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彼此之間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這才是恥辱。”
直至這一刻,這藏在帷幕後的幕後黑手的模樣,才逐漸清晰了起來。
一個甚至能將化神期修士都玩得團團轉的元嬰期修士。
一個能將靈氣運用到極致,卻仍然隻能是元嬰的元嬰。
再後來,或許是因為入職時間更久了,唐莞能夠接觸到一些內部機密項目。譬如東疾山與淩風派之間的校企合作。成批成批的魔獸與修士被送來。他們中的一部分被喂下莫靜設計的藥物,再被淩風派接走送出,用作恫嚇百姓們的工具。但其中的另一部分,卻從此消失了。
莫靜沒有說他們的去處,也沒有明言他們的生死。在東疾山上隻要能活命,誰也不敢向他開口,問這個致命的話題。
直到她被帶到一處。在那裡,她見到了自己此生都未曾見過的可怕異形。
卻十分強大。
莫靜將一些資料拿給她。
資料裡寫著他們的改造方法。還記載著他們用以製造這種怪物的特殊材料。
“渾淪”。
誰也不知道渾淪是何時誕生的,又是從何而來。相傳上古時代,神魔大戰時,便有這不屬於六界的東西自大淵中誕生。它們能控製六界生靈的精神,改變六界生靈的身體與認知。它可以使人極其強大,卻也能使人發狂。
一開始,這東西在六界之中隻是絲絲縷縷。人們隻將它視為瘴氣一類的東西,從來沒有被引起過注意。直到天門第三次塌陷,戰火連天,脫離六界之路被堵死後,一部分賢者才愕然發現,此物已經蔓延得鋪天蓋地。它使花草枯萎,使鳥獸變異,仙人被它感染會走火入魔,妖魔被它侵襲亦會難以自控,淪為怪物或行屍走肉。
一開始,眾賢者隻將它視為一種邪氣。直到有人發現,渾淪在天門下的大淵處彙聚成了一團邪物。
一團巨大的、將天門遮擋住的邪物。
邪氣源源不斷,自大淵而來。
為了殺邪物、開天門,眾賢者聯合六界鑄造神劍,又推舉神族後人神女作為執劍人。神劍的鑄造很順利,神女殺邪物與開天門也很順利——唯一一點不完美,是參與此事的所有賢者都在開天門時死去。他們隨神女一起去了西海,從此再沒回來。
不過,無論它他們是為邪物所殺,還是為神女劈天門輸送能量,力竭而死,這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值得滿意的求仁得仁吧。
但神女救世的效果是很顯著的。在那之後,天地為之一清。渾淪之事一開始也隻有六界的頂級賢者得知。如今他們又以為此事已經如鑄成的神劍,死去的神女,不返的十一賢者一般淪為曆史。自然,所有人都把這東西忘掉了。
除了一個人。
一個永遠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心,初來乍到,又看多了英雄作品,信心滿滿地要探索這個世界的人。
在聽見這個名字後,寧明昧竟然覺得不怎麼意外。連城月甚至聽見他低低地歎了
一聲:“也隻有那個人了。”
那個人?
連城月心中一動,
專心去聽他們的談話。
然後……
寧明昧一揮衣袖,
設下結界,展開了自己與唐莞的私聊。
“師尊有時候就是會這樣一對一談話的。”薑幼蓉安慰他。
……可惡,你這個竟然不想偷聽的、沒有上進心的小姑娘!
石如琢適時地發出嘲笑:“瞧,寧明昧把你擋在外麵了。”
“方才裴石歧也在聽,寧仙尊卻沒展開結界。如今我一去聽,寧仙尊就展開結界。”連城月道,“這說明……”
石如琢:“你不受待見。”
連城月:“寧明昧一直在注意我。”
石如琢:……
這孩子這麼小,怎麼就成了個精神病。
嚴格來講,連城月的推理倒也沒什麼錯——不過此刻寧明昧更關心唐莞口中的事。
唐莞說,那些資料裡還有小半本日記。她不知道日記出自誰手。
但寧明昧知道,那一定是那名少女的產出。
身著海棠花衣裙的少女在路過一處村落時,發現其中村民舉止瘋癲。村民中常生畸形怪胎,常有人發狂。
村民們認為,這是神罰。
為了祈求不知何方的神的原諒,村民們設置神像,每月七日,以血食供奉神明。台前的祭品,一開始是豬肉,雞肉,羊肉,牛肉。
後來,為了顯示心誠,被供奉在台上的,成了人類的血食。
人肝、人肺、人腸、人腦,血淋淋地堆在盤子裡。跪拜於地的皆是餓殍。高高在上的,是金子做的神像。
少女掏出蓮燈為他們治療。但很快,她發現這些畸形不是某種病毒造成的。
而是一種黑灰的似氣似水的流體。
流體在村落中滋生。村民們越是痛苦、越是殘暴、仇恨、血腥,灰黑流體越是源源不斷地產出。少女用蓮燈配合鵝頸燒瓶收集到了那種黑灰的物質。她的手指隻需輕輕地沾上一點,便能感到無數負麵情緒,從心底深處湧現出來。
恨意、疲憊、嫉妒、殘暴……卻甚至使她爆發出了更強的力量。村長依靠祭祀中飽私囊。在他搶走一名剛出生的嬰兒,要挖掉對方的眼睛來祭祀時,少女親眼看見那嬰兒母親身上的黑氣,霎時到達了巔峰。
誰也沒想到那母親的速度竟然會這麼快——一瞬間,就差點將村長撕開。村中人更加確信母親是妖邪,更要將她淩遲,再將她的孩子做成新一年的祭品來償命。
那一刻,受那一點黑氣影響的她也動了。她剛出手,就被嚇了一跳——隻是普通的一擊,整個神像就被她擊成了齏粉。
村民們見神像倒塌,終於開始發自內心地恐懼與臣服。少女儘職儘責,用蓮燈中的木燈芯為他們治病,隻是要求他們絕不能再做血腥的祭祀。
幾個月過去,村落的“黑氣”被少女用燒瓶收集完成。她踏上了尋找世界真相的路途,查遍古籍,
並最終從一個朋友的口中,
得知了那東西的名稱。
她在路上偶遇的朋友是一名嫻靜的女子。她有一雙美麗的丹鳳眼。
“那個村落如今叫望月鎮。”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當年她在望月鎮擊碎了一座血肉神像,
高興地離開,去迎接一個世界的陽光。可她沒想到,那些村民們又為她修建了一座神像。
村民們總是想要拜神。
而她在窮途末路時回到寺廟裡。看著木頭神像,她百感交集。
她會怎麼想?她會覺得,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該想辦法去做一個神,而不是做一個人麼?
人造神,敬畏神,神使人信服,神控製人。
……若是這樣,她反而能創造一個天下大同的世界了吧?
移動的私聊結界裡,寧明昧與唐莞還在私語。可外麵的幾名弟子卻驚愕地睜大了眼。
“怎麼回事,這綠光……”
蓮燈發出的綠光開始閃爍了!
原本明亮寬大的保護範圍,此刻開始閃爍搖動,變得模糊昏暗。從黑暗的角落裡,一種似有似無的灰黑流體侵蝕而上。薑幼蓉看不見那東西,她隻能道:“怎麼回事,感覺好不舒服……”
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走,我為什麼要在這裡受苦,大師兄那個笨蛋,有什麼事不能和師門說一聲嗎,害死自己就算了,害得段瓔姐、穆寒山、所有人都身陷險境……
明明知道,這些責難是極為苛刻的,不理智的,情緒化的。
可黑灰流體襲來時,這些平日裡會被道德感壓下去的抱怨此刻席卷而上。就在這一刻,連城月往薑幼蓉身邊站了站。
啪。
薑幼蓉如夢初醒般,冷汗已經浸滿一身。她揉了揉頭道:“我剛剛是怎麼了……”
原本閃爍的綠光此刻終於又恢複了最初的穩定。黑灰霧氣又被趕走了。幾人繼續向前,唯有連城月悄悄走在最後麵。
他的手中,握著一條灰黑的霧氣。
方才那東西如蛇一般,想要鑽進薑幼蓉的腦袋裡。
連城月麵色不變,手上如捏過年紅包一樣捏了一下“蛇”的厚度。
然後……
石如琢:“你下次把東西扔進乾坤袋前,能不能給它們分個類……你怎麼把它扔我這兒了??”
連城月:“老前輩,我想能夠容納一個煉虛期修士的戒指裡麵的容量,應該很大才對。”
連城月邊走邊將手伸到黑暗裡,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揪一點灰黑霧氣放進戒指裡儲存。
越往深處,霧氣越濃。
寧明昧繼續詢問唐莞。
想必她方才提到的那本日記,便是東疾山研究開展的起始了。
唐莞:“後來,莫靜開始要我們用那‘渾淪’,去改造那些被他扣下的妖獸與魔修的身體。”
根據唐莞的描述,寧明昧總結了一下——在莫靜的部分實驗裡,這種渾淪就像是一種什麼都能溶的溶劑。
人頭獸身,貓頭兔尾,都能在這種溶劑裡發生反應,融為一體,成為一個力量凶暴的新生命。一開始,他將這些用在屍體身上。
後來,他開始把它用在人的身上。對此,莫靜曾在某一天心情好時,對她們輕飄飄地說:“其實我幾百年前,就做過一次。”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唐莞說:“我不知道那烏合眾是什麼。不過我知道,他手裡的很多資料,都是他從烏合眾裡偷出來的。”
寧明昧:“看來這烏合眾,還真是多才多藝。”
所以又破案了一個小細節。當初那個被桂若雪認為偷了他的專利的魔修原來曾經落在烏合眾的手裡。彼時莫靜還是烏合眾的成員,給那名魔修做了改造。
因此,他才會皮膚發灰,神智癲狂,額間有奇怪咒文,能力……還如此強大。
想到那個魔修,寧明昧覺得這一仗有點難打。
不知道這東疾山老巢裡,會不會有如那魔修一般強大的怪物?
寧明昧大致明白莫靜的事了。他問:“你知道他的身世嗎?”
唐莞搖搖頭。而後,她小聲道:“薛離曾和我說,她覺得莫靜從前或許是抱樸寺的。”
“抱樸寺?”
唐莞以為寧明昧是在質疑她。畢竟名門正派怎麼會出現一個莫靜這樣惡貫滿盈的“派友”呢?她於是解釋道:“薛離在整理材料時,從裡麵搜出了一封信。這封信寄往的人,是常靜。我們想,這或許就是莫靜的真名。那封信極其陳舊。信箋紙卻是抱樸寺特有的信箋紙。而且……”
“而且發信人,是常清。”
整個抱樸寺,隻有一個常清。
那就五百年前是抱樸寺佛子,如今還是抱樸寺佛子的那位。
地位崇高。
唐莞見寧明昧沉默,小聲道:“對不起。”
她以為寧明昧正在因為得知了德高望重的名門正派前輩的肮臟小真相,感到悲哀。
寧明昧:“很好。”
很好,很好……這句話是被氣出來的吧。唐莞悄悄看一眼寧明昧,覺得對方一定在強忍憤怒。
其實寧明昧確實覺得很好。
從前,抱樸寺仗著自己是佛門聖地,對寧明昧事業的配合度不高。抱樸寺某個老方丈還因為外門弟子集體長出了小肚子大發雷霆,專門召開會議,誓要把寧明昧出產的植脂末奶茶也加入“葷”的行列。
那可是植脂末啊!
寧明昧對此也很善解人意。他和抱樸寺的高層進行親切的探討。寧明昧說我知道你們不吃葷腥不吃脂。這樣,以後你們的可可呢,我都用代可可脂;會出現的脂肪酸呢,都用反式脂肪酸。你看這一個“代”,一個“反式”,“反式”是什麼?就是anti,anti就是無啊!所以,我特意給你們加入這兩個東西,是不是很定製化,非常有pri
vilege?
這場爭奪戰以抱樸寺老掌門的一句話宣告休戰。抱樸寺老掌門已至煉虛。麵對眾人的爭執,
他老神在在:“植脂末雖然有脂,
但也有植。”
植在前麵,植算一作。所以抱樸寺的人都可以喝奶茶。
他也想喝。
還好煉虛期不必懼怕血糖升高。否則按桂若雪那個一天四罐的喝法,桂若雪現在已經不能叫桂花美人,隻能叫胖大海了。
這場爭鬥讓寧明昧得知了很多抱樸寺的組織構架知識。抱樸寺是TOP3中分校最多的門派。它的勢力不僅限於修仙界,在人界也很受歡迎。他們有很多主持,主管全國各大分校。掌門是抱樸寺的最高話事人。
但還有一個人的地位特殊,十分崇高。
那就是抱樸寺的佛子,金光閃閃,十分禁欲,是什麼什麼轉世,什麼什麼幾世圓滿,修為高深不可估量,品德高尚更勝於齊免成——因為他還有個和尚的BUFF。
佛子坐蓮台,不問世事,深居簡出,就連抱樸寺內部見過佛子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因此在植脂末之戰裡,寧明昧沒能見到那名佛子哪怕一麵。不過當時抱樸寺老掌門(非現任掌門)看見寧明昧時,眉毛倒是動了一下。
很細微,但被寧明昧發現了。
他還發現老掌門在落下驚世之語時,還時不時地盯著他看一眼。
寧明昧對此沒有什麼頭緒——他很難得地沒有什麼頭緒。總不可能是因為老掌門看寧明昧這樣一個邪惡的學術帶頭人,竟然還能有頭發,還能比他的頭發更多、更長、更強,所以心生嫉妒了吧?
這件事一直是寧明昧心中的一個懸案。寧明昧主要擔心它會造成不必要的合作麻煩。
佛子是老掌門最鐘愛的弟子。此刻,寧明昧卻在此地發現了佛子的小秘密。
寧明昧眼鏡寒光一閃,開始打聽細節。
唐莞說,薛離對那封信的興趣隻在佛子的身份。但她唐莞對那封信的興趣,則在於裡麵的八卦。
這封信裡的內容翻譯一下就是。佛子常清說,弟弟常靜今日擺臉色,旁人都看見了,這樣對弟弟名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