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白不歸一怔。他側耳去聽,旋即睜大了雙眼。
是風鈴的聲音。
在長長的、通往祭台的走廊深處,竟然傳來了風鈴的聲音!
此刻,在最前麵探路的連城月的聲音也傳來:“各位,我們不用再去解開通往祭台的機關了。它們已經被打開了,而且……”
“原本屬於機關的位置,懸著一枚風鈴。”
那是一串紫色的風鈴,鈴舌們晶瑩剔透如紫水晶,在林間微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如夢似幻的光芒。幾枚白色的,如幼獸乳牙一般的東西,卻點綴風鈴之間。
擋路的藤蔓在此刻褪去。白不歸遙遙地,在祭台之處,看見了一人的身影。
大祭司的身影。
他站在那裡,像是等候他多時。有蘇煌已經昏迷過去,被綁在一根柱子上。銀竹卻仍舊裹著那套緊緊的袍子,沉默地站在角落裡,如一道灰色的影子。
借著,白不歸就聽見了他從未想過會聽見的言語。
“你們終於來了。”
白不歸瞠目結舌,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此刻先開口的則是寧明昧:“聽大祭司的意思,看來大祭司是並不想阻止我們?”
大祭司點頭道:“正是。或者說,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你們的計劃也不會進行得這樣容易。”
“大祭司這話倒是讓我有些看不懂了。誠然,我們是一群過客,不過想要借用一番妖狐族的祭台罷了。可大祭司是妖狐族的祭司,如今,卻任由我們對禁地長驅直入,甚至協助打暈了自己的弟子,就好似下定決心,要讓我們自由地使用這祭台似的。”寧明昧道,“這對於妖狐族來說,算不算是一種叛賊行為?”
大祭司戴著麵具,寧明昧看不見他的臉,卻覺得他在微笑:“寧仙尊不必試探。我想,寧仙尊此刻,心中一定已經有線索了。”
眾人震驚地看向寧明昧。寧明昧從容道:“不過很可惜,我並不喜歡做進行解釋的那位。或者,我提出一個問題來作為突破口吧——大祭司是如何知曉白不歸的歸來的?又或者,大祭司掛在禁室門口的那串風鈴,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問題需要白不歸來解答。”大祭司轉向白不歸,“不歸,你來說說,風鈴有什麼作用。”
“這……”
“看來你的確是沒記住。妖狐族的風鈴能呼喚亡者的魂魄——若他們的骨骼是鈴舌。同時,妖狐族的風鈴也可向族人啟示活著的血親的歸來——如果他們活著的血親的骨骼,被他們親手製作成鈴舌的一部分的話。在鈴舌的主人靠近時,風鈴會開始顫抖,發出聲音。”大祭司道,“現在你明白了麼?”
“那鈴舌……”
“那白色的鈴舌,是你的乳牙。”大祭司說,“是被我親手串上風鈴,成為它的一部分的。”
!!
白不歸向後退了一步,徹底宕機:“所以你……”
“沒錯
。”大祭司遙遙地看著他,“我是你的血親。或者,可以這麼說……”
“我是你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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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白不歸瞳孔巨震。他方才才做好了與大祭司決一死戰的準備。可如今,大祭司身為終極怪,竟然親自把他的徒弟——精英怪給清了,還對他發出了“IAMYOURFATHER!”星戰式攻擊。白不歸頃刻間血條歸零,理智歸零,甚至覺得這或許是大祭司對他進行精神汙染的一招。
——為什麼這樣的真相,偏偏揭露在他在清極宗買了那麼多期房之後?
——早點知道,他也可以做妖狐族的本地人和天龍人了啊!不,這事情好像不是這樣的……
“白祭司。”寧明昧道,“我想,我們需要一個解釋不是麼?您的行為,可以說是超越了我們的認知,使我們覺得十分反常。”
大祭司道:“你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也很正常。”
他站在那裡沒有動,隻是抬起頭,如眺望星空般地開口了:“這件事,要從三百年前說起……白不歸。”
“……”
“我承認,我憎恨你的母親。”大祭司道,“……很多年。”
……
“在白家放棄白若宛之前,她們也曾經為提高白若宛的資質,進行過很多次嘗試。那時白若宛雖仍然體弱,卻沒有一天到晚被關在宅院之間。她仍有機會外出,仍有機會與外人交流,仍有機會去一些強度適宜的秘境……於是她也有機會,見到我。”
“我與白若宛是在一次尋獵時認識的。她走失方向,我亦然。那時她不知我是妖狐族,我也不知她是白家的女兒。”
二人的相遇,其實很順利成章。
白若宛帶著弓箭,在尋獵的秘境裡走失。她體弱,但還好,大祭司的傷更重。大祭司來自殘忍嗜殺的妖狐族。他見過許多修士,卻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生命。
如此脆弱,仿佛輕捏一下就會碎裂,似浮在水中的一朵漂泊的花,卻還自稱修士。大祭司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笑話。
即使笑話能以弱勝強,即使笑話看似聰明絕頂。他也仍舊覺得她是一個笑話。直到他一時不慎,竟然中了對方設下的陷阱。在離開秘境的瞬間,他已經無法脫身。
但白若宛終究是太過病弱了。大祭司在白家人到來之前掙脫開了陷阱。他跟蹤著這家人,想要知道白若宛的身份。很快,他覺得世事真是比他想象中還要讓人樂不可支。
這盞一吹就壞了的美人燈,竟然是白家的嫡係子孫。
是那個與妖狐族結下世代血仇的白家。
白若宛聰明、有心計。但他知道,她早晚會被另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所取代。空有手段又如何?生來看似“高貴”又如何?無非是給旁人做嫁裳。一年四季,他時常潛入白家彆院。白家人機警,他做不了彆的事情,隻能過來看一看這個笑話。他看著她身體日漸衰敗,穿著紫色衣裙,趴在池塘邊。
她黑發長長垂下,如蓮
花糾纏的根係。她蒼白皮膚像是不化的雪,每日做著的,是無儘的夢魘。
大祭司仍舊認為,他隻是過來看笑話的。可這笑話實在是太持久,讓他看了一冬,又是一春,又是一冬。
先落入池塘的竟然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在那之後,她發了整整三日的高燒。妖狐族血腥殘暴,將同族生吞活剝了的事情也不少。故而他也不覺得白若宛惡毒,他隻是想,她即使是把自己的妹妹淹死了,也是沒用的。
如今隻是她是一個笑話。若是白家真讓她這病怏怏的女子活下來,做了白家的家主。那麼整個白家,也會變成妖界的一個笑話。
於是她病愈後,他隻隱藏身形,在枯樹上百無聊賴地看。他看她坐在池塘旁,用一把木梳梳她長長的發。終於,他聽見她的聲音。
“你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直到此時,大祭司終於感到喜悅了——對靈氣如此不敏感的她竟然發現了他。白若宛的眼睛,比他想象中還要銳利。
他於是偶爾現身與她相會。他帶來些她在深宅裡取不到的東西,一麵給她,一麵嘲諷。這在偶爾看見他們交流的白若如的眼裡成為了一段“愛情”的證明。這放在白若宛的貼身侍女眼裡,卻是讓她眼底都燃上幽暗之火的可恨場麵。
那名侍女雖然生得清秀,卻沒有較強的靈根,隻有白若宛收留了她。她時常想,她是凡人,她的小姐也是凡人。既然她們都活不久,等她的小姐死了,她就也去死,好和她做個伴。
後來又是一日。大祭司坐在枯樹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她在池塘旁梳頭。終於,他聽見她說:“再過幾日,我母親要帶我去我姑姑家。她們要宣布,我的妹妹會成為白家的正式少主。”
“我要被放棄了。你想不想趁這個機會,帶我出去一趟?”
……
“那時,我以為這是私奔。我在馬車前往她姑姑家的路上,拚死把她搶了出來。數十隻箭矢穿透了我的身體,血流如注。”
“直到後來,我意識到,這隻是一場利用。她想要用一個孩子,一個很難被殺死的孩子,向白家複仇。”
“我那時心高氣傲,甩門而去,又趕上族內事變。可再度回來時,她已經被接回了白家,且病死了。那個孩子和她的侍女也不知所蹤。”
“我始終沒辦法理解白若宛。她要留下一個孩子報複白家,卻又在她死前將她從我這裡知道的妖狐族的隱秘告訴白家。導致在五年後,白家大敗妖狐族,我的族人死傷慘重。我從那時便開始尋找為我的族人獲得更強力量的辦法。而且,我深恨她。”
“我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她在恨著白家的同時,又希望白家為她的死亡肝腸寸斷、感到哀悼麼?那我又算什麼呢?”
“後來,我也找到了那個孩子。可既然她說不愛我,我也不想再與他見麵。每次見到他那張與他母親相似的臉,我就好似在被人告訴——我曾經被騙得有多慘。即使如此,我依舊鬼使神差地收走了他掉落的牙齒。”
“我按照妖狐族族內流傳的方法,製成了那紫色的風鈴。可沒人知道,在看向那紫色的風鈴時,我想著的,卻是他最好永遠也不要回到妖狐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