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明昧:“哦,還行吧。”
小劍:……
小劍不說話了。寧明昧又在片刻之後,補了一句:“師生之間是不能發生情感關係的。”
“哦……”
“所以等你畢業再說。”寧明昧道,“正好,我給你想到了一個新的畢業課題。和你以前的研究方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小劍:……
寧明昧:“你不滿意?”
小劍:“師弟尊,我會好好做的。”
“不過,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陪我一起走到最後,那這個人,也隻能是你了吧。”
連城月很高興,開始在寧明昧背後發出七彩光暈。過了一下,他說:“明昧,我是不是不應該在你母親的墓碑前蹦迪。”
寧明昧:“不錯嘛,看出來了。”
碑上沒有文字。如茵草坪之下,沉睡著寧明昧素未蒙麵的母親。他將帶著露珠的鈴蘭提溜到墓碑前,自己找了個地方趴下。
如果將蕪在天有靈,她看見一隻狸貓爬過來上墳,一定十分震驚。自己的兒子,竟然混得連人身都沒保住,變成了一隻狸
貓。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連城月:“明昧,我想伯母是不會這樣想的。隻要你過得幸福,她就會開心。而且,有一隻狸花貓來上墳,不也很有意思嗎。”
寧明昧:“嘖。”
遠離了戰場,遠離了人世間的喧囂。回到塵世之內,寧明昧又會有新的工作要做。可如今,他隻是趴在草坪上,趴在墓碑旁。他安安靜靜地把腦袋放在手上,在想。
他在想自己過去的人生。
終於,映著漸漸升起的朝霞,他開始頭一次地、對自己的母親說起自己的往事。他說:“我差一點,就統治了世界,能夠擁有一段與眾不同、清新脫俗、清醒理智的人生……在劈下劍的那一刻,在以為自己必將灰飛煙滅的時刻,我對自己說……”
我終於寫了一個最庸俗的故事。我終於做了一個最庸俗的理想主義者。
“我希望十九歲的那個我不要嘲諷那一刻的我的愚蠢。”寧明昧抱著尾巴,緩緩地笑了起來,“畢竟那一年的他,已經掌握了活在這世上、最高效地向上爬的方式。他那樣聰明,那樣了解規則,他能爬得最高,無堅不摧。”
“他會嘲笑有人在可預測的完美結局前,偏離自己的康莊大道。而去往必將倒塌的,金色高塔。”
“可最後,他還是輸了。他輸給的不是無堅不摧的金石而是……”
一顆先成材,再萌芽的心。
“……其實在最後,我仍有一個成神的機會。在最後一劍之前,我聽見天門在問我,它說,這一道縫隙便已經夠了,夠我從天門的縫隙間穿過,不魂飛魄散,而是能獨自飛升。然而,然而。我發現……比起成神……比起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學習。”
風靜靜地吹著,寧明昧趴在小山坡上,從朝暉講到夕陰。
那把掉渣的小劍一直躺在他的背上,沉默地陪伴著他。
終於,在夕陽沉沒前,寧明昧從草地上站起了身。夕陽西下,山河如血,在道路的儘頭,千山暮雪,有人在等他回家。
風吹過千山,也吹過寧明昧的額前的絨毛。黑夜來臨,有螢火蟲在黑暗的叢林中緩緩升起,成為一片星海,照亮寧明昧回家的路。
於是幽幽的歌聲,也能隨著風,隨著螢火,飄向更遠的方向。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寄餘歡,今宵彆夢寒。”
唯有絮絮的低語,在叢林之中流淌。
“等回到縹緲峰之後,要先做什麼呢?”
“先做你那個新的課題。”
“課題是什麼?”
“曆史研究。把所有的故事寫進曆史,無論是方家皇室的故事,還是星火島的故事……還有明瓏的故事。然後,開發星火島旅遊博物館。”
“好。”
……
“在天門旁,我看到了一個灰色的身影。那是師尊在渾淪衝擊下,被誘發出來的、最後的心魔嗎?”
“嗯。”
“師尊的心魔,是什麼樣的?我很好奇。因為師尊,似乎沒有斬殺它,它便自動消失了。”
“那是……”
那是那日,邪物最終掙紮,為他編織出的幻境。
“你會在兩個世界裡死去,你奮鬥了一生,最終也是一無所有!”
“你以為過去的你,會願意看見現在的你嗎?”
……
在那日的心魔幻境中。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竟然是十年前的燕京。
又或許是幾百年前的燕京。
那是19歲,他野心勃勃,布置好了暑期規劃,尚且饑餓,尚且年輕,尚且貪婪地想要奪得一切時。
19歲的寧明昧覺得自己已經通曉世情。他那樣聰明,那樣精明,那樣精致利己,比誰都知道應當如何精致地往上爬,必將成為一名未來的勝者。可他驀然回首,看見28歲的他站在道路的另一端,風塵仆仆,滿身疲憊。
“你變成loser了嗎?”他意外地問,“你輸給誰了?”
28歲的寧明昧說:“對不起,我沒有成為一個成功者。我變成了一個最庸俗的人。”
28歲寧明昧以為自己會被19歲的自己嘲笑。他心高氣傲,自詡聰明,絕不原諒。
可那個貧寒又倔強,利己又比誰都渴望功成名就與精致生活的少年在短暫的怔愣後,竟然笑了。
“是麼,那也挺不錯的。”
19歲的他,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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