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拉肚子了?”
孫婷喚了江溪一聲,隻當她是當真被早上那一瓷盆的稀粥給吃拉了肚子,才一連跑了好幾趟廁所。
黑黢黢的堂屋常年蹲守著五大三粗的男拍花子,一身的匪氣直讓人兩股戰戰,孫婷自然也沒懷疑自家同桌有那“套近乎”的膽子。
“懶人屎尿多。”女大學生橫了她一眼。
江溪沒那閒工夫搭理她。
可向來好脾氣的孫婷卻梗著脖子不依不饒地與那女大學生吵了起來。圈養著的“小寶貝們”淚眼漣漣地看著兩個大人乾嘴仗,一時間連嗚咽都給忘了吞吐,隻餘下習慣性地幾聲抽噎。
“彆吵著外頭。”江溪提醒了句。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誰也不想挑戰門外那群拍花子們的耐心和同理心。
孫婷跺了跺腳,轉而小心地扶江溪靠牆坐下,好像她是一個琉璃易碎品。
江溪被善意遺忘多年,一顆心早被煉成了塊又冷又硬的石頭,可此時被這般小心翼翼的對待,這塊石頭心仿佛被一群密密麻麻的螞蟻爬過,癢,還帶著點不可言說的澀。
連兩人相貼的肌膚都一陣一陣的發燙,江溪一時心虛得竟不敢對上孫婷清澈的眼睛——畢竟她方才還做著一個人獨自逃跑的春秋大夢。
江溪不自在地往另一邊挪了挪,試圖遠離孫婷肉貼著肉的親熱,卻不意碰上男孩蜷縮著的身體。
滾燙——
感覺雞蛋在上頭滾一圈都能蒸熟了。
江溪“唰地”收回手,心裡清楚,這應該是房事不當引起的感染,男孩兒太小,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前世……
她晃了晃腦袋,發覺自己竟然一時間想不起來了。也是,時間隔了那麼久,許多事記憶猶新,許多事卻早成了丟在腦後無足輕重的垃圾。
“他發燒了?”
女大學生湊了過來,餿味和著多日沒洗頭的油膩氣撲鼻而來。孫婷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卻發覺江溪就跟沒聞見似的,人直挺挺地坐著,麵上現出少見的迷惘。
小男孩兒被撥成了四腳朝天的躺姿,一張精致的小臉燒得通紅,尖尖的下巴可憐兮兮地抵著衣領,江溪注意到,縱然一身衣服料子被摸爬滾打撕扯出了毛邊,依然能看出曾經的昂貴,顯然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
男孩兒身下的稻草褥子映出沉沉的一個影子,汗水滲了進去。
“燒昏頭了。”
女大學生探手摸了摸,半天沒給反應。
江溪沉著一雙眼,起身從南邊靠牆的水缸裡勺了一壺清水出來,毛巾自然是沒有的,夏衫輕薄,她硬是扯著一口鋼牙將自己七分的袖子扯成了不倫不類的五分。棉布浸了水,江溪抬手就遞給了孫婷。
“我?”孫婷指了指自己。
江溪點了點頭。
她在桑家蕩曾經養過一隻兔子。日子過得難捱,隻能與兔子聊上幾句心事,為著這一點她對兔子照顧得極其精細,割草清籠,無一處不妥帖,簡直是當自家孩兒來養了。可最後那隻兔子還是被那群蠻人燉著吃了。桑家蕩的女人,是不能上桌的,等她看到時,隻剩了一堆啃得一乾二淨的骨頭。
傷心,可這傷心還帶著點自厭。
從那以後江溪就知道了,人弱小時,連發善心的權力都不該有,如她這樣自身都難保的,更不該有多餘的良心。
可胸腔裡還在突突跳著的心臟,卻好似被油煎火燒,燎著泡,燙得她坐立難安。
孫婷卻不知她這一番計較,不以為意地接過,笨手笨腳地就往男孩兒額頭上覆。如大部分蜜罐子裡長大的高中生一樣,孫婷也被父母養成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江溪冷眼看著她折騰半天,實在看不下去,才重新接了手。
等著浸了井水的棉布一到手,江溪那顆心卻突然“啪”地聲落了地,安穩了。
額頭、脖子、腋下、膝彎,全部用棉布袖子細細擦過一遍,孫婷看著江溪有條不紊的動作,若有所思。
江溪卻沒注意到她的目光,視線落在男孩兒半敞開的衣領間,白皙細膩的皮膚上,成人手指的紅印縱橫交錯,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她手頓了頓,接著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直到棉布捂熱了,接著浸水絞乾再擦,如此再三。
女大學生安靜地蹲著看了會,轉身就推門去了堂屋。
“小溪——”
江溪停下動作,抬起頭來,孫婷伸手捉了她一直微蜷著的左手,問:“你的左手是怎麼回事?”
糟糕,被發現了。
不怎麼的,江溪心裡其實並不太慌,隻是微蹙著眉作若無其事狀,搖頭道:“沒什麼,方才擦破了點皮。”
“姐姐……?”就在這時,仰躺著的男孩睜開了眼睛,他有一雙琉璃般剔透的雙眸,因高溫燒得濕漉漉的,看人時顯得格外溫軟,乖巧得跟平時的桀驁迥然相異,“是姐姐一直在照顧我?”
“叮——恭喜宿主,多五日人氣值,可要開啟僅對己可見功能?”
僅對己可見?
高科技啊。
菩心草柔軟的葉片輕輕搔了搔江溪的左掌心,她心裡默念:“開啟。”
“姐姐?”男孩兒見身邊照顧自己的姐姐直愣愣地坐著發呆,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男孩兒還沒發育顯得幼嫩的軟音劃過耳骨,江溪怔然回過神來,下意識露了個笑容安撫:“姐姐沒事。”
到底是活了兩世,這麼小的孩子,對江溪來說就是隔了輩的,縱然是心如鐵石,也忍不住對這無辜遭罪的男孩兒起了惻隱之心——何況,他還這麼漂亮,漂亮得雌雄莫辯,年輕得不該提前知道成人的齷齪。
孫婷全然不知這男孩兒身上遭到的厄運,隻為他的醒來感到開心,小玲幾個更小的幼兒圍了過來,“小哥哥醒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