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白樓(2)
可惜, 不等夏深向孩子確定他剛剛所說的話,那些護士們就把孩子抱起來重新關在床上,鎮靜劑通過靜脈不斷輸入到幼小的身軀中, 孩子迅速進入沉眠狀態。
夏深敲了敲病房門, 低聲對向他看來的護士們自我介紹道:“你們好, 我是新來的護工,這位病人應該是我負責照顧的, 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護士們毫無懷疑,甚至立刻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側過身將他引進去:“你來的可真是太好了, 剛剛冷靜下來的病人,接下來就交給你去處理。”
他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魚貫而出,仿佛不是他們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使用暴力手段,而是他們即將遭受致命威脅, 隻留下夏深一個人和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夏深環視四周,一間病房裡有四張病床, 每個病床上都躺著被裹成蠶繭的病人。
他試圖喚醒剛剛語出驚人的病人,稍作嘗試後失敗。
不過,夏深也有了新的發現, 這些病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有一些青紫的痕跡, 不僅僅是被強力捆綁的痕跡,還有一些像是掐痕。
而且, 這些病人身上針孔注射的痕跡也實在是太多, 數量之多似乎已經超出正常住院時的醫療需要。
就在他檢查最後一張床上的病人的時候, 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喂, 你是大哥哥要找的人嗎?”
夏深回過頭, 看見之前語出驚人的男孩不知何時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
因為束帶的束縛, 他的姿勢極為扭曲,讓人懷疑那彎曲的脊柱是不是正在嘎吱作響,下一秒就要斷裂。
“大哥哥?”夏深反問。
“就是那個一直在叫我們的哥哥呀,”男孩聳聳肩,夏深確定他在那一瞬間聽到了手腕脫臼的聲音,但是對方似乎毫無所覺,“我們總是可以聽見他的聲音,看見他,有些弟弟妹妹們說他一直都在這裡。”
表裡世界。
夏深腦海裡浮出這種類型的副本介紹,很有可能謝長離拿到的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身份,隻能夠通過這些病人來與他們進行交流。
就像那一次的倒影公寓一樣。
夏深:“他和你們說什麼了?”
男孩突然笑起來,看向他的身後:“護工哥哥,我覺得你應該先處理完身後的怪物,才能知道這個答案呢。”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條紅色的觸手,不,準確來講是空心的紅色血管像觸手一般彈射了過來,下一秒就要紮穿夏深的身體。
夏深頭也不回,輕鬆躍起,躲過這一擊,手中長劍已經攜風雷之勢劈下,瞬間便將這紅色血管一分為二。
在躍起至空中的時候,他側頭看了一眼,很快意識到病房已經大變模樣,原本藍白配色的天花板已經全部變成了紅色,像是一團蠕動的血肉,而這血肉之上更是延伸出無數蠕動的揮舞著的血管,血管的儘頭連著一個又一個幼小的孩童,大量的鮮血從人體被抽出,供給這巨大的怪物使用。
夏深沒有管因為血管被斷裂陷入瘋狂中不斷揮舞出手的怪物,靠近男孩,出手如電,一下子便砍斷病人身上交織著的血管。
“難怪大哥哥說你是個好人,”男孩嘖嘖稱奇,從床上站起來,背著手走了兩圈,終於忍不住,因為身體的輕盈而蹦跳了兩下,“確實,尤其和那群蠢貨比。”
“他想告訴我什麼。”夏深繼續詢問,目光在這充滿血肉的房子裡搜索,假如他現在已經進入了裡世界,那麼,謝長離究竟在哪裡?
“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我畫給你看吧。”男孩回答,他抬起一隻手,上麵還有著血管斷裂後留下的傷痕,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不斷從指尖滑落,滴在床單上,很快蔓延擴散成一幅畫。
那是被開膛破肚的一具屍體,缺失的器官被重點圈出。
夏深瞳孔收縮:“是他?”
“也許是他,護工哥哥,”男孩笑嘻嘻的,“我覺得你有點過度緊張哦。”
夏深還要再問,耳邊卻傳來一聲巨響。
他一個激靈坐直身體,耳邊傳來護士一連串的謾罵:“都說了不要在看護病人的時候睡著!你現在是在這裡做什麼!病人的鎮靜劑都要滴完了你知不知道!”
夏深深呼吸兩次才平定跳得飛快的心跳,環視四周,他依舊坐在陪護的病床邊,四個病人安靜的蜷縮在病床上,天花板還是藍白色,完全不見那些血肉與血管。
護士罵了一會也覺得無聊,揮舞著手臂把這個礙事的家夥趕出病房。
“出來了?你看到了什麼?”燕遙正和另外兩個人交流,看他一眼詢問道。
“這應該是個表裡世界,”夏深回答,“你們呢?”
“我們啊,”燕遙知道他話說一半就是為了從自己這裡也獲取一些信息,也不藏著,“你那間病房我們進不去,自己負責的那邊也沒什麼大事情,就乾脆在醫院裡走一走,發現有一塊地方是廢墟。”
莫道成補充:“是之前供電事故發生火災後留下的廢墟,沒有在裡麵發現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是根據我所學到的知識,按照留下的痕跡,火災應該不僅僅局限於那片區域。”
“根據你那個表裡世界的設想,裡世界就是火災現場?”喬蒙開口。
“不,裡世界這棟樓是活動的會吞噬一切的怪物,這些病人都是他們的養料。”夏深說道,他又回過頭看向病床的那個男孩。
喬蒙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一手拖過莫道成:“我和他殺進了財務處,翻看了賬本,這家醫院確實是私人提供的資金,但不僅僅是一個財閥參與,有多家財閥都在為他供血,在各種支出中,還有一個是被特彆加密過的,金額很大,這應該就是很多資本都願意在這家醫院裡投入資金的原因。”
“人體實驗。”莫道成說出他們心中的猜想,“我懷疑這些孩子們都是實驗品。”
夏深想起那些失蹤的臟器。
“大哥哥,大哥哥……”
謝長離被敲擊泥土的聲音喚醒,艱難地探出意識。
是的,在經過反複探索之後,他對自己現在的狀況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首先,他現在似乎在跟過去的自己共用一具軀體,而這具軀體已經損失了大量器官被埋葬在泥土下。
其次,身體無法移動並不代表他的精神無法活動,此時的他具有一定的能力去接入其他人的意識,或者說是夢境,通過夢境他可以與特定的幾個對象進行對話。
最後,已經與他建立過聯係的幾個人隨時可以找他,就像現在。
謝長離進入了一個白色的光球,房間裡蠕動著向他伸出無數的血管,卻在靠近他身側一寸左右的時候,仿佛被灼燒了一般,飛速地收回。
剛剛與夏深交流過的男孩盤膝坐在病床上,見到謝長離進來,立刻從病床上一躍而起,簡直恨不得立刻撲進他懷裡:“大哥哥,你終於醒過來了!前幾天怎麼叫你都不醒,我們都很著急!”
“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謝長離笑笑,他環視著這充滿著怪異扭曲的病房,總覺得這一幕尤為熟悉,“這些人的到來會是我們的機會。”
“前提是他們能夠穿過夢境的屏障。”小男孩聲音低沉,眼底隱隱有紅光閃過,“我們將會懲處一切惡人。”
最後一句說出的時候,四麵八方都響起同樣的聲音,稚嫩又堅定,同時飽含著殺氣。
謝長離緩緩眨眨眼,他可以感覺到在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他身上的力量被引動,原本還待在這裡的身體像是卡頓一般閃爍起來,視線不斷拔高,看到一團又一團驟然變大的白色光球。
這些白色光球就是他們的夢境,在夢境之中,所經曆的一切都會以扭曲的形式表現出來。
很多故事都會在夢境中被展現,謝長離決定通過這裡多收集一些線索交給外麵的人。
他乾脆點了點旁邊另外一團光球,這一次他驟然跌落到扭曲的森林之中。
明亮到刺眼的月亮高懸在頭頂,周圍高大的樹木卻陷在陰影中,隱隱綽綽,像是飄動的鬼魂。
他正站在低矮的灌木叢中,身邊蜷縮著一個顫抖著的三歲孩子。
旁邊一棵高大的樹木一開口,其餘不斷搖動著身軀的樹木,也開始嘰嘰喳喳跟著說起話。
“藥已經不夠了。”
“那就換一家渠道。”
“有的小東西受不了這麼強的藥性,最近報廢率越來越高了。”
“那就多花點錢,廣告打出去,多的是樂意來我們這裡治病的。”
“X先生已經迫不及待了,想問問我們這裡還有什麼成果。”
“那個老東西,哼,先派這兩個孩子給他。”
哢嚓。
謝長離身邊的孩子輕輕動了動,一不小心踩碎了旁邊的樹枝。
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原本還在激烈談論著討論著的樹木驟然轉頭,深黑的樹皮上突然亮起白慘慘的眼睛,銳利地看向他們,怪異的嘶吼聲響起——
“吃掉這個亂跑的廢品!”
第112章 白樓(3)
在怪異的嘶吼聲響起之後, 他們頭頂庇護著他們的灌木叢就開始搖搖欲墜,被突然刮起的狂風掀起!
兩人同時暴露在怪物的眼皮子底下。
跑!
謝長離迅速反應過來,抱起顫抖著想要向外爬的孩子衝出去, 無數黑色的樹枝向他們抽打下來, 速度極快, 帶起呼呼的風聲。
好在,和之前的情況一樣, 夢境中的一切攻擊對謝長離無效,隻是懷裡的孩子還是不斷發出痛呼聲,顫抖著扭動著身體, 暗紅色的被抽打出的痕跡不斷浮現在裸露在外的手腳上。
即使有他的插手,太過年幼的孩子還是無法很好地控製自己的夢境,被恐懼所脅迫,不斷重複著過去的夢魘。
謝長離正思考著解決方法, 就聽見孩子突然滿懷歡喜地喊了一聲哥哥。
下一秒,他身上的力量被引動!
謝長離猛地抬頭, 看見頭頂明亮到刺眼的月亮陡然跌落下來。
巨大的圓月像是流星一樣向下墜落,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將明亮的光灑滿整個昏暗的鬼影重重的樹林!
那些追殺他們的樹怪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 不僅沒有停下攻擊, 反而在這月色下更加瘋狂,黑色的鋒利枝條揮舞得密不透風, 每一下都在孩子身上留下帶血的痕跡。
然而, 轉變已經悄然發生。
銀色的月光像是水一樣流淌、滴落, 它們一落到地上, 就飛速擴散, 似乎隻是在一眨眼間, 謝長離他們腳下的土地就變成了銀色。
像是銀色的湖泊,也像是銀色的鏡子。
無數巴掌大的飛鳥從湖泊裡鏡子裡飛出,像是參與一場盛大的宴會,肆意采食原本得意洋洋追擊著孩子的怪物們。
樹木開始哀嚎、哭泣、掙紮、扭動,地麵在震動,無數根係被逼出地下,在地上翻滾著被飛鳥啄食。
綠色的血液流了一地,越來越深,幾乎淹沒謝長離的腳踝。
他知道夢境是對現實的扭曲和誇大,看著麵前的綠色和斷落的枝葉,就好像看見了屍山血海。
在綠色的液體越升越高幾乎要把他們兩個人都徹底淹沒的時候,足下的月光再次發生變動。
它們隆起、抬升、交織成長長的階梯,一路通向月亮裡。
孩子從謝長離的懷裡掙脫,自顧自地奔跑上階梯。
謝長離跟著他走上去,很快,他們被銀色的熾烈的月亮所吞沒。
一層阻礙被突破,謝長離緩了會兒,看見頭頂藍白配色的天花板。
進入現實世界還是進入新的夢境世界?
他很快看見病床上安睡著的孩子的麵孔,正是之前他抱著逃命的孩子。
病房很安靜,但是黑色的根係潛藏在陰影裡,蠢蠢欲動,虎視眈眈,絕非平凡正常的現實世界。
謝長離走到孩子麵前,心中有所明悟。
這是個多層的夢境世界,他一開始進入的是最深層的夢魘,而這裡才是平穩的,給予孩子們庇護的表層夢境。
謝長離想起最開始那個男孩,難怪那個孩子每次都是醒著的,而且不喜歡入睡。
他打量著屋內的布置,病床,束縛帶,生命體征監測儀器,以及輸液架,架子上掛著還沒有輸完的液體,是個黑色的袋子,轉過來可以看到袋子上標注的藥品名字——加羅夫。
不是市麵上已知的藥劑名字,恐怕是這家醫院自己研發的特殊藥物。
作用是什麼?
讓孩子們陷入沉睡?
反正不太可能是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
謝長離繼續搜索房間,很快意識到,被樹木根係包裹著的病房門是可以推開的。
他推門而出,伴隨著嘎吱一聲響,門被打開,一條長長的走廊出現在眼前。
看不到儘頭,走廊兩邊的門都蒙上一層霧氣,顯然夢境的主人對這些部分的細節記得並不清晰。
謝長離回首看了一眼病房,這裡點著燈,寫著“809-11-2”的床卡反射出淡淡的輝光,頗為溫馨靜謐,全然不似走廊帶著危機四伏的氣氛。
他還是踏上這條走廊。
霧氣隨著他走過稍微消散,暴露出霧氣地下血淋淋的場景。
那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帶著護士帽的護士,他們的手腳扭曲著交纏在一起,像是樹木的根係,臉上是未退去的驚恐,而原本屬於眼睛的地方隻剩下一個血洞。
謝長離注意到,他們身上有類似於鳥類啄食的痕跡,隻是,這種傷口也附帶著燒灼的痕跡,尤其是形如樹木的手腳,末端幾乎被燒成黑炭。
這樣的屍體越靠近走廊末端就越多,等到後麵,謝長離幾乎見不到走廊兩邊緊緊鎖住的房門,隻能看見一堆又一堆疊在一起的屍體。
所謂屍山血海,就是這樣。
謝長離在高高的屍體堆前停下腳步,前方已經沒有路了。
他注意到這邊的屍體細節比之前更加清晰,神態栩栩如生,身上衣服細節也補充得更加完善。
顯而易見,這裡又是夢境主人比較熟悉的部分了。
謝長離停下腳步,蹲下來,找到細節最清晰的護士的屍體。
她的胸牌很清楚:胡曉娟,809病房
809病房,正是夢境主人的病房號。
謝長離繼續搜索,看見胡曉娟手中拿著的輸液單。
字跡龍飛鳳舞,很多地方已經被血所覆蓋。
謝長離勉強辨認許久,終於讀出關鍵信息——
致幻……加羅夫……每日……
他直起身,心情沉重,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出現在他的眼前:到底是他處於夢境世界,還是說,眼前的一切不過是他在被注射致幻劑之後的幻想?
上午的工作結束,夏深和其餘人一同被帶著進入食堂。
食堂不大,菜色很差。
夏深對著黏糊糊的火龍果炒肉戳了戳,總覺得這種紅紅的東西像是血漿。
要是長離在……
想起對方麵不改色內心殺心已起的樣子,夏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喬蒙端著餐盤坐在他麵前,又忍不住嘴賤:“這你都吃得下。”
“隻是想起高興的事情。”夏深端著一次性餐盤起身,微微欠身,“我出去吃。”
“感情真好。”莫道成接替夏深的位置坐下來,看一眼夏深的背影,感慨道。
喬蒙:“嗬,我和他關係可不怎麼樣。”
結果,他迎來了莫道成詫異的一眼:“當然沒說你們倆啊,我說他和謝哥。”
喬蒙臉黑起來。
莫道成淡定捅刀:“他這樣一定是想起謝哥啦。”
喬蒙手中的筷子被捏的嘎吱作響。
莫道成精準補刀:“他是謝哥男朋友誒,你不會不知道吧?”
嘎嘣。
喬蒙手中的筷子終於支撐不住,碎了一地。
夏深正隔著欄杆和外麵拖著鼻涕的孩子大眼瞪小眼。
那個孩子身上臉上臟兮兮的,揣著手蹲在精神病院的欄杆外麵,顯然是個小乞丐,不住得對著夏深手裡還沒動一口的食物吞口水。
夏深觀察一會,確定對方手腳位置正常,神態正常,簡直是這棟不正常的精神病院裡唯一的正常人。
哦,他呆在外麵,還沒有進入這裡。
“想吃嗎?”夏深吃不下這種東西,將手裡的餐盤向外麵遞上。
小乞丐先是後退了幾步,猶豫片刻後上前:“你是裡麵的醫生嗎?”
“我是新來的護工。”夏深乾脆在欄杆前蹲下來,與他視線對齊。
對於幼小的孩童,他的耐心出奇得好。
“那就好。”小乞丐鬆一口氣,立刻接過餐盤狼吞虎咽起來,“那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就是沒什麼錢。”
夏深;“為什麼這麼說?”
小乞丐立刻給他一個你自己還不知道嗎的眼神:“有錢誰還來這裡工作啊。”
“你不會不知道這裡的醫生護士一茬一茬地發瘋吧?”小乞丐瞪大眼睛,“好家夥,不知道得還以為精神病會傳染呢。”
夏深沉默。
小乞丐又是兩三口把飯扒拉完,語重心長叮囑道:“裡麵的孩子都是惡魔,你小心一點。”
他後退一步,一溜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走了,你好好活下去啊。”
夏深:……
好像他才是朝不保夕的那一個。
他回首看著麵前高大陰森的住院樓,一個個黑色窗口像是怪物的眼睛,冰冷地凝視著被圈在這家醫院的獵物。
很快,他的目光被其中一個窗口所吸引。
那裡,一個被束縛帶裹著的孩子探出頭,拚命招手。
正是一開始語出驚人,擔當他和謝長離交流信使的男孩。
在護士發現他並采取措施之前,夏深飛速趕到病房。
男孩盤膝坐在病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手上的輸液管,神色懨懨:“你來了,大哥哥。”
“有新的消息?”夏深坐在他麵前,看他手上的針幾乎要被掙脫出來,忍不住伸手幫他固定。
“對啊,”男孩歎氣,“彆固定了,輸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夏深手上動作一停,抬頭確定輸液瓶子上還是寫著葡萄糖。
男孩注意到他的動作,回答:“大哥哥送來的最新消息,輸的東西表麵是葡萄糖,實際是加羅夫,一種市麵上沒有的致幻劑。”
他嘴角一扯,露出個扭曲的笑容:“護工哥哥,你猜猜看,他們給我們輸這種東西是想乾什麼呢?”
第113章 白樓(4)
無論是不是幻覺, 謝長離都已經被拘束在這一個又一個夢境光團之中,乾脆也不再糾結,儘可能的利用現有的東西。
隻不過, 當他走出這個光團之後, 又有幾團黑色的東西出現在白色光團周圍。
這是新的夢境嗎?
謝長離試圖進入, 卻沒有辦法接近那些黑色的光團,隻能看著它們挪動著小心翼翼避開明亮的白色光團, 時不時便會被削弱一點。
另外一邊。
夏深沒能從男孩那裡得到更多的信息。
在離開病房之後,他決定好好調查給這些孩子們注射的藥劑,此時在午休期間, 護士們都在休息室裡昏昏欲睡。
夏深一路走過長廊,靠近藥物配置室的時候都沒有驚動任何人。
藥物配置室處於走廊的末端,小小的門緊緊閉著,門上沒有玻璃窗, 看不清裡麵的情況。
夏深嘗試開鎖幾次,為了避免發出更大的聲音, 隻好放棄。
恰好,另外一邊莫道成鬼鬼祟祟的走過來,一抬頭看到他站在門口, 眼睛咻的一下就亮了。
“夏哥, ”莫道成低聲叫道,抬起手展示自己手中的鑰匙, “我剛剛從這一層的保安那裡拿到的鑰匙, 用一瓶酒換過來的, 我們隻要在午休結束之前還給他就行。”
夏深:?
莫道成自發解釋起來:“看上去這裡真的有關鍵信息啊, 其實我這個人腦子也不太好, 找消息都是用排除法, 我尋思著這種醫院注射的藥物啊之類的肯定有問題,就想要來探查一下。夏哥你畢竟你是謝哥欣賞的人,來到這裡肯定已經有頭緒吧?”
夏深接過鑰匙,很快便輕鬆地把門打開:“是他告訴我的。”
“啊?”莫道成差點沒控製住音量,腳下一絆就要摔進藥物配置室裡,被夏深用劍鞘一托,這才穩穩站住。
他臉上帶上點憂色:“現在是什麼情況?謝哥也進來這個副本了?”
夏深點頭,目光在櫃子後麵一個又一個玻璃瓶裡搜索。
莫道成更緊張了:“那他現在在哪裡?不會是另外一棟樓做門診吧?”
夏深沉吟片刻,決定還是給他透點底:“他不是醫生護士,也不在我們現在能看見的這個世界。”
“表裡世界?”莫道成倒吸一口冷氣,他最近也做了不少任務,再加上之前公寓樓那件事,對於這種多重世界重疊的設定接受良好,“不會又是火災吧?一波火災前後留下兩個世界?這裡的病人都是死人了嗎?”
“這個。”夏深找到一個上麵貼有標簽的玻璃瓶,裡麵裝著澄清透明的液體,標簽上寫的很模糊,龍飛鳳舞的字跡隻能讓人勉強辨認出第一個字是“加”。
又為謝長離的情報增添了一份可信度。
除此之外,夏深也從邊邊角角找到了幾瓶特殊的帶有標簽的瓶子,或是上麵的標簽被撕扯了一半,還能夠勉強認出字跡來的。
“x沫,加xx,白x……”莫道成皺著眉,“隻有一兩個字可不好認。”
夏深點一點最開始的一瓶藥劑:“加羅夫,長離說這是一種致幻藥。”
“致幻藥劑?”莫道成眼前一亮,利落地掏出他那一本百科全書道具,“我們就假設這是私人合成的致幻藥劑,我看看能不能通過道具查閱這個世界裡已有的常識。”
他皺著眉頭翻了許久,終於有所發現,將書攤到某一頁,點著上麵的簡介:“這個,白夢,這個世界裡前一段時間研發出來的新藥,據說正在進行第2期臨床實驗,作用是促進睡眠。”
“當然,”他看向那個盛著藍色液體的小瓶子,“從名字上來講,這個液體可能還跟人類的夢境有關。”
“這樣的話,”夏深看向似乎裡麵人已經進入午睡的休息室,“有危險了。”
燕遙已經和保安喝了一個中午的酒,對方一頭白發,喝完酒之後談性正濃,不知不覺就說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一般人還真進不了這家醫院,我那時候也是過五關斬六將,實打實一條血路殺出來的。”
燕遙禮貌笑笑,又給他滿上一杯酒。
喬蒙抱著刀,百無聊賴地看著窗邊。
他本來是不想進這個副本,打算去陛下身邊呆一段時間的,結果會長非說陛下有要緊事,硬是把他帶出來參加這個好無趣的副本。
嗬,說什麼要緊事,不就是陛下要談戀愛,要拋棄他們幾個人了嗎!
想到這裡,喬蒙難得對燕遙生氣起來。
他這個小年輕的不屑態度很成功的起到了激將法的作用,老保安看他表情一眼,一拍大腿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以前那種年輕人,我一個人能打五個,那時候喝了酒真是神鬼都敢殺,我們找保安要的就是這種膽子,不然這家醫院晚上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妖魔鬼怪?現在可不興說這種封建迷信。”燕遙意識到這可能是個關鍵點,乾脆勾的他再說幾句。
果然,老保安藏不住話:“裡麵那一群小妖怪就是能搞出這些妖魔鬼怪來,還打算和妖魔鬼怪一起跑出去,就是從那個奇奇怪怪的家夥死了之後開始的,那個家夥死的……我也不想……”
“那天晚上我一爬起來……”他說的正起勁,聲音卻突然消失,雙眼瞳孔放大,某種驚恐的神色開始出現在他的臉上。
與此同時,異樣的潮紅從他的脖子開始爬上臉頰,肉眼可見,他太陽穴青筋直跳,簡直讓人懷疑眼前人下一秒鐘就會血管爆裂開來。
燕遙眉頭一皺,略微上前一步,伸手在他麵前揮了揮,卻沒有獲得任何回應。
“精神穩定劑。”喬蒙從一邊過來遞過去專門給NPC使用的東西。
簡單注射之後,老保安似乎從恐怖的回憶中掙脫出來,擦了一把身上的汗,完全忘記剛剛說了什麼:“突然就感覺好熱,不過中午也不好,說是正午最不招邪,偏偏有時候這個點也會出來點東西。”
似乎是為了應和他說的話,外麵的走廊裡突然有一聲炸響。
保安毫無所覺地打了個哈欠,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打起了小呼嚕。
燕遙立刻推門而出,一眼就看見在燈下飛速爬過的一道陰影。
“什麼玩意兒?”喬蒙長刀出鞘,眼見著就要以勢若雷霆的一刀驅邪。
然而這一刀卻被劍鞘擋住,輕輕一斜,便被卸去所有力道,偏向另一邊。
“夏深?”喬蒙看著他渾身上下又開始飄冷氣。
夏深:“白費力氣。”
喬蒙:?
他短暫驚愕之後再次握緊刀,如果不是身邊有燕遙拉著,恨不得下一秒鐘就撲上去跟這家夥拚命。
“咳,其實他的意思是說這玩意兒處在另外一個世界,如果斷不了源頭的話,很快就會再生,我們都打過試過的。”莫道成及時站出來打圓場。
燕遙:“你找到解決辦法了。”
夏深點頭,他聞到這兩人身上的酒氣:“你們從保安那裡套出來什麼東西?”
“可以確定的是,以前這裡的病人集體出逃過,他們出逃靠的就是現在這些屋子裡的怪物,而讓他們擁有這種能力的則是最開始死去的一個特殊病人,從保安的表情來講,這個病人的死法也很特殊。”燕遙給出消息。
夏深眼前又回憶起那張以血繪製的圖。
被埋藏在地下的屍體、被破開的胸膛、消失的內臟……
酸楚與疼痛感湧向心頭,夏深麵色不改,跟著陰影走向自己負責的那間病房:“我有個想法需要驗證。”
夏深本來打算直接啟動廣播將所有入睡的人,從睡夢中喚醒,不過轉念一想又意識到這或許是個最好的機會。
他跟著陰影走進自己負責的病房,果然,不同於其他已經陷入沉睡的病人,那個男孩坐在病床邊,看著他走過來還露出一個笑容:“護工哥哥。”
“是不是現在入睡就可以見到他?”夏深提問。
“這我可不確定。”男孩聳聳肩。
“我找到了白夢,是這種藥劑讓你們和夢境建立起了聯係,或許是對你們使用這些藥劑的人,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讓你們獲得某些超自然的力量,”夏深陳述,“需要我飲用藥劑?”
男孩表情終於變了變,很快又是一派天真的好奇之色:“你和大哥哥是什麼關係?”
夏深:“我愛他。”
“愚蠢的愛情,”男孩不屑地撇撇嘴,“那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這家病院就已經存在在這座城市,肮臟的大人們發現孩童擁有更高的靈感,隻需要使用藥劑輔以一定的刺激,他們就可以窺見更高的存在並獲得力量,所以全國各地的兒童都以各種各樣的原因被送來這裡,表麵是接受治療,實際上是進行實驗。”男孩看向夏深,“是的,你要找的人就是其中一員,可能還是我們中最悲慘的那一個,因為他擁有最完美的天賦和最桀驁的性格。”
夏深緩緩眨眨眼,那種熟悉的疼痛感再次卷向心頭。
這是從墳場醒來之後他從未感受過的情緒,卻在這幾天很清晰地感知到了。
隻不過,在他等待男孩繼續講故事的時候,對方又一攤手,簡單粗暴地給了個結局:“所以他死了。”
除了讓夏深確定背景裡有謝長離的存在之外,剩下的部分就隻是重複他們推論出的劇情。
夏深:……
他敏銳地抓住重點:“在他死了之後,你們的力量得到大幅增強,為什麼?還有,那些丟失的器官現在在哪裡?”
第114章 白樓(5)
謝長離終於找到進入那些黑色夢境的辦法, 在它們厚厚的外殼被白色的夢境蠶食掉之後,他就可以輕鬆的走進這些夢境。
夢境的主人是個穿著白大褂的實習研究員,此刻頭發淩亂, 雙眼紅腫, 顫抖著手用筆寫下一行又一行報告。
“12月25日, 晴,實驗品309-11-2身體狀況良好, 開始進行第一次加羅夫注射。”
在他麵前是一間小小的病床,隔著玻璃窗可以看到孩子被束縛在特殊的實驗椅上,雙眼無神地睜大著, 透明的液體通過吊瓶一滴一滴的注入他的身體內。
很快,孩子的身體開始抽搐顫抖,額頭上暴露出青筋,低低地如同野獸的嘶吼聲從孩子的口中發出, 緊接著,他開始瘋狂扭動著身軀, 好像被什麼東西所追逐著,拚命的想要躲開束縛。
細細聆聽,還可以隱約辨認出他那混亂的嘶吼聲:“不……哈哈哈哈……觸手……星星……”
實驗員繼續記錄:“注射10分鐘後, 實驗品開始出現幻覺, 心率上升,抽搐, 譫妄, 實驗效果與之前的實驗品一致。”
畫麵一轉, 來到了另外一間病房。
這一次是三個小朋友, 在操作員輕輕搖動的鈴聲指引下, 他們按照順序走進房間, 各自乖乖坐在自己的病床上。
實驗員繼續記錄:“白夢聯合實驗組:307-9-1,307-15-2,307-19-3,第四次共鳴實驗開始。”
孩子們聚集在一起,他們一同閉上眼,在床上陷入安睡,旁邊的儀器開始監測他們的腦電波,獨特的,傳統醫學從未見過的波紋開始出現。
無形的力場分布在整個房間中。
實驗員:“前期準備完成,進入下一階段,帶受體進來。”
謝長離心中一動,側頭看向門口。
受體被帶進來。
那是個清瘦的少年,臉上帶著點漠然和困倦,懶懶的看一眼室內的情況,毫不反抗地被摁在一邊的沙發上。
謝長離打量著他的五官,實在太像了,太像一個在十五歲左右的自己。
很快,少年麻木的表情中就開始夾雜上一絲痛苦,他一手撐著額頭,伸手在遞過來的實驗紙上留下一行行字跡,或者說是接近小孩亂塗亂畫的圖文。
謝長離看一眼就移開目光,這些文字和圖案裡麵都帶著非凡生物的印記。
顯然,這些人聚集孩童,就是想利用孩童超高的靈感再加上特殊的藥劑以窺探非凡世界。
實習記錄員的夢境還在繼續,謝長離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披著白大褂腳步匆匆忙忙的走過走廊。
並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夠承受住大量藥物的注射和反複催發潛力,每一組實驗都會有孩子發燒,然後在譫妄和幻覺中死去。
他們的親屬會來認領一團小小的骨灰,然後帶走十萬到百萬不等的撫恤金。
而那些孩子們的同伴,能夠見到的隻是隔壁病床上的標簽,悄無聲息的變化,從307-9-1到307-10-1。
第一個數字是房間號,最後一個數字是病床號,而中間,則是這張病床迎來的第幾個主人。
謝長離也在深更半夜的時候站在陽台上,俯瞰著他下意識躲閃同事的目光和監視,在深更半夜的時候和家裡人打電話。
“我有點不想做這份工作了。”
“不是累不累的問題,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但是沒有人可以走出這座被控製著探究人類不可窺視之奧秘的實驗大樓。
實習研究員被打發去參與最為危險的工作。
這一份工作的內容大概對夢境主人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即使是在夢境之中也被打下馬賽克,就連謝長離也無法細細窺探。
他隻能夠從一些細節之中推斷經曆的事情,像是每一次夢境主人都寫下的日記。
“6月13日,我想了想,或許我需要用日記作為一個錨點,固定住現實的我和屬於人的認知。
在今天,我像是一件隨時可以報廢的一次性用品一樣被打發去照顧那一位。
出乎意料的是,那一位所有人都聞之色變,甚至隻能用代稱來稱呼的家夥——抱歉,它的實質很難用人類來形容——看上去極為無害。
我進去的時候,他還在睡覺,像是每一個虛弱的少年病人一樣,抱著枕頭蜷縮在病床的一角。
隻有好看到讓人心生寒意的臉,看一眼就讓人覺得不祥。
我知道邪惡的力量已經遍布了這一間病房,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裡,我與幻覺做了精疲力儘的鬥爭,記下了前輩的一些叮囑:永遠不要在那間病房裡入睡。”
“6月29號,我今天做了一件錯事,我不應該同意幫個小忙的,那個混蛋跑了,而我不得不在那間病房裡待了……長達4個小時,我睡著了。
前輩叮囑的第3條:假如入睡了,一定要忘記所有在夢境裡見到的東西,其他同事會為你處理好一切。”
“7月13號,慶祝我存活超過一個月。
不幸的是,我終於知道在有人入睡之後,其餘人會麵對什麼。
人的夢境真的可以成為怪物的巢穴嗎?”
“7月29號,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在下一個月的時候留下日記,現在的我越來越難以入睡了。
不,隻是無法在外麵入睡……我不能入睡,夢境的豁口已經在這裡打開,現實與夢境之間的通道是它們的巢穴……”
“8月13號,難以想象我現在還活著。但是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死去。
那些受體,那個沉睡在病房裡的主體,我必須得想個辦法。
為了活下去,手上沾滿鮮血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
寫下這一行字的時候,這位實習記錄員已經憔悴到了謝長離都難以辨認的程度。
他頭發散亂如同鳥窩,雙眼深深的凹陷下去,瘦的隻剩下皮包骨,手指神經質的抽動著,不時左顧右看,仿佛時刻處於極端的驚嚇之中。
這一次,謝長離終於可以跟著他進入工作場所。
他的工作地點要坐3樓儘頭的電梯,一路下行到地下室。
路過309號房的時候,實習研究員又隔著玻璃窗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
2號床的孩子還在發燒,額頭上貼著退燒貼,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實習研究員哆嗦了一下避開目光,腳步急促的走向命定的終點。
電梯的數字逐漸下降,3,2,1,-1,-2。
大門緩緩打開,要進入核心地帶,就得像剝洋蔥一樣經過層層關卡。
謝長離跟在實習研究員的身邊,看到了極為精密完善的保護機製,不僅僅是科學側的,還有他們通過孩子讀出的玄學側的手段。
剛好這個時候,他們也趕上了受體派送,穿著白大褂的實驗員們領著三個一模一樣的孩子從房間裡走出,對著走進來的實習研究員點點頭。
他們背後的房間上掛著門牌,簡單粗暴能留下三個字:“克隆室。”
謝長離緩緩眨眼,難怪實驗員要把受體和主體放在一起討論,這些與他極為相似的人類是人造的克隆人。
那麼,主體,或許正是這個時期的他自己。
謝長離試圖回憶灰暗的童年與高中之間那段他一直下意識忽略的時光。
似乎隻是很普通的在上學讀書。
但是他沒有任何一個交好的初中同學,沒有一本同學錄,沒有一個聯絡的班群,這一段記憶像是一個一觸即碎的幻影。
難怪……
謝長離心想。
實習研究員按照規則進行記錄上工,微微顫抖著穿好防護服,正式走進了那間裝飾的無比溫馨的病房。
比起外麵病房藍白的冷冰冰配色,這間病房以柔和的黃色為主,床鋪極為蓬鬆,讓人看一眼就有陷入沉睡的欲望。
而被那柔軟床鋪簇擁在中間的,則是個容貌極佳的少年,他似乎被外麵走動的人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向外看了一眼。
似乎是在看人,但瞳孔並沒有聚焦,更像是在遙望什麼人類無法勘測之處。
謝長離恰好與他對上視線,仿佛是隔著時光長河回望曾經。
就在這對視一眼的功夫,實習研究員著了魔似地過去,枯瘦的手伸進兜裡,牢牢握住了一把小刀。
他一隻手掐住少年,鋒利的小刀被□□,下一秒便死死紮進肉裡。
鮮血噴湧。
在急促的警報聲之中,看到監控的所有人員都立刻采取行動。
但是,僅僅是從響起警報聲到大門被破開的一分半鐘裡,實習研究員已經將主體肢解完畢。
“搶救主體!”
“抓住這個瘋子。”
“上鎮定劑!”
一片慌亂之中,實習研究員被死死摁在地上,一地的碎末被人慌亂地捧起。
謝長離歎息起來。
他本身極為特殊,□□的死亡帶來的是靈魂的進一步加強。
所以,當前也隻不過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逃亡與複仇的開始。
謝長離坐著電梯回到樓上,還沒有離開電梯的時候就聽見劇烈的爆炸聲驟然響起。
原本牢牢被束縛著的實驗品們聯合起來,放上一把大火,趁著慌亂開始衝擊外麵的大門。
火光中,謝長離看見一個全新的巨大的夢境生成。
或者說,這就是這個副本的來曆。
同一時刻。
夏深也得到了問題的答案——
“想要打破一切,你必須得找到大哥哥丟失的屍體。”
第115章 白樓(6)
在看破一切之後, 謝長離再度回到了那個陰冷潮濕的墓地裡。
另外一個他的聲音響起:“我明白了,你是來自未來的我,看起來, 我最後還是成功離開了這裡。不過, 那些人是什麼情況?”
說話的人聲音裡帶著點疑惑, 按照他之前的計劃,孩子們自然會為他找回身軀, 讓他在這個能力所構成的巨大夢境中,重塑身體,回歸人世。現在跑進來攪局的那些人又是誰?
“無限服務公司, ”謝長離淡淡道,終於意識到自己首次接到無限服務公司邀請時,格外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原來從那時起就已經開始布局。”
計劃已經開始, 謝長離感受到頭頂沉沉的潮濕的泥土裡透進來一股明亮的白光,微微眯眼, 放縱自己沉浸到整個夢境世界的核心。
也就是由他自己的過去記憶所構成的夢境。
“咦?”還在處理著不斷湧上來的怪物的莫道成疑惑了一聲,他們見到自己眼前的世界,逐漸的融化消失, 唯有一開始就被著重點出來的特殊病房還牢牢穩固的存在於那裡。
“走。”燕遙迅速反應過來, 大步在逐漸消失的病房走廊裡飛奔起來,不過片刻之間, 三人就已經來到特殊病房前, 推門而入。
病床上兩個孩子依舊安靜的躺在那裡, 絲毫沒有受到逐漸崩塌的世界的影響。
他們臉上的紙麵具還是那個滑稽的笑臉, 笑容的幅度越來越大, 漸漸的便有金色的光芒展露出來。
喬蒙遲疑:“現在怎麼處理, 先試著攻擊這些光團嗎?”
“不,”燕遙已經和莫道成交換過信息,很快也得出了結論,“按照之前我們的推論,這個世界很有可能是一個多層套疊的夢境。剛剛外麵世界崩塌的過程也在暗示夢境的變化,這裡沒有變動,可以說明這兩個孩子是夢境的重要支柱之一。”
莫道成同意他的看法:“這些孩子們身上的光團,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正在夢到的東西。”
“應該就是破局的關鍵。”喬蒙點頭,張開道具的同時,試探性的觸碰了一下嬰兒的金色的光團,下一秒鐘,他整個人消失在原地。
燕遙:“看來這是進入下一個夢境的機會。小喬脾氣不好,行事會比較衝動,再加上嬰兒受限於年齡,做的夢可能會更加光怪陸離,難以控製。我得和他進入同一個夢境,另外一個就要麻煩你了。”
說完,他也毫不猶豫地進入嬰兒的夢境之中。
莫道成歎口氣,略有些焦躁地看一眼窗外,希望能看到已經和他組隊的夏哥及時出現,然而,外麵的世界已經被侵蝕完畢,隻剩下一片黑色的虛空。
他有些不安,但還是進入了屬於兒童的那個夢。
“您來了。”一個溫和好聽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莫道成被突然明亮起來的陽光刺了眼,下意識抬起手擋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左手拎著個公文包,身上穿著一身白大褂。
而在他麵前,則是一個巨大的莊園。
繁花盛開在雕花欄杆後麵,中心的噴泉濺射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彩虹。
管家和兩個女傭正在看著他,對他的愣神表示出了一點點驚訝,再度強調道:莫醫生,您還好嗎?”
原來我現在是個醫生啊。
莫道成定定神,迅速開始職業扮演起來:“我沒問題,先帶我去見一見主家,以及我還要服務的病人。”
“小少爺那邊的情況比較複雜,”管家果然沒有起疑心,點點頭,邁步帶著他向前走,嘴裡已經開始介紹起情況,“出生的時候就是先天不足,後麵又受到了一些驚嚇,從小到大都是大病小病不斷,夫人也算是為他操碎了心。最近這段時間,小少爺比以往更加嗜睡,私人教師說好幾次夫人安排的家庭課程都沒有完成。”
好家夥,私人教師,莫道成心中暗暗嘖舌,看起來可憐兮兮被綁在床上的孩子以前也是萬貫家財養出來的。
他們一路沿著小路向這座繁華燦爛陽光明媚的莊園裡走,管家在介紹完相關的內容後便沒有多言,旁邊的女仆也是沉默著跟上,硬是在這明媚的風光之中營造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莫道成微微眯起眼,總覺得原本就明亮的陽光,這會更加刺目了,下意識抬起手在額前一遮,目光投向中心幾棟建築中的一棟小樓。
剛好小樓的閣樓窗戶被人打開,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閃過。
莫道成心中有所預感,剛剛閃過去的,大概就是他這一次要看病的小少爺了。
隻是不等他停下腳步詢問那一棟小樓,走在前麵領路的管家就停下腳步,似乎帶著點警告意味的說道:“還請莫醫生小心腳下,我們快要見到夫人了。”
說起來,管家到現在為止提到的都隻有夫人,而沒有老爺,或許是因為他負責的事情屬於家庭內政,也或許是因為這位夫人是一位寡婦。
結合之前看到的這位孩子的病曆卡,莫道成傾向於後一種猜測。
大廳明顯陰森了很多,一進去空調帶來的涼意讓莫道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位夫人正坐在沙發上。
她穿著一身白色旗袍,身姿嫋娜,容色清麗,毫無皺紋的麵容讓人絲毫看不出來已經嫁做人婦,生兒育女。
隻是她看過來的一眼總讓莫道成覺得不舒服,明明是很平靜沉靜的目光,卻總讓他聯想到深海底下的岩漿,越是平靜就越是壓抑著瘋狂。
管家開始介紹:“莫醫生是世界腦科專家排名第二,尤其擅長小兒腦病的診治,他今天帶著他的團隊來到這裡,應該可以給小少爺的嗜睡問題做一個比較全麵的檢測。”
夫人點點頭,端起茶杯,看向他:“小離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莫道成趕緊點頭:“那是應該的,我也不忍心看到這麼小的孩子受罪。”
“嗜睡症狀實在是太拖慢教學進度,”夫人慢悠悠說道,“他父親當年四歲的時候就已經可以獨立創作出獲得兒童金畫筆獎的海上日出圖,現在他也四歲了,我讓他在閣樓看了三個月的飛鳥,他現在連一點像樣的都畫不出。”
莫道成眼皮一跳,下意識勸道:“孩子年齡還小,不需要有這麼大的壓力。”
“時光不等人,”夫人自說自話,“就像他父親喜歡的雕刻一樣,不完美的東西就需要從原形開始雕琢,反複琢磨才能成器。”
兩人交流了一會,莫道成越聽就越是在心裡咋舌。
他現在是毫不懷疑,這麼小的孩子,可能會被逼到送進精神病院,準確來講,這位夫人可能比她孩子更需要進行係統的治療。
莫道成無話可說,隻能夠按照自己手上拿著文件夾裡的內容開始乾巴巴的介紹自己的對於當前病情的一些猜想。
等到一杯茶涼,夫人總算是對他的一些想法點了頭,示意管家帶他去見病人。
今天是個陽光明媚的一天。
謝長離吃完飯,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被他遺忘在夢境裡。
日曆上今天被打了個圈,母親請的醫生即將到來。
謝長離打了個哈欠,熟悉的困倦感襲上,那深深的黑暗的夢境像是伸出無數雙手,想要將他拖進去,陷進這沉沉的泥潭裡。
“咕咕咕?”窗戶被鴿子敲響。
謝長離打起精神走到窗前,他的身高不太夠,需要很用力的踮起腳尖,才能夠推開這扇窗,讓這隻鴿子進來。
大肥鴿子早就熟悉這位小朋友,窗戶一開就大搖大擺的飛進來,落在他腳邊。
“吃飯的時候給你留了幾個玉米粒。”謝長離乾脆盤膝坐在地板上,將悄悄藏起的幾粒玉米撒在鴿子麵前。
最近他老是在上課的時候睡過去,問題實在太嚴重,母親不得不辭退那些家庭教師,現在盤膝坐在地上,也不會突然有人走進來,要求他保持儀態。
不過這大肥鴿子吃了幾顆玉米後就心滿意足的離開,沒給他抱著撫摸幾下的機會。
謝長離站在窗口看著它飛遠,轉頭看了一眼門上的鎖。
上一次下樓好像是半年前。
假如自己能飛起來就好了,從這閣樓飛出去,從莊園裡飛出去,□□沒有人能夠找到自己的地方。
他垂下眼,剛好看到管家爺爺帶著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進來。
是醫生。
謝長離打個哈切,眼皮耷拉下來,抵抗不住內心的疲憊感,抱上自己的小熊往床上走。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自己的衣櫃裡有些響聲。
謝長離勉強打起精神,抓著小熊走向衣櫃,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隙,抬眼看過去。
一個拿著劍的英俊男人可笑地蜷縮在這個衣櫃裡,見到他的時候,臉上露出驚訝和措手不及的表情。
夏深沒有想到他答應之後會立刻進入新的夢境,一進來還被塞在這麼小一個櫃子裡,剛想出去就發現櫃子門打開,門外是個小小的長離。
五歲左右,黑發黑眼,穿著星星睡衣,抱著一隻小熊,可愛到讓任何人的心都要融化。
夏深不自覺勾起嘴角:“長離,我……”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