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034(三更合一)(2 / 2)

這朵小白蓮出乎謝韶筠意料之外一絲笑容都不願意給對方,陰沉沉對一臉懵卑認錯的服務員說:“你不知道我的腎臟比我命還重要嗎?”

謝韶筠嗤笑了聲,看著簡晴做作的往嘴巴裡灌了口養生茶,麵色不虞地趕走服務員後,隨後向池漪介紹了她最近新找到的護腎配方。

用心良苦借此拉近關係。

然而簡晴辛苦自語好半天,池漪也沒都有搭理她。

自討沒趣後,簡晴不再說她的腎臟了,看池漪的目光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憎惡。

不過這一回相比於墓地,簡晴裝成了白蓮花。求人的口氣對池漪說:“池漪,你究竟想我們怎麼做,能同意不拆遷。”

池漪一挑眉,慢條斯理回視簡晴:“那要看你們怎麼跟我講話。”

茶室極靜,池漪一點顧念舊情的意思都沒有。

她放下茶盞,擺出談判桌上的姿態,也不急著他們立即同意,麵無表情,壓迫力極強。

謝韶筠被迫了解了她們今天坐在這裡的原因。

謝光旗、簡晴找池漪,是因為三個月前,池漪花高價與南城有名的醫院方合作,拿到了南城碧海花園彆墅方圓五千畝地皮。

這五千畝地皮,被池漪拿來與市政合作建立腫瘤醫院,因為開發區域大

,且醫院為半公益性質,算是本市今年最大的一項工程,因此無論下發文件,還是組織拆遷都非常迅速。

需要拆遷的房屋是九十年代建造的彆墅區,很多牆麵已經老化,開發商把拆遷費給到如今市麵價格,十分合理。

所以幾乎沒有業主不同意拆遷,隻有謝光旗一家堅持不同意,因為這件事,上個月馮慈念出國找女兒,謝光旗甚至沒有陪在她身邊。

“我們堅決不會同意拆遷,池漪,你幫個忙吧。()”謝光旗態度很強硬,說話還像以往謝韶筠在的時候,對池漪隨叫隨到理所應當的模樣。

池漪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叫謝光旗的名字:謝教授。㈩()_[(()”

她轉動著手表盤,說:“下午七點航班我要飛阿拉斯加,所剩時間不多,麻煩說話儘量簡潔一些,節約時間,另外……”

池漪語氣一頓,嘲諷的盯著謝光旗渾濁的眼睛,冷漠道:“至今為止,您都沒能看明白嗎,謝韶筠沒有了,您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

空氣裡足足安靜了十秒,謝光旗乾癟的臉一時變得漲紅,手指僵硬無比。

簡晴並沒有幫腔,事實上她仿佛是個什麼都不幫的牆頭草,樂於見著他們所有人都痛苦,簡晴反而還在笑。

池漪掃了她一眼,失去耐心。

聽不到她想知道的東西,池漪沒有心情跟他們浪費時間,於是她站起身。

謝韶筠在骷髏頭裡的視野隨之變得寬闊起來,她看到茶桌旁兩人神色變得緊張,不約而同站起來。

跟隨池漪走了兩步。

謝光旗急匆匆伸手攔下池漪,他語氣不像剛才那樣強硬了,一瞬間老態儘顯,央求的目光請求池漪坐下來談。

“池漪,你怎樣看待我們沒關係。你有想過筠筠嗎?那處房產是她小時候的回憶,她以前帶你回家,應當沒有告訴你,牆外麵的爬山虎是她小時候親手種下的,還有客廳裡那套組合沙發,被她用紋身槍刮出來很多道痕跡。”

謝光旗請求池漪辦事,每一次都會打著謝韶筠的幌子。

這叫謝韶筠荒唐的想笑,想到,自己最後一次被謝光旗趕出門的場景。

其實謝家滿牆的爬山虎早已經不再適合繼續生長了,無人打理之下,綠植葉子萎頓枯黃,還有可笑的一根絲瓜爛掉掛在牆頭,燈下蒼蠅繞著腐爛的絲瓜嗡嗡作響。

謝韶筠當時想的是,她就是那根爛掉的絲瓜。

謝韶筠回神時,聽見謝光旗不出意外對池漪說:“看在謝韶筠的份上,池漪,算叔叔求你。”

池漪臉上沒什麼動容的表情,揭開茶盞,抿了一片漂浮的茶葉。

嚼爛了,吞咽到喉嚨裡,苦澀彌漫了滿嘴。

池漪轉向簡晴:“你不求我。”

簡晴陰沉的扯了一抹弧度:“你要知道的,那一天發生的事情,我全說。”

她比謝光旗坦蕩,但很陰險,說完這話後,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把目光轉向謝光旗。

池漪不在乎他們誰

() 先交代誰後交代,她隻要那一天發生的完整事情。

等待兩年時間,終於可以知道謝韶筠是自願捐腎還是更為可悲的被迫捐腎。

池漪並不是很急,就像泡發的茶葉,漫長等待期都過了,這一點等待並不影響她的耐心。

謝光旗表情抗拒的捂住臉,他抗拒去談及那一年所有發生的事情,尤其是謝韶筠捐腎死亡的當天。

茶葉裡有一點沉浮的東西,謝韶筠盯著那一處看了很久。

旁邊謝光旗的手一直在顫抖,他嗓音沙啞,沒有抬頭,他渾渾噩噩說:“人死後,很多人都會去想她的好。”

這是謝光旗能夠想到的最體麵的開頭語。

他對池漪講:“筠筠很小的時候,不到一歲,有一天忽然會叫爸爸,吐字清晰,比旁的小孩子發聲都要快,大家都說他是神童,我和她媽就笑笑。”

“大多時候我們都覺得,她小小的一團仿佛能聽懂我們講話。喝奶粉時候,不願意母乳,叼著奶瓶會很乖。喜歡盯著我們看,被軟乎乎盯著大人心腸都是軟的。”

“她的出生於我們來說是驚喜,小時候長得特彆好看,頭發自然卷,天生一雙的小狗眼,微微垂著眼笑,我當時覺得女兒生下來就是天使。”

“但我和你阿姨很忙,我們第一次當父母,隻知道孩子要不能冷著,不能餓著,她稍微長大一點了,性格和脾氣跟我們都不像,開始混社會,但你以為我們就覺得自己孩子不好嗎?”

謝光旗渾濁的眼珠泛起淚花。

“你們還有覺得她好過的時候?舉個例子。”池漪打斷他。

對上池漪平靜無波的眼睛,謝光旗是憤怒的,他怒目圓瞪看著池漪,企圖爭辯,但張了張口,發現沒有證據佐證他們對謝韶筠的認可。

無話可辯。

胸口劇烈起伏著,他喘了兩口氣,才將磚紅色的臉色轉變回來。

謝光旗聲音拔高了些,他開始大聲地為自己辯解:“沒有父母不希望孩子好,我們隻是……隻是希望她變得好起來,聽話、文靜,像我們家養出來的女兒。”

謝光旗哽咽道:“可是她一路走歪路長大,領養簡晴那年,我和她媽沒有想很多,就是想有個孩子陪他一起長大,陪他一起優秀。她們從小到大,穿一樣的衣服,一樣的鞋子,吃一樣的米飯……”

謝光旗說不下去了,他抬頭,茫然四顧的看著身旁另外兩人,企圖得到這兩人的認可,他養育女兒的過程中沒有錯,他沒有偏頗的讓孩子受委屈。

然而沒有人給他反饋,簡晴譏諷笑了一下,無聲的說了句惡心。

沒有人看見簡晴惡劣的笑意,謝韶筠看見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座茶室最痛苦的不是謝光旗,而是池漪。

因為吊在池漪的脖頸上,謝韶筠聽見池漪重而深的呼吸聲,下頜死死的繃緊。

謝韶筠有一刹那覺得池漪應當很難過,這種難過不是昨天在機場的難過,而是因為謝光旗說了那樣的話後,池漪的一種恨與心疼

交織的難過。

謝韶筠看見池漪睜開眼睛,開口,一字一頓告訴謝光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好的。

“謝韶筠沒有不好,是你們不好。”

“是我不好。”

池漪的目光灼的謝光旗垂下頭,他抖動著肩膀,用很難忍的一種語氣,哀求說:“再爭論那些有什麼用呢,她都死了,我和你阿姨不能再提起以前,不能想起她——”

謝光旗狀態很不好,他全身都在顫抖,嘴唇發烏。

謝韶筠以為池漪會換簡晴問了。

然而池漪沒有同情心,她死死盯著謝光旗,謝韶筠覺得她仿佛更難過了,因為她的表情出現了短暫的放空,隨即啞著嗓音問謝光旗:“她是自願捐腎嗎?”

這樣一句話,令謝光旗的眼淚飆出,砸到地麵上。

冗長的沉默,簡晴都擺正了坐姿,四雙眼睛目不轉睛盯著謝光旗。

所有人都想知道,謝韶筠捐腎時在想什麼,可是謝光旗與馮慈念一直以來閉口不談這個話題。

即便如此,謝光旗仍舊沒有開口,他看起來仿佛隨時會暈過去。

池漪注視著他,沒有可憐他的意思。

她用陳述的語氣,告訴他:“前年9月27日,陰雨,你們參加完研討會回家,夜晚零點,你把謝韶筠趕出家門。”

池漪盯著謝光旗的眼睛,見謝光旗點頭,胸口劇烈起伏著,她緩緩開口:“當天下午三點,朱思成攜帶一把刀,要上門跟你們全家人同歸於儘。”

“是謝韶筠把朱思成攔在門外,承諾幫助朱家還高利貸。為攔住他,她的小腿被刀刃劃出五公分長的刀口。你知道後來為什麼她違背你的意思不參加研究生考試呢?因為缺錢,因為要平息朱思成的怒火。她用紋身的錢保住了你們的性命!”

謝光旗形容呆滯,反應過來,很絕望的看著池漪,他對她說:“你彆說。”

“你趕緊走,求求你。”

謝韶筠從來沒見過池漪話這麼多的時候,謝光旗從座位上滑下來,池漪還在張嘴,隻是她的聲音同時在哽咽。

“簡晴流產後,你與馮老師精心照料。但謝韶筠癌症晚期,主治醫生叫她找家屬,她打給我時,我說我忙,可能你們也忙吧,她電話都沒有給你們打一個。”

“你把她趕出家門那天,她不陪你喝酒,是因為癌症晚期,喝酒會吐。”

“她生病了,暴瘦會導致身體脫相。所以她不再紮頭發,頭發披散下來,會穿很挺闊的衣服……看起來仿佛跟常人一樣,甚至更漂亮了。”

池漪平靜的語氣,說出的每一個字,紮的是謝光旗的心,是簡晴的心,更是她自己的心臟,所以她隻能喘勻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謝韶筠不願意叫她繼續說了,忍不住在池漪冰涼的脖頸上滾了很多下,池漪沒有感覺,她居高臨下逼視謝光旗。

“說吧。”池漪對謝光旗說:“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同意謝韶筠把腎臟捐獻給簡晴?”

謝光旗雙手抱住頭,痛苦的捂住耳朵,淚流滿麵的對池漪說:“對不起!”

“怎麼沒有人告訴過我。啊?”謝光旗精神崩潰的哀嚎出聲。

靜默許久後,他呆呆地癱在地上說:“那天…醫生叫我們做最壞打算,我和老伴的腎臟沒辦法與簡晴配型,筠筠可以,所以我對她說,謝家不能虧欠任何人,她既然害簡晴丟掉一顆腎臟,那就還給彆人兩不相欠……我還告訴她,她把腎捐給簡晴,我們可以不告她的朋友朱思成。”

誰都沒想到是這個理由,空氣裡的氧氣都是惡心的。

簡晴摔碎了茶杯,兩年了,她因為親眼目睹謝韶筠的死亡。

兩年來,不敢去醫院,戒掉了熬夜,喝茶、喝咖啡,等等一係列對腎臟有傷害的事情。

家裡任何地方都不能有床與燈,因為這會叫她想到手術台,白熾燈慘白的散到謝韶筠臉上,她歪過頭,謝韶筠奄奄一息,小狗眼彎著,明媚無聲對她說:“簡晴,你啊,真的很沒用。”

簡晴有兩年時間一直以為最該死的是池漪,但是沒想到謝韶筠捐腎的真相是如此荒唐。

她怨憎冰冷地盯著謝光旗,說出的話比池漪惡毒:“太惡心了,你們配當父母嗎。”

“她沒有欠我腎臟。”簡晴對謝光旗殘忍的說出當年真相:“有點好笑,高三那年,其實不是謝韶筠牽連拖累我挨打,是我自己設的局,我想要出國啊,叔叔。”

椅子啪的一聲斷裂。

謝光旗的巴掌揚起來,把簡晴的臉打偏了。他手臂青筋暴出,指著簡晴的頭說:“混賬……”

謝韶筠看見簡晴側過臉,忽然吊著眼皮,學著謝韶筠相似的神態對謝光旗笑,她說:“爸,你把我打疼了。”

隨後謝光旗定在原地,他仿佛透過簡晴的笑容看見了謝韶筠,揚起的巴掌最終收回去,順著高幾滑下來,跪在地上,長久地跪著。

良久後,謝光旗對池漪說:“池漪,你殺了我吧。”

池漪笑了。

“我不殺你。”她說:“因為醜陋,所以好好活著懺悔。”

*

從茶館走出來後,謝韶筠發現,池漪在走兩年前自己得知患癌當天的全部路程。

謝韶筠看見池漪去了醫院,回頭去了紋身店。

遇見了謝韶筠死亡前最後一位客戶花臂,花臂起初不怎麼跟她說話,但池漪盯著紋身室內,謝韶筠留下的手稿看。

花臂便跟她介紹:“這是小謝老師的畫,高級吧。那個騰蛇紋在身上比畫裡要更惟妙惟肖,傳神三分。”

池漪點頭說:“她真的很厲害。”

“有眼光。”花臂衝池漪豎起大拇指,他說:“能欣賞小謝老師藝術的人就是我朋友了。”

池漪明明很不習慣,但是她還是跟花臂握了握手。

主動帶了話題:“你跟謝…小謝老師以前關係很好嗎?”

“我們是朋友。”花臂點頭吹噓:“小謝是紋身界最好的紋身師,年紀

輕輕,無人超越。可惜好人不能一生平安。我如果知道她癌症晚期了,那天晚上死也不會叫她熬夜為我做紋身。()”

花臂有些傷心,音量低下來:小謝這人啊,心地善良。她以前呢,會同每一位客人反複確認要不要紋身。因為紋身是一輩子的事情,洗不掉。所以決定落下印記時,不要因為一時的衝動,去紋身。?[(()”

“我以前不理解她的話,直到她去世前一晚,在我身上留下的紋身,騰蛇。”花臂把衣服掀起來給池漪看。

“她把最後的一副作品給了我,如果當初我知道她隔天會去死的話,我不會叫她熬夜。”

池漪跟花臂聊了片刻,達美回了工作室,看見池漪在場。

拉下臉,責備前台為什麼把她放進來。

達美推著池漪把她趕出去,厭惡的對池漪說:“你不要來我這裡。”

“你走吧。”達美說:“是你親口說過的,你說你們離婚了,就在她喝醉需要人接的那天晚上。”

達美看著池漪麵無表情的臉說:“還來做什麼啊。”

達美把池漪推出門,自己走回店裡,幾秒後,她又從店裡衝出來,通紅著眼圈對池漪說:“謝韶筠跟你在一起,有過幸福嗎?”

池漪一句話都答不上來,像是火燒住了嗓子,她告訴達美:“我是幸福的。”

池漪站在原地坦然地接受了達美拍打與怒罵,直到達美停下來,哭著蹲在門口。

她才轉身朝著紋身店相反的反向走,

謝韶筠跟著池漪,看見她隨人流走入地鐵站。

刷卡的時候,工作人員奇怪的看了她好幾眼。

池漪對她說:“對不起啊,我沒有坐過。”

她以前從來不會說對不起,所以抿著唇,嘗試著對這位檢票員道歉,檢票員受寵若驚說沒關係,並幫池漪科普掃碼入站流程。

池漪感謝了她,上了地鐵二號線。

她坐的是水漾湖站到水雲彎站。

晚高峰時期,人很多。

池漪站在謝韶筠兩年前站過的地方,握住銀灰色的不鏽鋼立柱,很細的一根,身邊人越來越多,她快要被擠走了,隻能緊緊拽著細細的柱子蹲下身。

有位染了一頭黃發的年輕人看見臉色蒼白的池漪。站起身,給她讓座,謝韶筠看見池漪忽然側過頭,捂住臉小聲而無助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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