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涼嗆住了。
他還沒來得及喝上那杯茶, 就把自己給嗆著了。
隻是齊然那側眸一瞥,明明眉眼疏冷,凜然不可冒犯, 眼波間卻不經意地帶過一絲說不出的瀲灩風光。
看得謝涼直直怔住了。
他不是沒有見過容色絕豔之人, 自己的相貌也當得一句芝蘭玉樹,但這時不知怎麼耳後脖頸漫上一層熱意, 讓他不自在地垂下眼,隨手拾起桌上的茶盞佯裝喝了一口, 掩住刹那間的失態。
卻不料——
那茶盞裡,空空如也。
齊然忍不住露出一個笑。
他的目光徑直落在謝涼身上, 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趣味。
謝涼僵硬了片刻, 不動聲色地悄悄將空杯放回桌上, 又若無其事地拿起茶壺給自己斟滿, 隨即啜飲了一口。
“好茶。”
他神色自若地讚了一句,仿佛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 隻是那耳後的緋色,半點沒有消退下去。
真是色厲內茬。
齊然看透本質, 輕輕笑了一聲。
謝涼抿了抿唇,勉強遏製住因那一笑心底升起的燥意, 麵上一派平靜地放下茶杯,不徐不緩地說:“我忽然想起樓裡還有些庶務沒能處理完。”
他停頓一下, 看了眼齊然,“稍後我再來尋你。”
齊然同他對視了一眼,沒有回應,也沒拒絕。
謝臣的氣壓有點低。
他看著謝涼離開,忍不住抿緊了嘴角,旋即又似乎克製住了情緒, 嗓音是一貫的低沉,“我會處理好謝涼,之後不會讓他來打擾你。”
齊然雲淡風輕地抿了口茶,“沒事。”
他倒覺得謝涼有點意思。
閒暇時也算是一味調劑。
謝臣不知他心中所想,有些歉疚地說:“他一向對我抱有敵意,今天才會這樣針對你。”
“你彆把他說的胡話放在心上。”
齊然看著他頗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
他緩了片刻,“我準備明日閉關。”
謝臣微微皺眉,臉上露出幾分擔憂,“這麼快?”
齊然略一頷首,“心裡總有些不安。”
“雖說魔宮一直沒有動靜,但我近來時常生出一些預兆,與他有關。”
修真之人注重感知,尤其是他們這樣觸碰到法則邊緣的化神修士,心有所感往往並不是偶然,而是一種未來的預示。
於是謝臣鬆開皺起的眉頭,穩穩地點了頭,“好。”
“你放心閉關,外界我會注意。”
齊然應了一聲。
他讓係統計算過時日,心知蘇祗應當還沒到振作起來、重新出世的時候,隻是如今“他”並未如同原劇情一樣死去,未來走向有所差彆也未可知。
他總不能等著變故找上門再想法子應對。
齊然思索片刻,給遠在宗內的掌門師兄傳了封簡訊,才到了靜室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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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循環往複,又是幾月過去。
謝涼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吃上閉門羹的一天。
他那日稱得上是平生罕見的敗筆,種種舉止都不似自己,還是在謝臣麵前那般失了分寸,實在是丟臉至極。
但就這樣想讓他退卻,卻是無從談起。
於是謝涼從天機樓調來了有關齊然的玉簡,細細斟酌分析,準備充足,自認毫無差錯後,才悠悠地拎著一個雕花食盒,逛到了齊然的院前。
然而擺在他麵前的,卻是緊閉的院門。
以及一個上古大陣。
這顯然不是草草布下的簡單防禦陣法,集防,困,殺於一體。
看似並不起眼,靈力流轉間順暢無比,悄無聲息,但隻要稍微多靠近方寸,便能讓他感覺到一絲久違的戰栗。
那是身體在受到生死威脅時下意識的反應。
謝涼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眼裡露出一抹躍躍欲試。
他提著食盒的手蜷了蜷,一點靈光隱隱聚集在食指指尖,還未成形又忽地散去。
與此同時,一道微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離開那裡。”
謝涼轉頭看去。
謝臣站在不遠處的樹影下,天邊的光線透過枝丫交錯落在他的身上,神色有些看不清,但顯然是凝重而冷硬的。
謝涼嗤了一聲,似笑非笑,“兄長倒是斂息功夫見長,我都沒注意到。”
謝臣一雙幽深瞳眸冷靜地注視著他,不為所動,再一次道:“離開那裡。”
謝涼的唇邊扯出一個輕淺而敷衍的弧度,反問他:“我要是不呢?”
謝臣棱角分明的臉上覆上一層寒霜,他沒有說話,甚至連垂在身側的手指都沒有動,但整個人的氣場卻顯得完全不同。
而那手掌中隱隱成形的,是通體烏沉的昆吾劍。
謝涼不嫌事大,喲了一聲,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氣機被對方鎖定住,“想跟我打?”
他笑著換了隻手拎著食盒,連一貫喜歡拿著手裡招搖的折扇都沒召出,可惜地搖了搖頭:“今兒怕是不行。”
他刻意地頓上一頓,故弄玄虛,“他在閉關吧。”
尚未召出的靈劍虛影頓時散去。
謝臣麵沉如水,目光冷冷地射向他:“謝涼,適可而止。”
“適什麼可什麼?”謝涼彎唇一笑,不以為意,“怎麼?就準你悄悄喜歡,不許我來獻個殷勤?”
謝臣看著他,逐漸皺起眉,正要開口,又聽謝涼問他:“再說了,你管得著麼?”
他意味深長地笑,神色不露挑釁卻又仿佛處處皆在挑釁,“你又是什麼身份?”
謝臣神色一冷。
謝涼輕快地揚了揚眉,無所畏懼地看著他。
兩人間的氣氛漸漸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