格蘭轉告了織田請假的消息,蘇格蘭因為琴酒的吩咐和關注不敢輕舉妄動。時隔一周見到臉色略顯蒼白的織田作之助,蘇格蘭心裡有些放鬆了。
他很快又將視線移向窗邊肩並肩站著的兩人。
織田作之助表情如常,狛治的目光異常冰冷,似乎能透過車窗化為實體直直插在他身上。
傷心之餘蘇格蘭又有些困惑——織田君,狛治君,你們的表情是不是反了?
汽車暢通無阻地駛離大門口,絕塵而去。
狛治帶著和蘇格蘭一樣的疑問,沉默了很久,開口:“剛才不是很好的機會麼?”
織田作之助淡定地說:“齋藤先生要去工作,不是個好機會。”
狛治:“……”
你是不是太貼心了?被槍擊的人可是你自己啊。
他們這回值的是晚班,月上枝頭,夜風冰涼,一輛黑色汽車從遠方駛來,車身在月光下閃爍著耀眼奪目的亮光。
汽車在門外鳴笛,織田作之助按下開關,狛治微微伸頭向外看了一眼,立刻青著臉收了回來。
織田作之助立刻明白,這是那位銀發男人回來了。
依舊是熟悉的配置,副駕駛座的琴酒,駕駛座的伏特加。
汽車在小房子前放緩速度,龜速前進,狛治對此的反應是又一次拉上了玻璃窗,輕柔而不失迅捷——這是為了避免麻煩織田作之助辛辛苦苦擦桌子的事情再次發生。
然而僅僅是“關窗”這一個舉動就足夠讓汽車內的某個新乘客驚訝,他按下車窗,帶著好奇向外看去,也更加清楚地看見了膽敢對著琴酒關上玻璃窗的兩名少年。
三人對上視線。
織田作之助對這位乘客十分眼生,飛快地過了一遍公司內的人,確認對方是位新人。
新人是金發黑皮藍眼,樣貌十分出色,是在路上行走會被要聯係方式的長相。
琴酒盯著織田作之助,但後者站在玻璃窗後和往常一樣氣定神閒,一副什麼也不打算做的模樣,並且視線的落腳點不在他身上。
他看了眼後視鏡,發現波本在後車座上和屋子裡的兩人互相盯著看。
琴酒示意伏特加加快速度離開這裡,波本眨了眨眼,直到看不見小房子的兩人時才收回腦袋。
“看夠了嗎?”琴酒冷冰冰地說,“把窗戶關上。”
波本從善如流,關上窗戶後發問:“那兩個人太年輕了,他們也是組織成員嗎?”
琴酒在公事上很靠譜,也比較有耐心:“現在還不是,紅發的人可以吸納為組織成員,但另一個曾經是port mafia重要乾部的屬下,隻是在這裡當一條看門狗似乎都讓他感到不滿了。”
波本問:“那為什麼還留著他?”
琴酒說:“因為有用。”
波本閉嘴了。
琴酒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但他初來乍到,也不能追問太多。
*
半夜的時候需要人巡邏,巡邏的主要地點是公司建築物外,以及建築物內除去某些不允許涉足的樓層之外的樓層。
織田作之助和狛治分工明確,這回輪到他來巡邏。
在這種地方工作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奇心,織田作之助一直嚴守所有要求,握著手電筒巡邏過程中兢兢業業,從不做多餘的事。
草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並且越來越大,織田作之助把手電筒對準那裡,草叢抖了一分鐘之後,光束出現一頂金色的假發。
……準確地來說,那不是假發。
是金發的黑皮青年。
波本一邊扒拉著頭上的落葉,一邊邁出草叢,對麵前的紅發少年微笑:“呀,你好,晚上好,工作辛苦了。”
織田作之助微微點頭:“晚上好,你也辛苦了。”
兩人擦肩而過。
波本背對著織田作之助停下腳步,總覺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梗塞感。
……這家夥,什麼都不問嗎?
他飛快地回頭,驚愕地發現巡邏的少年已經走遠了。
誒?……真的什麼都不問?不問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嗎?
波本想,那這樣他大半夜跑出來閒逛究竟是為了什麼?
織田作之助想,是失眠了所以才會出來閒逛嗎?但在這麼黑的地方閒逛也真是一種奇特的愛好。
他將該巡邏的地方巡邏完畢之後準備回小房子,此時天際微亮,太陽在地平線邊冒頭,一輛汽車亮著車燈從前方駛來,織田作之助往旁邊挪了挪,汽車在接近時放緩了速度——車裡的人是蘇格蘭。
兩人再次隔著車窗對視,織田作之助表情淡然,蘇格蘭心情複雜。
三十秒後蘇格蘭踩下油門,從織田作之助麵前離開。
在經曆被狛治隔著車窗冰冷地瞪視,和織田作之助對視,蘇格蘭以為這些就是自己一天的最後的遭遇了。
把車停在車庫,蘇格蘭掏出手機翻看了一下新消息,發現大約在五個小時以前琴酒給他發了信息。
【替你分擔任務的人來了。】
就這麼一行字。
蘇格蘭:……是誰啊。
他心裡又升起一絲擔憂,隻希望來的不是那幾個不好應付的人。
推開辦公室的門,沙發上躺著的金發青年立刻蹦了起來,對還沒有反應過來蘇格蘭眨眼,然後微笑。
蘇格蘭瞳孔地震,第一反應是飛快合上門,合上門之後又覺得自己做了多餘的事,不由乾咳一聲,嚴肅地點頭:“波本,是你來當我的幫手?”
“不是,我是來替你分擔任務。”波本糾正了他的說法,說話間又向蘇格蘭眨了眨眼,“你好,蘇格蘭,之後拜托你了。”
蘇格蘭抑製著上揚的嘴角:“當然。”
#謝謝你,GIN。
#謝謝你派來的好幫手。
#謝謝你為公安的臥底大業添磚加瓦。
*
3月04日。
6:15a.m。
織田作之助帶著一身涼意推開小房子的門,在椅子上歪著腦袋閉目小憩的狛治被驚動,帶著一絲困倦、睜開眼睛向他看來。
對方的瞳孔因為燈光的刺激而化作豎瞳,配上他的尖牙,在織田作之助的角度看來,某種非人感愈發強烈。
窗外是暗淡的清晨,天邊有一絲霞光,山裡的風從門縫中擠進房間,織田作之助反手合上門。
“完了嗎?”狛治說,“這回真久啊。好歹要記住自己是受傷的人吧?”
“多轉了一圈。”織田作之助把手電筒和對講機放進櫃子,問道,“我今天要在這裡休息,等睡夠了再回去,你呢?”
狛治打了個哈欠:“我當然是要回去的,中也在等我……”他忽然反應過來,“在這裡你還能睡得下去嗎?可能會有人襲擊你啊。”
織田作之助:“我會把門鎖好的,因為我打算今天向他們問個清楚,留在這裡休息比較方便。”
狛治下意識地前傾:“……我留下來陪你。”
“不用了,你不是要陪中也嗎?而且陪我的話可能對你的工作有影響。”織田作之助說,“現在已經很難找到這麼合適的工作了。”
狛治:……喂,這不是最重要的吧。
他對織田作之助的腦回路很是沒轍,再複雜嚴肅的情況織田作之助也能將其形容成和春遊相似的事情。
“算了,隨你,如果不對的話趕快跑。”狛治說,“我知道你很強,但不要硬抗。”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
前來換班的人到來之後,狛治回家,織田作之助則去睡覺,在睡覺之前他給太宰發了一條信息,五分鐘後依舊顯示未讀。
是還沒有起床嗎?
織田作之助沒有多想,放下手機,很快睡著了。
波本從蘇格蘭那裡知道了琴酒與門口兩名少年的糾葛,心情複雜,心想琴酒竟然在那麼年輕的殺手那裡吃過癟,難免生出一絲幸災樂禍。
“那個孩子現在在哪裡?”波本問蘇格蘭,“怎麼說也該找上門了,不會真的回去了吧?”
蘇格蘭同樣感到奇怪:“我去問問。”
問了監控室的人之後,蘇格蘭得到“織田君去宿舍休息了”的回複,心情微妙地放下手機。
“去睡覺了……熬夜巡邏對未成年人來說確實有點傷身體。”
“……橫濱的暗世界可沒有未成年和成年的說法啊。”
波本對織田作之助的操作感到驚愕的同時,也發現了蘇格蘭對織田隱隱帶有私情的態度。
*
橫濱,鐳缽街。
某個隱藏在混亂的殘廢品之後的屋子,傳來一段對話。
“你的手機剛才振動了一下哦,太宰君。”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提醒著在轉移上轉來轉去的少年。
太宰治舉起手機瞄了一眼,從信息欄裡能看見織田作之助發的內容——“今天會回去晚一點”。
隻有這一條信息。
太宰治狠了狠心沒有點進去,收起手機,繼續乘著椅子在這座昏暗雜亂的診所中遊蕩。
“森先生,你不考慮我的提議嗎?”太宰治的語氣輕飄飄的,像在開玩笑,但內容與玩笑截然相反,“推翻port mafia首領的統治,成為新的BOSS。”
森鷗外笑著說:“太宰君對port mafia的具體情況果然不太了解,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醫而已,你太高看我了。”
太宰治也露出笑容:“你敢說你沒有這麼想過嗎?”
森鷗外笑而不語。
和太宰治相遇是在大約兩個月以前,森鷗外久違地回到鐳缽街時看見在自己的診所邊挖坑的少年。
忽然出現的少年對挖倒森鷗外的診所十分熱衷,但除此之外少年對port mafia十分了解,為森鷗外處理port mafia內部的事宜出了很多有用的主意,難以想象那些可怕又殘酷的點子出自於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少年的腦子。
但當森鷗外看向太宰治的眼睛,那如同沼澤一般、被黑霧浸染的陰鬱雙眸,他便覺得沒有什麼好難以想象的,各取所需,不需要好奇。
太宰治為森鷗外和無慘作對提供了助力,現在的無慘遇見森鷗外時露出的冷笑更加鮮明,被當作眼中釘的森鷗外卻隻感到無奈。
“太宰君如果想推翻現在port mafia首領,更應該去找鬼舞辻君,他的才能比我還要出眾,有時候簡直會懷疑他的年齡——”森鷗外說,“幾乎沒有他不涉及的領域,雖然主要還是在醫學方麵。”
太宰治似乎聽到了某種不可置信的話語,神情古怪:“森醫生認為鬼舞辻能勝任port mafia的首領嗎?”
森鷗外放下手裡的試劑,露出一副思考的神情:“承認自己不如彆人是件很困難的事,但如果是鬼舞辻君的話……他其實在port mafia中被許多人敬仰哦?雖然脾氣非常非常之差,總愛發火,做事風格嚴厲,但說到做到,對自己要求也很高,印象最深的是他有一次連續熬夜六天工作,結果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流了鼻血——那個時候的表情真是相當有趣——雖然從那之後他就強迫自己二十四小時內必須睡夠七小時,但總體上來說還是一個很敬業的人。”
太宰治:“……森醫生,你真是惡趣味啊,那點小事也記得這麼清嗎。”
森鷗外搖頭:“那是因為你沒有看見鬼舞辻君那個時候的表情。”
鬼舞辻發現自己流鼻血時的表情如同天崩地裂下一秒就要死亡,那種不可置信和隨後席卷而來的驚懼被路過的森鷗外儘收入眼底。
一直保持著一種輕蔑高傲態度的鬼舞辻露出那樣的神情,不管是誰都不想忘掉吧。
太宰治厭倦地揮手:“我對鬼舞辻沒有興趣,既然森醫生不想當BOSS,不如幫我把安樹製藥公司乾掉?”
森鷗外的笑容凝滯了一下:“乾掉什麼?”
太宰治重複一遍:“安樹製藥公司,郊區的那個。”
“太宰君總是能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呢……不瞞你說,現在不止是BOSS,連鬼舞辻君對那家公司也很重視。”
“鬼舞辻……他也是因為那什麼長壽藥?”
森鷗外對太宰治的信息渠道有了新的認識,他從來沒有對太宰提起過安樹製藥公司私下研究的是和壽命有關的藥物,但太宰很平淡地對他說出了這件事情。
年老的首領懼怕死亡,森鷗外從製藥公司參觀之後帶回了首領目前最為渴望的消息,即使沒有明確的研究成果,首領也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對製藥公司的研究深信不疑。
“這方麵不太了解,鬼舞辻君可不是會對我說私事的人。”森鷗外攤了攤手,一副無奈的模樣。
明麵上兩人都是為首領而與製藥公司往來,但鬼舞辻無慘更多的似乎是為他自己。
鬼舞辻無慘早於森鷗外之前與首領相遇,但依森鷗外來看,鬼舞辻無慘對將他撿回port mafia、給予住處和衣物的首領毫無尊敬之意。
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從平安時代活到大正時代,千年的時間那家夥還沒活夠嗎?
森鷗外頓了頓,看向他:“太宰君,也許不是我的錯覺……你對鬼舞辻君也很了解嗎。”
太宰治擺手:“是錯覺,森醫生。我和那家夥一次都沒有見過,一點都談不上了解。”
“……是嗎。”森鷗外說,“難得太宰君希望我能幫忙,但我好像無法幫你呢。”
“能的。”太宰治說,“隻要你不乾涉首領的一切行為,這就是最大的幫助。”
森鷗外靜靜地看著他,窗外太陽已經升起,太宰在光束後滿不在乎的微笑,他看起來也應當是什麼都不會在意的人。
“太宰君,我能冒昧地問一下你想乾掉製藥公司的理由麼?”
“既然知道冒昧,那就不要問啦,森醫生。”
太宰治輕快地微笑著,這樣回答。
森鷗外愣了愣,揚起嘴角:“看來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抱歉,太宰君。”
太宰治沒有說話。
*
織田作之助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十一點,發給太宰的消息依舊顯示已讀不回,他在床邊呆坐了一會兒才收起手機簡單地洗漱了一下。
對著鏡子,織田作之助想了想,決定先去食堂吃頓飯,再去找公司上層談他被槍擊的事情。
即使是試探也太過火了,還是當著太宰的麵,不管怎麼說都要讓他們好好回應。
織田作之助堅定地想,同時從食堂阿姨手裡接過餐盤。
“……喂。”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隱含絲絲著怒氣,“你在做什麼。”
“在吃飯。”
不是一看就知道的事情嗎?
這麼想著,織田作之助抬起頭,印入眼中的是銀發男人狠狠皺著眉的麵孔。
“……”
不知為何,銀發男人看起來更加生氣了,眼中跳躍著怒火。
織田作之助低頭看了看餐盤,飯還有一半,於是他說:“你好,我稍後有話想對你說,能勞煩你等我吃完飯嗎?”
“……給我等你的理由。”
“你不是最清楚的麼?”
用反問來回答的織田作之助讓琴酒驚訝了一下,他印象中的織田似乎不是這麼強硬的人。
儘管他們對彼此也談不上了解。
準確地說,織田作之助一直展現出來的模樣都是一副冷淡的防守模樣,琴酒沒有想到他也會進攻。
“我的時間很寶貴,有想說的話立刻就對我說。”琴酒冷冷地說,“你以為你是什麼人。”
“可你來食堂了,不吃頓飯再走嗎?”織田作之助猶豫起來,“不想等的話可以我們麵對麵坐著聊。”
琴酒*冷氣模式 on。
織田作之助充分理解琴酒用眼神傳遞出來的意思,隻好放下筷子,將餐盤端到回收處,和琴酒一起離開了食堂。
“你想知道什麼的話直接問我就好,沒有必要做那些事情。”織田作之助跟在琴酒身側,很平靜地說起了自己想說的話,“隻要不是特彆的事情我都不會隱瞞。”
琴酒一言不發。
他不是很想在路上和這家夥對話,那樣會顯得他們關係很好。
他發信息讓蘇格蘭去了辦公室,準備三人一起聊一聊。
蘇格蘭握緊手機,朝目露擔心的波本點點頭,出發了。
織田作之助態度鮮明:“你們做過頭了。”
他沒有生氣,那些試探和他以往的遭遇相比隻是小兒科,唯一讓織田作之助感到介意的是讓他在太宰麵前受傷——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太宰看見他受傷之後的態度才讓他對這個試探感到介意起來。
琴酒一言不發。
蘇格蘭心想明明是你帶來的人你倒是開口啊。
他略帶無奈地開口:“織田君想怎麼辦?對你的試探確實有些過火了,我們隻是想知道你是否擁有異能。”
“我們”……諸伏景光在心底唾棄一聲,明明隻有琴酒想知道才對。
織田作之助:“你們試探得出的結論是什麼?”
“我們本來以為你擁有預知異能,但上次的試探……織田君不是受傷了嗎,所以結論是你沒有異能。”
蘇格蘭十分謹慎。
織田作之助不置可否。
琴酒在一旁略帶煩躁地聽著,剛才的那段對話完全不符合一個跨犯罪組織該有的形象,甚至像是一名黑心企業的員工向企業上層討說法,令他感到十分不悅。
“為什麼你沒能躲過去?織田,三年前的你應該能輕而易舉地躲過去,上次也是,這次應該也能躲過去。”琴酒說,“不是說不會隱瞞嗎,回答我。”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原來你是在好奇這個?三年前的事我不記得,但上次的事情我能很清楚地告訴你,因為你的槍雖然對著我,但眼睛看著狛治,你應該明白我的實力。”
蘇格蘭:……莫名有一種被炫耀的感覺。
很明顯,琴酒也有同樣的感覺,但他偏偏無法否認。
織田作之助不記得三年前的事情,但琴酒記得一清二楚,那樣的身手即使是以現在的他也不敢輕易說能應付。
“也就是說一切都隻是……織田君的實力,和異能無關?”
蘇格蘭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的氛圍,做出總結。
織田作之助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麵無表情,看起來異常嚴肅。
不能把太宰的異能暴露給這個組織。織田作之助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牢記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道理。
琴酒的表情也異常嚴肅,緩緩開口:“喂,你想加入組織嗎?”
織田作之助果斷地拒絕:“不想。”
琴酒嘴角一抽,眉頭緊緊皺起。
“為什麼不願意?以你的實力很快就能在組織裡爬到上層。”
“組織是最無聊的東西,我討厭被約束。”織田作之助說,“但工作不一樣,隻是在這裡當保安的話我很樂意。”
琴酒的表情十分陰沉,此刻最明確的選擇是在這裡拔槍殺掉織田作之助,所有拒絕組織邀請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但此刻能否殺掉織田都是未知數。
三年的織田射殺目標人物後突破二十來個保鏢和警備隊的包圍,並隔了十米遠的距離射中他的大腿,那時的景象在看到織田作時總會在琴酒腦海中閃現。
更何況以他們目前在橫濱的實力,無法除掉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說:“我不是要和你們為敵,隻希望你們能停止這種行為……”
“你被辭退了。”
琴酒忽然說。
織田作之助:“……?”
蘇格蘭:“誒?”
“……是嗎。”
織田作之助很快地接受了自己又一次被辭退的事實:“那希望你們能結清工資,還有醫藥費。”
琴酒:“……?”
蘇格蘭:“誒?”
織田作之助:“雖然前兩個月的工資已經結清了,但這個月我還是有好好工作了四天,就連找你們聊這些事情也是在結束工作之後才來的。醫藥費的事應當不用我解釋了。”
重點才不是這個,織田君。
蘇格蘭想,所以你昨天下午才什麼都沒有說嗎。
琴酒的表情非常一言難儘,他從沒有見過像織田作之助的人。
丟了這麼重視的工作,竟然還能這麼淡然,這家夥真的很重視這份工作嗎?
琴酒本以為就算有一瞬也好,他能看見因為被辭退後而露出慌張麵容的織田。
被辭退經驗豐富的織田作之助淡定地和兩人對視。
琴酒按下心底升騰的古怪情緒,冷聲吩咐:“蘇格蘭會負責你的事。”
織田作之助:“蘇格蘭?”
諸伏景光舉起手,笑容有點尷尬:“正是在下,織田君。”
織田作之助理解地點頭:“那就拜托你了,齋藤先生。一直以來有勞你照顧了,希望日後遇見還能友好地打招呼。”
諸伏景光非常感動,心想織田君真是個好孩子,就這麼被辭退似乎也是件好事,起碼不用待在這裡受苦。
為了防止琴酒後悔,諸伏景光在琴酒甩門離開辦公室後光速為織田作之助付清工資,醫藥費也多給了一些,送織田作之助出門時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織田君。”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你也辛苦了,齋藤先生。”
諸伏景光微微笑了笑:“對你做了那些事,真是抱歉。”
“沒關係的。”織田作之助說,“我不介意。”
“那麼……再見,織田君。”
“再見,齋藤先生。”
第25章
織田作之助將自己被辭退的消息先告訴了一聲狛治, 發出去大概過了一分鐘,顯示已讀,狛治的名字跳了出來。
他按下接聽鍵, 狛治隱藏著憤怒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他們竟然敢辭退你?!”
織田作之助平靜地說:“工資結清了, 也付了醫藥費, 這個結果我比較滿意。”
狛治問:“道歉了嗎?”
他的問法像是如果織田作之助說沒有道歉的話, 狛治會用某種手段強行讓他們道歉。
織田作之助說:“齋藤先生向我道歉了,那裡的事情以後和我無關,狛治你就在那裡好好工作吧。”
提到齋藤輝,狛治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那你呢?先養好傷再去找新工作吧。”
傷倒是無所謂, 遲早會痊愈的, 重要的是怎麼讓太宰開心起來。
織田作之助一邊想, 一邊回答道:“以我之前的經驗來看,找到新工作之前我的傷就能好了。”
狛治沉默, 同為找工作困難聯盟的他非常明白織田作之助話語裡的潛在意思,遲疑一會兒, 他還是略帶彆扭地道:“總之, 你好好養傷, 不用太著急找工作。”
電話那頭的織田作之助說:“我知道的, 謝謝,狛治。”
結束通話之後中原中也湊了過來:“狛治大哥, 織田君的心情怎麼樣?突然被辭退, 他應該很難過吧。”
剛才聽到織田作之助被辭退, 中原中也和他大哥一樣憤怒, 敬職敬業辛苦工作還被槍擊,竟然就這麼辭退——兩人難免為織田作之助不值。
被這麼一問, 狛治正想回答,卻忽然沉默,織田那家夥聽起來平靜得很,既不生氣也不難過,從始至終竟然隻有他一個人生氣……
“那家夥心胸寬廣,一點也不生氣。”
“……織田哥看起來確實也不像會生氣的人。”
中原中也一點也不意外,從和織田作之助第一次見麵之後他們斷斷續續地見過幾次,稱呼從最初的織田先生變成織田君,觀感良好,畢竟是狛治哥認可的同事,怎麼也不會是壞人。
“希望他的新工作是個好工作,”狛治對製藥公司的保安工作很滿意,但公司上層做出的事讓他不滿,已經有些厭煩了,“織田總不至於這麼倒黴。”
中原中也同樣祝願織田君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
織田作之助盯著line界麵,就在剛才,他發給太宰的消息終於顯示已讀,同時太宰發來了新的消息。
【最近可能不會回家,織田作不用等我啦。】
【愛心.jpg】
看不出任何情緒,和往常一樣的態度。
織田作之助想,比之前好一些,沒有一句話都沒留下。
他收起手機,重回失業人員行列沒有讓織田作之助產生負麵情緒,雖然丟掉那麼一個各方麵都讓人滿意的工作有些遺憾,但經曆的多了也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不做殺手有兩年,他被辭退的次數屈指都數不了。
織田作之助安靜地坐在桌邊,無聲無息的寂寞像潮水般向他湧來,房間也似乎愈加昏暗了起來。
他已經習慣太宰的存在了。
織田作之助的目光從房間中各處太宰所留下的痕跡掃過,又低下頭攤開自己的掌心。
這是好事嗎?
和太宰相遇的那天,即使感到了沒有原因的熟悉,他也沒有預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有人在家裡等待著他、相處時能夠放鬆的微笑、能一起結識不同的人,似乎沒有哪裡不好。
*
03月07日。
太宰一次都沒有回來,line上的信息框依舊停留在三天前的格式。
織田作之助再次發了許多簡曆,但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他計算著時間,去找安吾。
阪口安吾從學校出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織田作之助站在長坡下麵的拐角處,對方安靜地注視著頭頂的樹冠,並在他看過去的瞬間和他對視。
“織田作君,這個時間你不該在工作嗎,為什麼……”
阪口安吾加快步伐靠近,兩人並肩離開。
織田作之助實話實說:“被公司辭退了,目前待業中。”
阪口安吾愕然:“那種公司竟然也會辭退人嗎……”
儘管織田作之助從未詳細說過自己的工作內容,但阪口安吾對他工作場所的性質有所猜測……畢竟能和port mafia做生意的公司不能指望它會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司。
“那織田作君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安吾略帶擔心地說,“找新工作會很難吧。”
“總會有辦法的,不用太擔心。”織田作之助沒有太過在意找工作的事,他偏頭看了眼學生模樣的安吾,問道,“剛才我聽路過的學生說了,安吾是國三生,應該快要考試了吧,想去的學校是哪裡?”
他們三人都對自己的事情提的很少,除去偶爾聚在一起玩撲克時因為輸贏而不得不說出某些問題的答案,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往來。
織田作之助和學生們擦肩而過時聽見他們的對話,忽然間對安吾的身份有了清晰的認知——安吾還是學生,卻從來不主動提起自己的學業。
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回答道:“是東京的帝丹高中,偏差值很高,在七十以上。”
“七十以上的偏差值……安吾,你真厲害啊。”織田作之助發自內心地說,“加油。”
阪口安吾呆呆地睜大了眼,被織田作誇獎帶給他預料之外的開心,片刻後他有些窘迫地低下頭,掩飾般地道:“沒什麼,對我來說是隻要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
“是嗎,那樣的話功課也很辛苦吧?”
阪口安吾很敏銳,從身邊人的口中聽出帶有遺憾的意思,於是說道:“嘛、也沒有很繁重,隻要認真複習就好,有什麼事嗎?織田作君。”
“春天來了。”織田作之助說,“四月的櫻花很好看,那個時候能一起去公園賞櫻嗎?”
阪口安吾:“當然可以,不過織田作君,為什麼沒有看見太宰君呢?”
織田作之助:“太宰出去辦事,我已經三天沒有見到他了。”
阪口安吾忍不住吐槽:“他那個年紀的孩子能辦些什麼事……”
“太宰能辦的事有很多。”織田作之助一本正經地說,“也許是去研究他的獨創料理了。”
阪口安吾又一次回憶起曾經有幸品嘗過的太宰治的料理,胃裡不由翻湧起來。
“那樣的話我倒希望他隻是個普通的孩子。”
太宰治不是普通的孩子,因為普通的孩子不會研究出“活力清燉雞”那樣堪比化學藥劑的食物。
“安吾,你真的不記得吃下活力清燉雞之後的事情了嗎?”織田作之助慢慢地說,“我總覺得我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那個時候睜開眼睛看到得意洋洋微笑的太宰,某種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在織田作之助心裡翻滾,過於陌生的體驗讓織田作之助感到困惑,以至於錯過了詢問的最佳時機。
更何況太宰的表現無懈可擊,讓織田作之助無從問起。
阪口安吾沉默了一瞬,有些艱難地問道:“織田作君也是嗎?”
他的異能力「墮落論」可以從物品上得知過去發生的事情,阪口安吾不是會濫用能力的人,但那天蘇醒之後遺忘了某些事情的空虛感一直在心頭徘徊。
所以後來再去織田作之助的家裡後,阪口安吾偷偷使用了異能——然而他並沒有讀到太宰為他們做活力清燉雞前後發生的事情。
如同白紙上的字跡被人抹去一般,阪口安吾什麼也沒有看到。
有著相同感受的兩人麵麵相覷,對著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從如同久彆重逢的熟悉感?還是如同被安排好了的相遇?亦或是那過於順利自然變多的往來?
“織田君~!”
忽然出現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縈繞的古怪沉默,織田作之助看向發出聲音的人,擁有七彩眼眸的青年笑眯眯地舉著扇子對他揮手:“真巧啊——”
說著仿佛固定下來的問好話語,童磨的視線飄向織田作之助身旁穿著學生製服的眼鏡少年,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一下:“原來織田君也會有普通的學生的朋友啊,真令人意外。”
阪口安吾:“…………”
七彩眼睛!發色!和服!金屬扇子!
好想吐槽好想吐槽!!!這個人真的是渾身上下都寫著好奇怪!!
織田作之助禮貌地說:“你的傷好了啊。”
童磨又露出一種像是感動的神情:“果然織田君才是正義的夥伴……隻有你會關心我。”
阪口安吾:“…………”
好想吐槽!什麼啊這種黏黏糊糊的語氣和表情!
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這是關心嗎?我隻是說出了實話而已。”
阪口安吾:“…………”
織田作君——!
童磨非常明顯地愣住了:“你剛才的話不是關心嗎?”
那種表現不是關心是什麼?難道說他之前的認知又出錯了?
阪口安吾:……累了,不想吐槽.jpg
“織田作君,他是你的朋友嗎?”
阪口安吾低聲問織田作之助。
“不是。”
“那就好,我們走吧。”
童磨眨巴眨巴眼。
“我聽到了哦,眼鏡君。”
阪口·眼鏡君·安吾:……這家夥和太宰君說出一樣的外號卻比太宰君更讓人惱火啊。
“我和織田作君要從這裡離開,能請你讓一下嗎?”阪口安吾改為大聲開口,禮貌而又不失冷淡地說道,“七彩眼睛君。”
童磨很感興趣地微笑起來。
“織田君的朋友都很有趣呢。”
他沒有阻攔兩人的離開,隻是望著織田作之助的背影,高聲道:“織田君,聽說你被製藥公司辭退了,不考慮來port mafia任職嗎?我會是一位合格的同事!”
織田作之助還有閒心轉過頭回複他:“不會考慮的。”
兩人和童磨拉開距離之後,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很嚴肅地對織田作之助說:“織田作君,你的態度太柔和了,所以才會被那樣的怪人纏上。”
織田作之助虛心求教:“我一直是這樣……那需要怎麼做才能阻止他靠近我?”
阪口安吾:“不聽不看不說。”
織田作之助:“我要當一隻猴子嗎?”
阪口安吾:“是的——才怪!才不是什麼‘三不猴’!”
五秒鐘之後,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阪口安吾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說:“雖然不知道太宰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很期待之後的賞櫻,織田作君。”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我也很期待,安吾。”
兩人分彆之前,阪口安吾忽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於是用一種比之前還要嚴肅的表情認真地對織田作之助說道:
“織田作君,如果要帶便當,務必讓太宰君帶用正常食材做的便當。”
“嗯……豆腐可以嗎?之前我嘗了,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嗎?”
“真的。”
“既然織田作君這麼說了……可以。”
第26章
03月09日。
太宰依舊沒有回來。
織田作之助在投簡曆和寫作的空閒之餘偶爾會想到太宰, 習慣一個人的存在並不意味著無時無刻地想著他,而是會在看到與其有關的事情後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太宰治有黑色的頭發,黑色的服裝, 鳶色的眼睛, 鮮活和死寂兩種矛盾的氣質同時存在於他身上。
他最初給織田作之助的感覺是一隻流浪的黑貓, 黑貓因為獨特的風景而短暫停留, 無論何時離開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但太宰離開之後又回來了,織田作之助不明白太宰這樣的人會願意為他駐足。往前想,太宰是為他而來;往後想,太宰是為了和他待在一起。
不管是哪個方麵,織田作之助都不知道促使太宰做出那個選擇的原因。
太宰再不回來的話, 四月就要到了。織田作之助想, 到時候隻能他和安吾一起去賞櫻了。
他收拾好桌麵的紙筆, 推開門向外走去。
織田作之助當初選擇在這裡居住的原因並不複雜,租金低, 而在這一片居住的多是對彼此漠不關心的人們,為織田作之助省了很多事情。
但這也意味著另外一件事。
四周的環境不讓人滿意, 畫滿雜亂塗鴉的牆壁, 和稚童隨筆畫的線條一般交錯的道路, 空氣中彌漫著腐舊的氣息。
抬頭向上看的時候, 天空狹小又遙遠,舉起手指就能將天遮住。
與外麵光鮮亮麗的都市風格形成鮮明的對比。
織田作之助一個人在路上走著。
街道上綠意盎然, 地麵上鋪滿樹蔭以及星星點點碎光, 暖風從臉側拂過, 織田作之助微微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之後,視野內比之前多出一個人影。
狛治的朋友, 黑死牟隔著十米遠的距離和織田作之助對望。
說起來奇怪,明明對方穿著暗紫色的服裝,但從遠處看去,織田作之助最先注意到的卻是對方泛著赤色的發梢。
一分鐘之後,兩人並肩而行。
“我聽狛治說了,你被那家公司辭退了。”繼國岩勝對狛治的叫法和他的同事不同,這讓織田作之助對他有了一點好感。
“有找到新工作嗎?”
“還沒有,年齡不夠,沒有正經的工作。”織田作之助回答,“不正經的工作我也不太想做。”
“童磨說你拒絕了他的邀請……你不想進port mafia工作麼?以你的實力很快就能爬到上層。”
繼國岩勝認可織田作之助的實力。他看過port mafia對織田作之助的調查,少年殺手,從未失過手,大約在兩年前銷聲匿跡,附帶一些被證實由這個人下手的案件——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我不會加入port mafia。”織田作之助如同在說某個承諾,語氣平,“總有適合我的工作。”
繼國岩勝沉默了一下,說出一個事實:“可你目前還沒有找到。”
織田作之助毫不動搖:“總能找到的。”
如果在找到工作之前陷入手頭不寬裕的情況,織田作之助也有小小的方法來緩解那種狀況。
繼國岩勝微微側臉,打量著他,忽然問道:“你今年幾歲?”
織田作之助對這個突然的問題沒有任何反應,算了算時間,回答道:“今年應該十六歲,還沒過生日。”
繼國岩勝收回視線,淡淡道:“你一次都沒有問過我問題,真搞不懂你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