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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繁衍計劃 歸荼 80426 字 8天前

虞曉讚同地頷首,不知想到什麼,少見地歎了口氣。

【也是。現在我已經逐漸習慣在陸地上生活了。】

【如果可以,我還想再養一隻小貓咪。】

養貓?

周夜聲沒說話,暗自衡量再聯係寵物店把之前挑中的那隻小貓抱回家的可能性。

服務生早就守在用餐區等候,周到地把他們引入座位。

這種高檔餐廳都是會員預約製,按國際主廚菜單為客人提供頂級牛排和龍蝦料理,餐前酒十來萬一瓶。今天居然被人包場,各種卡座都被清空了,整個圓形場地裡隻正中央留了一桌,頓時顯得十分空曠。

海水給餐廳帶來幽藍的氛圍光,圓弧形的穹頂上各種海洋魚類遊過,大家不時抬頭看,拍照發出讚歎。

來參加聯誼的男男女女有□□人,全部落座後過了幾分鐘,神秘貴公子才手捧鮮花重磅登場。

“Surprise~”

夏洲以掌控全局的姿態施施然走近,不出意料地在虞曉身邊唯一的空位坐下了,“這麼巧呀曉曉,我今天正好也來這家餐廳吃飯。拚個桌一起吧?”

“……”

這麼敷衍的瞎話,是打算糊弄誰?

周夜聲的臉色比酒桶裡的冰塊還冷。

作者有話說:

一些個雄競場麵(不

第26章

虞曉每天都帶的玻璃水壺, 上麵泡泡貼紙的圖案是海綿寶寶係列。看著一堆海洋生物,再笨也能猜出水壺主人的喜好。

滿桌的人沒有一個相信什麼偶遇拚桌的鬼話,但夏洲並不在意。

因為這樣已經夠糊弄到虞曉了。

他甚至隨和地跟夏洲打了個招呼, “喔,巧啊。”

周夜聲:“……”

滿心的恨鐵不成鋼。

在這種花言巧語鬼心眼子多的人麵前, 沉默寡言會吃大虧。

好在隻是表麵上的話少,不代表內心活動不豐富, 更不代表心眼子就不多。

【你知道這是什麼動物的肉嗎?】

從主菜上桌開始,周夜聲就通過精神體交流主動吸引他的注意。

他一隻手掩在桌下,手機屏幕停留在詞條百科的頁麵,花半秒鐘瞄上一眼, 就能生動地介紹餐盤裡來自澳大利亞的安格斯牛肉好吃在哪裡,介紹十幾萬一瓶的羅曼尼康帝特級園紅葡萄酒為什麼會是個傳奇,叮囑虞曉彆沾酒精的同時自己端起杯子狠狠喝個回本。

虞曉對他忽然表現出的科普欲十分歡迎, 認真聽完後還大方地端起自己麵前的紅酒, 倒進他的杯子裡。自己喝不了就給他喝,既然是好東西當然不能浪費。

用餐期間, 大家都在小聲地和身邊的人交流。虞曉忙著一邊吃肉一邊在精神小劇場裡聽周老師小課堂, 已經分不出心思來乾第三樣事了,對其他的人應答變得有些敷衍。

順理成章的,夏洲慢慢拉丟了他的注意力。瞧見兩人的互動,眼底更暗了幾分。

或許是某種雄競氣場中特有的直覺。即使周夜聲什麼都沒說,他也能確定虞曉對他愛答不理的原因跟這人有關。

“以後我要是留校讀博,說不定還得要周教授多照應呢。”

他索性轉變思路,開始乾擾周夜聲, “像您這麼年輕的教授在海大還是獨一份兒吧?放在全世界都不多見呀。難道是我孤陋寡聞, 現在評教授職稱的水平已經放寬了?”

周夜聲冷冷地瞥他, “我11歲就拿到博士學位了。”

“哦,是嗎。”夏洲眼神真誠地說,“還真是看不出來呀。”

“……”

“哈哈,我的意思是您看起來真年輕。”

有意思。林鶯原本就對他堵在教學樓下直升機撒花瓣的壯舉有所耳聞。再加上這麼一句隱晦的陰陽怪氣,她的視線在周夜聲和夏洲之間來回流轉——

各有千秋。

難以抉擇。

換成是她也會感到為難的誒,被夾在中間的小傻瓜居然還吃得那麼起勁。

人類的智慧將“食物”變成了“美食”。當生存所需變成一種享受,連來自海洋的王都難以抗拒。

由於讚助聯誼活動的金主夾帶私貨,用餐結束後,下午的項目是一起去參觀海洋館。

對其他人而言,去什麼地方並沒有那麼重要。畢竟一群成年男女出來玩兒,隻是為了要一個利於約會的環境。

但對周夜聲而言情況有些特殊。這是他和虞曉約好了要一起來的海洋館,原本他已經在線上訂過這周末的門票,周六出差開會,周末來逛逛正好。

現在計劃被打亂,雖然也是一天開會一天來海洋館,情景卻大不相同。

周六遊客不少,入館後大家越走越散,跟心儀的對象分開遊玩。夏洲勢必不肯離開他們半步,“周教授,你好像對我有些成見。”

他和氣地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可以借這個機會解開誤會呀。讓我跟你們一塊兒玩吧。”

周夜聲對這樣的腔調分外膈應,淡淡地說,“沒有什麼誤會。”

他誒了一聲,笑道,“那麼你就是單純的討厭我咯。”

“……”

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轉變。虞曉的注意力從路邊小孩手裡的水母燈上轉移回來,沒聽懂這人笑裡藏刀的語氣,剛想通過精神體問周夜聲兩人在聊什麼。

周夜聲直截了當地回答,“對。”

**

“這麼直接?有點讓人傷心啊。”

夏洲看起來並不詫異,連笑臉都沒有垮掉,“不過我也能夠理解。在你這種走高知路線的科研人才的眼裡,我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可悲富二代吧。”

“你對自己好像還不夠了解,”周夜聲說。“不學無術並不是你唯一的缺點。”

“……”

夏洲有一門課在他手上,客觀來看成績並不算差,入學至今綜合績點也都是平均偏上,屬於那種不喜歡學習,但稍微動動腦子成績就過得去的聰明學生。

他討厭夏洲的理由中最主要的一點,是表裡不一的作風。用複古的修辭形容,就像是隻披著羊皮的狼。

格鬥場那天他不在,沒有見過夏洲親手屠殺異種的情景,但他知道這個學生是個狂熱的義體植入粉絲,在病態地追求機械的力量提升肉/體。

這樣的人,就算整天一副笑嗬嗬很好相處的模樣,也難保骨子裡不是個神經病。

但話說回來,也沒人會把“我是神經病”寫在臉上。

周夜聲又覺得自己沒必要想太複雜,應該純粹一點。

他就是單純的討厭。

“還好我已經很習慣被人討厭了。”夏洲哈哈笑了兩聲,好像並不介意,“周教授,仇富心理不要這麼嚴重嘛。畢竟有句老話說的好,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說不定我將來還會給你的實驗課題投資呢。”

“更何況,人無完人。”他有技巧地停頓,語氣因悠閒而更加耐人尋味,“你也未必就很了解自己啊。”

不遠處的海底隧道中傳來熱烈的歡呼和掌聲,下午第一場美人魚表演剛剛落幕。

虞曉聞聲忽然往前小跑了一段,兩人也立刻終止對話跟上去。

從人群間隙中看見一閃而過的魚尾鱗光,虞曉十分驚訝。嘗試用人魚語溝通卻沒有任何應答,跑到近前來仔細觀察後,他才意識到,原來裡麵的人魚是由人類假扮的。

人魚演員剛結束了特技表演,正隔著巨大的玻璃幕牆跟觀眾互動。演員都經過專門挑選,甚至接受了身體改造,肺部換成更耐用的義體。如此一來,潛水時間大大增長,不用背氧氣瓶也能在水下完成半小時的演出,中途不用浮上去換氣。

雖然人造魚尾在遊動時跟真正的尾巴相比還有些僵硬,但隔著一段距離看,已經挺像的了。

他很久沒有見過同族,往前擠了幾步,趴在玻璃上看得很專注。看完表演的觀眾正在陸續離開,他冷不防被經過身旁的少年撞了一下,轉頭看去,意外的對上一雙淺紅色的眼睛。

午夜街頭追逐的記憶閃過。他依稀記得某個人名字的發音,“春?”

“呀?”封春正要走,聞聲一臉茫然,“你怎麼知道我名字啊。”

少年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的年紀,比虞曉還要矮上大半頭,頭戴式耳機掛在脖子裡,可愛的圓臉皺得像皮包餡大的白嫩包子。一雙與眾不同的紅眸閃著困惑的光芒,清澈中透露出些許符合年齡的愚蠢。

他的記憶被一時惱怒的海王洗掉了,當晚見過的人自然也都記不得。

虞曉言簡意賅地揭他老底,“異管院。”

他更驚訝了,轉頭四處看,像要找出隱藏拍攝的節目采訪鏡頭,“誒?你們怎麼知道我是異管院的?”

“見過。”虞曉說。

“哦……你們也是體製內的吧?怪不得認得我。”

封春有些臉紅,迅速地完成自我說服,“唉不瞞你們說,我前段時間出任務,碰上個險惡的歹徒,把我的記憶都給弄沒了,回去挨了好多罵又培訓好多課,才讓我繼續出任務呢。不好意思啊,我不記得你們了。”

周夜聲:“……”

每一個反應都是破綻。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險惡的歹徒就在眼前,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先跟人家認親。

虞曉似乎也看出這孩子不太聰明。脫離了當晚的敵我對立局麵,對他倒也來了些興致,指指他身上的衛衣褲,“衣服,不一樣。”

“今天有任務不能穿製服,免得打草驚蛇。”他壓低聲音,帶著些難以隱藏的興奮,“接到線索說今天在海洋館裡有毒/品交易,我跟小隊一起來抓現行的。還沒找著犯罪現場,先到處逛逛。”

周夜聲在腦海中實時翻譯這段語言信息,順便給略陌生的詞語做了些解釋。

“犯罪。”虞曉臉色嚴肅了些,“在哪?”

“不知道啊,剛看完表演,我負責的這幾個館都挺正常的。”封春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上午來的,這段人魚表演我今天都看了三場了。也不知道情報是不是有什麼差錯。”

夏洲笑了,“呦,還以為你們隻管抓異能者犯罪的案子呢,怎麼現在怎麼搞得跟特工似的。”

“那多浪費啊。天上掉下來的異能,一身本事不多找點機會為民服務多可惜。”他驕傲地說,“我們可是有編製的好嘛。”

“……”

“不過也要像是我這種聰明伶俐,隨機應變的才能出來執行任務。那些又蠢又控製不好形態的,早就都被關進牢房了。”

他自然道,“要我說直接殺了就好了嘛,不能自控的異能者跟異種有什麼區彆?那些老古董還非要講究什麼人權。笑死,那些一臉鱗片一身毛的怪物還能算是人嗎?活著也是難受,還要什麼人權。”

“這倒是。”夏洲讚同道,“難得,異管院裡也有明白人。”

周夜聲聽得皺眉,轉頭看向虞曉。好在他並沒有注意兩人在聊什麼,目光還注視著那些扮成人魚的工作人員。

精神力波動傳來的情緒是思念。他在思念遠方的親族,似乎也想進去遊泳。

這時候特技演員已經離水,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員工,同樣穿著魚尾,隻是沒有表演的那批華麗精致。

他們身上背著斜挎包,裝了各種海產小零食,遊到水底拿出來喂魚,時不時也會跟駐足的觀眾互動。

為了營造出真的有美人魚存在的氛圍感,這些普通員工扮演的人魚基本上每天都要這段海底隧道裡遊六小時以上,漸漸便在大眾眼中變成了尋常事,跟其他真正的海洋生物融為一體。

因為造型不夠驚豔,很少人會特彆注意。

“看這麼專心,”夏洲半開玩笑道,“你也想進去遊泳?”

虞曉聽懂了這句,出人意料地點頭,“想。”

“真的假的,你會遊泳?”夏洲說,“也是,你那麼喜歡抓水母。那你能遊得跟裡麵的人魚一樣好嗎?”

他居然這樣對比。虞曉感覺自己的遊泳能力被貶低,不滿道,“我就是人魚……”

周夜聲想捂住他的嘴巴,動作遲了半步。所幸夏洲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在自信地比喻,哈哈大笑,“行!等著。”

夏公子一個電話撥了出去。不到五分鐘,副館長從辦公室趕來,一臉受寵若驚地親自陪同,帶著幾人去參觀體驗。封春也一臉好奇地跟上。

一行人之中隻有虞曉是見了海水就想跳的水族。其他人參觀完之後就回到海底隧道裡,不下水的話在下麵看更清楚,還能幫著拍照。

工作人員便隻給虞曉拿了套魚尾潛水衣,領著他去更衣室裡換。

這不是多此一舉嘛。

他抱著魚尾進了更衣室,隨手扔在裡頭,等到沒人注意就偷溜出來,跑到池邊脫光了一躍而入。

巨型海洋池底離穹頂近十米,有一段緩衝池,他眨眼便已遊過,沉下去的瞬間,修長的雙腿被鱗片包裹,下肢變為金紅色的豔麗魚尾。

比起那些人工裁量的道具服裝,貨真價實的魚尾質感高出不知多少,在水中自帶雍容華貴的氣場,一下來就引起了不少觀眾的矚目。

燈光從天穹投射到水底。他繞著光束遊了一圈,劃開水波的動作每一下都自然而愜意,美麗的鰭紗在水中裙擺般輕柔地飄動,仿佛天生就是長在海洋裡的精靈。

隻有周夜聲心裡默默地把“仿佛”兩字去掉,順便擔心他遊完泳後的情形。

一看就知道他用的是自己的魚尾,等會兒光著屁/股怎麼上岸啊。

夏洲驚豔地嗬了一聲,興致勃勃拍起照來。封春也嘖嘖道,“很會遊嘛。”

虞曉遊到他們麵前,隔著厚重的玻璃,學那些人魚演員的動作吐出一串氣泡,用雙手撥成愛心的形狀。

海洋館裡的水質很舒服,他遊得很開心。附近五彩斑斕的觀賞魚如同受到召喚,紛紛遊到他身邊螺旋環繞,他遊到哪就跟到哪,共同構成了一幅神奇的圖景。

有他像個發光體一樣吸引觀眾的注意,其他普通的人魚演員工作壓力減輕了許多,趁機浮上去偷會兒懶都可以。隻有零星幾個還勤勤懇懇地在崗喂魚。

虞曉繞著整個海底隧道遊了個來回,感覺伸展得差不多了,想要上岸去找衣服穿時,餘光中注意到一條普通的小人魚。

那個人類女孩穿著一條跟他類似的紅色魚尾,身材矮小一些,總是在珊瑚礁附近遊動,一隻手按著腰間的斜挎包。

喂了半天,她的小包都沒有癟下去。而且珊瑚又不需要用小魚乾來喂,虞曉感到奇怪,朝她靠近了一點,看清楚她的動作,不像是從包裡拿吃的出來,反倒像是從珊瑚礁中掏出什麼塞進包裡。

難道是要把海洋館裡的珊瑚偷偷帶出去?

虞曉遊過去想要製止。那女孩感覺到他的靠近,猛地回頭望向他,眼神驚慌失措。

下一秒,巨大的蝴蝶從水中憑空升起,在她頭頂散發出精神體的光芒。光芒破碎,變成無數隻小蝴蝶翩翩起飛,無視物理阻礙直接飛出海洋池,自動尋找對象,懸掛在每一個目擊者的頭頂。

異能“築夢師”發動。

**

海底隧道被強悍的精神體覆蓋。築夢師是群體型攻擊,能在短時間內將目標範圍內的生命體全部催眠,使其陷入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夢魘。

目標數量越多,個體受到的影響時長就會越小。當異能者與目標一對一釋放時,能夠直接破壞大腦,使其永久困在夢魘中,再也無法醒來。

周夜聲眼前一閃,身處環境巨變。

現代科技感的海洋館消失了。福利院的單人宿舍裡,一切陳設乃至細節都熟悉得可怕。他僵硬地站在床上——本應是床的位置突兀地放著一隻巨大的金屬牢籠,因為有圓弧形的穹頂看起來像隻鳥籠,床墊就鋪在籠子裡。

整個童年記憶裡,他每天晚上都要主動鑽進來,睡覺前親手鎖上兩道門。

衝天的火光映紅了宿舍狹小的窗戶。他在滾滾濃煙中被嗆醒,卻怎麼都找不到籠子的鑰匙,眼看著大火燒了進來,拚命地撞擊籠子也無濟於事。

數噸重的特製囚籠堅固地打入地基裡,將他在大火中死死困住,連逐漸變得滾燙的欄杆都異常真實。上世紀的舊建築本就不堪一擊,在不斷的倒塌和覆滅中,他能聽到院子另一端傳來同伴的哭喊和哀嚎。

可他卻被困在籠子裡,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等死。

會有人知道他被關在這兒嗎?

會有人來救他嗎?

周夜聲絕望地往後退了一步,後背碰到籠子,立刻被高溫的金屬燎出血痕。

不……他不能退。

透過窗戶,慘痛的哭聲還在不斷地傳進他耳朵裡,那是他一同長大的朋友,是他在失去親人之後與這世界僅剩的羈絆。

他退到籠子一角,深呼吸後猛地超前衝,用力地撞向唯一的金屬門。

一次又一次。

他瘋了一樣地往上撞,紅著眼睛用儘全身力氣,被燙得血肉滾熟。每一次以為自己就要倒下時,又被朋友的求救聲激發出一點力氣,再次不顧一切地衝上去。

每一秒鐘都太漫長。

直到外麵的呼救聲一點點全部消失,隻有大火還在無儘地燃燒。

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援。

同伴們都死了嗎?

不如我也死在這吧。

周夜聲渾身血痕,精疲力儘地想。

隻要倒下就行了,大火會吞噬他。

隻要倒下就不會這麼累,這麼痛了。

隻要倒下……

【啊!!】

“……”

【啊啊啊!!】

“……”

周夜聲猛地驚醒。

短暫的三分鐘結束了。熾熱的火光瞬間冷卻,他被拉回幽藍色的現實。

周圍都是麵色慘白,脫離夢境後甚至站不穩跌坐在地上的遊客,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封春回過神罵了句臟話,跟耳麥裡的隊友溝通,飛快地跑向安全通道。

玻璃幕牆後,隻有虞曉還在一臉驚恐地拚命遊泳。一隻形狀圓潤可愛的扇貝追在他身後,也遊得飛快。開開合合的貝殼差一點就要夠著他的尾巴。

【啊啊啊!周!周周!快趕走它!】

周夜聲:“……”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作者有話說:

來嘮!伏筆回收——

指開頭退化期裡小小曉對扇貝的抗拒反應(吃的話倒還ok)(最好還是有人喂)(什麼)

感謝在2023-04-15 21:00:36~2023-04-16 21:47: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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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難以置信, 小小扇貝居然能成為王的童年陰影。

和大部分魚類一樣,人魚在海洋中屬於卵生動物。小人魚離開母親身體後會獨自在洋流中漂蕩,自然發育數日後鑽破胎殼。

因此, 他的降生地和破殼地不是同一個位置,也很難自主掌控。好在海洋中的生物都對人魚族有著天生的崇拜, 遇到了恨不得追著他保駕護航,沒有哪隻傻魚會膽大包天到吃掉人魚卵。

但有時候這種崇拜, 也會帶來一些不可預料的磨難。

虞曉出生時遇到了一大群扇貝。這些雙殼軟體動物平時都安安靜靜地待在海底不怎麼動彈,可一見到尊貴的人魚族幼崽居然在這片破殼,一隻隻激動得殼都展開了,在海水裡飛得像群發瘋的蝴蝶, 爭前恐後地追著吻他的尾尖。

剛破殼的小人魚身嬌體嫩,被堅硬的貝殼輕輕夾一下也要痛得掉小珍珠。更彆說是被一大群扇貝一路追著夾尾巴。

童年的遭遇刻進靈魂,注定要成為貫穿整個魚生的陰影。

周夜聲把他提上車時, 他整個都還魂魄離體似的雙眼放空, “可惡……”

可惡的蝴蝶!可惡的扇貝!

【竟然如此戲弄我!】

【抓到那隻壞蝴蝶了嗎?我要親手教訓它!】

“應該還沒有。”周夜聲把外套披在他身上,儘量維持平靜的表情, 不要顯得太幸災樂禍。

海底隧道裡他們和封春交換了通訊號碼。按照那孩子的性格, 抓到異能者後必然會第一時間向他們炫耀。

誰也沒想到水中會有員工是異能者——如果不是被虞曉正好撞見,估計不至於會有膽量在眾目睽睽下發動異能。

築夢師異能在目標沒有防備時效果會發揮到最大,全場墜入夢魘的三分鐘足夠蝴蝶異能者逃竄。

好在海洋館裡沒有發生實際的人員傷亡,也就沒有警衛隊過來強製管控。否則他們回家之前還得費勁去趟警局錄口供。

時間還早,夏洲卻沒有再繼續跟上來糾纏。也不知道到在夢魘裡看到了什麼,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虞曉緩過勁兒之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截枯枝, 和一支細筆杆差不多大小, “我撿到了這個。”

他被周夜聲帶出海洋池之前, 從那名異能者逗留過的珊瑚礁旁撿到的。揭掉外表偽裝的枯皮,裡麵露出的是一管微渾濁的乳白色藥劑,看容量不超過十毫升。按下頂端,尖銳的注射針頭刷地彈了出來。

虞曉問:“這是什麼?”

看起來就很可疑。

想到封春說的毒/品交易,周夜聲頓時頭疼,接過來又按了一下把針頭收進去,“下次彆隨便撿不好處理的東西……帶到殷幸那去驗驗成分吧。”

“喔。”虞曉隨便答應,顯然沒往心裡去。

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地下實驗室裡設備不算精良,分析藥瓶成分恐怕有些吃力。但沒想到的是,殷幸拿到藥劑管之後隻看了一眼,就說出名字來,“咦,這個我知道啊,逛黑市的時候見過。”

“這是誘導劑。最近有人在賣這個東西,快要炒出天價了。”他給兩人看金屬管上不起眼的烙印,“這個什麼DX-2080……後邊的編號就是生產數量。”

“乾什麼用的?”

“據說是添加了隕石輻射的能量——就是那塊隨機製造異能者的外星石頭。總有些膽大的人,不擇手段地想要擁有異能,可等著隕石挑人太難了,高燒昏厥的死亡率又高,所以才研究出這種誘導劑,據說注射後會強行刺激基因變異,把普通人變成異能者。”

深度網上衝浪的成果得以展現,殷幸講得頭頭是道,“我還聽小道消息說,異管院把抓到的異能者關起來,其實就是拿他們的血清在研究在這個東西。民間當成追求刺激的毒/品,政/府卻想通過它製造超級士兵。”

“這東西可不便宜。我看黑市上的報價,這一針能買市中心兩套房了。”

富貴險中求。難怪那個蝴蝶異能者膽大到在眾目睽睽的海洋館裡,把誘導劑藏在珊瑚礁裡轉移交易。

不過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虞曉正好興起下水撲騰,今天的交易估計已經圓滿結束了——至少封春的小隊蹲守了大半天都沒發現端倪。一般而言,也沒人會去注意水底的珊瑚礁什麼模樣。

不知道封春回去之後會是什麼下場。人沒抓到貨也沒截住,還打草驚蛇。連他們都陰差陽錯地混到手裡一支,異管院估計又要氣瘋了。

周夜聲拿過誘導劑,在手裡轉了一圈,“真的有用?”

“不知道誒,但估計成功率不高吧。”殷幸說,“我看網上分享的注射反饋裡,成功的都說得很含糊,不肯透露具體獲得了什麼異能。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被改造得身體更強壯了而已。哦哦,有幾個癌症痊愈的。還有些聲稱能看到靈魂,跟死去的太奶對話……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周夜聲隻說,“這像是HIC會研究的東西。”

“你想進的那個研究所?”殷幸煞有介事地搓著下巴,“說起來,研究所很早就在做基因實驗了,怎麼就沒弄出個什麼異能者來?這麼多年的科研努力,到頭來還不如從天而降的一顆隕石好使,還挺心酸的。”

周夜聲沒有表態,他又問,“那現在這針誘導劑怎麼處理?”

“先留著。”周夜聲隨手揣進外套口袋,“說不定有用。”

殷幸一愣,繼而有些感慨,“老大,你好像不太一樣了。”

“要是以前,你應該會想直接把這東西交到警局去什麼的……留著說不定會惹上麻煩啊。”

周夜聲微哂,指了指癡迷於打遊戲的虞曉,“已經惹上了。”

虞曉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殷幸的語速有些快,他不太能跟得上,就等他們聊完再讓周夜聲給他來個總結彙報。他自己坐在旁邊用掌上遊戲機玩兒森林冰火人,左手跟右手打配合。

離開舊城區時天色已黯。回家路上,街道兩旁的廣告牌都亮了起來,夜色中霓虹燈閃爍。他聽完誘導劑的事,感慨了句人類的腦子裡花樣真多,然後和周夜聲說,“我還有問題。問你。”

周夜聲靠在出租車後座,漫不經意地望著車窗外光怪陸離的城市,“問。”

【你在蝴蝶的陰影裡看到了什麼?】

海洋館的三分鐘裡,他被童年陰影嚇蒙了,夢魘都結束了還在拚命躲。被跳進池底的周夜聲一把拽住往上遊,才有回到現實的感覺。

周夜聲清醒得比他早。他沒有看見周夜聲陷入夢魘時的反應,冷靜下來後才想到,覺得很有必要關心一下朋友。

“……沒什麼。”

“告訴我嘛。”虞曉好聲好氣地說。

【這樣才公平。畢竟你都已經看到我被邪惡的扇貝追殺了。】

確實沒什麼。

那場毀滅福利院的大火上了社會新聞,好幾年了都還有公開的跟蹤報道。他接受過後續采訪,雖然有些敷衍了事,但也從來都不是秘密。

周夜聲覺得自己的童年陰影不算是丟臉的黑曆史,無所謂說不說,才隨口道“沒什麼”。被他追問才簡單地解釋,“我小時候跟殷幸生活在一個院裡,後來那個院被一把火燒沒了,死了很多人。我總覺得那不是意外,所以記了很多年。”

說得簡單,聽起來卻觸目驚心。虞曉臉色凝重起來,“是誰?”

他毫不懷疑地跟隨周夜聲的思路,相信確實有凶手存在。

“不知道。”周夜聲頓了頓,“我倒是也想知道。”

“你想找到他?”

“想。”周夜聲說。做夢都想。

“我會幫助你的。”虞曉又問,“找到之後呢?”

“還沒想好。”

他沒什麼感情地笑了一聲,“不過殷幸有個主意不錯。”

“人的現實生命隻有一次,但如果通過腦機把人的意識上傳到網絡,理論上說就能實現無限重生。就像你們打遊戲一樣,創造一個虛擬世界。”

周夜聲平靜地說,“在那裡,我可以把他關起來殺一百八十遍。”

作者有話說:

來嘮!

第28章

虞曉驚訝地“喔”了一聲, 第一次在他身上見到擋不住的陰戾。

車租車駛過破舊的居民樓圍牆,他靠窗而坐,全身都籠罩在黑影裡。偶爾路燈閃爍, 在他的側臉上掃過一道銳利的光影。

他總是淡淡的對什麼都興趣不大,卻也還有這樣精神波動劇烈的時候。雖然隻有短暫的幾秒。

“我會記住的。”虞曉輕輕地說。

【這些事對你很重要。】

“……都是以前的事了。”周夜聲扒了扒頭發, 自言自語般歎氣。“跟你說這些乾嘛。”

出租車駛離舊城區,路麵肉眼可見的整潔平坦。路燈的光芒更密集地明亮起來, 建築高度也驟增一大截。從道路上仰視高樓,有種大廈欲傾的壓迫感。

他想起幼時待過的福利院,好像離這裡沒多遠,就在舊城區與市區的交界線上。六年過去, 他一次也沒回去看過。

他的人生就像這座城市一樣割裂。前十一年,他半步都沒有離開過福利院低矮的樓房,一到晚上房間裡連盞夜燈都沒有, 黑夜總是會帶來無名的恐懼, 嚇得小孩躲在被子裡發抖。

但離開福利院的六年間,他走在一條極儘光明的道路上。在虞樺英的督促下拿到各種學位和職稱, 參加各種國際論壇的演講, 接受公開采訪。他的名字甚至已經變成了海大生科院的招牌,學術圈裡的同行幾乎人人都有印象。

他隻是聽從長輩的安排,做好眼前的事,卻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過這樣的生活。

他寧願一直待在福利院裡。夜晚再黑,天亮時也會有同伴來敲他的門。大家花很多時間瘋玩,考試前再一起臨時抱佛腳,考砸了就一起去廚房偷雞腿吃。

哪怕他不愛摻和, 也一定會被叫去。福利院總共就那麼點地方, 一大幫孩子去哪裡都要一起, 每天都鬨哄哄的。他每天都被吵得不耐煩,因此也每天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他曾經擁有過很多同伴。不需要逢迎,不需要發愁怎麼融入,也不用假裝一個人待著就很開心。

周夜聲想到老徐家那幫人一起吃火鍋時鬨哄哄的場景。或許就是因為太像,因為曾經擁有過,那裡才令他格外無所適從。

虞樺英的福利院裡收容的都是舊城區裡的孤兒,連帶他和殷幸在內一共有二十人,現在隻剩他們兩個了。

追查當年的火災是他們共同的執念。殷幸在數據漫遊上很有天賦,可惜搜索了多年,都沒能從任何機構部門裡挖出有用的東西。

“夏。”虞曉忽然開口,指著路邊的廣告牌問,“那是他?”

周夜聲被打斷思緒,隨他望向車窗外。

正在後退的巨大屏幕上有一張熟悉的臉。他最近經常見,造型稍微改變也能認得出是夏洲了——上麵的人染黑了頭發,西裝革履地代表公司接受一項有關新型抑製劑的采訪。

“嗯。他是夏氏生物科技的繼承人。”周夜聲隨口說,“那是一家很大的公司,業務涉及的產品很多,研發義體,機器人和新型醫藥試劑,幾十年來在天池都是壟斷地位。”

虞曉說,“夏洲,繼承公司?”

“跟你繼承海洋不一樣。”周夜聲大概明白他在想什麼,解釋道,“人類社會最重視親緣關係,夏洲的那個資本家父親就是開公司的人,所以不需要經過挑選,他一定會繼承夏氏。”

而海洋之心的繼承者並不依賴親緣關係傳遞,虞曉和母親先後掌管海洋隻是個巧合。

虞曉點了點頭,又問,“資本家?”

這個詞彙有些難理解。周夜聲打了個比方,“如果一棵樹上有十隻蘋果,你和摘蘋果的同伴會怎麼分?”

他理所當然地說,“每人,五個。”

“資本家會拿走九個,剩下的一個還要你為他打工才能賺回來。”

“什麼?!”虞曉一臉不可思議。

【這樣做太不公平了!他是惡魔嗎?】

周夜聲說,“人類管這個叫資本主義。”

虞曉見識到人間險惡,一臉憂慮,“……喔。”

到家不過八點。林鶯還沒回來,海洋館裡的小插曲並沒有影響聯誼愛好者們的熱情,晚上還是去喝酒唱歌。續攤到淩晨也是常事。

周夜聲明天還要趕去外地參加論壇,淩晨就得起床,所以一到家就洗漱儘快睡覺。

整理完將要關上臥室的門時,他被虞曉拉住,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清澈得閃光,眉毛一彎,很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乾什麼?”

“彆人,你不要說。”他難得有點忸怩,捏住睡衣的手指拘謹地攥成個拳頭,小聲嘀咕,“扇貝。”

周夜聲的視線落到他細白的手指上,忍俊不禁,“怎麼,偉大的王,自己也嫌丟臉嗎?”

“……”

虞曉臉紅起來,“我那時,很小。”

回來的路上,他之所以會追問周夜聲在蝴蝶夢魘裡看到了什麼,就是想得到點同等程度的黑曆史,好用來要挾他。不要把彼此丟臉的黑料說出去。

可是這點小心思並沒有得逞。周夜聲的回憶充斥著沉重的痛苦和創傷,他不會隨便拿來開玩笑。

想來想去,隻能誠懇地請求了。

“不告訴彆人也可以。”周夜聲雙手環胸靠在門上,氣定神閒地看著他,眼中沉著深淺不一的笑意,“那你打算怎麼堵住我的嘴?總得給點封口費吧。”

堵住,嘴?

封,口?

虞曉一怔,大腦飛速運轉,理解詞彙。

根據以往對周夜聲觀察了解,他認為這不是一個熱愛開玩笑的人類。

所以封口就是封口。

一定不是戲弄,是嚴肅的交易。

於是他點點頭,以達成共識的語氣說,“可以。”

周夜聲還沒來得及問他可以什麼,睡衣前襟就被攥住了。

他往前半步,踮起腳,準確地親在周夜聲的嘴唇上。

**

嘴唇上傳來的觸感柔軟得驚人,像含住一團潮濕的雲朵。

周夜聲震驚地睜著眼睛,整張臉溫度飆升,連頭發縫裡的皮膚都紅透了。以一種被定身的姿態僵在原地數秒後,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虞曉鬆開手,睡衣上被抓得兩團皺痕。他意猶未儘般舔了舔嘴唇,剛要開口說話,隻見周夜聲捂住臉猛地轉身,反手把臥室門甩上了。

力道之大,連地板都震了震。

“……”

乾嘛。

不滿意?

他不是很懂周夜聲的反應。

難道是一次還不夠?

虞曉敲了敲房門,沒有得到應答,困惑地原地轉了一圈,回客廳跳進自己的大魚缸裡。

公寓地方不大,他可以跟周夜聲在家裡的各個角落對話,無視物理阻礙。

即便是泡在海水裡摸小水母玩兒,他也能遊刃有餘地用精神力騷擾周夜聲。

想裝聽不見都不行的那種。

【周周~周周你睡著了沒~】

【……】

【想要的已經給你了喔。】

【那你就不能告訴彆人了喔。】

隔著一堵牆,臥室裡傳來惱羞成怒到快要抓狂的聲音,“知道了!彆再跟我說話了!”

虞曉心滿意足地沉入水底,繼續看電視,“好喔。”

扇貝黑曆史也成功封箱沉底。

因為整晚整晚地開著電視,大幾百集的海綿寶寶已經被他追了一多半。

在沒有透支體力的情況下,他並不需要每天睡覺。所以淩晨周夜聲起床時,他還清醒地躺在大魚缸裡看動畫片。

周夜聲起床後洗漱的動靜很小,從浴室到廚房動作迅速而利落,雖然天都沒亮,但還是很健康地出門前先吃個早餐。

等他終於要出門時,虞曉從水裡探出個腦袋,“你要走了嗎?”

他穿得很正式,頭發向後固定露出額頭,一眼看上去比昨天沉穩很多。

周夜聲說過,今天要去遙遠的地方工作一天,人類管這叫出差,不過隻有一天,傍晚就會回來。

“一路順風。”

他特意跟章元鎮學了幾句適合的情景對話,“工作順利。”

周夜聲正在換鞋,聞言想轉頭又忍住,似乎不太敢跟他對視。

他自覺說得很標準,捧著臉趴在魚缸邊上,驕傲地笑出兩排小白牙,又加上最後一句,“早點回家。”

周夜聲穿好鞋鎮定地站起身,擰開門鎖上的保險栓,推開家門走人。

門要關上的瞬間,才有低聲的一句從門縫裡傳進來,“……知道了。”

家裡隻剩下一個人,廚房裡仍傳來煎蛋的香氣。

虞曉慢悠悠地哼著動畫片裡深海大菠蘿主題曲的調子,學習人類的儀式感衝了個晨澡,吹乾頭發後來吃早餐。

周夜聲自己並沒有吃早餐,來廚房裡隻煎了十隻太陽蛋,在盤子裡摞起來老高。是虞曉每天早上最愛必吃的煎蛋塔。

他熟門熟路地從冰箱裡拿出果汁,坐下吃蛋塔。餐桌上有不同口味的調味料,他每吃一層蛋就換一個口味撒,和平常一樣享受早餐時,通訊器裡收到了消息提示。

殷幸通宵打完遊戲,順手給他發來了最新關卡的攻略。

他咽下嚼了一半的煎蛋,剛要發表點感想,緊跟著又收到一片區域性的定位。

除了遊戲,殷幸還把分析出的汙染源位置一並發給了他。

【隻能定位到這裡,無法更精確了。】

雖然是大概範圍,但比起在在洋流中辛苦地摸索尋找已經強很多了。

虞曉不吝誇獎,讚美他對海洋的貢獻。

點開看地圖上的範圍,果然是在陸地上,一片臨海的原始深林。上次去找變異珊瑚時他們似乎就曾路過那裡,但深更半夜山路崎嶇,他又剛剛淨化完海洋體力不支,不是適合處理汙染源的時機。

今天就比較合適。他迅速地解決完果汁和蛋塔,去給自己挑一套衣服換上,出門前很注重形象地照了照鏡子,精神充沛。

吃飽喝足,出門打架。

作者有話說:

來嘮!

傲嬌配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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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9章

周夜聲一宿沒睡著。

用當年提前一晚才學基礎公式隔天就能把奧賽卷做出滿分的腦袋, 他也想不通虞曉的腦回路。

到底是魚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他的初吻居然給了一隻魚!

上次在老徐家是不是沒說明白?在酒吧後門接吻的那兩位是情侶,不是隨隨便便什麼朋友都能親在一起的。

那隻魚該不會還在模仿期,看見個什麼大人的舉動都想模仿吧?

口口聲聲說不需要愛情隻想找個能生小人魚的配偶傳宗接代, 就能……就能這麼亂來?

明明精神力那麼強大,怎麼精神追求這麼貧瘠啊!

短暫的十七年人生建立起的純情世界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周夜聲帶著一雙不明顯的黑眼圈,出差路上也沒能補個覺, 依舊深陷困擾。

離開家門時他還用那麼甜的語氣笑著說“一路順風早點回家”……

一副沒事兒魚的模樣真是叫人惱火。

話又說回來。

可能一個吻對海洋生物而言真的沒有那麼重要……

話又又說回來!

即使是王……不,就因為是王,更不能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吻當成交易的籌碼!

內心活動豐富到爆炸,他麵上卻還是一副生人勿進的冷漠模樣。列車員過來問他需不需要喝點什麼, 被他抬頭一瞥的銳利目光嚇得後悔多餘來這一趟。

“不用了,謝謝。”

目的地就要到了。周夜聲準備下車,在開始工作之前努力捋清心裡亂糟糟的線頭。

他惱火不是為彆的。隻是因為那隻笨魚隨便親人, 害得他晚上睡不著覺。

等出差結束回到家, 他就跟虞曉說清楚,停止隨便亂親這種沒有邊界感的行為。

對!邊界感。人類社會的邊界感!

周夜聲精神一振, 仿佛終於找到了解開世紀難題的密碼, 從容鎮定地下車乾活。

主辦方派了車來接他。今次的青年學者論壇由幾家大學和博物館聯合舉辦,到了第十屆,會上見到的也大多都是熟悉麵孔。

周夜聲做完自己分內的工作,跟同僚共進午餐,下午稍微逛了一下展覽,打算離開時,被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叫住了。

“小周。”老教授剛剛也看了他的演講, 十分和藹地稱讚了他, 又唏噓感慨道, “許多年前,我也曾和你的母親有過數麵之緣。沒想到一轉眼,你都長這麼大了。也該定下來了吧,有沒有對象啊?”

周夜聲禮貌地寒暄,“還不急。”

他對外公開的年齡是二十七歲,看起來的確是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

但周繁是在那次跟隨科考船出海前才生下了他,在他還未滿月時就遇難了。從實際上說,他今年剛過十七歲。

當時周繁還在研究所工作,而HIC研究員在入職時就都要簽下責任書,承諾在職期間不生育子女。為了隱瞞她的違約行為,虞樺英才在給他辦戶籍時添了十歲。

如此一來,他就算是周繁大學期間的風流產物,在她進入HIC之前就已經誕生,也就不構成違約了。

周夜聲心裡明白,他的父親大概率不是什麼正經人類,才會生出他這樣的異類。BaN

他的身體發育遠超一般人,十一歲時就已經長得跟成年男性還要高大健壯,進入海大讀博士後也沒有人起疑,最多覺得他是個沉默寡言不好相處的年輕人。

老教授又跟他聊了聊今天論壇上的見聞。博物館展出的古生物化石裡,有一批是剛挖掘出來的,其中發現的新物種胚胎正好是章元鎮休學前在做的課題。

“其實許多年前,我們就在化石中發現過疑似人魚的胚胎。你的母親竭儘全力想把胚胎提取出來培養成型,或者至少保留一段可供編輯的完整DNA,可惜當年實驗室的條件達不到標準,最終還是失敗了。”

老教授由衷地感歎,“現在你也走上了這條科研道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啊。希望你能取得比她更輝煌的成就。”

時間不早了,周夜聲客氣地應答告彆。

他並沒有母親那樣癡迷的執念。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可能已經取得了。

周繁沒能養成的人魚,現在就在他家裡吃煎蛋看動畫片。

返回天池時天還沒黑,他順路帶了章魚燒的外賣回家。

工作已結束,私人事務就要緊鑼密鼓地籌劃起來了。他預備用章魚燒當誘餌,讓虞曉好好地坐下來聽他把“邊界感”的事情講清楚。

給海洋的王上一課!讓他學學人類世界的規矩。

周夜聲嚴肅地推開家門。

客廳裡意外的安靜。電視沒有在放動畫片,大魚缸裡也隻有一隻水母賴著不肯走。這場景似曾相識,隻是這次陽台已經封了窗,沒有令人心涼的海風吹進來。

他放下章魚燒,在家裡轉了一圈,果然沒有找到虞曉的影子,打電話也沒人接聽。

離家出走。

梅開二度。

周夜聲氣笑了。

親完就跑?

不僅沒有邊界感,還沒有責任心!

他思索片刻,把電話打給殷幸。作為遊戲搭子,他跟虞曉近來聯係得比章元鎮還勤。一問才知道,今天汙染源的坐標分析完成。

“我早上發遊戲攻略,就順手發給他了。”殷幸說。反正他們兩個天天黏在一起,發給虞曉就等於兩個人都知道了。

可聽語氣周夜聲現在才知道。他有些不詳的預感,“那位陛下該不會自個兒微服私訪去了吧……”

按照他全心全意為海洋服務的高尚品格,估計是。

周夜聲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雖然是笑,可聽不出一點高興。

倒是真的很獨立。

都說了要一起去,答應得好好的,到頭來還是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還叫他早點回家?回來跟空氣對線?

朝三暮四!始亂終棄!

“奇怪,通訊器定位也沒有信號。我看看是不是丟哪兒了……不會是遇上什麼事兒了吧。”殷幸一通操作,“對了老大,你車我給改裝好了,今天就能過來提車。”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沒怎麼擔心的。畢竟是連打遊戲都很牛逼的陛下,區區人類怎麼能奈何得了他。

周夜聲腦袋空白了一秒,暫停亂飆成語,“把汙染源定位發給我。”

“發過去了。還有他最後出現的位置,今天上午還在森林裡……不,是在森林邊緣。”殷幸奇怪道,“這個山頭好像有信號屏蔽裝置,一進去通訊器就被乾擾。”

“信號中斷都是上午的事了,他現在還沒回家?”

**

月上梢頭,虞曉依舊艱難地跋涉在森林中無人開辟的野徑上。

這片土地的麵積也太大了!

他在陸地上方向感不太好,用雙腿行動又不像魚尾那樣敏捷,走起路來遠不如在海洋中遨遊那麼自在。

打車過來隻能到林邊的居民區。起初他跟著殷幸給的通訊器導航走,可不知為何,一進入森林光屏上就全是噪點雪花。他以為是導航功能壞了,打電話給殷幸想問問怎麼修,可通訊也同樣被乾擾,耳機裡隻有嘈雜的噪音。

依照當初珊瑚墓地被汙染的規模,流入海洋的變異動物數量不小,那麼需要的生存空間也同樣不會小。就這樣走下去說不定也能找到他們的棲息地,他沒有立刻回頭,來都來了還是要努力一把才行。

直到夜幕降臨。他想起周夜聲出差要回來了,想往回走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

天黑後又下起了雨。虞曉發愁地歎氣,費勁地從巨型蕨類植物上掰掉一片大葉子,舉著粗壯的莖,讓寬闊的葉片遮在頭頂擋雨,繼續跋涉在潮濕的山林裡。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受到熟悉的精神躁動,那是相當大的一團,從不遠處的地底傳來。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響起爆裂的掌聲,夾雜在狂熱歡呼中的血液流動和噴濺——還有拳頭擊碎骨骼時,獵物垂死的絕望呻/吟。

他想起來了,自己的確是來過這裡的。並不是那一夜坐在皮卡後車廂時的路過。

是夏洲帶他來過的格鬥場。

第30章

地下格鬥場呼聲如雷。夏洲劇烈地喘氣, 低頭時睫毛滴落的血珠把視野染成模糊的紅。

他已經在這裡待了一整晚。昨天海洋館裡遭遇異能者施困,夢魘中重新經曆的記憶讓他又狠狠惡心到了。

五年前的格鬥場裡,一隻長著漆黑翅膀的異種曾經險些要了他的命。那是他唯一一次逼近死亡的經曆, 焚燒一切的火焰曾在午夜夢回中無數次出現。

等他養好傷,植入了更先進的義體, 那隻雜種卻已經在地牢裡毫無緣由地衰弱至死。他連親手了結恥辱的機會都沒有,像根刺紮在心底至今無法釋懷。

淤堵的怨氣被一整晚的殘殺疏散, 但義體過度使用的負麵影響在威脅他的神經。夏洲擦了把臉,從後門走出格鬥場,獨自散步醒神。

這裡是人跡罕至的郊外森林,夜間彌漫的霧氣與雨水融聚, 再往深處走就會變成致命的瘴氣。除非格鬥場開賽,平時沒有人會冒險踏足其中。

血色的陰影在冷雨中褪去,他看著自己顫抖的手指逐漸恢複平穩。他幾乎沒有用過針對義體副作用研發的抑製劑, 義體師曾經說過, 他這樣天生適配義體改造的體質十分罕見。

但不知是否因為夢魘的影響,在今天的搏鬥裡, 他第一次觸碰到了瀕臨失控的感覺。仿佛真的在接近人體極限。

“……什麼極限。”他握了握拳, 冷笑著自言自語,“捕食者從不會給自己設限。”

這世界的生殺予奪,從來都掌握在像他這樣的財閥手裡。從出生起他就已經站在頂端,無論是平民還是異種,在他眼中都是卑賤如螻蟻的生命。

他才不會依靠從天而降的所謂“異能”。義體科技凝結著人類的最高智慧,他擁有全身的裝備,強於世界上的任何異能者。

如果那隻蝴蝶異能者敢再出現在他麵前一次, 他就會讓夏氏董事長辦公室裡多一副人骨拚湊的蝴蝶標本。

隻可惜這樣肆意踏平一切的道路, 竟然無人能和他並肩——

“夏!”

夏洲猛地抬頭。

夜裡的山林漆黑一片。他的眼睛經過改造擁有了夜視能力, 才看清不遠處踉蹌而來的身影。

雨幾乎停了,虞曉還舉著那柄能把他整個人罩在底下的巨大葉子,聚集的雨水顫巍巍從葉尖滑落。一群螢火蟲在冬天罕見地出沒,光團繞著他忽閃忽閃地飛。如果不是穿了件淺紫色衛衣上麵還印著煎蛋的卡通圖案,他像是山林裡流浪的精靈。

“是你嗎。”虞曉快步跑近,確認了麵前這人的身份,長長地舒了口氣。

上次坐夏洲的車來格鬥場時,地麵鋪了誇張的紅毯,這次沒有。他隻能憑著地下躁動的精神力辨彆方向,蹚過及膝深的植物叢,千辛萬苦地走到這裡。

早上的蛋塔已經消化光了,他需要一個熟悉的人把自己帶回家補充能量。

“你在這乾什麼?”

這是虞曉見到他表情最開心的一次。夏洲不由自主地跟著笑起來,伸出手,掌心裡射出一道光束替他照路。本想趁機再捏一捏他的臉蛋,停在半空的手卻驀地僵住了。

虞曉丟掉了擋雨的大葉子,暴露在燈光中臉上布滿亮晶晶的細閃。無數鑽石般閃耀的細小鱗片布滿他的皮膚,從臉頰到脖頸沒入衛衣領口。

他站在夏洲麵前,不曉得這個人類眼神直勾勾的在看什麼,很自然地命令,“送我回家。”

夏洲愣足了數秒,才用發光的右手扒了下染回藍色的頭發,暴露在冷光中的雙眼情緒複雜,像是驚訝,又像是惋惜地歎了口氣。

“誒,你不會真的是人魚吧。”

**

夏洲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人魚。

夏氏和HIC研究所早有合作,連地下格鬥場也有份參股。送來格鬥場的異種都是戰鬥型,凶猛的野獸拚命廝殺看起來才夠刺激有趣。

但還有另一種寵物型異種,用性情溫順膽小,外貌乖巧美麗的動物與人類基因雜交,是HIC專門培育出來用以送給客戶褻玩的。

夏氏每年給HIC注入的經費都不低於九位數,自然也算是大客戶之一。上中學起,他就經常在父親的臥室裡見到那種寵物型異種。

身材小巧的可愛女人長著潔白的兔子耳朵和毛絨絨的圓尾巴,不著寸縷地縮在床上,紅著眼睛哭得楚楚動人。金發藍眼的美麗女人渾身都閃著奇異的鱗光,一跳進浴缸裡就會變出魅惑的魚尾,即使傷痕累累也不願離開主人。

夏高鳴說過,中學畢業後他想玩什麼樣的都可以找HIC定製。可惜他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半人半獸的異種。

“你這個樣子……”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周夜聲知道麼?”

虞曉不耐煩地點了下頭,因為饑餓而變得煩躁,重複道,“送我回家。”

“脾氣還挺大。”

夏洲不緊不慢地笑起來,意味深長道,“沒想到周教授私底下也有這種愛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顯然把虞曉也當成了人工培育的產物,隻是有些奇怪,脾氣這麼大的實驗體十分少見。

為了確保這些寵物不會傷害主人,HIC研究員在培育期間就會修改特定的性格基因,讓它們對自己的主人擁有絕對忠誠,無論被怎樣對待都不會反抗。

想到這,夏洲眼底一黯。

他也是隻對主人溫順忠誠麼?

隻對周夜聲。

“你為什麼急著回家?”夏洲問。

虞曉說:“餓了。”

“這好辦啊。昨天吃的牛排喜不喜歡?我找人再給你做。”他語氣溫和地循循善誘道,“你不喝紅酒,我讓員工餐廳送你喜歡的果汁和冰激淩好不好?先吃飽再說。都這麼晚了,彆餓著肚子回家。”

與食物相連的關鍵詞是如此的簡單易懂,虞曉沒怎麼猶豫就被說服了。

混個晚飯再回家也可以,他沒有感到被拐騙的威脅。就像人類的菜單多種多樣,沒有雞鴨也可以吃魚羊是一樣的道理。如果遭到欺騙,沒有牛排他也可以吃掉夏洲。

人類連親手養大的動物都可以吃掉。他才認識夏洲幾天,並沒有把這個人當做朋友。

正要去用晚餐時,他卻又忽然停住腳步,想起今天跑這一趟的主要目的,問夏洲,“變異的,動物,進入海。從這裡?”

這個人類好像經常來這附近的出沒,或許會知道很多。

“你是問異種麼。”夏洲笑眯眯地一指,“想看啊?走。帶你去。”

虞曉的出現讓他的心情莫名輕鬆起來。這隻人魚是特彆的,沒有其他寵物型異種身上那樣逆來順受的怯懦,卻漂亮得更光彩奪目。

周夜聲那種自視甚高的窮教授從哪裡弄來這樣的寶貝?

不重要。

虞曉在他的帶領下走進地牢。

他會向HIC要一個方案,把這隻精靈身上的忠誠烙印轉移到他身上。

他喜歡的東西都會得到。

眼前的也不例外。

**

格鬥場地牢麵積比觀眾席更大,前後有兩個出口。內場出口通道與中央表演區相連,當天要上場的異種會走這條比賽通道,在合金閘門打開後衝進表演區廝殺。

另一端出口深入密林,為了防止有異種逃跑,布置了高密度的仿生機器人看守。因此去地牢最快的路就是去表演區,走異種專用的比賽通道。

時近深夜,最後一場廝殺剛結束。儘興的觀眾正在散場,夏洲帶著好奇的小朋友下到表演區,讓工作人員打開閘門,逆行去地牢內部。

格鬥場員工忙著清理通道,確保不會有異種忽然撲出來傷人。夏洲甚至心情很好地點了晚餐,“儘快送過來,彆把小朋友餓壞了。”

虞曉悉心感受汙染源的位置,絲毫不知身邊的這個人類滿腦子都在想怎麼把他據為己有,“跟著我,彆亂跑。像你這樣漂亮的小魚,裡麵的畜生一口能咬壞三個。”

虞曉充耳不聞,眉毛卻輕輕皺起來。

他們在地下通道裡越走越遠,從方向辨彆其實是又走回了森林裡。難怪他在森林中感受到和珊瑚墓地同樣的精神汙染,卻找了一天都沒找到變異生物的棲息地,原來是被關在地麵以下。

地下格鬥場的存在很有些年頭了,地牢由上百個隔斷的小單間組成,不算牢固。異種之中有的獠牙鋒利足以咬斷牢門,有的肌肉可怖能推倒整麵牆,但奇怪的是,地牢裡並沒有過異種逃跑的情況發生。

虞曉隔著柵欄牢門打量他們。

這些異種的身體都有血紅的數字編號,分布在不同位置。他不由得想到4567,那個孩子也是研究所裡出來的,看起來又很羸弱,如果也落到這裡,恐怕要狠狠吃些苦頭。

地牢裡條件簡陋死亡率又高,他不明白這些動物為什麼會甘心留在這裡等死。

由於每周的比賽中都會損耗一定數量的異種,地牢裡一直不是滿員。夏洲早就來過這裡,除了比從前住得滿了些,並沒有什麼改變,“再往後走都是一樣的牢房,沒什麼好看的。出去吃晚餐吧,你不是說餓壞了?”

虞曉忽地停下腳步,指向一道不明顯的暗門,“那裡,什麼?”

那是與牢房不同列的房間,在走廊轉角處很不顯眼。夏洲還真沒注意過,叫了人過來打開門。

不過數十平米的獨立操作室,藥品存放櫃上放著成排的藥劑,汙染物專用的垃圾箱裡麵是堆成小山的注射器。

虞曉走近,探頭朝裡麵看了一眼,已經排空的注射針筒上印著LX-10088。

“這是最近新出的誘導劑,最低濃度的也比腎上腺素藥效強好多倍。”格鬥場的人陪著笑臉解釋,“您也知道……有的異種很難得嘛,上場沒兩次受了重傷就那麼死了多不劃算,所以用這個吊著命,養養還能再打幾場。”

夏洲沒什麼表情,點了點頭。

為了能讓它們有重複利用的價值,這麼做也無可厚非。“LX”是低濃度的誘導劑,價格不算十分高昂,比起用其他珍貴藥物治療還是劃算的。

但就算是有誘導劑續命,像夏洲這樣的過來一晚上也要打廢六七個。屍骨堆積會造成瘟疫流行,必須找地方處理掉。徹底沒救的異種會被當成垃圾運往山崖上,直接丟進海裡。

誘導劑中起效的主要成分是異能者的血清,他們的血液中含有隕石輻射能量。注射過誘導劑的異種屍體被海洋中的微生物分解,汙染了水體。

而珊瑚捕食屍體碎片後發生的變異,就類似於普通人類高燒變成異能者,隻有極小概率能成功。絕大多數都死於變異的過程,變成那片淒涼又壯觀的珊瑚墓地。

前因後果聯係在一起,虞曉從他們的對話中把事件原委猜得差不離,神情變得十分難過。

就像人類生產的塑料對海洋的汙染,這種新型誘導劑帶來的汙染甚至更嚴重。

他原本是想找到變異生物的棲息地,把它們清除乾淨。可就算是處理掉這裡,還有數不清的誘導劑在市場上流動。

即使是他,也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地牢裡擅長搏殺的異種,都是由人類與凶猛的陸地動物雜交繁殖,對海洋沒有信仰。他無法像淨化珊瑚和海水那樣淨化他們的血液,隻能眼看著他們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他們會在死之前被榨乾最後一絲的價值。誘導劑隻是工具,真正令他們成為汙染物的,是人類的貪婪。

虞曉不忍心繼續待下去。

為什麼陸地上沒有王?像海洋一樣。

為什麼沒有陸地之心的存在?

“嚇著你了?”

夏洲看他臉色變得蒼白,笑著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還是餓的?”

虞曉鬱鬱寡歡地搖頭,卻越想越氣。將要離開時,又轉身回來朝著藥品存放櫃伸出手。

櫃門顫動著打開,上百支誘導劑飛出來,整齊地飄浮在半空中。他操控的並非藥劑管,而是管中的液體。

還沒等格鬥場的人開口勸阻,藥劑管已經像放煙花一樣接連炸開,紛紛揚揚灑落後把半個操作室的地板都浸濕了。

就像他在海洋中見到塑料都會吃掉,就算無法一舉鏟除源頭,今天來都來了,多少也得乾點為民除害的事。

看著碎了一地的藥劑管渣,格鬥場員工驚恐得嘴唇顫抖:“……”

“嘖。”夏洲感到有趣,一揚手,“記我賬上。”

“玩也玩過了,走吧?咱吃飯去。”

“……”

他觀察到虞曉有些惱怒,蓬鬆的紅發都有點炸毛了。白嫩的臉頰也氣鼓鼓的,太可愛了,炸一地誘導劑算得了什麼。財閥家最不缺的就是錢。

小孩子家家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善良和正義感。夏洲心底嗤笑,麵上卻表現得十分包容,就像麵對媒體的采訪鏡頭時總要露出溫和的笑臉,越是假裝自己不是資本家一員,才能為他博得群眾的好感。

虞曉氣消了些,這才終於走出操作室,原路出去。

路上難免再經過來時的牢房。但或許是察覺到他剛剛乾了什麼,牢房中原本死氣沉沉躺在角落裡的異種,有不少來到了牢門前,用渾濁或猩紅的眼珠盯著他看。

或孱弱或強健的精神力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複雜的聲音不約而同地湧向他。

【救救我。】

【殺了我。】

【帶我走。】

虞曉停在一扇牢門前,仰頭注視著裡麵的異種。

他有近兩米高,骨骼突出的臉上帶著豹紋斑點,漆黑的眸子裡印著一圈黯淡的金色光環。

上周才在一場殊死搏鬥中勉強獲勝,他的傷腿還沒好全,站立的姿勢有些勉強。然而在長久的對視中,他被一雙憐憫而仁慈的綠眸撫慰,竟緩慢地跪了下來,匍匐在虞曉腳邊。

他的精神體有明顯的殘缺,是天生的心智不全。研究所有意為之,戰鬥機器不需要太聰明,隻要足夠強壯。

可他依然懂得尊重海洋的王,試圖隔著牢門去吻王的腳,渴望追隨。

像是一個無聲的信號,地牢裡躁動起來。

作者有話說:

晚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