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2 / 2)

太子火葬紀事 北風信子 18665 字 4個月前

而作為良娣親姐姐的良媛李氏,卻毫無表示。

李桑桑本人卻在暗自欣喜,她得罪了高桓,陰差陽錯能夠回家,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

這一次,李桑桑回來,李府滿是愁雲慘淡。

這或許不完全對,因為吳姨娘的院中,藏著一片喜氣洋洋。

李桑桑看起來卻與往日沒有什麼不同,她先是看望了父親李年。

看著李年,她的心中浮起了四個字——風燭殘年。

李年似乎對自己的身體有所預料,他已然看開了,他命人做了四輪車,閒暇時候就讓人推他出去轉轉。

李桑桑強忍了淚,又來到她母親王氏的院子裡。

很意外地,她沒有在這裡找她王氏。

王氏是足不出門的,李桑桑疑惑地問了院中的人,得知王氏竟然去了吳姨娘院中。

李桑桑心中一緊。

她捏了捏手心的帕子,快步往吳姨娘院中。

屋內傳來爭執聲,李桑桑走到門廊之處,隱約看到珠簾之後兩個人的身影,她就要走進去,忽然被人拉住了。

她轉身看,是兄長李叢。

李叢說道:“桑桑,不要去管長輩的事。”

李桑桑被李叢拉住往回走,卻聽見了裡麵的說話聲,聲聲傳入她的耳中。

“當年你命人將桑桑拐到了那種地方、那種地方!上元夜從此都成了噩夢,你一定很得意吧!”

王氏字字泣淚,李桑桑猛地停住了腳步。

她掙開了李叢的手,不肯再走。

李叢看著她的側臉,抿了抿嘴,同樣留了下來。

接下來是小吳氏的聲音,她在笑著:“是,我當然得意,我得意了十多年,大娘子,我要感激你的硬氣,不是你的硬氣,哪有我們母女二人十多年的好日子?蓁蓁雖然是個庶女,吃穿用度,哪哪都比三娘子好,你和三娘子留在南邊,不知道我們過的好日子,這是我的一大憾事。”

王氏的聲音泠然:“你承認了,當年的事是你做的。”

小吳氏依舊在笑:“我知道大娘子心中憋著一口氣,想要在娘娘死後和我算總賬,可是沒曾想到,我家蓁蓁得意了。大娘子,現在不是你算賬的好機會,你這個時候來了,不過是順不了一口氣,因為三娘子被趕出了東宮?”

王氏慘然一笑:“是我小看你了。”

小吳氏說道:“當年大娘子和郎君,真是一對璧人、伉儷情深、整個南琅琊郡的佳話,可惜了。”

小吳氏對著王氏步步緊逼,王氏似被擊潰一樣,一步步往後退,她明明是來質問的,得到了親口的承認,卻無可奈何。

王氏撞到了身後的燭台,她的身子像是一隻風箏,頹然地落在了地上。

“啪啪”兩聲,小吳氏尚未反應過來,臉頰上赫然多了兩道紅痕。

站在她麵前的,是被攆回李府的李桑桑。

李桑桑手心冰冷一片,她一指指著小吳氏,腕上的翠玉鐲子微微晃動,她的身體也在微微打著顫。

她的聲音很輕:“將她,給我綁起來。”

眾人愕然之下,人堆裡穿出了一個人影。

月亭不管不顧地果真將小吳氏綁了起來。

小吳氏難以置信,她瞪著周圍的人,道:“你們傻了嗎?還不把他給我拿下去。”

李府奴仆忽然間猶豫了起來。

月亭是東宮的人,隨著他的招呼之下,又有幾個小太監鑽出來,橫在小吳氏之前。

李桑桑指著小吳氏說:“你不過是一個妾,一個李家的下人,我是李家的姑娘,天子親封的良娣……”

她聲音徹寒,奇異地有些悚然的溫柔:“你怎敢對我大呼小叫?”

小吳氏喊道:“我女兒是太子的寵妾,東宮的良媛,李桑桑,你不過是一個棄婦,做事要想清楚後果!”

李桑桑冷聲吩咐月亭:“把她的嘴堵上。”

李桑桑將王氏扶起,送回了屋。

王氏拉著李桑桑的手,眼中有深深的擔憂:“桑桑,你不該衝動,如今二娘子受寵,你該、你該如何自處?”

李桑桑搖了搖頭,隻是笑笑:“不打緊。”

她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和父親……”

王氏歎了一口氣:“當年,我不顧家中反對,傾慕你父親的才華,下嫁給了他,婚後,原是夫妻恩愛,他曾許我一世一雙人,後來……”

王氏開始說起了當年的事。

後來,李年背諾,納了一名來路不明的胡姬,夫妻之間出現隔閡,然後,李年納了小吳氏。

上元節後,王氏要求李年發落小吳氏,卻沒有得到應允。

至此,夫妻間漸行漸遠。

王氏對李桑桑說:“我給你取名桑桑,‘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這是我對你父親的怨。”

她接著說道:“而那個女人,給她的女兒取名蓁蓁。‘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李蓁蓁比李桑桑大不到一個月,她緊跟著李桑桑取了這樣的名字,似乎是小吳氏對王氏的嘲笑。

李桑桑安撫住了母親,滿懷心事地走出了院子。

李叢在外麵等她。

“桑桑,你不該衝動。”

“但我不後悔。”李桑桑頭也沒回,她沒有耐心多解釋。

李桑桑去見李年,她本以為會看見憤怒的父親,或是失望的父親,但是都沒有。

李年隻是歎了一口氣:“將她打發到莊子去吧。”

李桑桑愣了一下,滿腔的憤懣不知該如何宣泄,就這樣輕飄飄地被打發了。

李年看著李桑桑:“你阿娘對你說了什麼?”

李桑桑陷入沉默。

李年望著朱紅的門框出的一片青白的天,悵然說道:“我最大的錯,是年少輕狂,執意與她鬥氣,納了小吳氏,從此無法挽回。”

李桑桑輕聲問他:“當年娶阿娘,是為了她的家世,還是出於真心?”

李年望了她一眼,這一眼讓李桑桑幾乎感到痛。

“出於我的心,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變過,或許你和你阿娘都不會相信這一點。”

李桑桑忍不住問:“那為什麼會有那個胡姬……”

李年蒼白的臉上劃過淚:“那是誤會。”

李桑桑看著父親陷入往日的夢魘,輕輕說道:“不要再想了,你的身子經受不住。”

李桑桑彆開了臉。

明明是她最孺慕的父親,但偏偏做了她最厭惡的辜負感情的人。

李桑桑想,或許她不能代替母親原諒什麼。

她處置了吳姨娘,是了結當年吳姨娘在上元節對她做的惡事。

而對於李年……

李桑桑問:“阿耶,你覺得阿娘會原諒你嗎?”

原諒恩愛相負,原諒十幾年的不聞不問。

李年頹然搖頭。

李桑桑緩緩說道:“我也……很難原諒你。”

李年猛地抬頭。

李桑桑感到心口有些悶,她咬住唇。

她知曉李年的身體,她依舊想要李年好好活下去,但是,她有些不明白應該如何看待她的父親。

李桑桑回娘家第一天,將興風作浪十幾年的吳姨娘送到了鄉下莊子裡。

遠在東宮的李蓁蓁聽聞了這一件事,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李府。

李年卻對她避而不見。

李桑桑亦然。

李蓁蓁要差遣李府下人去迎回小吳氏,但是這一次,李年鐵了心,李蓁蓁無法差動任何人。

她準備私下派人去接小吳氏,但卻不知李家人將小吳氏藏在了哪裡。

李蓁蓁無奈之下回到了東宮。

她衝進了高桓的書房。

李蓁蓁哭得楚楚可憐:“她一回娘家,就將妾的母親偷偷關了起來,她是要我們母女二人陰陽兩隔……”

她走上去,試探著想要抱住高桓的腰,卻猶豫片刻不敢上前,她跪下:“殿下,她恨我,她恨我們。”

李蓁蓁不敢放李桑桑在家裡久住,她想,父親畢竟念及母親多年照顧,若沒有李桑桑在他耳邊煽風點火,大約會放過她的母親。

於是李桑桑第三日,就被請回了東宮。

李桑桑歪在美人榻上,已經很晚了,她沒有睡,手中拿著一本閒書在燈下看。

掬水走上來,為她披上衣裳:“娘子,這樣晚了,應當休息了。”

李桑桑笑了笑:“不急,我再等等。”

“等?”掬水愣了一下,“等殿下?”

李桑桑再次笑笑,低頭翻了一頁紙。

她在等,她將李蓁蓁的母親關了起來,她覺得,高桓不會沉住氣。

就算高桓能沉住氣,李蓁蓁怎麼能依?

果然,燭芯剪過幾次後,她等到了高桓。

高桓穿著緇黑衣袍,同往日多了些冷凝沉重,他的臉隱藏在黑暗之中,隨著他的步伐,漸漸在陰影中現了出來。

沒有半分寒暄,這也是正常的。

若是現在寒暄,倒顯得十分可笑。

“小吳氏現在在哪裡?”高桓冷冷問道。

李桑桑抬臉對她一笑,無處不溫柔,無處不冷漠:“殿下,這是妾的家事。”

高桓的眉心挑了挑,他走上前一步,極有壓迫感地低頭望著李桑桑:“李氏!你知不知道,她是、她是……”

“她是李蓁蓁的母親,你最愛的女人的母親。”李桑桑平淡地回望著他。

她略帶譏諷地說:“若她不是我李家的妾的話,殿下恐怕希望她和崔家夫人換個位置吧。”

高桓被激起了怒氣:“李氏,你放肆!”

李桑桑沒有理會高桓的暴怒,她貌似輕描淡寫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的父親,就快去了。”

高桓一怔,原本的怒意忽然間無了蹤跡。

“殿下心裡奇怪,大約覺得我瘋了。”

李桑桑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陽穴:“太累了。”

高桓看著李桑桑頹然的神色,動了動腳步,卻終究沒有走過去。

他緩緩地說道:“你病了,病糊塗了。”

高桓不再來宜秋宮,李桑桑心裡明白,他在怪罪她處置小吳氏。

但是她不可能為了高桓而妥協。

而高桓也並不需要她的妥協。

有了太子的發話,小吳氏所在的莊子很快被找到了。

李蓁蓁衝下了馬車,她發髻上的鳳釵點綴出粲然的光彩,養尊處優的日子堆出了一個明麗的美人。

她走進屋內,抱住憔悴不堪的小吳氏。

“阿娘,隨我回去吧。”

但是小吳氏拒絕了。

“我想不明白,”小吳氏沒有看李蓁蓁,她愣愣看著窗外,“十幾年的恩愛,怎麼會突然地拋卻了。”

小吳氏說:“我等他過來找我。”

李蓁蓁哀求:“阿娘——”

李蓁蓁想問父親為什麼,可李年不見她。

李蓁蓁無可奈何,想要去找李桑桑,卻被高桓攔下了。

高桓不再理會李桑桑,也不允許旁人來理會她。

宜秋宮成了一座死宮。

李桑桑以為她的一生將要在宜秋宮凋零,沒有想到,幾月後,一件震驚天下的大事發生。

天子駕崩。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讓你們早點看到火葬場,我決定日六,日六的話,大約這幾天就可以把狗太子燒了,堅持住寶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