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018(2 / 2)

囫圇在床上睡到九點,手機裡有十來個謝光旗、馮曉慶催命的未接電話,謝韶筠沒有回過去。

刷牙洗臉,站在鏡子前,謝韶筠捧了水拍在臉上,水珠順著纖細的脖頸往下滑,謝韶筠驚詫的發現自己的鎖骨尖銳的像個倒掛金鉤的冰錐,能掛住一個淺窪的水了,摸上去把她手被割疼了。

所以她挑選衣服時,找了件高領線衫套上,衣櫃內緊身皮褲皮裙,謝韶筠一件也沒拿,毛呢及腳踝的A字長裙,把筷子一樣的長腿掩蓋住。

末了,謝韶筠仍舊有些不滿意,下巴尖刻,人形瘦脫相了,所以她把腦後一頭自然卷的長發放下來。

這樣一打扮,不見流氣,頗有港風美人的明豔。

*

謝韶筠坐地鐵慢悠悠晃到醫院的這一路,被陌生人搭訕三次。

都是女生,可能她這人天生容易被姬達發現,從小到大,她喜歡女孩子,女孩子也喜歡她。

好幾個很可愛的小女生問她要聯係方式。

謝韶筠想了想,把池漪電話號給她們了。

抵達醫院後,謝韶筠沒有去家屬等候區見謝光旗馮慈念。

而是托客戶關係,走醫生員工通道,到ICU同簡晴見了一麵。

簡晴是危重病人,腎臟破裂後,身體無法自主排尿,於是長長管子接在她身體各個部位。

謝韶筠過去時,簡晴正在透析,過程謝韶筠沒有體會過,但從簡晴臉上能看出難忍的疼痛與虛弱。

其實謝韶筠是想,好好跟她說話的,因為簡晴的確看上去像個十分可憐、無助、虛弱的病人。

甚至有一刹那,謝韶筠想跟自己和解,要不就算了,簡晴也挺慘的。

她匿名把腎臟捐獻給她,就當給自己積陰德,做好事獨自找個地方安靜死掉,畢竟人死後,她什麼痛苦都沒有,而活著的人卻會持續的陣痛。

但真正與簡晴見了麵,聊了幾句話後,謝韶筠什麼同情心都沒有了。

() 晴大概沒想到謝韶筠會看她,她虛弱的撐著身體要坐起來,然而很快,像顆小趴菜似的摔了下去,謝韶筠沒有去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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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謝韶筠雙手抱胸的這一刻,簡晴先發製人,抖動著唇瓣,無比虛弱衝她說:“朱思成有沒有告訴你,是他把我踹成這樣的,這一回我死,他也要死呢,姐姐,你要救我嗎。”

謝韶筠掀開眼皮,與簡晴目光對上,後知後覺領會了她的意思。

“你是故意的!”

簡晴笑了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謝韶筠荒誕問係統:“簡晴這種人真的能當一個位麵的女主?

係統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那是因為你崩人設以後,簡晴的性格也開始轉變了。”

謝韶筠冷笑:“那你們的規則還挺可笑的,壞人永垂不朽,既然沒人教她怎麼做人了,那就讓我這個死人伸張正義。”

她把手放到兜裡,裡麵躺著一隻錄音筆,按開開關鍵。

誰都沒有看到謝韶筠的動作,隻有正在跟謝韶筠腦電波交流的係統,茲拉電流劃過。

【宿主,你做什麼?】臟話係統不罵人了,聲音打著擺子提醒謝韶筠,即使她錄了音,根據係統保護規則,謝韶筠也無法將這支錄音筆裡的內容告訴任何人。

【不告訴彆人,我都要死了。】謝韶筠打斷係統:【這東西錄完,在我死後交給朱思成處理可以嗎。既然世界因果自洽,簡晴明顯對朱思成有算計,朱思成一個土著為自己伸張正義,他還能被你們屏蔽?】

係統:【……】

沒有繼續搭理係統,謝韶筠麵上還算冷靜,她不動聲色順著簡晴的話問:“你做了什麼?”

“也沒做什麼,送給他老婆一顆折疊的星星而已,星星還是我親手做的呢。與當初送給朱毛毛的那顆一模一樣,他自己非要曲解我的意思,怪我嘍?”

難怪朱思成說,他不後悔踹簡晴的這一腳。

她簡直是個瘋子。

謝韶筠為剛才生出饒恕簡晴的念頭感到羞恥,她看著病床上比自己還慘的簡晴,可憐又可恨,說話的欲望都沒有。

然而簡晴叫謝韶筠生氣的話永遠在下一句。

“隻是可惜,我身體不算好。他很輕的踹的這一腳竟然把我腎臟踹碎了。”簡晴抬起蒼白的臉蛋,對謝韶筠說:“我不能死哦,我死後朱思成也要死,所以姐姐,你去幫我摘一顆池漪姐的腎,好不好?”

“她霸占你四年,我取她一顆腎臟作為補償不過分的。”

謝韶筠所有的情緒在這裡消失了,然而簡晴揚起蒼白的嘴唇,病態的告訴謝韶筠:“我查過了,不知什麼原因你簽署的器官捐贈沒有被通過,所以你想把自己的腎臟捐獻給我,是不可以的哦,我要池漪的。”

謝韶筠揚眉抵掌,對著簡晴的臉,快狠準打了她,第一次簡

() 晴的頭往左邊偏去,第二下的時候,簡晴唇角溢出了血,她偏過頭對著謝韶筠笑,謝韶筠抬手就要掐死她,醫生上前把謝韶筠拖走了。

*

謝韶筠被拉出走廊後,臉色一直不算好。

前頭醫生說要報警,謝光旗與馮慈念走了過來。

他們告訴醫生:“這是我女兒。”

醫生表情古怪的看了謝韶筠一眼,什麼也沒說,最後離開了。

三人走到醫院外頭的花園裡。

謝光旗站在距離謝韶筠與馮慈念遠一點的樹下抽煙。

一支煙抽完後,謝光旗才擺出交談的姿勢:“醫生說最晚兩天時間,必須找到□□換腎,否則她就要死了,我跟你媽的腎臟無法配型。”

謝韶筠說:“知道了。”

馮慈念有點聽不下去了,她站起身,企圖阻攔:“老謝,彆說了。”

“是我們對不起你。”謝光旗推了下馮慈念,隨後眼睛一閉,好像很難再去看謝韶筠的眼睛,他踩著地麵濕掉的泥土,低聲說:“我們謝家人,從來不欠彆人什麼,四年前小晴因你丟掉一顆腎,你想不想還給她?”

“我們可以不起訴你的混混朋友。”

話到這裡,謝韶筠陡然抬起頭,先看了眼近處的母親,她把頭低下來,再去看了眼遠處的父親,謝光旗背著手,這幾秒的盯視裡,他脊梁骨都仿佛被謝韶筠的視線壓彎了。

謝韶筠改為盯視他的眼睛,輕聲問:“我的命不是命啊!”

……

從決定死,到真正走向死亡,精準一點,其實並不是兩周。

是這一天的對峙裡。

米開朗琪羅說,善待好人會讓他變得更好,善待惡人,他會變得更惡。

羅·勃郎寧說,行善比作惡更明智;溫柔比暴力更安全;理性比瘋狂更合適。

……

每一句名人,都在勸誡她,即使扮演的是惡毒女配,但不能喪失人性,要善良,要寬容。

可是憑什麼呢?

她都要死了,她這麼痛,她沒有要求任何人來安慰她,但是仗著她善良名頭,不聞不問的人卻要叫她贖罪。

所以她為什麼要做好人,為什麼要叫這群人的劇情圓滿。

是他們逼她的,都是他們不好。

*

謝韶筠看著二十多年叫父母的兩人,問他們。

如果她的腎臟與簡晴配型成功,那麼他們願意在雙方捐贈與贈予兩份知情同意書上簽字嗎?前提是隻簽字,不看協議內容,無論生死。

謝光旗與馮曉慶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但這是能救簡晴的唯一的希望了,他們眼底泛著水花,答應著想要抱一抱謝韶筠,謝韶筠避開了。

*

中午十二點,遺體捐獻中心,謝韶筠找到最初通知她無法捐獻器官的那位醫生,向其說明了情況。

醫生態度堅決,表示捐腎必須達到他告訴她的三個條件。

韶筠擼起袖子,露出肘窩血管,說:“您給我做細胞活體檢測吧。我早上沒吃飯。”

幾個小時後,檢測結果出來,化驗單顯示謝韶筠腎臟完整,癌細胞沒有擴散到腎臟。

這並不意外,癌症是月初係統空降,為加速謝韶筠下線安排的毛病,連化療都沒有真正開始過。

結果顯示:謝韶筠腎臟完全健康。

醫生拿著化驗單,大概自己也沒想到謝韶筠真正滿足捐獻器官的條件。

於是他們緊急召開了會議,最後得出結論是,需要贈予者與被贈予者監家屬簽字,才能進行摘除活體腎臟手術。

臨要離開,醫生神色怔忪把她叫到一邊:“謝小姐,我能問問,你為什麼不想活了。”

每個人都擁有兩顆腎臟,捐掉一顆並不會影響生命,但癌症晚期患者是特殊的,她們摘除活體腎臟捐獻給彆人的手術中,會加速癌細胞擴散,等同於加速死亡。

謝韶筠坐在台階上,有一搭沒一搭搖晃著細腿,對醫生說:“因為沒有人希望我活著……”

謝韶筠對醫生撒謊了,真正的原因是她要做個小人。

如果一個人到死都不能為自己伸張正義的話,她會很難過,會窒息,會想到如果這一次,簡晴得到的腎臟是池漪的,她們會因此幸福的在一起。

即使兩個月後謝韶筠癌症去世,謝光旗仍會認為謝韶筠欠簡晴,包括謝韶筠的遺產大概也會成為簡晴填補嫁妝的財富。

簡晴會住進謝韶筠跟池漪曾經的家裡。

謝韶筠所有的東西自然而然都成為簡晴的了,而謝韶筠作為一個惡毒女配臭名昭著,誠然她是任務者,她不該付出感情,可是她付出了感情,而那些人讓她的人生窩囊而卑賤。

這不是她的錯,是他們的錯。

所有人都在逼她走這條路,那就讓他們得償所願,求仁得仁。

她不僅要活體摘除自己的腎,還要因此死在手術台上,讓活著的所有人都記得今天。

謝韶筠想,她已經那麼痛了,他們也痛一下吧。

這一生,她都在做自己,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壞事,死後就做這一件,當個小人讓自己快活一下吧。

謝韶筠問係統:“我想讓他們所有人都後悔,統統,你答應嗎?”

係統聽不下去了,機器模擬的人聲很小聲在啜泣。

謝韶筠就對它說:“叫你為難了,對不起。”

係統什麼也沒說,它把自己關進了小黑屋,表示自己什麼也沒聽到。頭一次縱容一個宿主,因為謝好運這個人,跟彆的宿主不一樣。

她每一個世界,都費儘心力去做一個很真誠的人,即使角色崩壞了,即使受到很多懲罰,可是這個位麵的人都不能善待她。

周四晚上,謝韶筠被推進手術室,她與簡晴的平車交錯著,被推到了一起。

手術很成功,腎臟移植後沒有排異反應。簡晴於手術燈滅掉的昏暗裡,清醒過來,歪頭時,看見謝韶筠尖尖的下巴從旁

邊手術枕上滑下來,耳邊有醫生大聲喊著:“不行了,病人快不行了,除顫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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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呼吸機。”

謝韶筠的胸口放著巨大儀器,除顫儀一抬起來,她整個人都要跟著被迫起伏。

簡晴臉上的表情變得扭曲、奇怪、她開始掙紮著要起身,可是她身體裡剛剛進入一顆新的腎臟。麻醉的勁兒還在,她根本沒有力氣。

於是她努力掙紮著往那邊看,手術燈晃著光,綠色的刷手服來來去去,縫隙裡,謝韶筠奄奄一息的歪過頭,小狗眼彎著,似乎看見簡晴了,她明媚無聲說:“簡晴你啊,真的很沒用,永遠在撿我不要的東西。”

*

27歲那一年,池漪在一個社交軟件上,看見了一句話。

人這一生分為三個階段,幼年,青年,老年。

詩人林語堂說,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不美滿的,就像一天有上午、中午、日落。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這都是再好不過的安排。人生沒有好壞,隻有在每一季裡什麼東西是好的。

池漪想,自己的人生跟詩人描繪的世界不同,她的人生隻分25歲以前,與25歲以後。

25歲以前,一天有黎明與黑夜,一年分春夏秋冬四季。

25歲以後,她的人生季節裡所遇到的,無論什麼東西都是壞的。

當有一天,她發現做什麼事情都沒有意義的時候。

她決定去看一場海,謝韶筠去世前,ins上po出來的海洋,每一幀圖裡都有漲潮落潮。

漲潮的時候,波濤洶湧,退潮時海闊天空。

池漪想,謝韶筠兩年前去看海時,大概在跟整個世界告彆。

池漪也想去看看了,於是很突然的一天,她離開辦公室,給謝傾城打了通電話。

“能在斯裡蘭卡給我安排一位導遊嗎?”

謝傾城說:“可以啊,誰叫你是我合作夥伴呢。”

“我二妹,謝藏星可以嗎?你等兩天,我叫她把診所裡工作推掉,專職陪你出去旅遊。”

池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邊,語氣如常說:“謝醫生就算了,我暫時不接受心理谘詢。”

“池漪。”謝傾城歎口氣,沒再開玩笑:“按道理話不該我來說。謝藏星是我二妹,你的情況我大概聽說過兩句。不要怪我多想,作為朋友兼合作夥伴,我認為你不應當去看海,你那麼聰明,肯定清楚病人生病了,要去看醫生的道理。”

池漪沒有否認也不承認,隻笑了笑。轉移話題問:“我有空就過去,上回報表的事情有幾處紕漏……”

謝傾城笑罵她老奸巨猾轉移話題,並表態自己既然聽見了這件事,不可能裝糊塗。

“其實你要去斯裡蘭卡,我這裡倒是有個很合適的人選。說到這裡,有件事拜托你。”

“你說。”

謝傾城:“我小妹又在陌生女人身邊醒來了,因為次數太多,那邊警方把她拘留了,你落地後可以幫我把她保釋出來。”

池漪表情頗驚訝:“鳶尾花的畫家?”

“嗯,一句兩句說不清楚。藝術家嘛……但你彆誤會,謝好運不是隨便的人,都是那個女人心懷不軌,是她不好。”

護短也不是這麼互的,池漪嘴角抽了抽。

便聽謝傾城說:“小妹在斯裡蘭卡有導遊證,你要去玩兒找她安排,她比謝老二活潑,老謝家就她一個招人待見會嘴人的小太陽,家裡老頭老太寶貝著呢,你把她保釋出來後,她要是說幾句語出驚人的臟言臟語,彆給臉子哈,不然我回頭回家準沒有飯吃。”

池漪開口就要不講情麵拒絕。

謝傾城像是知道她的意圖,趕忙說:“那就麻煩池總擔待我小妹,對了,她大名謝韶筠,小名謝好運,待會我把證件發給你,祝你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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