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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繁衍計劃 歸荼 80426 字 8天前

第21章

周夜聲閉上眼睛, 順從地墜入沉睡。

借助夢境的映射,虞曉輕鬆地潛入他的精神世界裡,幾乎沒有遭到阻力。比想象的還要順利。

精神世界的狀況能直觀反應出心性。他曾為海洋清理過一隻濫殺無辜的巨蛟, 那隻畜生的精神世界裡窮山惡水,天空黑漆漆的看不見一絲光亮。

而麵前的世界, 入目是無邊無垠的蔚藍之境,海天相接, 潔白的浪花和雲層此起彼伏。

他喜歡這個純淨明亮的世界。這代表他認可的朋友也是個純淨明亮的人。

他在一大塊棉花糖似的雲層上降落,抬眼望去,頭頂上海浪翻湧,好像下一秒就要轟然傾瀉。

周夜聲的精神世界裡, 天空和海洋是顛倒的。

他感到神奇,收起尾巴逛了一圈,腳下的雲層踩起來厚實綿軟。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厚厚的雲層, 精神世界的主人沒有露麵。虞曉邊走邊找, 雙手放在嘴邊大聲喊,“周!周!”

海浪翻湧不停。雲端之上的世界看不見邊際, 卻隱約傳來空曠的回聲。

他轉悠了半天也沒看見人影, 換個思路,腳尖撥開一片雲朵,一頭紮了下去。

精神體會藏在自己的世界中最安全的地方。周夜聲不是海洋生物,不可能生活在海水中,那就隻有埋在雲裡了。

雲朵霧氣般繚繞身邊,迅速地向上飛散。他一層層不斷地從雲間墜落,終於聽見一聲奶裡奶氣的嗚咽。

像隻又怯又凶的小貓咪, 壯著膽子朝入侵的敵人叫喚。

虞曉眼睛一亮, 調整重心, 屁/股著地停了下來。

他還沒有見過人類嬰兒,不知道周夜聲的精神體長什麼樣子,為什麼也會發出像小貓一樣的聲音。

聲音的來源是一大團雲朵中間,它將自己裹在裡麵尋求安全感。虞曉被喵得心裡癢癢,圍著那團雲朵轉了好幾圈,最後也蹲在旁邊喵喵叫,想引它出來。

可裡麵的小家夥根本不上當,反而叫得更凶了。

再弱小的精神體,感到威脅時都會本能地攻擊入侵者。虞曉想,他要輕手輕腳地捉住它,但不能讓它受傷,免得周夜聲當場腦損傷變成植物人。

他可以引來頭頂的海水,混合自己的精神力編一隻軟軟的殼,給它換一個安全屋。

如果是個愛跑愛跳的小家夥,他就把安全屋做得大一點。

虞曉小心地伸出手,剝玉米似的把雲朵一層層揭開,快要接近核心時,動作一頓,疑惑地停下了。

他靠近雲朵,皺著鼻子深吸了一大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居然在周夜聲的精神體裡,發現了人魚同族的氣息。

**

虞曉訴說精神體接觸的後果時態度十分嚴肅。以至於周夜聲先入為主地以為,這會是個痛苦掙紮的過程。

但實際上完全相反。他迅速陷入深度睡眠失去知覺,並沒有任何不適,也未對精神入侵感到抵觸。

隻是醒來時還飄在魚缸裡,一睜眼就先嗆了口水。

虞曉倒是已經離開了魚缸,正麵對他抱著膝蓋靠坐在沙發上,肩膀上鬆垮地披著浴袍,注視他的眼神裡帶著幾分看不懂的哀怨。

好像不太高興?

小水母已經被放回了魚缸裡,察覺到王的情緒不佳,同仇敵愾地遊過來蟄了他

一下。

周夜聲:“……”

他甩了甩刺痛的手背,出魚缸拿起浴巾隨便擦了幾下,穿上套頭衛衣。抬起胳膊時胸廓下鯊魚線一閃,線條流暢的肌肉被罩在衣服裡,“沒有成功嗎?”

虞曉沒有回答,望著他質問。

【是不是有彆的人魚進入過你?】

“怎麼可能?”周夜聲下意識地否認。他更生氣了。“你在說謊。”

精神世界是不會騙人的。被雲朵包裹的精神體裡明明傳來人魚族的氣息,那是極深刻的融合,無法作偽且畢生都不能分割。

他莫名惱怒,連繼續剝開雲親眼見一見周夜聲精神體的心情都沒有了,捏了隻水牢把它連最後幾層雲整個罩住就跑出來。

聽到周夜聲否認,他更多了些傷心,波光瀲灩的綠眸移開了。

【你不僅隱瞞我,還想要欺騙我。】

如果他隻是和彆的人魚親密接觸過,倒也不說是什麼特彆糟糕的事。但是他居然撒謊,簡直罪加好幾等。

【我討厭不誠實的人類!海洋不承認這樣的朋友!】

大魚缸裡的海水劇烈震動起來,水母隨波飄搖,快要被蕩出魚缸。

事態陡然變得十分嚴重。

周夜聲百口莫辯。

是真的沒有撒謊,也是真的無法解釋。

他連精神體的存在都是最近才被掃盲的,怎麼可能知道自己有沒有被彆的人魚侵入過精神體。

人是無法為自己沒乾過的事辯護的。況且他本來就不會哄人高興,更不會哄魚,“我……長這麼大就隻認識你一隻魚,真的。”

虞曉不信任地哼了一聲,還是不看他。眼看要收拾哪些東西離開這個傷心地時,章元鎮和殷幸的通話同時打了過來。

“老徐說讓我把您兩位都拉到群聊裡。”章元鎮是為了明晚的潛水任務,問周夜聲,“我這才想起來,要不要再用‘虞曉’的名字單獨辦個通訊賬號?這樣以後出門也方便。”

“這還不簡單,我待會兒做個通訊器讓快遞機器人送學校去。”

殷幸是為了給虞曉發馬裡奧遊戲的卡關攻略,光屏一閃直接加入他們的通話頻道,一隻手還握著遊戲手柄,傳了個錄屏文件過來,“這是第129關……你們怎麼了啊。老大,你臉色怎麼那麼寡?”

周夜聲轉頭看了看還在鬨情緒的王,沒得到半點理睬,無奈地開口。

“他懷疑我腦子裡裝著彆的魚。”

**

原來是室友吵架。

章元鎮輕咳一聲,為了海王的威嚴著想,“我是不是不該在這裡……”

虞曉:“他就是【裝著彆的魚!還不承認!】!!”

“……”

生起氣來也顧不上自己的威嚴了。他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全說了一遍,立刻給自己爭取到一票。章元鎮說,“教授,這事可就是你不對了……”

周夜聲依然感到願望了,把情況翻譯一遍也給自己爭取到一票。殷幸說,“不至於不至於,這肯定是誤會……”

隔著一條網線,社恐的症狀緩解多了。再加上今天下午一起打遊戲培養出一點賽博友誼,他甚至敢壯著膽子在虞曉麵前給老大解圍。

“我記得小時候住在福利院,他隔段時間就會消失幾天。”

殷幸思路活躍地說,“我們問他去哪了也不記得,院長更不會告訴我們了,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有沒有可能是那時候遇到的?”

連周夜聲都沒想到這,“……對,是有這麼回事。”

章元鎮同步翻譯給虞曉聽,末了暗戳戳幫教授說句好話,“這麼說來都是很小時候的事了,記不得好像也情有可原。”

虞曉將信將疑地打量身邊的人,晶瑩剔透的綠眼珠像顆會發光的玻璃球。

他當然還是願意相信朋友的。隻是精神體中的發現太過令魚震驚,一時半會兒消化不完。

將精神世界向某個人敞開是十分危險的事,需要絕對的信任,是配偶之前都不一定會有的親密關係。

因為周夜聲這樣做了,他十分感動,已經決定把周夜聲當作最好的朋友——是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最特彆的那種。

他原本以為在周夜聲的心裡,自己也是同等的特級地位。如今卻發現其實在他之前,周夜聲就已經向彆的魚敞開過——

有些說不明的失落感,給了他陌生的衝擊。

【你不要總是隨便向彆人敞開精神體!】

【人魚種群中也是有壞家夥存在的。你的精神體那麼嬌弱,稍微用點力一尾巴就被拍死了。】

“……”

周夜聲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嬌弱”來形容。可也聽得出,他算是勉強接受了現在說法,“那……我以後注意?”

虞曉抬起下巴,高傲地起身。

【我的遊戲機放在哪裡?】

哄好了吧。

隔著光屏,殷幸得意洋洋地朝他使眼色,已經把自己當初生怕被人魚咬掉腦袋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你們明天晚上是不是要去出任務?怪有意思的,我給你們做遠程技術支持,改造幾套潛水作戰服和耳麥,海下一千米都有信號。”

看來今天下午的相處很愉快。周夜聲想到章元鎮發來的那張兩人專注打遊戲的照片。他自己都還沒跟殷幸說過這些,“你們聊了這麼多?”

“不知不覺就說到這了。”章元鎮不好意思道。

他是胸無城府的人,虞曉則是不拘小節,懶得隱瞞任何事。

“老大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出這麼多事兒都不告訴我。”殷幸抱怨道,“那兩個異管院的腦機儲存卡不該直接銷毀的,交給我說不定能挖出不少東西來。”

“下次吧。”周夜聲說。

性格使然,他很少跟人分享經曆,既不報喜也不報憂,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虞曉在櫃子裡一通亂翻。他起身去幫忙,找出剛收好的遊戲機雙手奉上。

【我還要看那個黃色的海綿方塊。】

虞曉高傲地抬著下巴。

“還看?”周夜聲彎了彎嘴唇,被指使著去開電視給找動畫片。

他其實很好哄。除了某些時候腦回路跟陸地生物不一樣,平時相處起來跟大部分人類青少年沒什麼兩樣。喜怒哀樂,該有的小脾氣一樣也不缺。

莫名的失落和懊惱被遊戲衝淡,但這件事還是留在了他心裡。

隔天一整天他都在堅持不懈地回想,在周夜聲的精神體裡深深糾纏的到底是哪一條人魚。

整個人魚族群中的成員加在一起都沒多少,他連大西洋彼岸的遠方親戚都想了一遍,卻沒找到一條吻合的,逐漸感到事情蹊蹺。

周夜聲和他的發小主張童年記憶缺失,什麼情況是真的記不得了。他思考後決定暫且相信,等以後有空再遊到遠海去,找上了年紀的長輩打聽。

晚上兩人按計劃到藍莓酒吧三樓集合。老徐的團隊裡,除了已經見過的成員,還有意想不到的麵孔出現。

“正好今天大家都在,還有兩個成員介紹給你們認識。”

老徐笑著說,“這是醫生,我愛人。這是夜鶯。”

醫生沒說什麼,隻是簡單地頷首示意,算是打招呼。看起來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身材高挑,不知道是真的醫生還是代號。

而夜鶯更令人意外,是熟悉的麵孔。

“周教授!居然能在這種地方見到你。”林鶯不可思議道,“你也愛吃我二舅家的火鍋?”

周夜聲:“……”說來話長。

老徐繼續介紹,“這是我外甥女,也在海大任職,不危險的任務會叫她過來幫忙。”

“順帶一提,乾完活後聚餐吃火鍋是咱們這兒的老傳統,老徐家特製火鍋底料,哈哈,隻有這兒吃得到。”

“不止火鍋,”萊希亞大聲說,“每次任務的傭金,隻要參與的都有份,乾多少活拿多少。”

醫生一般不會跟去外勤。隻有老徐,林鶯,萊希亞和小個兒去,加上剛入夥的章元鎮也就五個人。今晚清理珊瑚的海域範圍很大,如果不是把周夜聲和虞曉也籠絡了進來,這個小團隊不一定接得下這種規模的任務。

“咱們這兒缺人手是真的。雖然大家身上都有不同強度的義體改造,可像是水下這種環境,機械臂能發揮的作用就不如你們的海洋異能了。”

老徐笑眯眯道,“章魚和小王來得可真及時。”

章元鎮一直喊“王”,大家都以為“王”是虞曉的姓氏,就叫他“小王”作為代號。

虞曉反應了好幾次才認領成功,收起遊戲機慢半拍地點頭,“喔。”

【變異的珊瑚會汙染海洋環境嗎?我還沒聽說過,正好去看看。】

“小王啊,”老徐說,“還不知道你是什麼異能呢。我記得是控水?在水裡應該效果更好吧?”

虞曉說,“人魚。”

“人魚……異能者,”周夜聲突然接話道,“他是隻金紅錦鯉,在水裡會變出魚尾。”

S級純種人魚和A級魚類異能者天壤之彆,他利用眾人對異能者的了解,巧妙地為虞曉轉換身份。

有章元鎮的章魚觸手在前,大家都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說法,“那你呢?”

周夜聲忽地一頓。

“昨天被那麼近距離地爆頭居然都沒事。瞬間愈合能力這麼強,難道是蚯蚓變的?被砍成八段都能活下去。”

萊希亞跟小個兒一唱一和地開玩笑,“還有壁虎,壁虎的那個尾巴斷了還能再長……”

“就當我是吧。”周夜聲含糊了一句,匆匆結束這個話題。

虞曉轉頭看了一圈,問,“4567在哪裡?”

他還記著那個精神力遠超過一般人類的小家夥。如果拿4567和周夜聲比較,不知道誰的精神力更強一些。

“今天不是研究所的任務,他不用來。”老徐說,“時間差不多了,大家領裝備吧,收拾收拾就上車走。”

近年來民間賞金小團體的數量越來越多,競爭激烈起來日子就不好過,他們已經開始接這種政府外包的苦力活了。大晚上背著氧氣瓶下潛到深海去清理變異珊瑚,想想都辛苦。

出發之前萊希亞摘下自己剛保養過的雙馬尾,很珍惜地留在閣樓上。

虞曉一臉神奇地看著她把頭發像零件一樣卸下來。

“是假發。”周夜聲解釋說。

“嘖,帥哥,這可就是你沒眼光了。”她不滿道。“每一根都是真人真發,我辛辛苦苦長出來的好麼。”

“她自己的頭發,”林鶯說,“出去跑任務怕損傷發質,索性都摘下來放家裡,回來洗完澡才戴上。臭美得很。”

林鶯走到周夜聲身邊,撞了下他的肩膀,“等後半夜回來吃火鍋,周老師,記得給我講講你流落到這兒的故事啊。”

周夜聲還是一臉高冷,並沒有被打聽八卦的局促感,淡淡地說,“上車吧。”

他並不想聚餐吃什麼火鍋,連分傭金也不需要。來這兒純粹是還人情,如果可以,最好乾完活就直接回家。

作戰潛水服裡層緊貼身體,他們在上車之前就換好衣服。車輛駛過大半個城市,臨近午夜時才抵達郊野的任務坐標,把皮卡停在一處斷崖邊,下車穿戴潛水設備。

全套設備很重,除了背氧氣瓶,他們還每人都背著一隻生物采集箱。變異珊瑚的情況反饋是前幾天剛由附近的漁民上報的,目前情況不明,最好是能帶一些活體樣本交上去,談一談還能加錢。

林鶯踩著腳蹼原地走了兩步,樂嗬嗬道,“采蘑菇的小姑娘。”

小個兒背上生物采集箱,顛了兩下,“采蘑菇的大兄弟。”

虞曉不適應地踢了兩下腳蹼,感覺這給人類用的劃水工具實在很多餘,就又摘掉了。

“今晚海麵還算平靜。大家下潛時保持距離,有情況隨時發信號。”老徐耐心囑咐完,第一個翻身入水。

皮卡沒有熄火,兩道車燈照著夜晚漆黑的海水。潛水設備有一盞小燈,虞曉也沒有開,黑夜並不影響他在水下的視力。連氧氣瓶都沒戴,背好生物采集箱就跟著第二個跳了下去。

入水後精靈般的耳鰭冒了出來,耳後翕動的腮幫助他過濾海水中的氧氣,但他沒有變出魚尾。

作戰服沒有替換裝是主要原因。衣服弄壞了待會兒他變回雙腿就要光著屁/股上岸了。

但他依舊遊得比所有人都快,一扭身就超過了老徐,靈活地往下潛。

潛水鏡上顯示著標注好的目標位置。這裡是受到他管轄的海域,印象中確實有一片深水珊瑚叢林,但沒聽說過有變異生物在汙染水體。

他也很想知道,在自己上岸的幾天裡,這裡發生了什麼變故。

周夜聲在他身後接續入水,速度僅次於他。

潛水燈開著,海底的可見度依舊不高。冬季海水冰冷刺骨,越往下潛視野就越暗,溫度卻有所回升。他把燈光的亮度調到最高,追著虞曉的背影下潛。到海下近百米時,忽然胳膊被撞了一下。

起初以為是巧合。他避開深海竄遊的沙丁魚群,繼續下潛,沒想到四肢和後背接連又被撞了好幾下。

有不同尋常的聲音傳入他腦海裡。

【噗噗!(他身上有王的氣息!)】

【噗噗!(他竟然是王的配偶??詭計多端的人類!)】

【pupu@*!&%(嫉妒到胡言亂語)】

“靠……”周夜聲差點漏氣,立馬閉起嘴巴咬緊潛水呼吸器。

他被賜予了溝通海洋的能力。原本隻是用來跟虞曉對話,沒想到居然連沙丁魚聊天都能聽得懂。

小隊裡的其他人顯然沒有這種困擾。沙丁魚群隻圍繞著他,給他的下潛路線造成了不小的阻礙。

它們甚至還不滿足於此。

【噗噗!噗噗?!(可惡!憑什麼?可惡!憑什麼?!)】

【噗噗噗!(趁王不注意,創他兩下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噗噗噗!(召喚我的一百零八個兄弟姐妹!)】

【啊噗!(嫉妒!)(發瘋!)(創死他!)】

作者有話說:

周:討厭一些沒有邊界感的海洋生物……

*

來嘮!

今天沒抽出空碼字

明天再雙更

明天起更新時間固定到晚九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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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2章

前麵怎麼忽然那麼熱鬨。

章元鎮手臂化作四條章魚腕足, 一起幫忙推水加速前進。潛水燈照著不到五米的範圍,他看見周夜聲被一群沙丁魚圍攻:“……”

教授!

你乾什麼了被針對成這樣啊教授!

【大家冷靜!冷靜!】

【都是朋友!朋友!】

他努力發□□神腦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等他遊到周夜聲身邊時, 沙丁魚群散開了。而他們也已經追不上虞曉的身影。

潛水服上有實時定位,隊員們的位置每秒更新。虞曉的位置在最深處, 已經拉開了眾人一大截。

他率先到達海下七百米的深水珊瑚叢林。

過去這裡曾是一片茂密繁榮的景象,大片的珊瑚扒在基岩上, 有四五米高。海葵,海綿和蝦蟹依附其中生活,偶爾還會有鯊魚出沒。

可眼前,大片死亡珊瑚骨骼堆積成高地, 原本鮮豔美麗的珊瑚變異成青藍色的劇毒模樣。棲息在珊瑚叢中的海洋動物不見蹤跡,還在生長的珊瑚向上伸出觸手搖擺,已經有十數米高。

虞曉摘下潛水鏡, 紅發在渾濁的海水中散開, 綠眸散發幽光,蒼白冷豔的眉眼間是全然的哀傷和肅穆。

他遊到死亡的珊瑚骨骼旁, 低下王的頭顱, 輕輕撫摸悼念。

【以海洋的名義——】

周圍數百米的範圍內沒有海洋動物活動的跡象,水體被嚴重汙染。隻有高地上大片屍骨的正中央,生長著唯一的一株巨型變異珊瑚,詭譎怪異。

周夜聲終於接近珊瑚林,看到巨大的光團透過變異珊瑚,心頭一緊,迅速遊過去。

方圓數百米範圍內, 漆黑的海底亮如白晝。他艱難地移動到珊瑚墓地邊緣, 無法再靠近半步。

那是在他平生所見中, 最接近“神聖”的畫麵。

虞曉跪坐在滿地屍骨上,手中握著一截冷白的竹節柳珊瑚殘肢,微微仰頭,像禱告的姿勢。

被照亮的麵龐憐憫而平靜,翻飛的紅發像燃燒在深海的一團明亮火焰。淚珠從他緊閉的眼角溢出,裹在無形的氣流向上飄飛,凝成珍珠質後又如雨般悠悠飄落。

一場小型風暴讓海水沸騰,從不同方向穿透他的身體循環流動。巨大的環流從渾濁變得清澈。

他用自己的身體過濾海水。

接連抵達目標位置的眾人都停住了,親眼目睹一場畢生難忘的淨化儀式。

章元鎮哭得潛水鏡裡都積水了。

他覺醒了異能之後,對海洋的情懷就像回到故鄉,和這些魚群的精神鏈接也更緊密,比起人類普通的感動,更多了對王的庇護的感恩。

直到光芒漸漸消褪,恢複清澈的海水中,巨型珊瑚由劇毒的青藍肢體變回橙紅色的美麗原貌,分出一隻細小的觸手輕碰他的額頭,像虔誠回應他的感恩之吻。

虞曉低著頭,脫力地坐在一片珊瑚屍骨上。身體被細小的亂流衝撞得搖晃,看起來十分虛弱。

原本以為要忙上大半夜的任務,被他獨自完成了。餘下的眾人麵麵相覷,就撿現成的,上前去用匕首割了些小枝的活體珊瑚裝進生物收集箱。

因為虞曉在旁邊,巨型珊瑚表現得十分溫順,沒有反抗。

經過淨化的珊瑚除了長得異常高大之外,和普通珊瑚已經沒有區彆,此時帶回去的樣本其實研究價值不大。

但這都是要送進實驗室分析之後才能得出的結論了。他們隻要有東西交貨,就能拿到賞金,之後的事跟他們關係不大。

【這裡原本是一大片美麗的珊瑚林,現在隻剩下唯一一株了。】

【要恢複到從前的生態,或許還得再等上十幾年。】

周夜聲遊到他身邊,握住他的肩膀,單手有力地把他提了起來。

【我先帶你上去。】

虞曉卻搖了搖頭。

【我還有任務沒有完成。】

【看見那些雪花一樣的漂浮物了嗎?那不是海底的雪,是動物屍體的殘肢碎片。那是珊瑚叢的主要食物來源。】

周夜聲仰頭望向上方,潛水燈照亮一片。珊瑚頂端的觸手在水中飄搖,向上伸張,依靠接住落下來的動物屍體碎渣和浮遊生物為食。

原本附近的生態係統穩定,珊瑚生活在深水區自身很難被汙染,大概率是吃了被汙染的動物屍體碎渣才變異的。

汙染源從淺海沉澱到這裡,甚至可能與近岸的陸地動物有關。

【我要找到汙染的源頭,才算徹底解決這件事。】

陸地上的事他不會過多插手,但海洋被汙染他不可能袖手旁觀。

周夜聲不讚同,他卻態度堅決。

【你已經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穿這套衣服本來就不舒服,先回去脫了它好好休息。】

【不!這是我的職責。】

【海洋意誌選擇我成為繼承者,我也理應庇護海洋。】

沒想到有一天會用腦電波吵架。

旁邊眾人都忙著采集樣本,隻有章元鎮發現他倆在眉來眼去,短暫遲疑後也明智地裝沒看見,回頭繼續撿珊瑚。

勸他不能硬來。周夜聲剛在家裡經曆了一波,這會兒已經有些經驗,耐心地給他講道理。

【現在直接去找太倉促了,無從下手還要費些周折。】

【我把收集的地理信息發給殷幸,讓他做個模型幫你分析汙染源位置。下次再來直接就能找到汙染源,事半功倍。】

【先回去休息,下次我們兩個來。我跟你來,不用穿潛水服,你用尾巴遊泳,比現在這樣舒服多了。】

虞曉勾了勾嘴角,有點想笑。他說要“回去休息”,好像忘記了對於人魚而言,海洋才是要回的家。

但耐心講道理確實很有作用。虞曉認真思索片刻,被說服了,把手交給他,飄搖著起身。

【好。】

周夜聲給其他人打了個信號,一隻手環著他往上遊。虞曉領受了這份好意,安靜地放鬆身體,額頭輕抵著他的肩膀。露出潛水服的脖頸和臉頰上星光點點,在幽深的海水中閃著細碎的光芒。

不知是否彼此精神力有一部分融合的緣故,周夜聲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疲累和難過。

經過淨化的海域逐漸又有魚群聚集,追逐著努力地靠近他,親吻他的腳尖。螢火般的精神力量彙聚在一起,變成不可忽視的能量,通過足尖吻彙入他的身體。

隊伍越拖越長,演變成貫通海底與海麵的一道奇特的光鏈。

數不清的魚群,海龜和體積龐大的水母從四麵八方趕來,圍繞他們遊動如同星環。海水中傳來的心聲是最純粹最自然的虔誠信仰。

海洋的王出現在這裡。他給予子民的愛永不失聯。

虞曉笑起來,蒼白的臉上多了些健康的血色,寵溺地敲了敲遊到身邊的海龜背殼。

被他摸過的海龜興奮到翻滾,龜殼閃閃發光。

望著眼前的奇特景象,周夜聲劃水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這對於沒有信仰的人而言有些難以理解,但震撼程度分毫不減。

這裡是受到王庇護的國家。海洋王國中的愛是雙向奔赴。他願意為海洋獻出自己,海洋生物們也一樣心甘情願地為他奉獻。

章元鎮背著生物采集箱一路遊過來,又是哇哇一頓哭,上岸後紅著眼睛,猶猶豫豫地湊到虞曉身邊。

虞曉明白他的憧憬,同樣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孩子。”

他眯起眼睛一臉享受:“嗯嗯。”

周夜聲:“……”

差不多得了。

他替虞曉摘下悲傷的生物采集箱,在其他人上來之前,拿速乾浴巾把他擦了一遍,套上長袖毛衣。

虞曉不喜歡緊身衣裹住的感覺,他仿佛也對這份抗拒感同身受。

老徐最後一個上來,清點完人數才潦草地擦了擦身上的水,把設備裝車,笑著坐上駕駛位去開車,“今天這趟真順利,多虧小王。提前收工了,咱回去吃火鍋。”

夜風刺骨,前排駕駛室的座位給了兩個女孩子。虞曉搖搖晃晃地上後車廂,短時間消耗能量後有些體力不支。周夜聲站在他身後虛扶了一把,轉頭問老徐,“還有沒有備用浴巾?”

老徐又拿出兩條乾燥的浴巾和一條毯子遞給他。他跳上後車廂,一股腦全蓋在虞曉身上。

他今晚做了最大貢獻,理應得到照顧,後車廂的幾個大老爺們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倒是前座駕駛室裡兩個女孩回頭望了一眼,對視間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除了虞曉,其他人都暫時沒換衣服,等回去衝完澡再換。周夜聲身上也還是濕的,皮卡後車廂敞開,入冬後寒冷刺骨。

虞曉裹著毯子挪到他身邊,厚實的布料絨絨地貼著他的皮膚。

【我要休眠一段時間,這樣恢複得更快。】

【你可以看著我嗎?】

“怎麼看?”周夜聲下意識地問。引來另外兩個不知情者的注視。

虞曉胡亂解釋:“我和你,睡覺。”

“……”

進入休眠狀態後如果不被打斷,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醒來。他是怕待會兒大家下車時自己被落在車上,所以讓周夜聲和他待在一起,免得沒看住把他弄丟了。

“我明白我明白,”章元鎮連忙說,“您累了就睡會兒吧。我們都幫您看著,不會忘的。”

可算有個明白魚。

他放心地點了點頭,縮成一團靠著車棚閉上眼,迅速進入休眠狀態。駛出山路時坎坷不斷,他被顛得搖來晃去,沒一會兒就直直倒在周夜聲大腿上,把人砸得差點抽筋。

這樣都沒醒。

周夜聲不適應地想把他搬開,可又怕他滿車亂滾,索性把他抱到身前,□□夾住,又用一張浴巾從前往後地兜著他牢牢固定。

他一路都睡得人事不省,這麼奇怪的姿勢也沒法兒抗議。倒是章元鎮瞥了幾眼,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

有用就行。反正周夜聲是沒嫌棄,一隻手拉著浴巾不讓他往前滾,時不時瞥一眼他後腦勺翹起的亂發。他把臉都裹進毯子裡,隻留了個後腦勺在外麵。

是他說要看著。

周夜聲就有意無意地就看了一路,看著濕漉漉的頭發在夜風被吹得一點點乾燥蓬鬆。或許是視角不同,懷抱裡的身體看起來比實際上還要更瘦小。

這麼小一隻,就要為海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了。

周夜聲想起自己下潛時遭到沙丁魚群的強烈排斥,又想到帶著他上浮時龐大的魚群溫順而虔誠的情形。

狡猾的海洋生物,還有兩幅麵孔呢。

跟王扯上了關係按理說該是他的榮幸,可怎麼也沒點兒皇親國戚的待遇,反倒是被群起而攻?

他想得正入神,冷不丁被章元鎮問了句,“教授,您在笑什麼?”

“……”

周夜聲沒回答,抿平了嘴角,恢複成日常的冷淡模樣。

車輛駛入市區,道路肉眼可見的平坦了許多。他鬆開手,虞曉也不會再亂滾了。如果往後躺,靠在他身上,還能睡得更舒服些。

但就像在水裡會用尾巴把自己團成一顆卷心菜一樣,他以人類形態睡覺時依舊習慣性地蜷起身體,不習慣把胸腹部這樣柔軟的要害暴露出來。

到達廢棄停車場時大家也都沒叫他,默認留周夜聲看著,其他人卸生物箱和裝備。

等忙完之後,老徐才過來邀請他,“去三樓烤烤火吧,把小王也抱上去睡,上麵有電暖扇。我讓他們把鍋燒上了,待會兒咱們一起吃火鍋,喝幾杯。”

周夜聲不習慣聚餐的場合,原本就不打算留下吃宵夜的。正好虞曉還沒醒,早點帶他回家休息是個合適的理由。

誰知道話還沒說出口,毯子先打開了一條縫。

虞曉睡眼朦朧地探出頭,打著嗬欠問,“吃?什麼,鍋?”

周夜聲:“……”

很難不懷疑他是故意挑這個時間點醒的。

“是呀,吃火鍋。”老徐笑嗬嗬道,“也是慶祝你們正式入夥,總得喝兩杯。這會兒他們在上麵都準備好了,要不要去吃?”

就像當初退化期裡那樣。休眠狀態結束後,最強烈的感覺就是饑餓。

虞曉確定地點頭:“要吃。”

作者有話說:

來嘮!

還有一更

給大家表演一個生醃小海鮮

大概在零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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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剛從深眠中醒來, 他臉頰上還帶著粉暈,看起來乖巧軟萌的很好拿捏。唯獨一雙眼睛聽到吃的直冒綠光,跳下車就跟人走了。攔都攔不住。

周夜聲不得不跟著上了三樓。

起居室裡熱鬨得亂成一團。大家火速衝完了戰鬥澡, 這會兒都在幫忙洗菜備料,往返在廚房和小客廳之間, 人擠人地嚷嚷。

茶幾上雜物已經完全騰乾淨,正中間放上了電磁爐, 爐子上一口大銅鍋煮得咕嘟冒泡。

火鍋底料的辛辣香味在沸騰中蔓延。虞曉被撲鼻而來的陌生味道衝得打了個噴嚏。

他沒吃過辣,但本能地被刺激得口水分泌,衝到茶幾旁邊撿了個空位就坐下了,沒有一點王的架子, 迫不及待地問,“吃什麼?”

“先吃這個開開胃。”林鶯布置碗筷,端起小菜熟門熟路地給他介紹流程, “這是自己家醃的小菜, 泡菜蘿卜塊和豆角。”

虞曉日漸熟練地使用筷子,夾起蘿卜塊嚼得嘎嘣脆, 酸甜爽口, “好吃。”

“能不好吃嘛,這可是咱老板娘親手醃的。”萊希亞已經安回了她的雙馬尾,抱著一箱啤酒放在茶幾旁,指了指廚房裡還在忙碌的醫生。

“火鍋底料也是老板娘親自炒的喔,獨家秘方。外麵火鍋店賣的都沒這兒的香。”

虞曉已經炫完了兩碟開胃涼菜,嘴巴忙碌得顧不上聽她們在講什麼,聽了也大半不懂。

銅鍋裡火熱地沸騰, 他學著彆人的樣子, 把切成薄片的肉夾進鍋裡涮一涮, 再夾進料碟裡蘸一蘸,滿懷期待地放進嘴巴裡。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過來,都在等他的反應。

眾目睽睽之中,他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艱難地咽下肉片,同時戴上了痛苦麵具,“辣!”

他居然是隻不能吃辣的魚。

大家又異口同聲地發出可惜的感歎,“就是要辣才好吃啊。”

這裡沒有鴛鴦鍋,吃火鍋不吃紅湯是會被恥笑的。雖然暴斂天物,但填飽肚子要緊,林鶯去廚房找了隻大碗,倒上純淨水給他用。

其實火鍋底料算不上特彆辣。可他是一點都不能吃辣,涮過的肉在清水裡過兩遍才能入口,就隻剩肉本身的香味和一點點火鍋味了。大家望著他的眼神多少都帶了些同情。

這樣他也吃得十分滿足,嘴唇紅豔豔的嘶嘶吸氣。這種新奇的口味令魚上癮。

周夜聲簡單地衝完澡過來坐下,接過碗筷道了聲謝。看到他手邊已經多了一碗紅油飄蕩的涮肉水,差點以為是什麼特意熬煮的肉湯。

“你吃。”他不相信隻有自己不能吃辣,夾了一筷子涮好的羊肉放進周夜聲碗裡。

周夜聲吃完,表情平淡中透露出茫然:“這哪裡辣?”

“……”

是另一個個極端。虞曉豎了個大拇指,用新學的人類口頭語讚揚另魚驚訝的吃辣能力,“臥槽,牛逼。”

不僅不能吃辣。如果不是因為這次聚餐,或許還不知道,他對酒精的耐受程度也很低。

低到什麼程度呢?普通的麥芽啤酒不過10度,半杯就倒。

是真的倒。一大口下肚,他毫無預兆的一頭栽倒在地板上了,把周夜聲嚇一跳。被搬走換了個地方,足足躺了一個小時才醒過來。

這時候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給他留了幾盆肉和菜,夜宵重心轉移到了侃大山環節。整個房間裡亂哄哄的,大聲大笑過年一樣熱鬨。

周夜聲不想參與,陪著虞曉又吃了一遍。

他不喜歡參與集體聚餐,主要是就不想被人用八卦的語氣提問探究。一是因為他的來曆確實有些成謎,他討厭回答問題。二是他本身性格就沒那麼鬨騰,對彆人的事情也並不關心,不是個多熱衷八卦的人。

老徐說這是給他們三個入夥開的慶功宴,好像打算針對他們不停地提問,刨根問底。他對這種探究本能地感到抗拒。

他來這裡本就不是交朋友的,之所以結識這群人完全是意外。被連帶著誆來做苦力,還有點強買強賣的意味。

但聽著聽著,周夜聲有些意料之外地發現,這裡好像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糟。

這間屋子裡並沒有人提問。哪怕是他們是新加入的三個人,也沒有誰逼迫他們來個深度自我介紹,談談平時有什麼興趣愛好,愛吃什麼口味的菜。

連放話說要打聽他怎麼會流落到這兒的林鶯也已經把那茬忘了——也有可能是從小章魚那聽得差不多了。酒足飯飽,她正眉飛色舞地聊自己上次組織的聯誼會上有哪些奇葩事。

氣氛熱鬨而鬆弛。每個人都在說自己想說的話,什麼都不想說也不會被彆人追問。以自己舒服的方式待著。

虞曉吃完兩大盆菜和肉之後終於停筷,懶散地躺在沙發上消食,跟殷幸聯機打起了遊戲。章元鎮出去找安靜的地方跟老家的奶奶打視頻通話,萊西亞和小個兒還在猜拳喝酒,剩下的人都聚在一起玩紙牌桌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想乾什麼。周夜聲感到格格不入。

他好像並不屬於這裡。

他不屬於任何地方,也不屬於任何群體,不習慣這樣的熱鬨和自由。這當然很可悲,但他從有記憶起就知道這點,這裡隻是再一次幫他印證。

他在一片熱鬨中心緒越發黯淡,想告辭離開時,才發現老徐並不在這。

醫生也不在。周夜聲起身下樓,想透口新鮮空氣。不知不覺中,虞曉收起遊戲機跟上他,“要回家了?”

“嗯。”

虞曉在這裡待得很坦然。他適應環境的能力還不如一隻小海鮮,“去找老徐說一聲再走吧。”

樓下酒吧正在營業,音樂聲吵得震天響。曖昧的藍色燈光裡,一對愛侶身影交疊,正在入口的樓梯下吻得難舍難分。

周夜聲腳步一頓,樓梯沒能走完,下意識地往樓上撤,免得打擾人家小兩口甜蜜時刻。

虞曉不明所以,正想說那不是你要找的人嗎,被他眼疾手快地把嘴給捂上了,“……”

想平淡無奇地退場都難。

周夜聲站在二樓的樓梯拐角,頭疼地抓了抓後腦勺,“等會再下去吧,彆打擾人家。”

“喔。”虞曉好奇地探出腦袋,從樓梯轉折之間的縫隙裡往下看,天真地發出疑問,“他們在乾什麼?”

兩個人類把嘴巴貼在一起,是什麼表達感情的儀式嗎?樣子好怪。

人家貼人家的,為什麼樓上這個無意中看到的人,比當事人還害羞的樣子?

“……”

周夜聲耳朵發燙,但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他們在接吻。”

作者有話說:

純情小周

第24章

這種成年人的事情, 跟醉醺醺的小海鮮有什麼好解釋的。

他還懷疑這隻魚是在明知故問。就算物種不同,總不能連接吻是什麼意思都不懂吧。

或許是那一大口啤酒的後遺症,虞曉暈乎乎地抓了下頭發, 慢半拍道,“對喔。”

海底接吻魚不罕見, 但觀看陸地上的人類接吻還是很新奇。

他趴在樓梯上聚精會神地看,像個坐在劇院VIP包廂的資深觀眾, 如果條件允許,可能還會鼓掌發出一聲讚歎。

周夜聲覺得這樣偷看不好,又拉不走他,進退兩難之際, 也難免往下瞥了兩眼。

即使是他這樣沒談過戀愛的人,也能看出他們吻得溫柔纏綿,帶著深厚的情意。

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裡, 看得人心裡很熨帖。隱隱約約還有些向往。

虞曉的心聲煞風景地出現在他腦海裡。

【海裡的魚接吻不會伸舌頭誒。】

“……”

周夜聲還不太熟練精神與現實的聽覺轉換, 脫離海底那樣交流比較困難的環境後,還是習慣用語言說話, 壓低聲音道, “你彆老是忽然在我腦袋裡說話。”

【精神體接觸的後果,我都告訴過你了。】

虞曉收回目光,不悅地瞄他,像在看一個得到後就不珍惜的負心人。

【你說可以接受,我才幫你的。】

接受倒是能接受……

周夜聲說,“我隻是還不太習慣。”

腦袋裡時刻裝著另一個人的感覺也不算特彆難受。他本來就隻有虞曉一個朋友兼室友,閒下來幾乎都待在一起——本來就總是會想著對方的。

他不太習慣的, 是跟朋友聊“接吻伸不伸舌頭”這種親密曖昧的話題。

得虧虞曉沒有直接用語言說出口, 否則他的臉還要再發一會兒燒。

這樣用精神力搭建一個隻有他們彼此能聽到的私人頻道, 其實很方便說些意識流的悄悄話。隻要彆一不小心把悄悄話說出聲音來就行。

周夜聲看到他豎起手指抵住嘴唇,悄悄地噓了一聲。樓下的愛侶剛剛結束擁吻,也在說悄悄話。

這距離一般人都聽不清,可他們兩個耳朵一個比一個靈敏。周夜聲剛想要把他強行拽走,卻又在聽到第一句時停頓下來。

樓下傳來的對話與他們有關。

“你喜歡往家裡亂撿亂帶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醫生說,“異管院要抓的異能者你也敢摻合,我們還不至於缺人手缺到這種地步。”

“都活了半輩子了,改不了了。”老徐笑道,“以前家裡就我們兩個,現在你看,多熱鬨。”

“小王倒是隨遇而安,是個沒什麼遮攔的孩子。”醫生一針見血道,“教授估計不會再來了。他跟這裡的孩子玩不到一起,不是一路人。”

周夜聲一怔,尷尬中也有些失落。

他好像表現得太明顯,被對方看出來了,但這也是種印證。不僅他自己這麼覺得,他確實是不適應待在人群裡。

“這才認識多久啊。”老徐卻說,“萊希亞剛來的時候,不是也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小半個月才出門嗎?你生怕餓著她,每天送飯去門口比我還積極。”

“……”

“這些孩子以後都會好好相處的。我看得出來。”

被愛人當麵揭老底,醫生的語氣添了許多無奈的溫情,“你總有道理。”

二層的樓梯拐角,虞曉用胳膊戳了下周夜聲,暗暗提醒他翻譯一下聽到的內容。

周夜聲卻什麼都沒說,隻是神情變得有些看不懂,把他拎回了三樓的起居室裡。

【不回家了嗎?】

“誒,我正找你們倆呢。”剛推開門,林鶯迎麵撞上,“一眨眼你倆就不見了。周教授,下周六的聯誼會要不要參加?我親自選地兒,精心策劃。”

“現在我們都是一起潛過水的交情了,區區聯誼會還是不在話下的吧?到時候我……”

“不用麻煩了,”他打斷道,“我下周六要去外地開會,暫時也沒有找對象的打算。”

周教授合理婉拒,一臉要為學術奉獻終身孤寡到老,無可救藥的直男感。

“哎呀,你真是的。”林鶯嘖了一聲。

但她已經堅持不懈地邀請了周夜聲好幾年,燃燒在基因裡的e人血脈讓她從不會輕易拋棄任何一個難以融入集體的頑固分子。更何況是已經有過一起潛水的交情了,四舍五入下一步都可以直接去他家開party了,區區聯誼而已。

她拉過周夜聲嘀咕,說話時朝著虞曉使眼色,“你要是不去,我就帶著他去玩了啊。整天待在學校裡多沒意思啊,我一看就知道,他肯定願意參加。”

“……”

“我的聯誼會裡都是精挑細選的優質股,但這麼漂亮的寶貝還是很少見喔。我已經能想象道到他會有多搶手了。”

林鶯意味深長道,“到時候萬一你同居對象跟彆人跑了,可彆怪我沒提醒過你。”

周夜聲這時才反應過來,她似乎誤會了什麼,“我跟他隻是室友,不是你想的……”

“我知道,我知道,隻是純情的同居關係嘛。”林鶯持續添油加醋,“可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占著什麼不那個什麼?唉我就是見不得這種暴殄天物的事。沒有人能在我的聯誼會裡保持單身,沒有人!!”

“……”

與自家二舅勇於把路邊的倒黴孩子撿回家的熱心腸一脈相承。周夜聲簡直對這家人的腦回路難以招架,啞口無言時,虞曉撿著能懂的聽到一言半語,好奇心又被激發,“去玩?帶我玩?好喔!”

“……”

“那就這麼定了。”林鶯愉快地說。“回頭我把時間地址和活動安排流程都發給你哈。”

虞曉笑吟吟地點頭,跟出去玩有關的話一律說好,還很積極地用殷幸送他的通訊器跟林鶯交換聯係方式。對興趣相投的靈魂而言,語言根本造不成交流阻礙。

“給我也來一個!”萊希亞聽到動靜,帶領一屋子人趕來。虞曉被圍在中間,遊刃有餘地把他們一個個全加上了。

周夜聲看得甚至有些敬佩。

在這一屋子人麵前,他頭一次體會到殷幸的感覺,簡直社恐上身。讓他在這裡社交五分鐘,還不如讓他跳進海裡遊五十公裡。

他的聲調不由自主地低了很多,“弄完了嗎……先回家吧。”

個性的差異如隔天塹。即使有精神體溝通這樣的捷徑,虞曉也無法理解他的疲憊,帶著通訊列表裡一長串好友滿意回家了,“好喔。”

今晚采集的數據發送到殷幸實驗室裡,分析汙染源的坐標還需要一段時間。

吃飽喝足社交充電,虞曉已經從珊瑚墓地的悲傷中抽離出來。

以往海洋中也不乏這樣令人心碎的意外發生,每一次遇到他都會全身心地沉浸其中。長此以往,如果沒有一顆抗造的大心臟,情緒調節能力都跟不上。

也難怪被選中成為王。周夜聲心想,幸虧他是這種性格,否則早就成為一隻抑鬱魚了,“你能夠淨化變異的珊瑚,或許也能夠淨化異能者嗎?”

從海邊回來的路上,他就在想這個問題。

起初他以為虞曉剛上岸時遇到的是異能者,後來被4567證實是研究所的異種。這兩者之間有微妙的差彆。

既然虞曉被攻擊時選擇了吞噬對方,那麼異種大概率是無法被淨化的。異能者或許會不同。

然而虞曉搖頭,從另一種分類的角度回答了他。

【淨化的力量源泉並不是我,而是海洋之心。】

【因為有海洋之心在我的身體裡,我才能擁有這樣的能力,在成為繼承者之前沒有。彆的人魚也沒有。】

【異能者和異種,在我看來並沒有差彆,能否被淨化的關鍵是他們是否信仰海洋。】

“異能者和異種……其實並沒有區彆嗎。”周夜聲不由自主地重複。

目前來看,異能者和異種都是人類基因變異後獲得了超常的能力,差彆在於前者被天選隕石輻射過的幸存者,後者是被人工繁殖的基因雜交實驗體。

隕石到來的時間節點很清晰,是六年前。但周夜聲很清楚,自己身體的異常並不是從六年前才開始的。

他的身體強度和肌肉力量超過常人,聽力和視力也敏銳數倍。從有記憶起,無論他受過什麼樣的傷,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複原。還擁有被虞曉稱讚過的,明亮的精神體。

那麼他是誕生在研究所裡,被人工培養的異種嗎?

可他的母親是周繁,為了不丟掉HIC研究員的工作而秘密地生下他,交給摯友虞樺英撫養,後來在一場海難中去世了。所有人都知道這點。

他既不是異能者,也不是實驗體。連虞樺英都不清楚他的來曆,沒有告訴過他的父親是誰。

那他是什麼?天生的異類?

他低聲問,“在你看來,我是什麼?”

不久前他放棄了從店裡預訂的貓咪,想要養一條戰損魚。因為是沒有發現過的新物種,是一條無法分類的魚,他以為跟自己很像。

可哪怕是人魚這樣古老瀕危的S級物種,原來也有自己的族群,有同類。

“我不是人類,也不是現存的任何一種生物。沒有親屬,也沒有同類。”他望著虞曉,眼神中透露出近乎懇求的期待,期待或許來自海洋的王能夠為他解答這個貫穿他人生的困惑,解答他從始至終缺乏歸屬感的來源。

“那我是什麼?”

“你?”虞曉露出疑惑的表情,感受到他的精神波動中傳達出的失落,意識到這個奇怪的問題對他而言很重要。

但是又確實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問,想了半天,還是用直白的語氣,理所當然地說,“你是周周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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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周夜聲歎了口氣, 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他好像並不滿足於這樣的回答。

虞曉寬容地伸出手,像對待章元鎮那樣摸了摸他的頭。

【王也不是無所不知的。】

【不要煩惱。生命還很漫長,時間會帶你找到答案。】

**

林鶯今晚留宿在藍莓酒吧, 跟萊希亞一起住。回家時路過她的公寓門口,周夜聲順手指了指, “901,鄰居。”

虞曉點頭記住。

明明住得這麼近, 他卻還是跟林鶯半生不熟的樣子。社交達魚完全不懂是何緣故。

周夜聲問,“明天還跟我去上課?”

“好喔。”

林鶯說聯誼活動會遇到許多新朋友,他這周計劃多學點人類語。去周教授的課堂上學習,給自己點督促。

沒想到隔天早上去教室, 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礙。

“昨天又沒找到你,去哪玩兒了?”夏洲已經等在教室裡,見了他相當自然地過來坐下。全然不在意周夜聲還站在旁邊, 摘下背了一路的玻璃水壺。

“就知道今天能見到你。”

虞曉沒有在海大的學生名單上也不要緊, 他直接查周夜聲的課表,效果一樣。

昨天周夜聲沒課, 他認真考慮了要不要去教師公寓找人, 怕追得太緊把小孩嚇著了,忍著沒上門。

今天上午周夜聲有課,他早早過來等人,果然沒有白跑一趟。

但虞曉看著他的眼神中,充滿了“你有事嗎”的疑問,“你,誰?”

“……”

這也難怪。虞曉對人類有種群臉盲障礙, 除非是已經熟悉的朋友, 否則隻能靠顯眼的特征來辨認。

夏洲原本染了一頭亮藍挑染粉色的短發, 一眼看過去很有識彆度。但今天他的頭發變成了黑色,雖然襯得整張臉更有親和力,像走鄰家少年風的小愛豆。但看在虞曉眼裡,著實是泯然眾人了。

“唉,昨天陪我家老頭接受采訪,把頭發染黑了。這就認不出我了?沒良心。”

他毫不在意,往上擼了下頭發露出額頭,笑著說,“夏洲,記得吧?你喜歡看藍發?簡單,我下午再染回來嘛。”

夏洲。虞曉想起來了。

周夜聲的父親不喜歡這個人,要他以後遇見了離遠一點。

得給周夜聲的父親麵子。

說離就離,他很乾脆地往旁邊挪了一個座位。

“彆這麼見外呀。我們都約會過了,總得有點交情了吧。要是你不想出去玩,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學習的。”

他麵前的平板顯示器上,是昨天播放到一半的小章魚語言課。夏洲無意中瞥到,恍然大悟,“你在學語言?怪不得你都不怎麼理我,原來是外國友人。”

他是第一個雞同鴨講到現在,卻還基本能跟虞曉溝通的人類。

虞曉隻撿著聽懂的說,“在學,語言。”

“那太辛苦了,”他立刻從桌下提出一隻保溫杯,擰開蓋子,香甜的奶油味伴隨著涼氣往外冒,“正好,這是給你帶的冰激淩,上次在夏氏你一直吃的那個。”

虞曉朝保溫杯裡看了一眼。

跟那天吃過的不太一樣,因為被裝進保溫杯裡,三色冰激淩都混在一起了,看起來醜醜的。

但本質上還是好吃的冰激淩。他很有禮貌地說,“謝謝。”

“不客氣。這是我們公司食堂特供的,外麵還買不到呢,我今天來之前特意給你打了一份帶來。”

他好像不喜歡玫瑰。夏洲很會投其所好,“冰激淩,ice cream,Eis.(德語)La crème glacée(法語),El helado(西班牙語),gelato(意大利語)……你是哪兒的人啊曉曉,Where are you from?”

全程目睹的周夜聲:“……”

他的生活是被這群社交恐/怖分子全麵入侵了嗎。

“乾嘛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看著我呀,周教授。”

話雖如此,他顯然對周夜聲冰冷的眼神沒有半分畏懼,似笑非笑道,“我可沒有破壞課堂紀律,這都還沒上課呢。跟同學說幾句話也不行?”

不僅沒有破壞課堂紀律。

如果有出勤記錄,他的課堂表現簡直可以打滿分。

上課鈴響起,他端正地坐在虞曉旁邊聽講,時不時還舉手回答問題。每一次竊竊私語都在周夜聲轉身板書時完成,且不打擾任何同學,動態視力和臨場反應一流。

生科院的公共課向來是鼓勵不同專業的學生過來聽的。周夜聲沒有理由驅逐他,也沒有立場強製性地把他趕走,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虞曉身邊賴了一周。

有天中午殷幸跟虞曉聯機打恐怖遊戲,發現他老大坐在旁邊,那怨氣比鬼都大。

“你們倆又吵架了?”殷幸小心地問。

“沒有喔。”

虞曉使用電棍擊倒了樓梯轉角裡突然躥出來的僵屍,在遊戲裡大殺四方,“工作,不開心。”

他(自以為)觀察得很細致。周夜聲在家裡都挺好的,隻有每次去上課時心情會迅速變差。

那肯定是因為工作啊。

他對人類心理的小九九簡直一無所知。怎麼想得到,周教授不開心的原因是不想看見某個藍毛學生一直死皮賴臉地黏在他身邊。

連周教授自己都未必清楚真正的原因,隻覺得自己是純粹討厭夏洲那個人,討厭他身上輕佻不羈的富二代風氣。

偏偏這條笨魚一點都沒察覺出來,被一點甜頭收買就放下戒心,日漸給了夏洲好臉。

因為夏洲一直很有耐心地當他的語言搭子,陪他練習對話。他就覺得這孩子也沒虞樺英說得那麼糟。

那明顯是居心不良的偽裝!

周夜聲想提醒他人心險惡,可又沒法兒背後說彆人壞話,隻能把自己憋死。

好在有個助攻的老弟。殷幸雖然宅,但情商並不低,聽了就懂,“你總跟彆人玩,讓我老大寂寞了。”

“……”

話糙理不糙。

周夜聲強忍著羞恥心翻譯了這句話。虞曉立刻反應過來,放下遊戲手柄親切地拉起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管認識多少人類,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哄小孩的語氣。

周夜聲撇了撇嘴角,高冷地抽出手,“玩你們的遊戲吧,我要去上課了。”

虞曉不解地問殷幸,“他還在生氣?”

“願意說話就是哄好了。”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在,殷幸對他很有些了解,“傲嬌怪,就這樣。”

多麼與眾不同的性格啊。虞曉感歎。

以往見識過的所有海底生物包括他在內全都是直球怪,相比之下,人類傲嬌的口是心非真是意外的可愛又有趣。

直到周六上午,出發之前。

當他為參加聯誼認真挑選外套時,周夜聲也一起來到了衣櫃前。

現在衣櫃裡裝著他們兩個人的衣服,一人一半,已經掛得有些塞不下了。他從擁擠的衣架裡挑出一件白色羊羔絨外套,聽見周夜聲說,“我跟你一起去。”

他轉頭看向周夜聲,後者剛換上冷酷的黑色衝鋒衣,平日裡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額發散漫地放下來,“已經跟林鶯說過了。”

如果再多點人類社會的生活經驗,他就會發現,周夜聲看起來像個放寒假出門逛街的帥氣內斂男高中生。比工作日出門給學生上課時更接近自己的本來模樣,如果沒有直接的目光接觸,也不顯得那麼凶了。

“工作呢?”他知道周夜聲要去參加外地的古生物學青年學者論壇。

“論壇連開兩天,我可以申請遲一天出席。”

周夜聲頓了頓,補充說明的一句把發小對他的評價表現得淋漓儘致,“我是帶你去玩,可不是自己想去。”

“……”

虞曉很懂地點頭,依舊是哄孩子的語氣,笑眯眯的模樣無端多了些寵溺,“喔,是我想玩。不是你。”

林鶯的聯誼會很有排場,不是那種見麵吃頓飯就結束的普通聚餐。活動貫穿一整天:大家上午就集合,但也不必起得太早,慢悠悠地過來先互相熟悉一下,互通姓名簡單認人,然後去吃午餐。

午餐結束後就對感興趣的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下午的娛樂活動就直接算作約會。等到晚上再一起吃飯唱K,散場時有感覺對味的,就直接睡到一起去了的情況也不少見。

尤其是這次。她聲稱聯誼會得到神秘金主貴公子的支持,聯誼升級成了豪華一日遊。出門時周夜聲預感就不太好。

神秘的富二代人設讓他聯想到近日頻頻出現,不招他待見的某夏氏集團繼承人。

可惜墨菲定律從不缺席。

聯誼會的午餐選在國內最大的海底餐廳,在天池市區邊緣。入場時經過長長的海底通道,三百六十度環繞式欣賞海底美景,連腳下踩過的地板都是透明的強化玻璃。

各類珊瑚和海洋生物分散在四麵八方悠閒地遊動。魔鬼魚寬大的胸鰭肥厚如翼,拖著鞭子般的長尾從眾人頭頂飛一般遊過,引得小小的驚呼。

周夜聲看了眼虞曉,心想這情景他在海底見多了,沒什麼新鮮的。結果發現他觀察得興致盎然。

【這些魚都被養得很好。人類的智慧真是不可思路,竟然發明了這樣的地方,在陸地上也能觀賞海底的景象。】

【可惜沒有這樣的技術,否則我也很想在海底養人類和一些毛絨絨的陸地生物,一定很可愛。】

王的想法很危險。

周夜聲不動聲色地回答。

【想看就來岸上看更好。】

【不是技術的問題。無論是魚還是人類,被圈禁養殖的都不如生活在原本棲息地的自然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