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1 / 2)

太子火葬紀事 北風信子 18665 字 4個月前

太子許久沒有踏入宜秋宮,東宮裡人都說,良娣失寵了。

現在,東宮人都盼著新良媛的到來,人人都說,那位,才是太子真正心尖上的人。

大約是覺得李桑桑會傷心欲絕,崔胭玉常常會叫上她,一起看戲看書看賬本。

李桑桑的神色太過無懈可擊,漸漸地,崔胭玉開始覺得,李桑桑對高桓的百依百順完全是出於習慣。

廊簷上文鳥叫個不停,崔胭玉在屋內和她說起來閒話。

崔胭玉在繡手上的帕子,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東內那邊,漸漸消息開始密不透風起來。”

李桑桑也聽說了些影影綽綽的傳言,大多數是在隻言片語中,遮遮掩掩,讓人弄不清究竟。

李桑桑猜想,天子的身體大約出了差錯。

但猜想隻是猜想,現在去想這些事情,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崔胭玉似乎也有些失悔談到這件事。她轉口問她:“你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

李蓁蓁就要入東宮,崔胭玉不禁也有些不安起來,無寵的太子妃和太子最愛的女人,將來不知道是鹿死誰手。

李桑桑垂頭翻著賬本:“是個美人。”

崔胭玉對李桑桑的回答並不滿意。

美人是自然的,不是美人,太子殿下何必念念不忘。

崔胭玉打量著李桑桑的神色,她臉上略微有擔憂的神色,她問道:“桑桑,說真的,你是怎麼想的,你甘心將殿下拱手相讓嗎?”

李桑桑不知崔胭玉對她和高桓有著怎樣的誤解,說到“讓”這個字,她是沒有資格的。

她歎息道:“你太抬舉我了。”

李桑桑低頭看賬本,崔胭玉也沒有再說什麼,一時間,屋內寂靜了半晌。

崔胭玉的侍女機靈,趕緊說了些東宮的貓兒狗兒之類的閒話,沒有讓這安靜持續下去。

正聽到一隻白貓生了許多小貓崽,李桑桑翻到了賬本的一頁,她的手微微一頓。

……某月某日,麗正殿,細布兩匹、金瘡藥三罐……

那是高桓偷偷回到東宮的時候。

李桑桑那時發現過一些異樣,比如床榻上的一點血痕,還有高桓無意間躲避的右臂。

他那個時候受傷了。

李桑桑並不知情。

她曾經因為這一點高桓透露給她秘密而歡喜,原來,太子妃早就知道了,並為他安排好了一切。

李桑桑知道,高桓心裡沒有太子妃。

她現在知道了,高桓心中也從來沒有她。

李桑桑放下了賬本,對崔胭玉說,她突然感到有些不適。

崔胭玉自然讓她先回去。

本以為李蓁蓁嫁入東宮,東宮上下都會為她而不眠,但那一夜其實很平淡。

李蓁蓁是二嫁之身,嫁入東宮這件事中,似乎還有了些不可言說的巧取豪奪,因此,不宜大操大辦。

李桑桑早早就命人熄了燈,她懶得曉得那邊的動靜。

她躺在床上,睡意漸濃,隱約中,聽見腳步聲傳來,像是有人行走在夢裡。

李桑桑以為是掬水雁娘她們在走動,可是沒過多久,那人上了李桑桑的床。

李桑桑驚醒。

她看見的,竟然是高桓。

“殿下?你來這裡做什麼?”李桑桑的驚訝毫無偽裝,忽然間,高桓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自從要納李蓁蓁,他不知為何不想見到李桑桑,避了她許久,今夜卻忍不住想要見她。

他不想讓人發現他對李桑桑的避而不見是刻意的,但李桑桑方才的表現擊破了他的幻想。

高桓冷著臉:“見到孤很驚訝?”

李桑桑笑了一下,說道:“今夜是殿下的好日子呀。”

高桓崩緊了下巴,似乎不像談論這個話題。

李桑桑越過高桓,挑亮了燈。

高桓注意到,李桑桑將尋常帶著的一隻翠綠的鐲子換下了,她帶了一隻小巧簡單的銀鐲。

她手上的銀鐲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如同一彎銀月在腕間搖曳生輝。

她無疑是纖細,嬌怯,瘦弱的,但當那銀鐲掉進臂膀後去,細細的銀環將白膩的一段纏住了,顯得圓潤可愛至極,莫名激起他綺麗的幻想。

高桓伸手,摟了一下李桑桑。

李桑桑一驚,而後順勢推開了他。

高桓笑了一下,他以為這是李桑桑的把戲,他上前一步捏了捏李桑桑的臉,李桑桑扭頭躲了幾下,往後縮在了床角。

高桓從未在李桑桑這裡體會過這樣赤.裸.裸的拒絕,他微微眯了眼睛,問道:“良娣,這是什麼意思?”

李桑桑垂下了頭:“殿下,今天不行。”

高桓問道:“為什麼?”

李桑桑搖了搖頭,拒絕回答。

高桓伸手,攫住了她的下巴。

李桑桑咬著唇,她似乎因為激動而顫抖著,她白生生的下巴尖得楚楚可憐。

“我不想再在彆人的好日子裡做這種事了,這會讓我覺得……”她的睫毛抖了一下,“下賤。”

沒有心的人是不會有羞恥感的,從前李桑桑不會感到羞恥。

高桓的短暫溫柔讓她有了心,所以現在分外難堪。

高桓鬆開了他的手,像是對李桑桑的心事感到難以置信。

他麵色鐵青,神色變幻了幾回,重複了幾遍:“下賤!好,下賤!”他死死盯著李桑桑,“你就是這樣看你和孤的。”

高桓走下了床,鞋襪都沒有穿。

他打開了門,冷風往屋內直灌。

高桓猛地關上了門,複又走了進來。

他站在下麵,看著床榻上的李桑桑,他冷冷地問道:“李三,你究竟是在想什麼?”

想什麼。

李桑桑想要冷笑,想要大笑。

她抬起頭來,用極冷靜的眼神看著高桓。

“殿下去高句麗,想要求得的恩典,就是向聖上討要我姐姐吧。”

高桓一震,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李桑桑笑了一下。

她其實該感激高桓。

感激高桓麵對她的不敬,沒有輕易發落了她。

高桓沒有做錯什麼。

隻是她誤解了他的意思。

想到這一層,李桑桑心平氣和了許多。

這一次,她平靜地說:“是桑桑失態了,今夜是姐姐和殿下的好日子,殿下快些去吧。”

高桓定定看了她許久,終於轉身走了出去。

李蓁蓁入東宮來,聽說是百般寵愛。

閒暇之時,她似乎終於想起來有個妹妹也在這裡。

良媛請良娣去宜春宮小聚。

掬水打理著李桑桑的烏發,對她說道:“依奴婢看,娘子何必去看她?她既入了東宮,就是全然不顧娘子。當初為了彌補她弄出的麻煩,娘子才不得已搭上太子,娘子是憑著本事,才沒有被隨意嫁了人,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來,她卻要分一杯羹。”

李桑桑聽著,沒有什麼表情,她道:“這種話就不要再說。”

她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說道:“去見見她,若她願意使上一份力,我還要感激她。”

掬水聽了,心中有些憤憤,明明是同一個父親的女兒,一個費心費力求藥,一個卻不管不顧。

李蓁蓁約她去往宜春宮其後的小花園賞花。

李桑桑如約到了,隻見一片姹紫嫣紅的景致,她不曾曉得,宜春宮的後頭,是這樣一處好去處。

繞過一樹杏花,她看見李蓁蓁拈花對她笑:“三妹妹。”

李蓁蓁瘦了許多,太子的恩寵竟然沒有讓她容光煥發,李桑桑感到一絲意外。

她轉念又明白過來,道觀裡,她的確是受了苦頭的。

李桑桑隨著李蓁蓁在園子裡略走了兩步,她走得快了些,到了李蓁蓁的前頭,她聽見李蓁蓁在後麵喊她,她回頭,腳步卻沒有及時停下來。

李蓁蓁眼睛睜大了些,顯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她的目光並不是朝著李桑桑的,李桑桑疑惑轉頭,看見了正從一片竹林裡走出來的高桓。

高桓嚴肅了臉色,似乎對李桑桑突然出現在眼前而感到不悅,他負著雙手,沉聲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李桑桑心裡冷笑了一下,說話間自然帶了些不客氣:“桑桑愚昧,不知東宮的這處是不能來的。”

高桓冷冷道:“你現在知道了,並且,從現在開始,你能走動的地方,隻是宜秋宮。”

李桑桑一怔。

接下來,高桓的說話聲和李蓁蓁依依的求情聲,都在李桑桑耳邊模糊,她隻模糊地看見那一對男女並肩從她身邊走過。

她站在原地,一片杏花落在她的臉上,驚醒了她。

掬水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在她的肩上披上披風:“娘子,外麵風寒,回去吧。”

李桑桑被禁足了。

高桓倒沒有明令禁止李桑桑外出,但那日在宜春宮後的爭執,東宮人都曉得了。

東宮侍從不敢輕易縱容了李桑桑出門,又不敢向高桓問個清楚,隻能絞儘腦汁想著怎麼糊弄李桑桑。

還好失寵的良娣似乎心灰意冷,並沒有出宜秋宮半步的打算。

天氣轉涼的時候,李桑桑聽說家中父親的病更加嚴重了。她要求見李蓁蓁,李蓁蓁似乎早就明白她的所求,隻是充耳不聞。

在高桓這裡,她是沒有臉麵的,她隻能日漸消瘦下去。

沒過多久,她也病倒了。

病重的時候,她的憂思更重,她想回家看看父親,卻苦於沒有門路。

太子妃告訴她,她無能為力。

如今東宮禁衛漸漸嚴了些,往日裡的偷溜出宮的事,也絕不會再發生。

一日,她精神稍好了一些,走出了屋內,卻看見院子中一片光禿禿,從前的一片梅林都沒有了蹤跡。

李桑桑心中疑惑,問左右宮人,宮人卻訥訥不敢言。

李桑桑的指尖冰冷,她有些驚醒之感。

從前高桓對她隻寵不愛,如今這點寵沒有了,在東宮她將要寸步難行。

宜秋宮的梅樹消失,這樣一件她宮裡的事情,她都不配知道。

李桑桑笑了一下,她臉上依舊是溫柔的,她說道:“隨我一同在宜秋宮,是委屈了你們,我也不想耽誤你們的好前途,現如今,宜秋宮用不了這許多服侍的人,這是實話,我便回了太子妃一句,給你們另找個去處吧。”

眾人都聽出來,李桑桑不是在陰陽怪氣,她沒有責怪,甚至沒有什麼情緒,他們心中有愧,卻不敢辜負自己的前程,隻能紅著臉皮道了謝。

太監中有一人卻沒有走,李桑桑正欲問他還等什麼,待旁人散了,他忽然站了出來,說道:“是太子殿下。”

“嗯?”李桑桑疑惑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在回答她方才的疑問。

太監繼續說道:“是太子殿下,前幾日閒步到了宜秋宮,問這裡的梅樹怎麼枯死了幾棵,沒人打理。原是那些人偷懶,他們卻說是良娣不願意伺候這梅樹,殿下聽了後,麵色不虞,幾日後,就派了人來移走了這梅樹。”

李桑桑輕聲道:“是這樣啊。”

她這才看著這太監,隻見他麵容清秀,麵色白皙,模樣很有些眼熟。

李桑桑問:“你怎麼不走?”

太監羞澀笑了一下:“良娣對奴婢有大恩,良娣剛到東宮的時候,奴婢是個掃除的太監,還總被那些人欺負,良娣將奴婢要到了宜秋宮,後來,奴婢母親生了大病,家裡沒錢,還是良娣賞了錢,請了醫,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為報。”

李桑桑擰眉想了一下,這件小事似乎有些影響,她歎了一口氣道:“感激是一碼事,又何必犧牲你的前程。”

太監搖搖頭:“那些事,奴婢本就不在乎。”

李桑桑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月亭,是良娣賜名。”

梅樹這一件事竟然沒有簡單結束。

月亭打聽了消息,告訴她,移走的梅樹中死了一顆,太子大怒。

幾個時辰後,丁吉祥來到了宜秋宮。

他先是勸了李桑桑服軟,沒有得到李桑桑的應答後,他帶來了高桓的口諭。

嬌悍不遜,遣還其家。

高桓遣還李桑桑回府,在東宮掀起了軒然大波。

太子妃崔胭玉幾度求情,高桓根本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