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千辛萬苦地重回申市,反得了父母死訊時,江溪連一天都不想活了。
寒暄過後,大伯母就擺盤,招呼眾人入座吃飯,按照當地習俗,江溪這是倒了灶頭,黴運纏身,需要去去黴,囫圇著喝下一杯鹽開水,江溪險些沒吐出來——
她很能確定,江如月躲廚房裡,就是為了這一杯摻了不知多少鹽的白開水。
江如月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江母在旁眉頭卻忍不住鬆了許多,溪溪可能以為自己掩飾得好,可她這做媽的怎麼會看不出女兒身上的變化?年輕人的活潑丁點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暮氣,而這種暮氣江母隻在那些曆經滄桑的老人身上見過,心裡越發疼得厲害。
在座誰也沒問江溪在被拐期間究竟遭遇了什麼——
江父江母心裡早就有了準備,自家水靈靈的閨女被那人販子看上拐走,能囫圇著回來就已經是幸運了,其他的,也不強求。
江溪也無意向其他人展露自己的過去。
不論今生遭沒遭罪,可那些記憶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記憶無法抹去,過去並非虛假。
就連大伯母這個向來小心眼的,也一聲沒提。要換成平時江父江母來,恐怕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此時倒也曉得厲害,隻心裡嘀咕了幾聲打秋風的,每擺一盤菜,邀幾句功,這事,也就過去了。
一頓飯在其樂融融裡結束。
難題又來了。
大伯家也委實不大,比之江溪從前的筒子樓強不出多少,一室一廳的格局,江如月和江峰兩姐弟平時都睡客廳的折疊沙發,用簾子隔開,現在多了江溪一家三口,她和弟弟隻能去爸媽房裡打地鋪,將客廳讓給江溪一家子。
當一切安頓下來,已近深夜。
江父大約是最近實在累得很了,尋到女兒心頭那根弦就鬆了,沾枕就睡,呼嚕打得震天響。江母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看了看一簾之隔外的女兒,見她安安靜靜地躺在沙發上,也安心了。
江溪裝作閉目養神,腦中卻問起了洗髓液之事。
之前在商場,她不好細問,“這洗髓液莫非跟修真裡的洗髓丸什麼的一樣,能伐經洗髓、鍛煉根骨?”
小鉛支支吾吾:“差,差不離吧。”
“可能贈與旁人?”
“你個棒槌。”小鉛跳腳,“洗髓液金貴,阿心一輩子也就能擠出那麼一滴,當是大白菜呢,還能今天給這個,明天給那個?”
喲嗬,連罵人都會了。
江溪沒有發覺,自回到熟悉的地方,伴在父母身邊,她滿身沉鬱的暮氣,正隨時間一點點消散,性子活潑了許多。
“那就是不能給了?”
小鉛沒好氣地回答:“除非你想那人爆體而亡。”
江溪這才死了將洗髓液給父母的心思,菩心草乾脆,感應到她想法,直接從葉片滲出了一滴金色的液體,江溪張口就吞了下去。
黑暗中,一切發生得無聲無息。
江溪漸漸陷入沉睡,夢中一棵豆芽菜朝她張牙舞爪,熱情招手,等她走過去時,葉片一卷,將她卷成了一個球,豆芽菜卷著球蹦啊蹦,蹦到一處斷崖,直接一咕嚕掉了下去。
江溪在失重裡驚醒過來。
她摔到了地上。
天光微微亮,一抹鴉青透過窗簾,落在沙發前。江溪嗅了嗅鼻子,聞到了一股不知名的惡臭,就好像這輩子從沒洗過澡的陳年惡臭,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熏暈過去。
就著一點微光,江溪看見向來白皙的手臂上結了厚厚的一層青殼,搓一搓,估計能搓出一缸的泥。
江溪躡手躡腳地從地上爬起,江母睡得不太安穩,抬腦袋迷迷糊糊地見一個人影往門邊走,詫道:“溪溪?”
“我去趟衛生間。”
江溪一咕嚕跑去了位於門旁的犄角疙瘩,生怕被人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尋常。
所謂的衛生間,其實隻是勉強隔出的一個小間,隻容一人周轉,老式的太陽能熱水器“嘩啦啦”放半天沒出熱水,江溪沒辦法,隻能借著冷水洗。
搓泥的工程浩大,江溪將近用了小半瓶的沐浴露,才勉強將自己打理出個人樣來,扒拉著衣服抖抖搜搜地往客廳走,十月的天氣再熱,清晨也依然是冷的。
躺到被窩裡抖了半天才睡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愣是被江母從沙發上扯起來。
這一扯,江母給愣住了。
“……溪,溪溪?”
她有點不敢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