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場館鴉雀無聲。
華國向來有敦厚、謙遜的傳統, 講究得饒人處且饒人, 即使心底恨得牙癢癢, 也得全個麵子情, 大唱世界大一統。
偏偏三千水飛來一筆, 明擺了要繼續正麵杠, 半點不給人留餘地——
這下所有人的興趣都被挑起來了。
一個直播節目, 實時觀看人數迅速從五百萬飆升到千萬, 直播間一度被卡癱, 真的是年度都少有了。
主辦方肚裡早就樂翻了天。
做節目, 最怕的就是沒話題、沒爆點, 觀眾最喜聞樂見的是什麼?
——撕逼啊。
當然, 這撕還得撕得有水平有文化, 在講究和諧五美的新社會,潑婦罵街是上不了台麵的。
三千水不一樣。
她不玩遮遮掩掩那套,不服直接挑。
就這麼一個嬌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 內裡反而藏著一股彪悍的血性——起碼,在觀眾看來是這樣的。
樂樂不快樂不能慫。
他非但不能慫,還得痛痛快快應下, 才能在全了自己“男子漢”的麵子。
道理都懂——
可該虛還是會虛。
樂樂不快樂瞥了眼身旁的小惡魔, 小惡魔皮膚雪白, 瞳仁清澈,眼睫毛從側麵看簡直長得犯規——他覺得連腳底板都泛著涼氣, 握緊了麥克風, 抖抖索索半天應不出一個“好”字。
台下頓時噓聲一片。
高倍攝像頭此時成了高清照妖鏡, 樂樂不快樂那心虛怎麼也藏不住。
“……好,我接受。”
樂樂不快樂笑得澀然,應得勉強,連聲音都打著飄。
彈幕一瞬間浮出無數“點蠟”,連奶粉們也沒底氣給自己蒸煮洗地。
“看來以後這小奶哥得改名叫小慫哥。”
主持人反應極快地接過話頭:
“既然兩位參賽選手都已做出決定,我們直接進入加時賽階段,現在休息十分鐘。”
四位評委互相招呼著下了台。
樂樂不快樂跟在三千水身後,看她扯了裙擺,跟在李默身後小心翼翼地下台階。
那雙在燈光下美輪美奐的水晶鞋足有十公分高,細、尖,整個兒一人間凶器,而臨時搭出的鐵架子台階,又窄又陡,三千水走得很慢。
隻要一腳……
隻要一腳……
被碾壓、被群嘲的挫敗和憤恨如潮水一般湧來,一瞬間淹沒了陸樂樂的理智,他不受控地探出腳,往女孩纖細的足踝踢去。
就差一點點了……誰也看不到。
三千水還毫無所知。
這一刹那,樂樂不快樂好似提前看到了女孩骨碌碌滾下台階時的狼狽場景。
他無聲地笑了。
可這笑才達一半,又戛然而止,形成一個怪異的荒腔走板的休止符,前麵的李默不知與三千水說了什麼,突然回過頭,微縮的瞳孔裡錯愕和震驚被放得極大。
三千水成功地如陸樂樂所料,趔趄著摔下台階,被李默一把扶了住。
可樂樂不快樂分明記得——
他沒碰到人。
“你在做什麼?”
李默乾主持這行多年,向來不管選手之間的齟齬,可手下的肩膀抖得跟篩糠,小姑娘一臉驚惶,麵色煞白,小鹿斑比的眼神求助般看著他——
聽說這三千水還沒成年。
李默突然心軟了。
這樂樂不快樂心思太毒,小姑娘要真摔實了,演出無法進行也就罷,摔出個習慣性脫臼誰來負責?
“樂樂不快樂,你要比,就堂堂正正地跟人比,在台底下耍手段是怎麼回事?”
三千水縮著肩躲到李默身後,幕後工作人員紛紛聚了過來,三兩下就問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看向陸樂樂的眼神頓時就變了。
“嘖嘖,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陸樂樂百口莫辯,難堪得想鑽地洞,不遠處的四位評委聽到動靜紛紛轉過頭來,看向這邊的眼神也充滿了譴責。
“蠢貨。”
劉玉琦覺得自己睡了個糟心人。
樂樂不快樂麵紅耳赤,自己還沒明白什麼回事,就見江溪躲在李默身後,朝他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意。
我艸!
這陰險的小娘們!
他頓時明白過來,指著江溪要罵,卻被四周不屑鄙夷的眼神給堵了回去:辯解什麼?他被李默當場看到要踹人,三千水還正巧好死不死地掉下去了。
誰能信他沒沾這小惡魔一根汗毛?!
評委那的印象分沒了。
樂樂不快樂捏著拳,暗罵了聲“小娘皮”,眼睛紅得充血,狠毒了江溪。偏江溪還火上澆油似的朝他擺擺手,生怕氣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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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霏霏繞了一圈回來,進門見江溪還在悠哉悠哉地喝茶,氣定神閒。
“曲目報了嗎?”
“報了。”
“奇了怪了,”她搖著頭嘟囔,“剛才還見到那牲口,轉個身就沒人影了。”
江溪斂著眸,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她方才托人將那段音頻遞給了小天後,想必小天後聽到那句“老娘們”,臉色……應該十分精彩。
十分鐘過得很快。
“讓我們歡迎兩位選手再次登台!”
舞台下,掌聲雷動。
這次是江溪先唱。
一首傷感情歌。
評委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姑娘裝束沒換,依然是甜歌配備,可在她起調時,那粉糯糯的色調,就好像一下子成了霧蒙蒙的灰。
沉,暗。
唱得人心底都發灰。
無望的、痛苦的、絕望又掙紮的情感,三千水唱得不是愛,可好像……又是愛。
評委品不出,可心底的苦澀卻繚繞不去。
曲以情動人——
到這一步,已經成功了。
何況這是一首難度極高的歌曲,前奏低,可到高潮處,又一下子直入雲霄,其中夾雜了一段炫技式的海豚音,真假音切換極多,單技巧,也已是專業水平。
“Br□□o!”
評委們紛紛鼓掌,連小天後也矜持地表示了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