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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同居 歸荼 69163 字 1個月前

第51章 再試一次。

程識的擔心不無道理。

任明堯一手抱著孩子, 一手拎著超市的購物袋,電梯口就碰上興衝衝來蹭飯的小情侶,“來早了。”

“那怎麼著?我先回家再重新來一趟?”

宋子揚多年來垂涎女神的夙願終於達成, 名正言順地帶著女朋友到處去串門炫耀, 腦門上就寫著誌得意滿四個字,“都是兄弟,還論什麼早晚。”

程曉君很懂事地伸來一支棒棒糖,他又立刻受寵若驚, “謝謝謝謝。”

為了回報這一隻棒棒糖的恩寵,他到家以後跟兄弟一起陪著這小祖宗玩了半個小時的新玩具。鐘魚自覺到廚房給程識打下手。

“平時也都你一個人做飯?怎麼不叫任明堯過來幫忙啊。”

“他看著小君就是在幫忙了。”程識委婉地說,“讓他到廚房來還會增加我的工作量。”

“……”

沒用的男人。

食材都備好了, 隻等調料買回來就能下鍋。鐘魚也沒幫上什麼忙, 倒是被他傳授了許多廚房小技巧。

豐盛的小炒菜配著涼盤擺了一桌, 看著很有食欲。他做飯無論擺盤還是味道其實都算不上特彆驚豔, 隻是一個人做得久了逐漸熟練起來, 家常菜的味道讓人吃得舒舒服服, 也不至於太過隆重。

鐘魚感歎任明堯果然福氣在後頭, 這麼多年沒白等。宋子揚看不得隻有兄弟得意, 自己把袖子往上一掀,顯擺手腕上的牙印, 又不經意地遮一遮,欲蓋彌彰, “老婆給我咬的。”

“……”

鐘魚漲紅了臉, 氣得差點沒踹他一腳, “給我死出去!”

任明堯看了看身邊的人, 眼神裡寫著“老婆我也想要”。可惜程識忙於照顧孩子吃飯沒看見, 就算看見了也不好意思搭這話茬。

“不過我們以前的同學好多都成家立業了, 我還一直在讀書,有時候都覺得跟你們生活圈子有點脫節。”

鐘魚勉強收回虐待男友的巴掌,撩了撩頭發,“上個月陳玉玉結婚還給我發請帖呢,我沒時間去就隨了份子錢。今年第三個了,把我心疼的。”

“但你們肯定想不到她老公是誰,哈,咱們年級主任的兒子。記得麼?隔壁班那個班長。”

她說的同學程識也有點印象,一邊喂孩子吃飯一邊聽八卦,聽到熟悉的人名心裡難免唏噓。

除了任明堯和後來熟悉起來的鐘魚,他在學校裡沒什麼交好的朋友,相應的人際關係和八卦故事也錯過很多。很多班裡的小暗湧直到現在才聽到,從第三視角聽他和任明堯學生時代的故事有些新奇。

原來除了他隱約察覺到的,班裡還有那麼多對小情侶。雖然畢業之後基本都be了,現在聽聽也挺有意思的。

令人懷念。有些小心思真的是學校裡才會有的那味兒,彆說進入社會工作,即使是在大學裡,同樣是校園感覺都不一樣。

彼時任明堯感情那根神經異常粗壯,他又真的很會把心事隱藏,當了那麼多年的好朋友,硬是沒被什麼人看出端倪。

“現在想想我當時怎麼不太聰明的樣子,你倆都好成那個德行了,居然還沒發現不對勁。”

鐘魚歎氣道,“主要是想不到吧。我們前麵那屆不是還出過一對師兄情侶的事麼?鬨得沸沸揚揚的,最後兩個人都退學轉學了。那件事過去,就算心裡藏著什麼,起碼明麵上誰也不敢再往那方麵琢磨。”

她說話時其實指的是程識。任明堯倒是自動認領了那句“就算心裡藏著什麼”,給程識夾了一筷子糖醋裡脊,頷首道,“當時年紀小,很多事想不明白。就算想明白了,也不是都能由自己控製的。”

“我高中的時候還跟我們般語文課代表搞對象來著。”宋子揚樂嗬嗬湊熱鬨,“本來還想跟著學學寫作文提高一下成績的,可惜後來也be了……啊不是,不是我是說,幸虧be了,哈哈,哈……”

“哈你個頭!”

鐘魚凝視他的眼神逐漸冷酷,正要動手收拾,微信上來了消息,“誒等等,我姐妹要給我打電話。”

“她最近失戀了正難受著,我去給她回一個。”

宋子揚拍著胸口喘氣,“撿回一條命。”

程識笑他,“這麼怕老婆啊。”

宋子揚撇撇嘴,無言地望了任明堯一眼。

任明堯說,“彼此彼此。”

程識便立刻語塞了,握著筷子眼神飄忽,“小君多吃點蔬菜,吃口西藍花。”

“哎,上次跟你喝酒你還這樣,這樣,還紮個小揪呢。”宋子揚給他倒酒,“還是短頭發好,剪短了顯得人精神。”

“上回是我不好。我就這麼個人,你彆往心裡去,今天自罰三杯給你賠個不是。”

程識饒有興致地屈起指節叩了叩桌子。杯中酒液微微震顫,眼中閃爍的神采分外生動,更令人心動,“罰啤酒嗎?”

任明堯當即起身:“我去拿白的。”

屬於是兩口子合起夥來欺負人了。

可宋子揚能說什麼,隻能服氣地照單全收。本來就是愛喝的人,吃一陣子菜墊了胃就擺足架勢開乾了,一瞬間酒桌上成年人的氛圍火熱。

程識支使吃飽的小侄子去沙發那兒玩,也免不了陪著喝兩杯。上次被鬨得是不太高興,但後來想開了,他對宋子揚沒什麼成見,這會兒甚至看他有種看地主家的傻兒子的既視感。

“你是不是就那種,朋友分手了你去幫著人家教訓渣男前任的那種朋友?”

宋子揚一拍桌子:“嘿你彆說,這事兒我還真的乾過!”

“……”

任明堯托著臉給兩人倒酒,程識喝多少他也陪多少。

本來想叫他少喝點,兩個人起碼留一個清醒著好照顧孩子的。但程識發覺雖然兩人喝的酒一樣多,自己臉上發燒意識都有點飄了,他卻好像在喝涼白開似的,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他啊?他那酒量,咱們倆是彆想了。乾不過。”宋子揚說,“把我們宿舍其餘倆人也叫過來跟咱倆加一塊兒,合起夥來灌他還有可能。”

程識想起上次提過的話題,好奇道,“你見過他斷片嗎?是什麼樣?”

“這……你現在問我哪兒敢說啊。”宋子揚嘿了一聲,自以為機靈地抽動眼皮,朝他示意,“回頭私聊,私聊有驚喜。”

程識被逗得笑出了聲,雙手撐著桌邊身體微微搖晃,眉目舒展,很開懷的模樣。任明堯看得手癢,本來隻想揉一揉頭發,手就控製不住似的,又捏了捏他的後頸,順著流暢的脊背線條滑到他腰上。

程識喝飄了,也不在意,按著腰上的手朝沙發那兒投去一瞥,“小君呢?還在和彩鉛玩嗎?”

“嗯。”任明堯說,“你不用管,好好放鬆就行了。我替你盯著。”

鐘魚跟小姐妹打完電話回來,感歎了幾句,“這次她也還是這樣。”

那姑娘宋子揚認識,是她大學室友,“被甩了?”

鐘魚搖頭,“還是她提的分手。”

“其實剛開始都談得挺好的,每次她一感覺到自己依賴對方了,就特彆焦慮特彆不安心。對方對她越好,她壓力就越大。”

“這樣時間一長肯定要出問題的啊。估計對方也納悶兒吧,慢慢的就沒耐心了。她一察覺到就提分手,分完了又念著人家的好,說是自己的問題。”

鐘魚說,“我就不太懂是為什麼,還陪她去看過醫生。好像這個叫回避型依戀人格?就是說在親密關係裡,潛意識裡也一直覺得自己是不配被愛的。會很不安,甚至想要推拒戀人。”

宋子揚聽得皺眉:“怎麼這麼擰巴啊。”

“對啊,所以我就隻能聽聽,安慰的話翻來覆去就那幾句。也不好說什麼。”

程識托著腮晃動酒杯,聽得很認真,聽完之後隨口一提般說了句:“我好像也是這樣。”

宋子揚嘿了一聲,看著他說,“誒你彆說,我現在看你跟那姑娘真的有點像,尤其是這個表情……”

話沒說完被鐘魚狠狠地踢了一腳,立刻訕訕地閉嘴,又趕緊轉移話題,“喝酒喝酒,接著喝。”

這天沒喝到太晚,儘興就結束了。深夜宋子揚兩人叫了代駕回家,任明堯出去送。

回來時程識已經把一片狼藉的餐桌收拾得差不多了,隻剩廚房還沒清理,坐在餐桌邊疲憊地揉著眉心,慢吞吞地問他,“能不能幫我給小君洗澡?後勁兒上來有點暈。”

任明堯抱著學習的態度參觀過他給程曉君洗澡,親自上手還是第一次,好在孩子配合,抬胳膊抬腿都聽話,全程沒怎麼鬨。

給程曉君講完睡前故事,他趁著重新放洗澡水的功夫,又出來收拾廚房把垃圾打包,甚至還把桌子擦了,等調好水溫過來抱程識。

“我沒喝多。”

程識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裡,連根手指都不想動,“讓我緩一會兒。緩一會兒就好了。”

“沒說你喝多。不是頭暈麼?”任明堯說,“輪流伺候。輪到你了。”

酒精讓羞恥心變得遲鈍。聽到他說孩子很聽話地洗完澡已經乖乖睡著,程識沒有阻止脫掉自己衣服的手,順從地環住他的脖子被抱了起來,放進裝滿熱水的浴缸裡,舒服得歎氣。

他拿了毛巾墊在浴缸邊緣,程識昏沉沉地趴上去,享受擦背服務。浴室裡連撩水聲都帶著混響,格外撩人心弦,程識餘光裡卻飄過兩隻黃澄澄的塑料小黃鴨。應該是剛剛用這個哄著程曉君洗過澡,又被他如法炮製地放進了浴缸裡。

程識隨手撈起來捏了捏,輕易地被小玩具取悅。喝了些酒之後變得格外愛笑,行動也更隨性,不像平時總是內斂。連嗓音被熱水同酒精一起浸得軟綿綿,捏著小黃鴨朝任明堯奶聲奶氣地喊,“任叔叔~”

“……”

“任叔叔今天好能乾鴨。誇誇。”

雪白的背脊在他的手掌下一點點浮起血色,毫無防備的模樣。想起自己從超市裡拎回來的購物袋都還沒拆,任明堯覺得這話誇得有點早。

“上次你壓箱底那隻小包裡,都裝著什麼玩具?”

看出程識喝了些酒跟平時不太一樣,他也敢開些平日裡不能隨便亂開的腔,“玩過麼?什麼感覺。”

程識皺著眉頭回想,不知想到什麼,語氣裡沾染了些委屈,嘀嘀咕咕地抱怨,“太硬了,很難用。”

“……”

“說不定是你用法不對。”

任明堯屈膝半蹲在浴缸邊,按捺著語氣半哄半騙地說,“再玩一次我幫你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來遼!

又是生死時速的一天

大家晚安

mua!

第52章 年輕能乾。

任明堯對他拿出來又放進去遮遮掩掩不給看的收納包非常感興趣。畢竟他平時就是個收納控, 想也知道正經東西不會跟裝套的小盒放在一起。

可惜程識老師隻樂意自己玩兒,不樂意給他看。

“你肯定也不會用。”程識閉著眼睛肆無忌憚地嘲笑,“你連傳小紙條的告白戲都不會寫誒。真純情。”

“……”

任明堯扶著他坐起身翻了個麵, 免得淹進浴缸裡, 順口回懟一句,“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他的聲音被晃動的水聲蓋了一半。程識抱著小腿坐在熱水裡,懶散地塌著腰垮著肩,看起來隻有一小團。微微揚起臉, 目光惺忪地望著他,固定成一個索吻的姿勢,“你說什麼?”

“我說, ”任明堯丟開毛巾, 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男人天生就會。”

會的不多, 湊合湊合也是可以的。

程識沒想到會在這兒, 但也無所謂, 隻要不被孩子們看到就都可以。洗手台上放了新買的護膚品, 甚至還沒拆封, 他看著任明堯把乳液擠進掌心裡, 後知後覺地瑟縮了一下,被醉意困頓的頭腦也略微清醒了些。

“先委屈一回。”

任明堯拿那種半哄半騙的語氣困著他, “就一回。”

任老師的承諾還是有可信度的,說一回就是一回。他輕易就被哄得暈頭轉向, 卻沒想過說的是今天就一回還是浴缸裡就一回。

浴室裡太熱了, 熱得人喘不上氣。出了浴室也熱, 熱得想哭都哭不出聲音。他不太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抱到床上, 被擺弄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混亂地一口咬在誰的肩膀上。

他也就這兒能使上點力氣了, 咬得毫不留情。任明堯吃痛地嘶了一聲,低啞的聲音裡卻飽含愉悅,“還凶我。”

剛剛逞過凶的牙尖很快就被舔了個遍,連最後這點力氣都被剝奪,予取予求助便全都不由他了。

事後的感覺不太好受,也可能是經驗生疏又沒有把握好分寸,被衝動影響了理智做得太過火。即使清洗過也還是有種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流出來的錯覺,他躺著動都不敢動。

心卻還是像被泡進糖罐裡,甜蜜得發漲。

臥室裡一片寂靜,隻聽得到兩人交錯的呼吸聲。程識閉著眼睛醞釀了好一陣子,又鬱悶地睜開,“我看小說裡寫的,彆人結束了都會累得昏睡過去。怎麼我睡不著啊。”

確實能乾,甚至還給他乾清醒了。

任明堯大言不慚:“那可能是還不夠累。”

“……”

程識翻了個身,發頂毛絨絨的蹭著他的下巴:“你為什麼也沒睡?”

“太興奮了睡不著。”

“……”

怎麼不在一個頻道上。

剛開過葷,正是意猶未儘的時候。抱是怎麼都抱不夠的,隔著睡褲稍微有點摩擦都能起一串火星。任明堯從未想過有一天得償所願,軟玉溫香在懷居然還會進退兩難,“你又不讓我出去抽煙。”

“對身體不好。”程識說,“而且家裡還有寶寶。”

從明海回來以後,他把自己知道的關於程宇的消息都告訴了任明堯。任明堯人脈更多,能打聽到的範圍更廣。

但其實他並不那麼期待找到程宇。即使不是親生父親,他也會把程曉君好好撫育長大,並私心裡覺得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會對程曉君這麼好了,交給誰他都不放心。

“又提他。”任明堯不滿道,“現在你的時間是我的。”

他連程曉君的醋都吃。程識笑著哦了一聲,“那提什麼?”

這次任明堯沒立刻接話,沉思了一會兒才叫他,“程識。”

“嗯。”

“之前我說喜歡你那樣的話,你是不是聽著覺得特彆虛?”

程識頗有些意外,停頓了半晌才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任明堯的手溜進他的睡衣下擺,捏他腰上的軟肉,接著說,“那我得怎麼辦啊,不說喜歡你還能說什麼?教教我吧,程識老師。”

程識悶在他胸前,為他的高瞻遠矚和未雨綢繆不由自主地感動,嘴邊卻還在說,“怎麼這種話都還要我一口一口地教啊。”

他聽出任明堯是把今晚鐘魚在飯桌上說的那些話聽進了心裡。

人的性格很複雜。他就是個極感性又極理性的人。他的感性讓他很容易被打動,而他的理性又讓他難以輕易相信那是真的屬於他的。

習慣性地胡思亂想大概真的來源於人格的缺陷,他也很鬱悶,知道想太多是無益的且隻會讓人難過,隻是真的難以控製,也不知道能有什麼方法改善自己的性格。

他確實想過,任明堯說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可能潛意識裡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等什麼時候覺得補夠了,曾經的遺憾都得償所願,就會把他丟掉。但他不會傻到真的說出這種會引發家庭危機的話,隻能埋在心底悄悄地不安。

在今晚的契機下,任明堯似乎察覺到了那些不安。他不願意也不會當那個被所謂的“性格不合”磨光了耐心最終選擇放手的男朋友,“你就當我是個傻子,教教我吧。教我點你喜歡聽的。以後我好順著解題思路多加練習。”

“那就說——你要陪在我身邊,永遠、永遠、永遠都陪在我身邊。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放棄我。”

程識說著說著也來了興趣,“你說說看,練幾句我聽聽。”

任明堯認真道,“我永遠都陪著你。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還是不健康……我忘了後麵是什麼。但是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都陪在你身邊。”

悅耳的聲音配著悅耳的話,近在咫尺的距離,這樣溫存的深夜裡,簡直是絕佳的精神享受。程識眯起眼,舒服得歎了口氣,“真好聽。就是有點肉麻。”

“不相信嗎?”

“我不知道。”

任明堯說,“以後會讓你知道的。”

他不覺得這是個無解的事。就像他剛升高中的時候,成績也就勉強夠這個二本線,後來不還是為愛考清華了。他最討厭麵對的是無能為力的局麵,可在這件事上他能做的還有很多,因此把鐘魚的話聽到心裡也不怎麼慌。

“我們不用著急。”

任明堯捏他小肚子的手掉了個方向,又去撫摸他的背,好像非得這樣動手動腳的才能確定他真的躺在自己身邊,“看現在這情形,反正到程曉君上大學之前我們都沒有二人世界了。那正好,不管要磨合還是要乾什麼的,我們都有很多時間慢慢來。”

程識閉上眼,慢慢地聽著,慢慢地點頭,“嗯。”

“現在想睡覺了?”

“還不是特彆想。”程識喃喃地說,“想聽你講講以前的事。”

“以前什麼事啊。”他很難得會主動提出想聊以前。任明堯問,“今天鐘魚說的那些?我們上學的時候?”

“嗯。以前上學的時候你也是這麼溫柔的嗎?我怎麼記得你還總欺負我。”

“誰欺負你?誰舍得欺負你啊。你一生氣,我話都不敢多說。”

任明堯低低地笑,“他們是不是都覺得你沒脾氣,特彆好欺負?那就隻有我知道,你其實心裡憋著壞呢,對吧。”

“誰說的?”

“我說的。記不記得那天我放學去開會回來晚了,讓你一個人在公交車站等了小半個鐘頭,蚊子咬著你了。你隔天就往我礦泉水裡放鹽。”

任明堯加重語氣,“真的很鹹。”

“整個球場都過來嘲笑我,問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隻有我知道是你乾的,還怎麼追究啊,硬著頭皮敷衍過去得了。”

程識沒親眼見過那場麵,但聽著他的描述,笑得床墊都在震,倒也不否認,“晚上公交站的蚊子個頭很大,咬人又狠。癢死了,又癢又痛。”

“我知道,怪我。”

任明堯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能回到那個時候就好了……回到那個時候,你怎麼整我都行,我把整瓶水喝完都行。”

程識靜靜地聽著,沒有回答,直到困意上湧,臨睡前才抱著他輕聲地說,“可是我不想回到小時候。”

“我還是喜歡長大。長大了之後,遇到的都是好人。”

“也能遇見你。”

**

和任明堯戲劇性的重逢之後,程識做夢的頻率很高。

他經常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像命運的手操控著,世界給他開了一個玩笑。或許這一切本身就是個不可及的夢,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依舊躺在一個人的小出租屋裡,整顆心都像被丟進榨汁機裡攪碎。

可是當他睜開眼睛,背後傳來的觸感是真實的,熟悉的聲音裹著困意和一個無意識的吻落在他頭頂,“早。”

整顆心便又安全著陸,完整鮮活。

程識轉過身,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早。”

昨天晚上實在不想動,隻讓任明堯去孩子們房間裡看了一次,好在兩個小家夥懂事,程曉君被尿憋醒甚至自己去上了廁所,又爬回床上接著睡,早餐時磕磕巴巴地給程識講了這件事。雖然說得不算流利,但敘述邏輯清晰,得到了程識好多個親親和誇誇。

任明堯眼饞了一會兒,拉著衣領露出半個肩膀頭子,顯擺牙印兒的語氣不比他那個兄弟聰明多少,“看,我老婆給我咬的。”

程識:“……”

總之,任明堯沒怎麼經曆給孩子換尿不濕的階段,就又承擔了給狗子換尿墊和遛娃的重任。傍晚時分帶著彩鉛和程曉君去小區花園裡轉圈,程識自己在家收拾清掃也更方便。

可他們一走要走一個小時。程識在空閒中獨處,這個時候才發覺,自己好像不是那麼喜歡一個人待著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更喜歡獨居生活,待在隻屬於自己的地方才會覺得輕鬆舒適。現在卻發現,這一切是如此令人不舍,如果真的像夢裡那樣隻是命運安排的一場玩笑,其實都沒有發生過,得到了又失去,他不敢想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任明堯牽著孩子遛完狗回家,剛去洗個手過來,就看他有點消沉地坐在沙發上,“怎麼悶悶不樂的?”

程識搖搖頭,“就是有點想你們了。”

程曉君聞言跑過來親他,彩鉛也跟著小跑,撓著他的小腿想往他膝蓋上躥。一片混亂中他被親了一臉口水,不由得笑出聲,“哎呀,好了好了。都消停一點。”

“聽見沒有?都消停一點。”

任明堯義正言辭,“小孩去洗澡睡覺,接下來的時間裡你的小叔叔都是我的了。”

什麼你的我的。

程識合理懷疑這人每天都積極地去遛狗,就是為了快點進入下一個環節。

程曉君已經不跟他一起睡了,有彩鉛陪著就睡得安穩。他叮囑過如果夜裡睡醒了一個人感到害怕就到主臥來敲門找叔叔,小寶貝乖巧地答應了,但是一次也沒來找過。

程識最近睡覺就都在主臥。這中間還有任明堯的大力促成,美其名曰“大人睡覺就應該睡在大人睡覺的地方”“小孩子早點分房可以培養獨立的性格”“我像他那麼大的時候都已經跟爸媽分床了還沒有狗子陪”。

話裡話外,可憐死了。

程識觀察了兩天,是沒什麼問題,隻好依著。

但他很快就發現,小寶貝那邊是沒什麼問題,問題出在任明堯這。

正是年輕能乾的時候。按理說彆人平時出去上班上學上課,都還能有個空閒喘口氣。任明堯不一樣,每天都在家裡工作,隨時隨地為所欲為,把孩子和狗子往臥室裡一關,隻要兩個小的乖乖在一起玩,兩個大的就也能一起玩。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程識腿都在發抖。

這怎麼辦啊。要不出去躲躲吧。

機會很快就來了。

之前明海時聯係過的編輯怡禾約他出去喝下午茶。除了和關潼她們,這是他為數不多的網友之一。雖然以往聊天不多,且都隻是在溝通連載的相關事宜,在現實裡見麵的話,奔著交個朋友的想法應該會聊多一點吧。

再加上路上來回的時間,就意味著他可能整個下午都不能在家了。

程識對家裡留守的大小兒童感到擔憂,“真的不用我帶著小君去嗎?”

每天遛狗隻是一個小時的時間,跟一整個下午獨自帶娃的性質還是不一樣的。

“你去玩你的,帶著孩子多不方便。”

知道要約見的對象之後,任明堯還算放心,即使是有擔憂也不像應允那種等級,“手機開著,隨時彙報就行了。”

“那好吧。我儘量早點回來。”

臨走之前,程識最後看了一眼自己親手打理的客廳,像是要記住它整潔的模樣,“你們好好的,不要拆家。”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誒嘿

正是年輕能乾的時候

不如明天就雙更吧

如果沒更到大家就當我不行好了(?

flag精神還是要有的

大家晚安

mua!

第53章 對他好。

這天下午程識獨自出門赴約, 全程都很順利。怡禾現實中的形象跟他在網上聊天時模糊形成的印象很接近,性格隨和。

聽到他這麼說,怡禾先笑起來, “是因為我很普通啦, 又沒什麼記憶點,女孩子的平均印象都是我這樣的。”

“不過乘十老師你本人還是太讓人意外了。我之前看你們微博上出去玩的照片,還以為是相機的美顏效果呢。現在看壓根就是不上鏡啊。”

大概是對腐宅畫手的刻板印象。程識這樣的形象設定在漫畫裡出現相當合理,居然能在三次元看到就很難得, 不可避免的也要拍幾張合照發個微博炫耀一下。

程識正在從社恐向著現充的道路上努力蹣跚,沒有拒絕合照這點小小的請求。他本身就不擅長拒絕彆人,更何況怡禾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回頭讓我們編輯部其他人知道了肯定會很羨慕我。”

“其他人也知道我嗎?”

“當然了!你可是乘十老師誒, 辦公室有一半的人都在追你連載, 最近這本不是快畫到結局了麼?之前養肥的那群人開宰了, 天天追到半夜在群裡嗷嗷叫。”怡禾笑著說。

“再說你的合同比較特殊嘛。蘭總親自你帶到公司來, 當年法務部還特意一起研究過的, 那份合同到現在為止, 全站也隻有你一個人在用。所以從一開始大家就對你印象很深刻。”

她不清楚合同的具體內容, 隻知道大概的事件始末,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也還是會感慨, “不過說實話,一開始你還是新手水平, 大家都以為是蘭總帶家裡小朋友來畫著玩玩呢, 沒想到你這麼拚, 有天賦又勤奮怎麼會不變成大神呢?有今天這樣的成績一點都不意外。我的績效都是多虧你哈哈哈, 也沒少給網站創造收益。”

程識沉默了一會兒, 點點頭說, “蘭姨對我很好很好,這些根本就報答不了她。”

怡禾聞言不由自主地歎氣,“蘭總人真挺好的,對職員也都很照顧。太可惜了。”

跳過這個話題,兩人沒怎麼再談工作,好像就隻是喝個下午茶,單純地來見見朋友。回家的路上,程識的心情卻比來時複雜的多。不是因為下午茶的對象,而是因為提到了故人。

蘭姨找到他時,確診乳腺癌晚期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幾乎抱著在完成遺願清單的想法,才會找到他這個並不在平日來往範圍內的親戚。

他父母結婚時就不太被看好,母親算是下嫁,後來出了起嚴重的交通事故早早離世,母家那邊心都涼透了,認定是嫁給他父親才會惹到的禍事。即使知道他這個外孫養在父親家族裡,也多年不曾來探望過,態度很明顯,是不接受他的。

他年幼時是有期待過姥姥姥爺那邊的親戚會來看望,或許還會把他接走,帶他離開這個沼澤般的家。懂事後才明白,自己是兩邊都不受歡迎的存在,自然而然的念頭也就熄滅了,沒再抱過什麼幻想。

直到他高三那年,在那個錐心刺骨的冬夜到來前幾天,蘭姨找到了他。

她似乎看出了少年的窘境,但並未強求什麼。隻說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想把還未能實現的願望和未彌補的遺憾都儘量達成了再走。而這其中就包括找到他這個叛逆姐姐的獨子,見上一麵。

或許,再拉他一把。

列車在地下隧道中轟隆隆地向前方。程識戴著耳機靠在地鐵門旁,看著隧道裡一閃而過的廣告燈牌,與黑暗交替映出自己的影子,腦海中對往昔的記憶畫麵都有些模糊了,連同感受都變得遲鈍。

身體像是開啟了自我保護機製,如果不刻意回想,那些事情好像都是上輩子發生過的,甚至像是發生在彆人身上的。可一旦打開了閘門,洪流般湧出的記憶都是血色。他不敢觸碰,也永遠不會結痂。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婉拒她提供幫助的好意,如何信誓旦旦地訴說著和朋友的約定——約定著一起去美好的未來,用深信不疑的語氣。

他也記得,幾天之後的深夜裡,他是如何在泥濘的雪水裡爬回家門,慶幸自己留了蘭姨的電話,對她說,救救我。

列車到站的提示音突兀地響起。程識驀地回過神,卻發現車廂裡空空如也,車門上映出他孑然一身的影子。

這已經是最後一站了。

**

程識勉強牽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走出車廂去對麵往回坐。

到家時天已經擦黑。小區裡入住率高,星星點點的亮成一片,他有些向往地看著那些窗戶,走回了自己家裡。天氣逐漸熱起來,一進門卻能感覺到冷風,客廳裡開了空調。

程識皺了皺鼻子,嗅到不同尋常的焦香味,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你們……在乾什麼?”

他迅速地換了拖鞋走過玄關。不過跟想象中一團糟的情形不同,客廳裡還是他臨走時整潔的模樣。彩鉛顛顛兒地跑過來蹭他的腳,咬住他的褲腿往裡拉扯。

廚房裡,任明堯剛洗完最後一隻碗,對於兵荒馬亂的作案現場的清理工作被畫上了圓滿的感歎號。

“回來得有點晚。”

任明堯擦乾了手,走到準備已久的餐桌旁,邀功般幫他拉開凳子,“坐。”

程曉君坐在自己的專屬baby凳裡,雙手捧著啃半根比手腕還粗的火腿腸。

因為他到家的時間比預計晚了些,任明堯也沒閒著浪費,就連原本在使用後該是一團糟的廚房也趁機清潔整理過了。

程識半夢半醒般落座在餐桌邊,恍惚覺得眼前這四菜一湯是憑空變出來的,“你做的?”

任明堯:“那還能是憑空變出來的?”

“……”

“嘗嘗。”

任明堯給他遞了雙筷子,“雖然跟你做的沒法比,不過剛才出鍋的時候我都嘗了,湊合能吃。第一次隻能霍霍成這樣,下回我再好好發揮。”

程識“啊”了一聲,像是被震撼到,一時半刻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他想過最好的情況就是留守的這一家三口平安地活著,如果可以的話不要把家裡搞得太難收拾,晚上回來四口一起點外賣。

可怎麼沒都沒想到,在他一個人跑出去玩的時候,任明堯帶著孩子在家裡為他笨拙地準備一頓晚飯。

餐桌上的菜色都是平常吃過的,賣相是差了點,放這等了一會兒甚至都不冒煙了,可都包含著十足的誠意。程識夾了一筷離自己最近的酸辣土豆絲,還溫熱著,“這個……是脆的。”

“嗯,你不是喜歡吃這樣的麼?我就在網上查了菜譜看到底怎麼能做成脆的,做了三遍才有這樣的效果。”

高中時這道菜也是食堂裡的常見菜色了,他們倆都喜歡吃。不過程識點這個菜,有時候吃得多有時候吃得少。不管吃多吃少剩下的全是任明堯掃蕩乾淨,這樣幾回就能發現,同樣是土豆絲,他在口感上喜好分明。

生怕他嫌棄似的,任明堯又自發地補充,“不過你放心,前兩遍我都隻用了一點兒先做實驗,沒怎麼浪費。”

程識笑起來,點點頭又扒了一大口,“好好吃。”

除了已經過世的奶奶,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照顧他的口味為他做飯的人。

每一道菜都好吃。不管鹹了還是淡了,哪怕是燒糊了燒焦了,都好吃。

這個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傻子,連句像樣的情話都不會,卻還總是做這樣的事。

給他做飯也好,收養彩鉛也好,給他披上那件外套也好。

總是在這樣對他好。

地鐵上被凍僵的心化成了一汪水,他整個人都在發顫,也有些難以應付這樣的情緒。不知如何是好,就把還在啃火腿腸的小朋友抱起來親親小臉,顧左右而言他地轉移注意力,“小君好乖,是不是也幫了忙?真棒。”

如果幫忙的意思就是不添亂,那程曉君算是做到了。

任明堯伸出一隻手,罩住這小屁孩的臉蛋,抗議道,“先誇我。我是主力。”

“……”

程識不由得笑起來,拿下他的手,趁孩子不注意探過身去也親了他一口,“對,你更棒。”

任明堯這才心理平衡了,反握住他纖細的手指下意識地揉搓,“手怎麼這麼涼?”

“地鐵裡很冷,可能是我待的那個車廂空調開得太猛了。”程識想把手指抽回來,“我還坐過站了,所以被凍了個來回……”

“握一會兒。”

還是個地鐵都會坐過站的小迷糊。任明堯沒讓他得逞,另一隻手去拿桌邊的空調遙控器,“我還怕你從外麵回來會熱得冒汗。”

“不用調,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家裡的溫度很舒服。”

程曉君依舊在啃他的火腿腸。程識抿了抿嘴唇,猶豫片刻後悄悄起身。任明堯連帶著也被牽到洗手間裡,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抱住了。

他下意識地鬆開了手。程識便把兩隻胳膊都環在他的腰上,抱得緊緊的,把臉埋在他肩上不說話。

終於等到老婆主動一次,心情就跟被召見寵幸的妃子一樣。任明堯受寵若驚地順著他的背,“做頓飯就這麼感動?平時我可天天吃你做的。”

“嗯。”程識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也沒什麼實際含義。激蕩的心情隨著更大範圍的身體接觸一點點平靜下來,才甕聲甕氣地說,“你好厲害啊,我剛開始學做飯的時候就沒有這種水平。”

“真的?以我們的關係,商業互吹可以免了。”

任明堯察覺他環抱的雙手力氣鬆動,似乎身體也沒那麼緊繃了,就稍微退開一些,抬起他的下巴檢查有沒有偷偷在掉眼淚,“還是說你故意這麼誇我,想讓我以後多替你下廚房?可以啊程識老師。”

程識被他如願逗笑,卻無情地拍掉他的手又埋頭抱回去,像是找到了最有安全感的姿勢就怎麼都抱不夠,過會兒又叫他,“……明堯。”

“嗯,怎麼了?”

“如果我們這個冬天還在一起,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

這話聽著就有點委屈。任明堯頓了頓,什麼都沒問,隻抬手揉他後腦勺,“好。”

“你聽完了隻能當一個故事,不能多想。”

“好。”

“還有一件事……我剛才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其實想了很久了,但是現在告訴你,你也不能多想。”

繞口令似的。任明堯沒有原則地一律說好,然後才問,“今天要說什麼事?”

程識這時候才放開他,麵對麵表情認真地說,“我想買房。”

作者有話要說:

任老師:下一章老婆要跟我分居(不是

我來遼我承認

雙更隻能活在flag裡

但是有努力在寫!

明天可以中午更早點看

所以我應該是不行但又沒完全不行

大過年的,先躺躺

大家晚安

mua!

第54章 老婆。

任明堯腦子裡嗡的一聲響, 扶在他腰上的手緩緩落下,“你還是想搬走。”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先買了再說。”

程識比劃著解釋, “是這樣, 我馬上有一筆錢要到賬了,也不太會理財……與其存在手裡還不如直接買房比較保險。這也算是投資吧?我就是想著,不能浪費。”

即使現在說要買房,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買到, 更不是立刻就能搬出去住的。任明堯在他的補充說明裡緩過勁兒來,點了點頭,“先出來吃飯, 慢慢說。”

這事是說來話長。

程識之前覺得是自己的事, 沒什麼必要告訴其他人一起給他操心。但他現在談了戀愛, 有了男朋友, 瞞著不說好像更不合適。尤其是在今天見過怡禾之後, 是應該提上日程了。

程識斟酌著要思索從哪裡開始說比較好, 最終深沉地開口, “我其實, 有錢。”

“……”

程曉君吃鹹了,吵著要喝奶, 多多少少有點破壞這難得一見的裝逼氛圍。任明堯起身去衝了奶粉,塞到他手裡, 忍笑道, “嗯, 你接著說。”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說著玩啊。”程識氣餒地揉了揉頭發, “我真的有很大一筆錢, 隻是一直沒法動用。不過到這個月底就能取出來了。”

他當初入站當簽約畫師時, 因為一些特彆的條件簽了一份特彆的合同。合同的約束時間長達七年,在這七年裡,他的收益計算方式不同於其他任何畫師,隻要處於連載狀態中,每個月就能拿固定的三千塊錢。

換句話說,隻要他還在畫,哪怕畫成一坨屎,哪怕沒有幾個付費用戶會來看他的漫畫,每個月倒貼給他也能拿三千塊錢。

作為網站最初的創始人之一,這是蘭姨給他的特彆資助。

但相應的,這個模式還有另一重約束。他的繪畫作品全權委托給了網站,無論是漫畫連載還是平麵美宣商稿私稿所有類型的繪畫作品,產生的全部相關收益都要通過第三方平台,存在網站賬戶上。

他的工資是固定的每月三千塊錢,當結算出的稿費超過這個數字時,剩餘的部分都存在網站上。期間除非有重大疾病或意外發生——蘭姨甚至還幫他買了幾份保險,否則若沒有緊急情況,在七年的合約結束之前那些錢都是取用不了的。

“我也沒想到會攢這麼多。”程識找出自己的網站後台,很信任地給他看了一眼數字,“這些應該夠付首付吧?下個月開始我的收入會翻幾倍,好好畫連載再接些私稿什麼的,分期貸款應該也負擔得了。”

任明堯又緩了一陣子才能接受這個事實,看著他天真的眼神,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你是不是傻?”

哪有人會簽這麼離奇的合同,還一簽就簽七年,“這些收益放在彆人的手裡七年,知道能給她賺多少錢麼?你自己呢,每天畫到半夜房租都快交不起了。辛苦錢白白送給彆人?”

他不知道當年的情況才會這樣想。可程識還是罕見地沉下了臉,很認真地反駁,“你彆這麼說她。”

“她不是為了圖我能給網站掙多少錢。那時候我還畫得很差,根本不值得她開給我的工資。誰也不知道我後來能畫好的。而且她對我有恩,就算她是覺得我有潛力想培養我好從我身上賺錢,我也願意。”

這小傻子。

任明堯無奈地歎氣,但很清楚這種事情上即使意見分歧也不能爭辯,“行,不說這個了。”

“買房子是件大事,既然要買就選好的。這幾天先挑一挑有什麼新開盤的小區,我陪你去看看。”

眼下自住的房子算是剛需,他都沒怎麼花過心思,從買下來到裝完入住總共就來看了兩趟。這種事上他不如有錢有閒的宋子揚消息靈通,當晚就打了個電話詢問情況。

程識還有一筆談得八/九不離十的作品版權,預計下半年就能到賬。加上多年來的存款,基本夠全款買一套市中心的小戶型。

宋子揚調侃他,“沒想到啊,你老婆這麼有錢。”

這擱誰能想得到,他也想不到。

任明堯沒有深問。程識說有些事如果他們冬天還在一起就告訴他,是有用意的。

是想著到時候如果他們已經分開了,就沒有再說的必要。如果沒有分開,在一起大半年磨合得差不多了,說出來也不會太難接受。

他其實覺得早聽晚聽都無所謂,但直覺程識要說出來會很難受,就耐著性子再等半年也什麼大不了的。

任明堯拿手機翻了翻日曆,頗有儀式感地在立冬那天標了個紅色的圓圈,免得到時候有人耍賴不給兌現。

想了想,又把那個紅色的圓圈換成一顆愛心。

**

最近新開盤和即將開盤的小區不多。程識也隻是借著這天出門見網友的契機把事情說了出來,並不著急買房,就先提升日程,慢慢看也行。

隔天任明堯幫他收了個快遞。稍微一搖晃裡麵就嘩嘩啦啦的響,看快遞單是從明海寄來的,“關潼給你的東西。”

“這麼快就到了嗎。”

程識並不意外,但顯出些新奇的神色,當即抱在懷裡拆開看,感歎著“好漂亮”。

他從快遞箱裡拿出了一包……蝴蝶?

任明堯詫異坐過去,捏起一隻打量,色澤豔麗,形態栩栩如生,連質感都很接近,“真的還是假的?標本?”

“是手工做的道具。”程識又從箱裡拿出另外兩盒,裡麵裝著的同樣是道具。成形的花朵和零碎的花瓣,一包亮晶晶的珍珠水鑽,甚至還附帶了一套化妝品。

這是最近網上流行起來的畫手仿妝挑戰。據大家所說,不想當美妝博主的畫手不是好coser,總之是越來越卷。

“大家輪流仿自己的畫拍照。上一個是關關,她完成之後@我了。”

程識饒有興致地打開那盤二十四格的眼影盤,在手背上試色,“像人體彩繪,很好玩的樣子。”

程曉君也想去抓,被他隔開了小手,“這個不是吃的寶寶,這個是化妝品。”

“化妝品。”程曉君字正腔圓地跟著他念。

“嗯。”程識儘力解釋,“就是……能讓人變漂亮的東西。”

任明堯拿起一盒玫瑰色唇泥打開端詳,對照他的嘴唇,以貧瘠的直男審美看不出此紅彼紅有什麼區彆,“你要用這個化妝?畫什麼?”

“前幾天你也見過的,那張花吐症擬人。”

為了最大程度地利用道具,這些東西是輪流使用的,從上一個畫手家裡寄到下一個家裡,途中還不斷地豐富了內容,手工小蝴蝶應該就是關潼根據自己畫裡的元素添加進去的。

程識檢查了一下手頭現有的道具,發覺這裡的元素用來表達自己的畫已經基本夠用,快的話今天就能出成果,“下午你陪小君玩,我去把這個活做了。”

“行。”任明堯爽快道,“你去裡麵玩,不打擾你。”

下午程識訂的紅玫瑰送到家門口,隻抽出兩支,剩下的給任明堯帶孩子玩兒。這兩支玫瑰的花瓣摘下來清洗乾淨,稍微揉皺一點,待會兒要含著表達吐花的症狀。

他平時也沒接觸過化妝品,但想來跟彩繪顏料用著差不多,問了關潼粉底液遮瑕霜之類的要怎麼用,得到一大串詳細的叮囑和使用教程。

據說是保護皮膚的可以隔離彩妝。他還是有點嫌麻煩,想著自己很不經常地畫這一次,待會兒洗掉就行了應該不打緊,索性就放棄了底妝,直接照著畫用眼影盤勾顏色。

但沒有打底色出來的效果是不太理想。畫到一半發現了問題,他不得不卸掉重新畫,這次老老實實地上完底妝再畫特效,把花朵藏進頭發裡若隱若現,眼尾貼上幾顆小珍珠,五彩斑斕的偏光白。臉頰上還要貼一顆水鑽呼應畫裡的眼淚——當初怎麼畫了這麼多東西?忙活了兩個小時才將將定好造型。

任明堯在外麵陪孩子玩兒,時不時地瞥一眼虛掩的房門,早就已經好奇心飛起,派彩鉛先去打探情報。

彩鉛回來了,對著他很確定地彙報:“汪汪汪,汪汪汪嗚——”

任明堯:“……”

程曉君剛用完了今日看動畫片的時間份額,擺弄著玩具也有些無聊,於是有心情和他聊天,“程識在,變漂亮。”

“你小叔叔本來就漂亮。”他把程曉君抱到膝蓋上,板著臉教導,“叫什麼程識?叫小叔叔。你叫他程識,那我叫什麼?”

程曉君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石破天驚般吐出一個詞,“老婆。”

任明堯:“……”

“你這小屁孩兒,懂得倒挺多。”也不知道是聽宋子揚還是誰說得多了,這聰明的小腦袋居然就記下了。

任明堯毫無羞恥心地把自己的因素摘除出去,端著大人的架勢,雙手撓他癢癢,“我老婆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叫的?叫小叔叔。”

程曉君癢得咯咯笑,手腳亂揮在他懷裡扭來扭去。連任明堯自己都感到詫異,居然還有這麼一天,他在日趨熟練地逗著孩子玩兒,心裡沒什麼完成任務式的不耐煩,逗著逗著甚至還覺得挺有意思。

“我不會真要把你養到大學畢業吧。”

他自言自語般對著孩子打商量,“要不你初中就住校?讓我老婆有點私人時間,抽空也寶貝寶貝我。”

“……”

“不同意啊,那高中再住校?”

程曉君哪裡聽得懂,笑嗬嗬地揮著小手往他臉上招呼。恰好門鈴響起,任明堯順手把他抱起來,一隻手端著小屁股,另一隻手去開門,“找誰?”

門外站著的陌生男人身形高大,一副金邊眼鏡架在鼻梁上,黑色襯衫敞開領口,西服外套搭在臂彎裡,一副談判剛剛結束的精英模樣。看到他和他懷裡的孩子時明顯的目光一頓,低沉地開口,“請問,程識是住在這裡嗎。”

他說的是問句,但卻用了肯定的語氣,表明自己早就調查清楚,潛意識裡帶著些不容否認的傲氣。

任明堯不由得皺起眉,“你找程識有什麼事?”

“你不是程識吧。”來人篤定道,“我需要和他麵談。”

任明堯不耐地伸手要關門:“不說就走。”

他還是克製了才沒說滾。向來隻有程識那樣軟乎乎的性子會讓他感到為難,遇到這種一見麵就硬碰硬來施壓的無名人士,他隻想冷笑。

程曉君一直麵朝屋內,沒有轉頭。這孩子本身就不喜歡陌生人,聽到不熟悉的聲音更加抗拒,抱住他脖子的胳膊更用力了些,柔嫩的小臉緊貼在他頸邊。

“……等等。”

來人似乎也察覺了這份依賴,不著痕跡地打量那隻圓溜溜的後腦勺,終於直言道:“我來接程曉君。”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最後一天

給大家拜個早年

大家除夕快樂多吃餃子!

明年見啦

mua!

第55章 比他親。

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

辛辛苦苦畫了兩個小時的妝, 又被迫在兩分鐘內卸完,程識都沒來得及拍照,不得不忍著心疼擦掉出來見客人。

隻是來的這人西裝革履, 一身霸道總裁的風範, 怎麼看都不像是他表哥程宇會有的形象設定。

更重要的是,他長得跟程識和程曉君一點兒也不像。

“沈蔚然。”

他伸出手,“你是程識吧?”

“……嗯,我是。”程曉君被任明堯抱進臥室去暫時回避。程識猶豫了一下, 沒有去握,“請問你是?”

“我是程宇的丈夫。程曉君應該是我的繼子。”沈蔚然道,“今年三月份你接到了程曉君, 之後就一直把他養在身邊, 對嗎?”

“對。”

“我會出具文件證明自己的身份, 希望你能放他離開。”

什麼丈夫……他在說什麼?

程識懵了一瞬, 這樣冷漠又生硬的語氣, 很難聽不出他話裡話外的成見, “你是在懷疑我把小君接到身邊的動機?懷疑我彆有所圖?”

沈蔚然沒回答, 顯然是認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他來之前調查了程識的背景。一個隻能勉強糊口的家裡蹲, 能解決自己溫飽就不錯了,會無緣無故地收養一個拖油瓶嗎?即使說是因為親戚關係也太過勉強。

他開門見山道:“你想要多少?”

“……”

程識被氣到語塞, 被卸妝棉擦得泛紅的臉上血色更甚。偏偏對方滿口的義正言辭,好像在談什麼合理的交易。

可這怎麼能跟交易混為一談?

任明堯輕輕帶上臥室的門出來, 看他氣得胸口起伏在深呼吸, 基本就明白情況了, 到他身邊捏了捏他的手, 意味很明顯——

把這人直接扔出去得了。

程識搖頭, 麵對著來人一字一頓地表明態度, “我不同意。”

“徐先生,希望你能明白,這裡是我家。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目的,我都不會把小君交給你的。”

他這輩子都沒這麼堅決地拒絕過彆人,即使性格再溫和,可事情涉及程曉君,也難免顯出“為父則剛”的脾氣。

沈蔚然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卻還是冷硬的。程識能想象到那張嘴一張開就是“價格還可以談”之類的氣人話,正要同意任明堯趕人離開,門鈴又響了起來。

這次程識起身去應。開門的刹那,來人熟悉的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小識?”

真正的程宇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外,扶著行李箱,給了他一個久違的擁抱。

“好久不見。”

**

麵對又一人的到來,剛剛還一副精英風範的男人有些坐立不安。

他起身往外迎了幾步,和程宇並肩後又折返回到沙發上,低聲問,“不是說明天才到麼?”

而他隻得到了一個白眼,“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賬。”

程宇無暇顧及他的神情,放下行李麵對程識和任明堯深深地鞠了一躬。

“抱歉,我花了點時間交接工作,來晚了一步。他正好在這裡出差,聽到消息也沒跟我商量就冒昧地過來打擾……真的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程宇壓著嗓子,低而重地嗬斥:“蔚然!”

“……”

沈蔚然抿直了嘴角,勉強道:“抱歉。”

看來他們對彼此很是了解。程宇一句前情都沒問,就能想到沈蔚然來這兒會有什麼做派。

沈蔚然似乎也知道他會生氣,卻還是刻意提前了一天登門?

“我們聽到消息太驚喜也太著急了。”

程宇歉意道,“所以比較匆忙,主要就是想第一時間過來,想來看看小君。”

他甚至沒有說是“來接我兒子”,更不像沈蔚然那樣一上來就想拿錢砸人直接把孩子帶走,相比之下真誠了許多。

饒是如此,程識隻是理解地點了點頭,並沒有應承什麼。

剛剛心裡才被膈應過,一時半刻不願意這麼輕易地握手言和。

“小識我們也好多年沒見了,當年我走的時候,你好像才上初中?時間過得可真快。”

程宇這時候才坐下,視線在客廳裡一帶而過,含笑落在唯一的陌生麵孔上,“這位是?”

這種問題任明堯不好自己回答,頗有耐心地等著。程識輕咳一聲,“我男朋友。”

“啊。”程宇笑著點頭,並不表現得驚訝或意外,自然道,“很般配。”

沈蔚然就不自然多了,聽著他客客氣氣地跟兩人寒暄,又沒有打斷他說話直入正題的底氣,隻能在旁邊待命。

堂兄弟的神似之處不遑多言。程宇個頭比弟弟稍矮一些,但畢竟年長許多歲,比對麵小情侶的閱曆豐富得多,從進到客廳開始,就有意識地在主動對話。

因為即便對麵是相對而言稍顯親切的家人,程識社恐的症狀也沒有減輕。甚至程宇太遊刃有餘地寒暄,還使得他更難以招架,除了應聲,說不出什麼有意義的話來。

因為無論程宇說什麼,他心裡一直很清楚,這兩個人來就是來帶走小君的。即使說出再好聽的漂亮話,也是為了從他身邊把小君帶走。

“時間不早了。”察覺出他的心不在焉,任明堯不意外地下了逐客令,“小孩兒還得睡覺,兩位明天再來吧。”

“……”

天都沒黑,晚飯都沒吃,睡什麼覺?

如果隻有沈蔚然自己在,這樣昭然若揭的態度很難得到一個好的收場。但程宇立刻就點了頭,反應自然得仿佛窗外真的已經星空閃爍,“是,我明白。明天上午我們會正式來拜訪的。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轉頭望了沈蔚然一眼,後者默不作聲地跟著他站起身,臨走前,他還是頓了頓,忍不住帶著些期盼問,“小君他,在這嗎?”

程識聽出他尾音難以控製地發顫,流露出真情,全然不像剛才寒暄時那樣自如了。便也不忍心敷衍,回答道,“嗯,在臥室裡玩玩具。”

他這才鬆了口氣,感激道,“那我們明天見。”

臨走之前,他在程識耳邊低聲說了句“謝謝”,仿佛萬般肺腑之言湧上心頭卻無法一吐為快,隻能最先挑出這一句堪堪表達。

程識沒有接話,看著沈蔚然替他搬起行李進了電梯。直到電梯關閉下行,才恍惚地轉身,差點撞到任明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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