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棉從學術交流會的會場回到酒店,已經下午三點,胃隱隱作痛,她這才意識到全天都沒有吃東西。
她有胃病。
常年的飲食不規律造成的,這些年已經習以為常。
酒店外,天陰惻惻的,好像是要下雨。她訂的酒店在京大附近,下樓就有各種美食,隻是毫無胃口。
她看向帶回來的點心,拆開精美的包裝盒,是三盒江南點心,做的精致可愛、晶瑩剔透。
她很喜歡吃甜食。
小時候家裡窮,她又體弱多病,經常生病,那時候姥姥會特意托人買一袋冰糖回來,吃藥的時候,就給她衝一碗糖水,摸著她的腦袋,慈愛地笑道:“阿棉喝了這碗糖水就不苦了。”
後來她的學習成績優異,拿的獎狀無數,姥姥總會笑眯眯地給她塞幾顆糖,說:“阿棉多吃點甜的,日子就會越來越甜。”
後來家裡條件慢慢好轉,她也漸漸養成了吃甜食的癖好,每當她堅持不下去,覺得前路黑暗無光的時候,她就吃甜食,就像幼年時的那碗糖水一樣,喝了就不苦了。
桑棉看著盒子裡精致的點心,挑了一顆粉嫩如櫻花的團子,輕輕咬了一口,淡淡的糯米香和清甜的香氣彌散在舌尖。
是甜的,她垂眼,唇角扯出一個急不可見的弧度,笑容一閃而過,泛著微微的苦澀。
天光漸漸暗沉下來,沒一會兒就下起了雨夾雪,雪花一點點地飄落,滿城儘染霜花。北城今年的雪,來的格外早。
她取出紙筆,強迫自己靜下來寫SCI論文。七年,無數個日日夜夜,她便是這樣熬過來的,在大西北的荒漠裡,枯燥地一遍又一遍地做著自己的研究。
沒過多久,手機便響了,無人接聽之後,對方給她發了一條信息:“阿棉,有時間給靜姨回個電話。”
她沉默良久,默默將短信刪除。
方靜宜是她母親的閨中好友,在那個年代,兩個戲劇學校出來的漂亮女生,因為家境貧寒,又有野心,一起在北城闖蕩成為了好朋友,隻是後來兩人卻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母親追求冒險刺激,漂亮卻無腦,被男人哄騙便漂洋過海地去了海外,聽說男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居無定所,不知生死。
而方靜宜則更有手段,憑借著高智商和情商,攀上了豪門,鬥垮了無數的對手,成功嫁入豪門,坐享權勢地位。她攀附的豪門門第太高,在北城的圈子裡都算是一個傳奇。
她已經數年沒有跟方靜宜聯係,剛離開北城的那兩年,方靜宜每個月都會給她打電話,旁敲側擊地問她的近況,還拿著母親的行蹤來吊著她,後來得知她不會回北城,就斷了來往。
算起來,有四五年了。
如今她剛踏上北城,對方就試探地打來了電話。
隻是這一次方靜宜會失望吧,她再不能做她手中的那柄刀了。
因方靜宜的那通電話,桑棉晚上噩夢連連,一會兒夢到大一那年的雪災,厚雪壓垮了屋舍,姥姥在雪天不小心摔傷,一會兒夢到她初到司家的光景,方靜宜領著她進門,笑道:“這是桑棉,今年的省高考狀元,阿燼明年不是要高考了嗎,可以讓桑棉幫著補習。
這孩子命苦,老家屋舍因為雪災塌了,姥姥又住院,我受她母親所托,不能不管她的。”
夢境的最後,她走在積雪的庭院裡,雪下的極厚,寸步難行,張揚肆意的少年從身後抱住她,在耳後低沉暗啞地笑道:“阿棉,你可真是雪裡的笨兔子,我背你過去。”
夢醒之後,枕頭有些潮濕,她起來看著外麵的大雪,繼續寫著論文,等天亮之後,這才去起身去交流會的會場。
這次的學術交流會有一周時間,第一天基本是走過場,下午三點就結束。
導師帶著陳升等人有應酬,她一貫不參與,出了會場準備回酒店寫論文。
“桑小姐。”黑色的轎車停在會場的門口,保鏢下車將手機遞給她,“夫人讓你接電話。”
桑棉眸光微暗,見司家的人堵到了會場門口,顯然方靜宜知道她來北城參加學術交流會的事情。
“是阿棉嗎?”溫儂軟語的江南腔,透著一絲嫵媚韻味,方靜宜笑道,“好些年沒見了,我讓司機去接你,晚上來家裡吃個便飯。”
桑棉眼簾微垂,低低說道:“靜姨,我去司家不合適。”
對方笑道:“你司叔出差,阿燼也不在,他上大學之後就搬了出去,一年也回不來一次,逢年過節都去他外祖父家。
這些年有老爺子給阿燼撐腰,就連你司叔都管不到他,更彆說我這個後媽了。就是敘敘舊,順便將你母親的事情告知你一聲。”
方靜宜說完就掛了電話。她的手段一貫強硬。
桑棉指尖無意識地收緊,許久,將手機還給保鏢。
司家彆墅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整條長街都清幽僻靜,日夜都有警衛巡邏,陌生車輛禁止入內。
桑棉到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道路兩旁的百年老樹積雪皚皚,長街的牆頭,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柿子樹上還掛著一樹黃澄澄的霜凍小柿子,枯枝紅果,說不出的喜人,就跟那年她第一次來司家一樣。
警衛放行,車子暢通無阻地進了彆墅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