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明昧道:“高考完就進局子,真有你的。”
可惜連城月聽完這句話,竟然沒有露出羞愧神情。相反,此刻他麵若春花。寧明昧納悶道:“你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連城月:“寧仙尊記得我剛高考完,寧仙尊還知道我進了局子,我感到十分的快樂。”
寧明昧:……
連城月:“寧仙尊還親自來思過崖找我,寧仙尊對我真好。”
……今天出門前沒看風水,遇見神經病了。
那一刻,連城月的神經病和齊免成的神經病在寧明昧的心中漸漸重合……寧明昧悚然一驚,再開口時道:“你站在那裡,保持這個表情,不要動。”
連城月不明所以,但照做了。他屏住呼吸,看著寧明昧向自己走過來……然後在走到一半時停住了。
——再往前走就是仰視了。寧明昧心安理得地站在能平視連城月的角度,觀察他的麵容。
在連城月臉色越來越紅潤、越來越紅潤之際,他聽見寧明昧道:“罷了。”
“你臉紅起來,就不像他了。”
那一刻連城月如遭雷擊。
不像他?不像誰?能讓寧明昧以如此懷念的語氣形容的人,究竟是誰?
還能有誰?
“齊免成。”他聽見寧明昧低聲道,“你還真是……”
變態得有點過頭了。以至於我看見一個神經病,就覺得他像你。
那一刻,齊免成的臉和寧明昧的臉在連城月的心裡漸漸重合,並最終幻化成一張令他嫉妒的、梅林的臉。
你還真是?你還真是什麼?
你還真是……讓我念念不忘?
你還真是……讓我情根深種?
齊免成有什麼了不起的。他背靠齊家,能做掌門並不奇怪——他要是做不了掌門,才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若論道德,連城月也並不覺得齊免成會比自己高尚。
連城月不是不知道寧明昧和齊免成有染。當初在連家,後來在東疾山,再後來在梅林的臉上,連城月都看見了這兩人相染的痕跡。修仙界何其奧妙,想必男人和男人也有製造孩子的方法。連城月不知道寧明昧和齊免成誰是父、誰是母,當初在梅林麵前時,他考慮到寧明昧性彆為男,因而才對他說了“你父親”。在那時,他隻將梅林視為寧明昧和齊免成之間的造物而已。
隻是一個造物,就像二人一起創造一個劍法,創造一個法寶……可此刻,連城月忽然意識到,孩子與劍法、與法寶是不一樣的。
一個孩子的誕生,承載著兩個父親的感情。他的眉眼有寧明昧的部分……還好沒有什麼齊免成的部分。他的性格也有寧明昧的部分……還好也沒有什麼齊免成的部分。
可難道就因為如此,寧明昧不能從梅林的臉上看到齊免成的身影,他苦尋不得,心中悲哀已久,才會從自己的臉上去找齊免成的痕跡嗎?
那一刻,連城月忽然又意識到
一件事。或許,一個劍法、一個法寶,也不能算是一個純粹的“造物”。一個劍法的誕生,要經曆兩人之間的多少次相互喂招。你來我往,眼神就在這樣的交錯之間情意綿綿……一個法寶,又要經曆多少次的鍛造修改。你握著我的手,我握著刻磨具的刀……
那些過去,是他如何拍馬也追不上的時光,卻是另一個人刻骨銘心的懷念。
想到寧明昧用自己的臉去尋找齊免成,那一刻,連城月感到的是憤怒和嫉妒!
這並非是因自己被當做替身而帶來的嫉妒。而是因為,如今他不過一個築基大圓滿修士,還隱藏了自己的血脈與能力。這樣的他,是多麼平平無奇的一個人啊!而像寧明昧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竟然因為一個齊免成,在自己這樣平平無奇的人的臉上尋找他……如此折辱身價……
連城月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寧明昧帶著連城月回到清極宗外門,回頭便發現那小子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時候的他看起來,倒是挺有幾分陰鬱美青年的範兒了。他道:“你在發什麼呆?”
“……”
連城月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寧明昧略感驚訝。很快,他聽見連城月輕聲道:“仙尊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寧明昧:“剛剛高考完,你不報誌願的嗎。”
連城月:……
連城月坐在填報誌願的機房裡。這是他第一次邁入這間莊嚴肅穆的機房。每年六月,在成績發布後,外門弟子們會在此填上自己的第一、第二和第三誌願,為自己五十年高考三百年模擬的生活畫上一個句號。
這裡也曾是連城月的夢想鄉。他相信自己會躊躇滿誌地踏入自己,填上“縹緲峰下”的第一誌願。那時,他以為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意氣風發的。
可此時此刻,他坐在了這裡,還是被寧仙尊一路帶過來的——他卻高興不起來。
他能考上很好的學院,擁有很高的分數。可那些他沒辦法用考試換來的東西呢?
“怎麼不填?”寧明昧道。
連城月握著鼠標。那一刻,他心中漂浮著的還是齊免成和梅林的臉。他就像是畫手鑒抄一樣,在腦海裡拚命地用兩個人的臉進行疊圖。最終,他道:“我隻是想到寧仙尊剛入仙門時,是不需要高考的吧?”
寧明昧給出正常修仙世界裡會有的回答:“那時候不用。但高考的誕生,促進了清極宗教育招生的公平。換在過去,普通沒有家世的弟子,哪有資格進入峰主門下?不要抱怨高考,不要抱怨填報,那都是對你的曆練……”
“弟子不是想說填報。”連城月說,“我隻是……在想我的感受。”
“?”
“即使寧仙尊如此博學,看來也沒有辦法體會到我此刻的感受啊。”連城月輕聲道,“我本來以為自己會很高興的。可此刻我意識到,我竟然有那麼多的、用分數、用考試得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