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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112673 字 2個月前

夏守忠展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元妃賈氏,知書識理,風姿雅麗,端莊賢淑,性資敏慧,率禮不越。著即冊封貴妃,欽此!”

聖旨並不長,然而內容卻是非常的震撼。賈元春進位貴妃!成為後宮之中唯三的存在。

賈元春謝恩之後站起來,麵帶微笑,氣度雍容,接過聖旨。

在各種禮儀、程序之後,鳳藻宮中歡笑聲陣陣。

時值雍治十二年冬。

……

……

揚州。江南的冬季時常有些濕冷。

江都縣正堂沈縣令在淮揚分巡道的署衙後堂和分巡道李康適閒話。李巡道即將離任前往京城等待吏部考核,而後重新選官。

寒冬臘月,梅花綻放。小菜幾盤,熱酒一壺。

李康適與沈知縣小酌幾杯,道:“金陵那邊傳來消息,賈子玉已經離開金陵北返。在送彆之時,有數首佳作傳出。相比於士林對他詩詞的讚譽,我更看重他的權謀手段。不出意外,此子當複前明首輔楊廷和舊事。前途不可限量。長吉可與之交好。”

他與沈縣令淵源頗深。離任之前,話說的非常透徹。

沈知縣點頭,“晚生謹記。”

揚州、金陵這一係列的權謀運作確實是非常的精彩!他身在局外,看的更加分明。賈子玉絕對有九卿的實力。

……

……

自金陵啟程,順長江而下,然後在鎮江府轉入運河,過揚州、淮安、徐州,再往北就是濟寧、臨清、滄州、天津、通州。到了通州,就離京師不遠了。

賈環啟程的時間有些晚了。路上的大船固然平穩,但確實有些趕。沒有遊覽運河兩岸各城市的風光。旅途未免有些無聊。

當然,無聊是隨行的白師爺、元伯、錢槐、胡小四等人的感受。不是賈環的感受。因為,黛玉一路同行。

不過,林千薇的送行、深情,足足讓賈環緩了四五天,才算是從那離彆的愁緒中緩過來。美人情重啊!

十二月十八日,船過滄州。賈環在船艙的客廳中北望。運河上白水茫茫。

預計他們將在臘月二十四日前後抵達京師。思念之意從心中浮起。此去江南經年,計一年五個月。京城裡的親人、紅顏、朋友還好嗎?你們最近如何?

江南之行,他有四個目標要解決。

第一,追隨山長求學、讀書。為進士做準備。

第二,為自己、親人準備一條在賈府敗亡後的後路。就算失敗,也不能如同豬羊一樣被抄家殺頭。

第三,最好能乾掉二五仔賈雨村。

第四,割裂賈家與甄家的關係。甄家抄家,賈家收留甄家的財務,這是相當犯忌諱的事情,也是賈家被抄家的罪名之一。他需要未雨綢繆。

現在已經是一年後的臘月,賈環站在北返的船艙中,再來審視。第三條、第四條他都超額完成任務。第二條,經營後路完成的評價是中上。他因為運糧,與海商有些聯係,但要海商帶他出海,估計還要經營一些關係、人脈。

而第一條,他完成的中規中矩。進士,他現在的八股水平,肯定能中。但是要進前十,需要一些運氣。國朝幾十萬讀書人,還是非常凶猛的。

除了這些利益的核算之外,他還有什麼收獲呢?

賈環的嘴角不自覺的浮起一抹溫情的微笑。恰巧這時,身後傳來一身清簫般悅耳的聲音,“環哥……你在看什麼?”就見黛玉穿著白色的鬥篷進來。如花似玉的少女,明豔動人。

嬌怯柔弱的身姿,在行走時,如若扶風弱柳,搖曳生姿。她身上帶著江南煙雨般的婉約、嫵媚。又有著經曆離喪之後沉澱下來的超逸氣質。有著彆樣的韻味與魅力。

賈環微微一笑,輕柔的擁抱著走到他麵前的林妹妹,愛憐的理了理她鬢角的秀發,“在總結我去江南的得失。回過頭來看,其實,最重要的是得到妹妹你們的青睞、鐘情。”

黛玉嬌羞的依偎在賈環的懷中,聽得抬頭看賈環,秋水般的眼眸盈盈的一掃,慧黠靈動,美不勝收,“環哥,這個你們,是要加上紀小娘子嗎?”

她內心裡是不喜歡的林千薇的。但是,在金陵送彆時,林千薇那一曲曲充滿深情的曲子,令她無意再“針對”她。她會寫《秋窗風雨夕》來訴說,卻不會像林千薇那樣直接的唱道:悄悄問賈生,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

倒是說起前幾日環哥和她深談時,無意見說起的一件事。當初,在環哥沒有寶姑娘訂婚前,紀家有意聯姻。當日離開金陵時,紀小娘子可是出現了。很美麗的一個小娘子呢。

賈環禁不住莞爾一笑。誰說林妹妹是會講道理的啊?他和紀小娘子話都沒說過一句好吧?在黛玉耳邊溫柔的道:“顰兒,她沒你漂亮。”

黛玉輕柔的嬌笑。秋水般的明眸看著賈環,眸光瀲灩。並不掩飾她的愛慕、情意。“環哥……”

賈環笑一笑,雙手抱著黛玉更緊了些,看向船外的南方看不見的金陵。

無限江山,彆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第五卷 九萬裡風鵬正舉

第391章 賈環將歸

冬日的寒風吹拂著巍峨的百年帝都,給皇宮、民居、西山的山巒披上一層枯黃、凜白的冬意。

臘月二十三日小年後,城中各家祭祀祖先的鞭炮聲便是此起彼伏。劈裡啪啦!鞭炮的味道、聲響在城中大街小巷中回蕩。年味便漸漸的濃鬱起來。

百年帝都,人口三百萬餘。年節將近,棋盤街、燈市、城隍廟市、崇文門等地彙聚南北貨物的商鋪、街巷中人流密集,繁華難言。操著各種口音,穿著不同裝束,帶著不同目的的人們穿梭其中。

或是挑選、購置年貨:金銀橘、芙蓉糕、潔粉梅片雪花洋糖、給小孩子玩耍的撥浪鼓、年畫、福字、春聯、鞭炮。

或是談著各種批發、零售的交易。京城裡的蜂窩煤、四時坊中還在營業的信豐記碧雪膏、東莊鎮裡燒製的價格便宜的瓷器、皮貨、布匹、木炭、米麵、絲綢、茶葉、美酒。

或是買些年節時的用度:翠綠的果品、藥材、山貨、雜糧、扯幾匹做新衣的布,吃的油、點燈用的油。家裡燒的煤炭、大人小孩吃的白麵、大米。雞、鴨、鵝、魚、豬肉、牛肉、羊肉,掂量著懷裡的銀子買一些。

京城風物,大抵如是。在這普通人的世界、生活中,彰顯著太平盛世的氣象。

臘月二十四日的下午,榮國府賈家位於崇文門外大街的南北貨鋪子中迎進來兩名青年。風塵仆仆,青衣小帽,奴仆打扮。

坐在櫃台裡麵打算盤的羅掌櫃抬起頭,圓圓的臉上熟練的浮起客氣的笑容,正要招呼時,隨即微微一愣。

錢槐扶了扶自己的圓頂氈帽,拍著櫃台笑罵道:“羅掌櫃,你不認識我了。三爺從金陵回來了。我和小四來打前站。”

羅掌櫃一疊聲地笑道:“看你說的,我雖然上了年紀,老眼昏花,但怎麼會不認識你槐哥兒?啊?三爺回了。難怪我今天一大早就聽到喜鵲在門口叫。前些兒府裡還打發人來叮囑,叫我留意著些。不想三爺今日就到了啊。府裡的老爺、太太們得到這消息,不知道要多高興。”

錢槐和胡小四兩人都笑起來。好話誰不愛聽啊?他們可是三爺的親隨。

寒暄幾句,到店鋪裡間裡喝了熱茶,錢槐吩咐道:“我還要去府裡報信。小四留在這裡。羅掌櫃,你這邊安排好。三爺、林姑娘一行一共三十餘人。”

羅掌櫃連忙拍著胸脯應下來。三爺在府裡什麼地位?誰敢怠慢?

胡小四留下來,錢槐坐馬車往四時坊賈府裡去報信:三爺回來了。

……

……

臘月二十四日晚,京師內城九門關閉。賈環、黛玉一行人住在崇文門外的客棧中。

夜幕淺淡,燈火點點。不過夜裡八點許,遠遠的能聽到街巷中熱鬨的聲音。

羅掌櫃安排賈環居住的是崇文門外的一間客棧。客棧後麵幽靜的院落中,賈環在房間中與黛玉說會話。抵達城外時天色已晚,他和黛玉明日一早進城。

此時,賈府之中已經得到賈環、黛玉抵達京城的消息。榮國府、寧國府的各房各處都已經傳遍:明日上午,賈環帶著黛玉回府。

黛玉是雍治十一年夏末秋初在賈璉的帶領下前往揚州見父親林如海最後一麵。賈環則是稍後的時間啟程前往江南求學。賈璉早就在去年冬月就返回京城。彼時,元春被冊封為妃子,賈家權勢大增。而賈環和黛玉直到現在才返回京城。

已經是一年多了。

此時,賈府中還沉浸在賈元春在十一月被冊封為貴妃,以及來年的省親氛圍中。但賈環、黛玉回府,依舊是榮、寧兩府內的大事件。

不過,關注賈環和黛玉的人,各不相同。

賈母、寶玉等人自是關注著黛玉。黛玉現階段在賈母麵前還是很得寵的。黛玉的母親賈敏是她最疼愛的小女兒。小小年紀,父母雙亡,何其的令人悲歎啊!

賈母關注黛玉,自然就會引發賈府裡的一群人去關注她。幾分真心,不問可知。

而關注賈環的人,則是另外的人,各種不同的心情。

……

……

梨香院籠罩在夜色之中。幾點燈火亮起,薛姨媽的房間中傳來絮絮私語聲。

賈環即將回府的消息已經傳來。薛姨媽在賈母處聽到消息,吃過晚飯就帶著寶釵從賈府西路穿過甬道、角門回來了。她感覺有點糟心。

雖然她迫於形勢同意賈環和女兒寶釵的婚事。但是賈環可是將她兒子給往死裡打了一頓。這令她心中不痛快。

天天給王熙鳳敲著邊鼓,說這門親事好,要說她心裡還有多大的氣,倒還真不至於。

她是個明白人。賈環之勢已經不可阻擋。連貴妃都在宮中為他在天子麵前哭訴。他此時回京城,誰都知道是為了明年二月的會試。若是高中,他在賈府裡、在四大家族之中會是什麼地位可想而知。

但她心裡終歸是有根刺。

寶釵知道母親的心思。拿彆的話寬慰了她媽一回。一邊是未婚夫,她心中的少年;一邊是她的哥哥。

等薛姨媽心情稍好,準備休息。寶釵才帶著鶯兒、香菱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寶釵看了眼天空中的明月,想起隔壁的院落叫望月居,想起那首題頭上寫著“兼懷寶釵”的傳世佳作之中的句子: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而今,他要回來了啊。思念之意,從心底不可抑製的湧起來。一年零五個月。

“鶯兒,去將前幾日沒做完的針線活兒拿來。”寶釵輕聲吩咐了一聲。

她穿著淡粉色棉襖,蔥黃綾棉裙。坐到炕上。挽著少女高髻,肌膚雪白,姿容出眾,豐姿美麗。再過些時日,她即將年滿十五歲。少女及笄之年。

正在忙著關窗,燒炭的鶯兒應了一聲,在屋裡的衣櫃在將寶釵做的半成品的荷包,刺繡拿出來。又端了一個高幾到炕前。

香菱倒了熱茶進來,放在高幾上。眉心點著一點紅,神韻難畫,溫柔安靜的站在旁邊,說道:“姑娘,三爺明天上午巳時怕是能到府裡。”

寶釵回過神,輕柔的點點頭。她手裡的針線,其實半天都沒動一針。

嬌媚可愛的大丫鬟鶯兒笑盈盈的打趣道:“香菱,你這就念著三爺了啊?三爺還要先考會試哦。”

姑娘待她極好。姑娘嫁人,她肯定是要跟著姑娘一起去的。而香菱,怕是也要跟著去,她可是三爺從大爺(薛蟠)嘴裡要出來的人,為她鬨了多大的風波出來。

香菱俏臉微紅,溫柔的低下頭,“不是的。”

她沒想這事。而是另外的事情。三爺通過三姑娘(探春)給姑娘的信裡說了,他在江南打聽過她父母的事情。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

……

賈府中路,東跨院隔壁的小院中。

趙姨娘在臥室裡服侍著賈政洗腳,準備睡覺。一邊在水盆裡擰著毛巾,一邊嘴裡念叨著道:“老爺,環哥兒那個沒良心的東西,出去一年多才知道回來。他在金陵給人拿槍打了,也不知道怎麼樣。”

兒行千裡母擔憂。更彆說傳回來的消息說,賈環觸怒金陵權貴,給人刺殺。

賈政一陣無語。他是知道內情的。挨了槍的是他的妹夫林如海的小妾。對方要殺的是黛玉。有功名在身的舉人,誰敢殺?

趙姨娘繼續念叨著,給賈政擦乾腳。

賈政不耐煩的訓斥道:“你有什麼好擔心的?環哥兒如今能耐著。我都要聽他的意見。他今科隻要高中,這府裡,日後要靠他來頂著。”

趙姨娘一下子呆住。

賈環中舉之後,她在賈府的待遇已經是天差地彆。但她心中,賈環還是那個瘦小的孩子。可現在聽老爺這意思……

賈政搖搖頭,不理趙姨娘。

他熱心於功名利祿,意圖光大門楣。對賈環在金陵的舉動很關注。越關注,才越心驚啊。

嫡庶不可廢。他這家私都是寶玉的。但他這個庶子隻要在雍治十三年春闈大比中高中,走上的將是一條通衢大道。寶玉日後怕是比不了的。

第392章 再現賈府眾生相

東跨院後的三間抱廈廳內,探春的房中。

探春、迎春、惜春三人一起說話。她們都住在抱廈廳這裡。

探春的房間內布置的通透。點起蠟燭後,光線明亮。司棋、侍書、入畫等六人侍奉著,時而笑著插話,嘰嘰喳喳,氣氛熱鬨。賈環明日回府的消息已經傳遍。

看著說得熱鬨的丫鬟們,迎春性子安靜,無奈的搖搖頭,對探春道:“看把她們給高興的。”

其實,她心中亦是很高興。司棋她們或許是因為三弟弟回來,有人撐腰,能壓住那些婆子、媳婦。而她,隻是為三弟弟平安歸來感到高興。

三弟弟為人很不錯的。和她們姐妹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她能感受到他對她的親近之意,善意。

探春穿著一身蜜合色的長襖,文采精華,俊眼修眉,笑起來時顧盼神飛,美麗無端,“二姐姐,我也高興著呢。”

賈環是她的親弟弟啊。有天下聞名的才名,挾風雷之勢而回。此去金陵求學這一年多,想必明年的春闈大比,一定能登皇榜。屆時,海闊天空,自有一番格局。

性子一貫清冷的惜春,禁不住笑道:“三姐姐高興是應當的。不過,我倒是想著三哥哥會給我帶回什麼禮物。”

惜春在諸多兄弟姐妹中年紀最小,此時已經漸漸長大,已有十歲多。穿著水粉色的綢緞圓領褂子,容貌精致、俏麗。小小年紀,身上卻有著清冷、淡然的氣質。很出眾的小美人。

她父親忙著修道,兄長賈珍已死。雖則養在老太太麵前,但是諸多姐妹,她最不出眾。

她冰冷的內心之中,唯一溫暖的地方,大約便是曾經特意幫她刊印了兩卷佛經的三哥哥。

三哥哥待她很不錯。外出歸來,必然是會給她帶禮物。隻是,不知道是否合她的心意。

惜春這話頓時讓房間熱烈的討論起禮物的話題來。

……

……

夜色籠罩在賈府的園林中。冬夜裡寒風凜冽。李紈院中,幾點燈火如許。

李紈慣例是在房間中教授著賈蘭的學問,督促他學習。不過,近來,她已經漸漸的感受到吃力,無法回答兒子的一些問題。

她固然是識字的,父親曾任國子監祭酒,已經亡故的丈夫賈珠是秀才,但是儒學精深,她懂的並不多。很多時候,都是結合著賈蘭從賈環處抄來的學習筆記來解釋。她畢竟是成年人,理解能力不是小孩子能比的。

她心中迫切的希望能送兒子賈蘭去聞道書院讀書。這需要賈環的幫助。其實,族學的駱先生和書院亦是很熟,隻是她一個寡婦,不便見外人。

賈蘭讀了一會兒《尚書》,感覺懵懵懂懂的,抬頭看著燈下正在走神的母親,忽而道:“娘,我在學裡聽說三叔要回來了。”

李紈坐在燈下的木椅上,約二十六七歲,穿著素雅的水白色棉襖。帶著白色抹額,正是在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華中,清素精雅少婦風韻流瀉。此時,回過神,道:“恩。等你三叔回來,娘就給他說,送你去妙峰山下的聞道書院讀書。”

她望子成龍。

賈蘭沉默了一會,點點頭。

他在族學裡很得駱先生看重,言道他過幾年便有進學的希望。而聞道書院那邊,他早聽說過諸多傳聞。人傑地靈。去了書院,他便不再是眾人的佼佼者,甚至還有可能成為差生。會很苦。

十歲的少年,看著沉悶,但已經開始有自己的想法。隻是,麵對母親殷切的希望,他如何能拒絕?

……

……

賈府西路的鳳姐院中,賈璉近日都在家中幫著照料年節、大觀園等處的事情,並沒有外出飲酒、夜不歸宿。

臨近夜裡歇息的時間,平兒穿著玉色的對襟褂子,在屋中服侍著賈璉洗漱。

王熙鳳坐在一旁喝茶。神情在略顯無聊中,其實又有些緊張。這個粉光脂豔,明媚動人的美少婦正在想賈環在信中訓斥她的話。

信中直接訓斥她包攬訴訟官司是敗壞賈府的名譽,愚不可及。用詞極其的嚴厲、激烈。而明天賈環就要回來了,她有點擔心賈環回府後會找她算賬。

賈環能說動府裡的老爺,宮裡的貴妃,她即便有太太、叔叔撐著,但以賈環的手腕,要整她,恐怕不會有多大的難度。

平兒端著水盆出去,王熙鳳不動神色,笑孜孜的問賈璉:“環兄弟明兒要回了,爺你不準備準備?聽說環兄弟放話回來要查修省親彆墅的帳。”

賈璉和王熙鳳的關係早就變得平淡。他現在手裡一年有七八千兩銀子的收入,如何肯甘心給王熙鳳擺布?漂亮的姐兒,外頭大把。而且還溫柔,知情識趣。隻是鳳姐兒是發妻,他休不得。

這時,聞言曬笑一聲,道:“這關我什麼事?”

他現在手頭有銀子,又是主子,自是不會去貪那100萬兩銀子的費用。當然,該拿的一成,他也拿了。

其實,環兄弟回來查賬什麼的都是小事。賈府裡基本都是家生子。主子對奴才有著生殺奪予的大權。有些人不聽話,要多拿、多貪,那真怪不得環兄弟翻臉無情。

反倒是他父親那兒,對環兄弟怕是很有些意見。這才是有可能波及到他的事。

王熙鳳心裡一磕磣。她是很聰明的人,一聽賈璉的話頭,就知道賈璉根本沒有和賈環對抗的心氣。

……

……

寧榮街南的一片院落中,榮國府的大管家單大良家中,單群,單大良家的,單大良三人圍在炭盆邊,低聲商議著。

單大良沉吟著。

省親彆墅的修建,是大老爺賈赦、二爺賈璉把總,他亦是負責人之一。

……

……

賈府東路,因為修建省親彆墅,這裡的花園麵積小了許多。

賈赦官居一等將軍,在外院裡和門客吃過酒進來,就得到賈環明日回府的消息。他在自己的內書房中沉思了許久。

小妾與邢夫人等人都不敢來打擾他。

蠟燭在華美、精致的燈罩中燃燒著、賈赦的表情,有些陰測測的。

他確實有一筆賬要和環哥兒算算。他的妹夫林如海死後,留了多少銀子給環哥兒?怕是有數十萬兩。

嘿。照顧一個孤女,用得著那麼多嗎?彆是都給環哥兒私下獨吞了吧?

……

……

雞鳴天曉。京師內城的宵禁結束,九門開啟。在寒冷、熹微的晨光中,等待著入城的百姓、商旅排成長隊。

賈環帶著黛玉一行人在上午九點多從宣武門入城,沿宣武門裡街直行,前往位於西城的四時坊寧榮街。

榮國府、寧國府兩府的主子、奴仆從上午時起就在家中等著。尤氏一早就帶著秦可卿到賈母麵前候著。秦可卿本意是告病不出。隻是,在離開賈府前,她想見環叔一麵。

賈蓉則是帶著賈薔、賈瓊,賈琛,賈璘東府這邊的賈家子弟與賈璉、賈琮、賈菖,賈菱,賈芸,賈芹,賈蘭,賈菌,賈瑞等人彙合,在榮府大門前等候。

環叔遠道而歸,賈家子弟理當迎接。

冬日融融,灑落在平整的石板街道上。賈薔站在人群之中,心中感慨。現在賈家裡,隻要不傻的人都看得出來,環叔即將成為賈家的旗幟人物。現在,誰不想在他麵前討個巧?

今天來的人多啊!賈璉眯著眼睛,看著道路前方的路口。這陣仗並不僅僅是賈環舉人的身份所帶來。而是賈環南下江南,發生的一些事情傳回到了京城的結果。

賈環現在是聞名天下的才子,讀書人中的名士。他的座師是天下文壇的領袖方望。方宗師現任禮部尚書。主持修撰《皇周英華》,很受天子看重。

同時,他是淮揚巡撫沙勝的弟子。總理鹽法的沙巡撫,在朝廷中的地位並不比叔父(王子騰)差。

而且,他還是南京禮部尚書張安博的弟子。戶部尚書衛弘為他報功,倍加讚譽。他與衛家交好不是秘密。他還與新近天子身邊的紅人寧龍江交好。

如此種種,在無形之中,增添了賈環的威勢。冉冉升起之勢,已經不可阻擋。隻要賈環金榜題名……

賈璉心中遐思時,賈環的馬車還在街道上行走,榮國府內,賈政、賈赦在榮禧堂等候著。

內宅之中,賈母上房處,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王熙鳳、李紈、寶玉、尤氏、秦可卿、寶釵、迎春、探春、惜春等人在等候著。

花廳中,內管家、嬤嬤、媳婦兒、丫鬟們陪侍著。氣氛微微有些焦慮。這是等待的緣故。

賈母身邊的“大秘書”鴛鴦微笑著安慰著賈母,“老祖宗放心,三爺多穩當的人,在金陵一年多,林姑娘定然是好好的。”她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不是等三爺的,而是等林姑娘。

賈母輕輕的點頭。

王夫人眼皮子都沒撩一下。轉動著手裡的佛珠。心中冷笑。她那個庶子可是將她哥哥(王子騰)給得罪的狠了。

寶玉頭上戴著束發銀冠,穿著精美的白色花紋棉襖,圍著攢珠銀帶,玉麵星眸,人物出眾。他耐不住心裡的煩躁,在椅子上來回的扭動。如坐針氈。

探春禁不住笑起來。二哥哥這是想林妹妹了。

王夫人身後的幾個大丫鬟金釧兒、玉釧兒、彩雲、彩霞都是輕笑著。許久不見的彩霞愈發的出挑,心中期盼之情,亦是不可阻擋。她知道寶二爺、老太太都在想林姑娘。但她想的是另外一個人啊。

這時,一直在外頭聽消息的一個媳婦快步進來,臉上笑意漣漣,“回老太太,太太,三爺和林姑娘到府門口了!璉二爺和蓉大爺在門口接著的。”

廳中頓時一片歡呼:“阿彌陀佛,總算到了。”

“三爺回來啦。”

“林姑娘到了。”

賈母也站起來,拄著拐杖,叫道:“快,快,叫玉兒來見我。”

寶玉一躍而起。眾人都是哄笑。王熙鳳取笑道:“看寶兄弟給喜的。到底是從小一塊玩大的。”

一直端坐著的寶釵,神情安靜。明麗、嫻雅的少女。此時,美麗的杏眼中閃過一抹清澈、歡快的亮光。熠熠生輝!明豔不可方物!

環兄弟回了。

第393章 重回賈府(上)

入冬之後,難得今天是陽光明媚。石板路麵被凍的發白。十幾輛馬車緩緩的自四時坊、寧榮街的路口而來。另有隨員步行隨行。

賈環乘坐在車隊的第一輛馬車之中。身邊是他的貼身丫鬟晴雯和如意。

冬日裡寒風凜冽。他沒有騎在馬上吹風裝逼的想法。

一路的舟車勞頓,晴雯、如意兩人都有些神情疲倦。清秀的小姑娘如意依偎在賈環的肩膀上,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

晴雯則是挑起車簾,看著外頭熟悉的屋舍、街道,回頭看看賈環、如意,感歎道:“三爺,我們回來啦。”語氣欣然。不是說金陵不好,到底是在府裡熱鬨、好玩一些啊。

她可不是像襲人那樣能安靜坐著做針線,照看屋子的性子。也不是紫鵑、如意,全身心的跟在林姑娘、三爺身邊服侍。她喜歡熱鬨。

賈環溫和的笑一笑,握住晴雯白嫩修長的小手。是啊,我們又回來了!

中舉之後,他回賈府時是快意恩仇。有著“橫掃千軍如卷席”的慨然之氣,有著中舉後的意氣風發!

當年從遵化回來,決定留下來,以此為奮鬥的基點,意圖主導賈府。心態是: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而此時,他自江南回來,距離他主導賈府隻剩下幾步之遙!目標實現即在眼前。

他的心情,在除卻心底的思念,再見到賈府的圍牆、牌匾、大門,其實是沉靜的。

古語雲,行百裡者半九十。多少人都曾經倒在黎明、曙光之前?但是,他相信他有足夠的定力,駕馭局麵,抵達彼岸,迎接雲橘波詭的政治風暴。

隻待明年二月。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賈環心中感慨時,外頭傳來長隨錢槐稟報的聲音,“三爺,璉二爺和蓉大爺在外頭帶著家裡的子弟等候。”

賈環點頭道:“嗯。”

以他今日此時的地位,自金陵遠道而回,賈家的子弟前來迎接,是題中應有之意。

……

……

隨著車隊的出現,榮國府的正大門前,賈璉、賈蓉、賈薔、賈蘭、賈琮、賈芸、賈萍等人都停止交談,各自站好隊形,在賈璉、賈蓉的帶領下迎著下了馬車的賈環。

和熙的陽光灑在寧榮街兩側飛翹、精美的屋簷上。圍牆、屋舍內的園林經冬未黃。

賈璉穿著赭色的長衫,富貴公子的裝扮,當即先上前一步,笑道:“環兄弟,你可算是從金陵回來了。一路辛苦。”

兄弟二字其實是複詞,就是弟弟的意思。但賈璉客氣的緊,他可真不敢拿賈環當弟弟。

賈環笑一笑,拱手道:“璉二哥客氣了。”

跟在賈璉身邊的賈蓉一副俊俏小生的模樣,這時彎腰向賈環行禮,臉上帶著謅笑:“侄兒見過環叔。”他向來是怕賈環怕的厲害。現在即便負責著碧雪膏的生產、銷售,每年賺著三四千兩銀子。但這隻是令他心中的畏懼變得更複雜:既怕又敬。

“嗯。”賈環微笑著點點頭。目光從賈琮、賈蘭、賈芸、賈薔等人的臉上看過去。

“見過三爺……”

“見過三叔……”

其餘的賈家子弟紛紛問好、見禮。馬車車隊停在榮國府的門前。場麵嘈雜而又熱鬨,賈環便是這熱鬨的正中心。消息,隨即就傳到賈府裡去。

賈環回賈府,真正讓賈府內宅等著的、看重的,其實隨行的林黛玉。但賈府外宅,族中子弟等的卻是他,幾乎都是自發來的前來迎接。

跟隨在黛玉馬車邊的元伯,一副老管家的裝束,感慨的看著被人群簇擁著前往賈府側門的賈環,心中有些欣慰。

賈三爺在金陵的威勢,他是見過的,一言九鼎。回到京城,在家中父兄、祖母俱在的情況下,還有這樣的威勢,當真是難得。但,這更能確保賈三爺能照顧好小姐。

而他,在感歎之餘,對未來,前景禁不住有些期待。賈府的權勢,更盛於林家啊。

他跟著三爺,這並非一個錯誤的決定。他期待著看到三爺能走到何種高度!

十二歲的舉人,明年就有一場春闈大比。三爺的前途,有無限的想象空間,令人心潮起伏。或許,在刷新國朝最年輕的舉人的年齡紀錄之後,他還將在日後刷新一係列的科舉、官場紀錄吧!

……

……

賈環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賈府的側門。正門,隻有貴客臨門時才會開啟。比如,等幾天的元春省親,就會從正門入。

側門內的甬道處,大管家單大良、林之孝、吳新登、張才等人帶著賈府的管事紛紛過來跪下,叩首見禮,“奴才等見三爺。”

賈環雖說不是賈家的家主,但是自金陵遠道而回。賈府的管事處就在不遠處,誰敢拿大,不來拜見環三爺?

又是一陣熱鬨、寒暄。載人的馬車一一的駛進來。載貨的馬車則是在元伯、錢槐、胡小四幾人指揮下繞道去榮國府北麵賈環的望月居卸載、搬運。黛玉的東西則從西路的角門進入,過鳳姐院、李紈院至賈母上房黛玉的住處。

黛玉和寶玉,跟著賈母住。

賈環與賈府的管家、管事們閒談了幾句,對賈璉、賈蓉道:“我先送林妹妹去後宅見老太太,出來再去榮禧堂見父親和大伯。璉二哥、蓉哥兒先去替我回一聲。”

賈璉爽利的應下來,笑道:“環兄弟儘管去。我和蓉哥兒去給大老爺,老爺說一聲。”

他知道賈環在內宅裡耽擱不了多久。

賈環點點頭,帶著黛玉、紫鵑、襲人、晴雯、如意等人進入賈府的二門之內。

……

……

賈環帶著黛玉等人步行往賈府西路的賈母處時,賈母上房的花廳之中,賈母等人都焦慮的站起來。

這時,琥珀從院落快步進來,笑著高聲回道:“林姑娘和三爺來了。”

花廳內的情緒、氣氛仿佛被點爆一般,“嗡”的一聲,眾內眷身上的首飾、環佩鏗鏘作響。鴛鴦扶著賈母往門口走了幾步,就見賈環當先一步,領著黛玉等人進來。

離開賈府一年多,賈環與黛玉都有些變化。賈環的個頭明顯長高,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藍色直裰。身姿挺拔,氣度沉穩。從容的走進來。

林黛玉穿著紅褐色的精美鬥篷,身量中等,嬌柔無端,如花似玉的少女,出落的十分美麗,如若嬌花照月。

進了花廳,賈環放緩腳步,微微側身,讓黛玉走到前麵。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回來的黛玉身上。

黛玉上前兩步,嬌聲道:“老太太……”還沒有跪下來向賈母行禮時,賈母就哭著將黛玉摟在懷裡,“好孩子,真是苦了你……”想著女兒、女婿都已經去世,隻留下這個女兒,頓時是悲從心來。

賈母哭,賈府的內眷以及內管家、嬤嬤、媳婦都跟著哭。

好一會兒,王夫人出麵勸道:“老太太,如今林姑娘自江南回來,久彆重逢,正是高興的日子。應當笑才是。”

王熙鳳、鴛鴦、李紈、尤氏都是出聲相勸,“望老太太保重身體。”

賈母一頭銀發,抹著眼淚,道:“看我,心裡念著我這外孫女,見麵倒先哭起來。今兒確實應該高興。”牽著黛玉的手,到花廳正中的踏椅中坐下。

侍立的媳婦、嬤嬤都烘托著氣氛笑起來。場麵悲喜交加。

寶玉並沒有哭泣的想法,目光灼灼的盯著黛玉看,就他的看法,黛玉越發的出落的飄逸,宛若神仙妃子謫落凡塵,美麗的無法描述。

接下來,就該是黛玉與眾人見麵,敘禮。但是,賈環就站在一旁,賈母無意將他晾著,看向賈環。事實上,以賈環的地位,誰能晾著他呢?

賈環這時跪下來給賈母磕頭行禮,“孫兒自金陵而回,拜見祖母。拜見母親。”

王夫人不動神色的看看賈環,淡然的點點頭。她對賈環的厭惡從來就沒有改變過。隻是以前有她哥哥壓著。現在可沒有。當然,以她的性情,還在靜觀其變。

賈母伸手虛扶,讓賈環起來,略有些不滿的道:“我千叮萬囑要將玉兒帶回府裡,為何你要自作主張,留玉兒在金陵吃一年多的苦。外頭,能有家裡好?”

林如海死後的情況,隨著賈璉回府,賈母等人自是知曉詳情。

黛玉明眸微動,看向賈環,再落回到賈母身上,想要開口為賈環分辨。她在金陵並沒有吃苦,環哥待她是極好的。

賈環站立著,不假思索地答道:“林姑父不幸去世,林妹妹鬱結在心,身體虛弱。我請金陵的吳太醫診斷過。吳太醫建議林妹妹多走一些地方,排遣情緒。這是其一。其二,若是回到京城來,距離江南太遠。林妹妹不免有思鄉之情。我在金陵帶著林妹妹去了兩次蘇州,祭拜林姑父。當然,孫兒未考慮到祖母對林妹妹的思念之情,這是孫兒的過錯。”

賈環的話說的滴水不漏。

賈母的不滿,隻是發泄心中的情緒,並不是有意為難賈環。老人的脾氣如小孩嘛。她在賈府為尊,自然是不用顧忌賈環的想法,想什麼就說出來。這會兒給賈環一籮筐的道理給堵回來。雖然知道賈環是對的,但頓時就對他有些不滿。

其實,賈環最正確的做法是直接向賈母認錯,再陪笑著說幾句軟話。老人嘛,喜歡聽好話。這事就算揭過去。但是,賈環一向是沒有“賣萌”討好賈老太的興趣。事情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

人可以裝孫子,但不能一輩子都裝孫子。

賈母臉上的情緒收斂了幾分,點點頭,道:“嗯。環哥兒,你去吧。你父親和大伯都等著你商量事情。”

第394章 重回賈府(中)

賈母收斂情緒,並非是尊重賈環的意見,而是表現出明顯的疏離。

花廳中的氣氛微微一頓。賈母對賈環的態度眾人都看在眼裡,但是滿屋子的內眷、婆子、媳婦、丫鬟沒有一個人生出“三爺要完”這種念頭。

今時不同往日了!

現在已經不是雍治八年時,初來乍到的少年在賈府這狹窄的天地中艱難騰挪的時候了。此時的賈環如同正在展翅的鯤鵬,前程似錦!他已經是賈家事實上的下一代領軍人物。

在賈家沒有出現可以與賈環相當的讀書人之前,這個地位,並不會因為賈母對他有看法就會改變。

目前賈家下一代中,有資格衝擊賈環地位的隻有兩人:賈寶玉,賈蘭。然而,寶二爺固然是非常的聰明,出眾,但他什麼情況,闔府的人心中有數:寶二爺不愛讀書、功名。十三歲已經不小了!

至於蘭哥兒,年紀尚幼。他在書房中讀書時就比不過環三爺。

而如果在明年的二月份環三爺金榜題名的話,以他所表現出來的手腕、能力、心性,可以預見在三五年內,他就將成為賈府的旗幟人物。這一點,賈府上下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看得明白。

賈環在賈府內一係列的“折騰”、“鬥爭”,收獲的不僅僅是人心的畏懼,隨著他的地位、權勢提升之後,還有賈家眾人對他的看好、依賴!

他畢竟是姓賈。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這個年代,看著血脈、親情,個人與宗族的聯係異常緊密。

國朝的製度、禮儀,是男權社會,父係社會。男子的地位遠高於女子。賈家作為國朝的頂級勳貴,權勢根基首在貴妃賈元春,其次在姻親九省統製、軍機章京王子騰。再次,則是賈府百年以來經營的盤根錯節的關係。

但是,賈元春在宮中,她是無法參與賈家的交際的。王子騰首先姓王,其次才是賈府的姻親。賈家的門麵、頂梁柱隻能是賈家的男子。

賈環如果得中,他就有資格成為賈府的“脊梁”!這不會以賈母的意誌為轉移。

以賈環表現出來的能力,誰會不看好他呢?沒有人!

賈環點點頭,並不以賈母的疏離為意,微微躬身向薛姨媽、邢夫人行禮,“見過姨媽、大太太。”又向尤氏、李紈、王熙鳳、寶釵、迎春、探春、惜春、寶玉幾人見禮:“見過諸位嫂子、寶二哥、姐姐、妹妹。我自金陵回來,給大家帶了些禮物,回頭讓人送去。”

賈母不喜賈環,但是賈環進來時,除了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落座外,所有的人都是站著。

紅樓原書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王熙鳳效戲彩斑衣,其中有一段描述。元宵佳節,賈母設宴招待族人,賈珍和賈璉進來執壺斟酒。

賈珍先至李嬸席上,躬身取下杯來,回身,賈璉忙斟了一盞,然後便至薛姨媽席上,也斟了。二人忙起身笑說:“二位爺請坐著罷了,何必多禮。”於是除邢王二夫人,滿席都離了席,俱垂手旁侍。

賈環此時的“待遇”,大抵就是如此。

這時,王熙鳳笑吟吟的道:“難為環兄弟費心了。我便領了。大老爺和老爺都在等著,環兄弟快去吧!”

王熙鳳一身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明媚動人的少婦。笑起來,滿屋子裡都是她的嬌笑聲。美人的風韻流瀉。

她這話一邊是領賈環的情,一邊是順著賈母的意思說,把場麵潤滑得沒有絲毫的尷尬。

王熙鳳開口這麼說,屋子裡的內官家如林之孝家的,單大良家的,嬤嬤、媳婦都開口笑著附和。

賈環笑著點一點頭,目光從寶釵的白皙豐盈的俏臉上掠過。眾目睽睽,即便心中有思念,眉目傳情也是不妥的。俄而,掠過嬌媚的秦可卿的臉龐。

她畫著淡妝,美麗依舊,和和氣氣的笑著,但是神情憔悴,如同即將枯萎的花朵。美眸裡,欲言又止。這讓賈環微微有些吃驚。這不應該的啊。秦可卿雖然凡事喜歡在心裡想幾天,但她為人處世中正平和,賈府交口稱讚,沒有人會為難她。怎麼看起來會這麼憔悴?

賈環還不知道賈蓉以無子為由,將休書暗中給秦可卿的事情。

……

……

賈環告辭離開,花廳之內的氣氛很快就活躍起來。這讓賈府的內眷有點感覺像大老爺賈赦離開時一樣。

場麵、話題迅速的圍繞在黛玉身上。像寶玉,根本就不把賈環放在心上,他的世界的中心是林妹妹。

寶釵嫻靜的坐在椅子上,心中想著剛才的見麵。她能明顯感覺到環兄弟看她時,目光停留了一會。未說一句,勝似萬言。想念不如相見。

以此時的禮法而言,她作為賈環的未婚妻,最好是不與賈環見麵的。不過,老太太說了話:自家的親戚,人前見一見無妨。她今天因而也在此。

和黛玉說了幾句話,探春喝口茶,心裡笑一笑,三弟弟越發的成熟、穩重了。心中的掛念消失。似乎,她現在越來越難以幫到三弟弟了啊。

迎春溫柔的笑著,如同木頭人般,並不參與討論,安靜的聽著。心情平靜。

惜春一貫是冷冷清清的性子,在所有人都在和黛玉說話,關心、詢問她的身體、起居、見聞時,她在心裡琢磨著賈環的禮物。這是她想了幾天的事情。

秦可卿心裡哀傷之時,亦為賈環感到高興:環叔明顯長高,有青年男子的模樣,日後前程似錦。再加上婚事如意,定然是幸福、快樂。而她呢?

彩霞悶悶的低下頭。她不知道三爺是否還記得那個承諾。

賈環離去,留下的是一個歡樂的場麵,還有各人心中泛起的各種情緒。賈府內女眷的想法、人心向背,並不以賈母的意誌而偏移。如果賈府內真的都是賈母說了算,紅樓原書中王夫人也沒可能架空賈母。賴家闔府幾十口人也不可能給賈環清理到金陵去種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此時,願意和賈環親近的姐姐妹妹、女眷,是很多的。

……

……

東跨院隔壁的小院中,趙姨娘一身亮麗的粉襖,頭戴金釵珠寶,全身上下,煥然一新。賈環的親娘,賈政的寵妾,如今在賈府內怎麼會過的差?

當然,她的語言和做事風格,依舊會讓人清晰的感受她是小妾。這種氣質是很難改變的。

賈府上下敬她,一大半都是怕賈環,但誰都不會是真當她是主子。“養移體,居移氣”這種說法,在趙姨娘身上沒有得到驗證。

賈環今天回府,趙姨娘一早就等在自己的小院中,讓貼身的丫鬟春雨、夏荷去打聽消息,又一迭聲的吩咐小鵲,小吉祥準備吃食,提前吩咐小廚房準備好酒菜。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趙姨娘快步走過去,熟練的挑起門簾,就見大丫鬟夏荷正從回廊處跑來,氣喘籲籲的道:“姨奶奶,三爺從老太太那裡出來又去了榮禧堂。”

趙姨娘忍不住罵道:“呸,環哥兒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從門前過,都不知道來我這裡看看。”

她今天並沒有跟著王夫人去賈母去看熱鬨。雖然她很喜歡參加這種交際場合。因為偶爾出格,也沒人敢說她。這是一種物質上滿足之後的精神需求。

她今天去了,賈環也沒法和她多說幾句話。禮法上,賈環的母親是王夫人。趙姨娘索性便告病等在自己的小院子,好和兒子說說體己話。然而,賈環沒來。

榮禧堂位於賈府的正中、正堂。是賈府的政治活動中心。其所屬的東跨院便是賈政和王夫人的住所。趙姨娘的小院挨著東跨院的。這是賈政的寵妾,又生了兒子的待遇。

賈環從賈府西路賈母上房處過來,預估是從側麵過去,順著府內的甬道直抵榮禧堂。

趙姨娘知道賈環做法是對的,肯定先處理重要的事情。沒道理讓賈赦、賈政等著,卻到她這裡來說話的道理。但是還是忍不住罵自己兒子幾句。

至於心裡到底是喜歡還是生氣,這就不得而知了。

夏荷吐吐舌頭。小鵲跟著趙姨娘最久,將手裡的食盒放在條桌上,笑著勸道:“姨奶奶,三爺有正事要辦呢。等見過老爺,肯定是先來這裡。”

趙姨娘揮揮手,“夏荷,你再去盯著。”

……

……

五間開的正房,賈赦、賈政、賈蓉、賈璉的小廝都在門外。進堂屋之後,抬頭迎麵是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有著鬥大的三個大字,“榮禧堂”。

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蜼篳彝,一邊是玻璃台皿。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賈赦、賈政兩人正坐著喝茶。

賈蓉和賈璉兩人站起來,“環叔”、“環兄弟”。

賈環點點頭,躬身行禮道:“見過父親,大伯。”

賈赦眯著眼睛看了賈環一眼,有些陰測測的感覺,輕聲哼了一聲“恩。”不滿之意流露出來。

賈政神情柔和的點點頭,撚須道:“見過老太太和你母親了?坐吧。”他是儒家門徒,心裡對兒子再滿意,依舊是嚴父的模樣。當然,他和賈環的父子關係比較特殊,不用板著臉。因為,賈環不賣他的帳。他板著臉是浪費表情。

金陵官場巨變:賈府的老親甄家被天子責令償還虧空。甄家的大姑娘(太子妃)派人來通氣(抱怨)。賈家派係內的中生代人物金陵知府賈雨村被貶。

賈家的祖籍在金陵,賈史王薛號稱金陵四大家族。如此巨變,賈家的當權者:賈赦、賈政自是需要第一時間找賈環溝通、了解當時的具體情況。

第395章 重回賈府(下)

冬日上午的陽光穿透在榮禧堂中,略顯清冷。賈環坐下來後,寒暄幾句,向賈政、賈赦說明金陵的情況。

主要是甄家和賈雨村這兩件事。這在信件中根本無法說清楚。

賈家不動用賈元春的這個底牌,在宮中為甄家虧空說情,這在賈璉、賈薔往返金陵、京城兩地傳遞消息時,已經得到賈政、賈赦的認可。賈家不可能為甄家的失誤、虧空承擔責任。

當時,賈家製定的是逐漸疏離甄家的策略。這也符合賈赦、賈政兄弟倆的性情、決斷。紅樓原書中,甄家都被抄家,兩家還有來往。

然而,賈環在揚州,幫助淮揚巡撫沙勝查抄鄭家,將甄家參與販賣私鹽的事情上報朝廷,加速了這一“疏離”的進程。

甄家和賈家的關係現在幾乎到了“決裂”的邊緣。京城中的甄家大姑娘(太子妃),二姑娘(梁王妃)隻與賈家保持著一點明麵功夫上的來往。

賈環坐在楠木交椅上,平靜的陳述道:“甄家自己作死,在江南織造任上虧空,兼又參與販賣私鹽。當今天子隻追繳虧空的近兩百萬兩白銀,已是施恩與甄家。甄家之勢,是明日黃花;賈家之勢,貴妃省親在即,如烈火烹油!父親和大伯又何須為此事介懷?”

甄家要說作死,其實倒還算不上。畢竟甄家是因為接待太上皇南巡,導致的數百萬兩白銀的虧空。辦的是皇家的差事。

以雍治天子的“個性”,販運私鹽這樣必殺的罪名,隻是追繳甄家的虧空,還真不能說沒有這方麵的考慮。

當然,賈環自是不會在家中指責“太上皇”的不是。遇人說話留三分。他內心之中,根本就不信任賈政、賈赦。

而甄家的苦處大約在於,當今天子以為可以追回“欠款”,而甄家卻將販運私鹽所得,供奉給了太子。這件事,賈環內心裡清楚,卻沒打算給賈政、賈赦說。

賈赦冷笑了一聲,“嗬……”

這件事就算他和弟弟賈政不知情,但並沒有太多可以指責賈環的地方。以賈家如今的權勢,對比著甄家的窘境,和甄家決裂,並無多大的影響。

賈蓉和賈璉兩人默不作聲的喝茶,充當觀眾。但心裡對賈環的一番話還是很認同的。甄家自己出了問題,賈家疏遠是正理。難不成還要陪著受罪麼?

賈政有點不滿意賈環的心態。賈家和甄家畢竟是老親。來往密切。如果是昔日關係好時,賈環在揚州時是要幫甄家遮掩一二的,或者要暗中通報甄家一聲。

賈環卻是沒有這麼做。如此“冷漠”的做派,難怪甄家很有意見。

賈政皺眉,道:“賈雨村之事,你又如何說?他還寫信給你舅舅誇獎過你。”

賈環在金陵早就給賈政寫信,說明對賈雨村的意見、看法。賈政很清楚賈環的想法。但是不打招呼,就聯合欽差寧龍江,將賈雨村打掉,這令他的內兄(王子騰)十分惱火。完全打亂了賈、王兩家日後的政治安排。

賈環也沒和賈政解釋什麼,直言道:“我對此人不喜。賈雨村在金陵配合陳家查封金陵簡報時,何曾將他自己看做我們賈家的人?”

賈環語氣憤然,令賈政一時無語。他沒有在地方上主政,自然不能明白賈雨村的感受,一時間倒覺得賈環說的有幾分道理。撚須沉吟了幾秒,道,“查封金陵簡報的事,賈雨村給你舅舅寫過信。此事,你向你舅舅好好解釋吧!”

他懶得管他這個庶子的事。

賈雨村是在金陵知府的任上被王子騰運作(連本保奏)到京城,最後官至大司馬(兵部尚書)。他到京城後,與賈府連了支,算是賈家的族人,時常來拜訪賈政。紅樓原書第三十三回,賈寶玉挨打之前,就是先去外麵見了賈雨村。

那時,賈雨村很得賈政的看重。

但現在,一個依靠賈府關係複職的金陵知府,即便是正三品的官兒,政老爹的感受其實還不大深刻。畢竟又不是族人。而且,整治賈雨村的是他的庶子,孰輕孰重,政老爹還是分的清楚。

隻是,他的內兄很看重賈雨村。這事,他是不管了。

賈環點點頭,道:“我會向舅舅解釋這件事。”打掉賈雨村可能會引起王子騰的反感,這事,白師爺給他提過。他心裡有數。不管王子騰是否理解、支持,他都會乾掉賈雨村這個二五仔。

賈雨村日後到京城來,和賈赦湊在一起,對賈家倒塌的貢獻是成倍的疊加。打死石呆子,奪走其祖傳的扇子就是一例。而賈雨村日後反咬賈家一口,更是令人作嘔。

賈璉一身赭色的長衫,貴公子裝束,此刻在榮禧堂裡議事,有賈赦在,他基本保持沉默。這時心中微微一動。他倒是很好奇賈環會怎麼向舅老爺解釋。

賈赦對賈環和王子騰的關係如何並不關心,淡淡的開口道:“環哥兒,大事都說完了。我倒是有件事要問問你,你林姑父臨死前將女兒托孤給你,他留了多少銀子給你?這銀子……怎麼分配,你不和我說道說道?”

賈赦問出這句話,榮禧堂中的氣氛為之一緊。林黛玉吃住在賈府,她父親留的照顧費,賈赦作為賈府的主子,要求賈環向他報賬,這理由說的過去。不過,在座的都明白賈赦是什麼意思:要分一杯羹。

賈政的臉上明顯有點不耐煩,隻是沒有反駁他的兄長。他對銀子這種俗務,向來是不上心。

賈蓉一直坐在椅子上,帶著討好的笑容。這時,禁不住好奇的看了賈環一眼。他想起好兄弟賈薔從金陵回來說的話:金陵城中有傳言,環叔人財兩得。

到底怎麼回事啊!

賈璉心裡苦笑一聲,低頭喝茶,眼角餘光掃過賈環。正事來了。他早提醒過賈環。

賈赦眯著眼睛。笑的有點陰測測的。但賈環並不懼怕賈赦的目光、氣勢壓迫,輕描淡寫的道:“林姑父給我留了二十萬兩白銀。十萬兩的嫁妝,十萬的生活費。”

賈赦微怔。他到沒料到賈環這麼直白的把銀子數目說出來,隨即眼中冒出精光,貪婪之色,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感歎道:“二十萬兩啊!”

第396章 賈府一號

明亮清冷的榮禧堂中,兩排相對排列的楠木交椅上坐著的賈政、賈赦、賈環、賈璉、賈蓉的身影在上午的陽光中落在地上。

賈環老神在在的拿起手邊暗紅色高幾上潔白的鈞窯茶杯,抿了口熱茶,沒搭理賈赦。

林如海留給他一百萬兩銀子作為他照顧黛玉的報酬。他現在報出來的是二十萬兩。最高明的謊言都是九真一假,往往在最關鍵的地方隱藏一二。傻子都知道林如海托孤給他,會留下銀子。

林家世代列侯,幾代的積蓄,而林如海死前官居巡鹽禦史,在眾人的印象中,林如海是有錢人。他既然托孤給賈環,必然會留給賈環一筆銀子使用。

要知道,林如海讓賈璉幫他處理的遺產就高達一百萬兩銀子。這些都是作為黛玉在賈府的“耗費”。實際怎麼回事,林如海宦海多年,自然心中有數。

當然,如今這筆銀子給賈府挪做了省親彆墅的建造經費。等著過段時間,進位貴妃的賈元春回來省親,賜名“大觀園”。

賈環沒理賈赦的感慨。場麵緊張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尷尬了。賈環麵前,就算賈赦的眼神飄過來,賈蓉,賈璉兩人也不會多話。這個隊不能站。

而賈政自是不會幫賈赦索要銀子。要說他的外甥女住在賈府的耗費,光那一百萬兩就足了。哪有還再問賈環要的道理?那是他的妹夫留給外甥女的私房錢。

見沒有人幫腔,賈赦掛著眼袋的老臉上浮起不悅的神情,但是二十萬兩白銀就在眼前,他如何肯放過,看著賈環道:“環哥兒,家中修建省親彆墅耗資巨大。到處是虧空。你手頭既然有閒置的銀子,可拿出來,填補給家中的用度。”

這吃相就很難看了。

賈府的主子中,排在第一位的毫無疑問是賈政。賈元春是他女兒,王子騰是他內兄,又得賈母的寵愛。即便賈赦襲爵,又是嫡長子,也不可能越過他。但賈政從來不管俗務。

賈環要是把錢交出來,填補所謂的賈家虧空,沒幾天,這錢就會流進賈赦的口袋裡。賈府裡管家難道還能製止得了賈赦不成?

賈政、賈璉、賈蓉三人表情各異。賈赦的貪婪、殘暴、好色在賈府中是出了名的。但這吃相……

賈環曬笑一聲,道:“大伯說起修建省親彆墅的事情,我這裡倒有事先回明父親和大伯一聲。我在金陵曾讓薔哥兒帶話回來,誰要是敢貪汙超過一成,彆怪我翻臉。今天是臘月二十五,我年前要查一次帳。”

賈蓉、賈璉都是心裡歎口氣。他們倆是沒有多拿的。真正多拿的是大老爺,還有下頭的人。

賈赦臉色頓時變的不好看,冷哼道:“環哥兒,這府裡的事,還輪不到你做主。倒是你在外頭做得好大的生意!我聽說碧雪膏、香水賣的極好。你這一兩年有多少銀子沒有交給公中?我看,是需要好好的查一查賬。”

封建大家族實行的是同居共產的財政製度。男子在外麵賺取的銀錢,都要由長輩來進行統一分配。比如,賈赦、賈政的官俸銀子,就是直接歸入賈家的公中。

當然,越是大家族,就越難管理。每個人都有小金庫。看看賈璉就明白。

賈府中,賈母還在,賈赦和賈政目前還沒分家,賈赦說要查賈環的“小金庫”,要賈環上繳額外收入,確實說的過去。

榮禧堂中,氣氛再次緊張、對立起來。裂痕,因為銀子的事,已經清晰的出現在曾經多次“親密合作”的賈環、賈赦之間。

賈環不為所動,沉靜的道:“大伯要查我的賬,可以試試。”聲音很平,彰顯出的意誌、態度卻很強硬。

賈蓉和賈璉禁不住麵麵相覷,這算是撕破臉了吧?環兄弟(叔)怎麼想的?剛回府裡,就這樣搞?

賈政神情不悅的開口道:“行了。環哥兒,你在金陵與名妓交往,敗壞我賈府清譽,我還沒和你算賬。正月裡貴妃要回來省親,家中查什麼帳?鬨出事情,給彆人家看笑話?”

他不大管家裡的事情。喜歡穩定、平靜、歌舞升平、祥和的局麵。訓斥賈環交往名妓,不過是找個由頭。

說完後,賈政又對賈赦道:“大哥,小兒輩攢些體己錢,每家都有。況且,咱們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無須較真。”他當然也不會同意賈赦查賈環的帳。他還沒軟弱到這種程度。

賈赦冷笑一聲,拿起桌幾上的白瓷茶杯喝茶。心中極其的不舒服。他弟弟不同意,他想要找賈環的麻煩是白搭。

賈環很給賈政麵子,沒有說話。修建大觀園的帳肯定是要查的。這關係到他在賈府內的威信。不過,賈政現在反對,他還得等一等。

恰巧此時已經到了午飯時,榮禧堂的議事就此結束。不歡而散。

……

……

賈政、賈環幾人陸續從榮禧堂出來。冬日高照。五開間的大門外,管家、小廝約二十多人在大甬道邊、屋簷下等候著。

賈璉帶著小廝跟著賈赦往東邊離開。賈環則是跟著賈政往他的外書房走。內宅的午飯早就在賈母處開始,他們這些賈人都不會和內眷一起用餐。

看著賈政、賈赦幾人的背影,賈蓉搖搖頭,他是最後離開,吩咐等候著的管家單大良帶下人將榮禧堂收拾乾淨、關好。再眺望著眼前熟悉的園林、房屋,心裡感歎。

環叔回來,府裡又將進入多事之秋啊!

他雖然膽小,也沒什麼本事,但是襲爵這幾年,眼界開闊了些,多少還是明白一些事情。很明顯,環叔挾“大勢”而回,有“進取”之心。所以,今天剛回來就和大老爺鬨翻。

賈蓉站在榮禧堂門口遐思時,耳邊傳來幾聲喊聲,“蓉大爺,蓉大爺。”賈蓉回過神,看到大管家單大良正躬身討好的看著自己。心裡曬笑:這老貨。修建這園子,貪汙最多的,除了大老爺,就是他。

賈蓉透露口風:“單管家,沒你什麼事了。老爺親口說不讓環叔查賬。”自賴家被環叔清理到金陵去種地之後,賈府上下的管家,再沒有什麼爺爺、大哥這樣的稱呼了。

單大良心裡頓時鬆口氣,圓臉上浮起笑容,四五十歲的人陡然見看起來有些容光煥發,笑嗬嗬的道:“謝蓉大爺關照。奴才家裡新買了個丫鬟,回頭讓蓉大爺打打眼。”

賴大、賴二當兩府的大管家時,賴家使喚的丫鬟都有好幾十。他如今是賈府的大管家,家中也慢慢的興旺起來。要說吃穿用度,他是不好獻給賈蓉的。但他知道賈蓉的愛好:女色。

他私下裡聽說蓉大奶奶已經被休了。蓉大爺如今時常和他繼母尤氏的兩個妹妹混在一起。

賈蓉滿意的看單大良一眼,笑道:“恩。”應了一聲,跺跺腳,帶著小廝壽兒,喜兒等人出角門回了東府。

……

……

回到位於賈府東邊的院落中,賈赦一肚子的火氣,坐到椅中,沉著臉罵賈璉,“你看看,人家父子,多齊心。你到好,我叫你幫著說句話,你都不肯。”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像賈政那樣懶得抽賈環的人是少數。賈赦動輒就會責罵、毆打賈璉。

眼見著勢頭不對,跟著進來的小廝鴻兒、昭兒等人上茶後立即退出去。

賈璉低著頭,無奈的賠笑道:“父親,你是不知道鳳姐兒有多少把柄在環兄弟手上,我那敢說話?”

這個隊,他是不肯站的。再者,家裡已經拿了林表妹家中一百萬兩白銀了。

賈璉的話是有點丟臉的:怕老婆。但這事,闔府上下其實都心裡有數。賈赦恨其不成器,罵道:“沒用的東西。”

環哥兒手裡的銀子,不能就這麼算了。

……

……

賈環落後賈政半步,步行著順著榮禧堂門前的甬道,前往賈政的書房隔壁的花廳。

賈政眼角餘光看了賈環一眼,心裡有些藉慰。到底是剛才沒有白護著他。

賈環要是知道賈政這麼想,估計會相當無語。他跟著賈政,並非是對這位便宜父親表示親近之意,而是他有事情要和賈政談。

賈政的能力、性情,根本不足以成為盟友,或者值得托付大事。關鍵時候,靠不住。

搞“父慈子孝”那一套乾什麼?

賈環並沒有給自己找個爹的想法。即便,賈政是賈府的男主子中的一號人物。

他的父親,賈政當不起。

進了花廳,賈政的長隨李十兒帶著人小廝上了茶,點了炭盆,討好的衝賈環笑一笑,這才退出去。

賈環打量著環境幽靜的花廳,正麵是一副顏真卿的墨跡碑文,下有八仙桌,梨花木椅子。另有香爐、紅木條桌、成窯瓷器若乾、花瓶、西洋小座鐘等器物。

百年世族的富貴之氣,浸潤在花廳的細微之處。混合著寒冬臘月的陽光,散發著彆致的韻味。

這是賈環第一次跟著到賈政這邊的日常活動場所來。他倒是想起以前在旅遊景點參觀古居時的感觸,不及賈政這裡的萬分之一。

賈政坐在八仙桌邊,喝了口茶,目光落在賈環身上。

第397章 父與子

賈政對他這個庶子還是滿意的。權謀、智慧,才學都是一時之選。極其的出眾。

當即,放下茶杯,寬慰道:“你大伯說要查你的生意,想必你在外頭生意做的挺大的。此事你不用多費心。這有成例在。你賺的銀子還是你自己的。倒是來年的春闈才是重頭,你要上心。”

賈環微怔,隨即心裡一陣無語。

其實,他不怕賈赦的威脅。他的“小金庫”是那麼好收的麼?賈赦隻是他的大伯,而不是他的父親。

換言之,大房的賈赦,想要管教二房的庶子,那得看他配不配合。事情鬨大了,最終還是得請賈母裁決。而他和賈赦兩人在賈母麵前都不受待見。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最受賈母喜歡的其實是賈政。而賈赦和賈政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在政老爹現在想要在官場上有所作為,而他又展示了自身的價值之時,他怎麼會去忌憚賈赦的威脅?

根本不怕。

倒是難為信奉儒家“嚴父”那一套行事標準的賈政在此時出言安撫他。

賈政的好意,賈環還是感受的到,站在花廳內,拱手答道:“是,父親。”

他並非不知道好歹的人。他內心沒有將賈政當做自己的父親,但賈政釋放出善意,他還是領情的。親近、孺慕之情不必有,關係改善、融洽還是可以的。

賈環道:“父親,我離開金陵時,路遇到時任金陵知府的紀世叔,他與父親是舊識,言道要我好好照顧林妹妹……”

賈政一身玉色儒衫,帶著黑色儒巾,坐在椅中,此時撚著胡須,目露感歎之色,道:“當年,我與如海、子初幾人交好,如今卻是有許多年未曾見麵。如海逝世,隻有一個孤女,托孤於你,你確實要好好照顧她。”

政老爹搞這種溫情的戲碼,賈環內心裡感覺有點古怪。要知道,林黛玉初入賈府時,賈政就沒有見黛玉。紅樓原書中,王夫人道:“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再見罷。”

這個理由比賈赦的理由倒是靠譜點。賈赦的理由是:一時人來回,說道:“老爺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

現在來看:你和林如海關係這麼好,他女兒來賈府裡,你作為舅舅,不見見麵?

這絕對是說不過去的。當然,要說政老爹非常虛偽,倒不至於。他是個怕麻煩的世家公子性情。遇事往外一推。而很多時候,責任往往就意味著麻煩。所以,賈環說賈政在關鍵時候靠不住。

當然,賈政是假正經,這是真的。

賈環點點頭,道:“我會的。林姑父給林妹妹隻留了二十萬兩白銀,倒不說沒有多的銀子留給林妹妹,而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賈政讚同的道:“如海考慮的是。”灑脫的道:“那銀子,你不可挪用,日後都是要給你林妹妹的。”

二十萬兩銀子有多少,賈政心裡沒什麼詳細概念。銀錢方麵,他一貫是瀟灑的很。

“這是自然。”

賈環迂回的向賈政解釋了一句銀子的問題,再道:“兒子在外麵經營生意,確實賺了些銀子,大伯心裡惦記著,父親回護之意,兒子心知。有個辦法可以讓大伯死心。大姐姐在宮中頗費銀子,兒子願意承擔下來。大伯若是再拿出來說事,父親也有說頭。”

賈赦肯定沒可能知道他在宮中花了多少錢的!難道能找宮裡的太監、宮女去核對嗎?再一個,賈元春當貴妃時的用度,和她當女史時的用度能一樣嗎?

賈政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也行。”他也不想老和自己的大哥鬨得說話不痛快。有個話頭堵住對方的嘴也好。

賈政答應的很痛快,倒是令賈環內心裡有些慚愧的情緒浮起。有點算計“老實人”的感覺。賈政根本沒看出來他的真實意圖:他將主導賈府和賈元春的日常聯絡。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賈環心裡輕輕的歎口氣:政老爹,這一回,我不會叫你落一個淒涼的結局。

賈府最終的結局是:落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乾淨。賈政作為賈府的一號人物,結局能好到哪裡去?

賈環的心裡活動,賈政自是不知道的。隨意的和賈環談了兩句,正好李十兒在門口冒頭,詢問擺飯的事宜。

賈政吩咐了幾句,揮手道:“環哥兒,你去吧。你姨娘隻怕是等著的。”他的小妾,他有什麼不明白的。父子不同席。他沒有留賈環一起用飯的想法。

賈環跟著賈政來花廳這裡最主要的事情已經說完,不過他還有件小事,道:“父親,賈雨村被貶謫安南,他的心腹幕僚白師爺水平很不錯,我將他帶到京城來,推薦給父親。父親有空可以見見他。如今大姐姐在宮中為貴妃,父親今年恐怕會有機會接觸實務,身邊需要得力的人跟著。”

賈政升官這件事沒有任何疑問。元春此時在宮中還是很得寵的。他要做的是幫賈政運作一個好一點的去處當學政,“收割”一批高質量的門生。

賈政對賈環直白的話有些無可奈何。他不想承認他是因為女兒升官,但是知道,賈環既然這麼說,八成是真的。他對他這個庶子的官場能力、判斷還是很信任的。

一時間,又有些好奇白師爺的身份:賈雨村的心腹幕僚,這怎麼回事?向賈環打聽著。這時,下人們將酒菜紛紛送進來。賈政問了幾句,道:“你下午安頓妥當,明日上午帶他來見我。”

“好。”

賈環應下來,向賈政告辭,步出了花廳。外頭路過的小廝都是紛紛問好,“見過三爺。”

賈環點點頭,在午後的陽光離開。經由向南大廳,進入賈府的內宅中,順著甬道往趙姨娘在東跨院隔壁的住處而去。

至此,回到賈府的流程算是走完了。回到賈府的第一天,他依舊與賈母疏遠,繼而與大老爺賈赦幾乎翻臉。

不是他不退讓,而是已經不能再退讓了。他沒有時間了。

現在已經是雍治十二年底。馬上就是雍治十三年,大臉寶精彩的大觀園生活即將開始。賈府也會在賈元春省親之後達到權勢的巔峰,爾後就是下滑。

在這樣的時間節點上,他無意在賈母麵前刷好感,博取她的信任,從而改造賈府。當然,這裡麵也有他的性格因素。他要做的是另起爐灶。他不認為賈母這個老太太能帶領賈府安然前行。

他也無法再繼續忍受賈赦胡來。再忍,賈赦就上天了。翻臉就翻臉吧!他的計劃,本來就是要將賈府的豬隊友們給壓製住。春闈之後,他就會有這個資格。

鼓聲,已近。壓力如山。

他將前行,披荊斬棘。

第398章 禮物(上)

雍治十二年臘月二十五日,賈環攜黛玉自金陵歸來。賈家子弟相迎,賈府內眷在後宅等候。隨後,各種關於賈環、黛玉在金陵的趣事很快就傳遍整個賈府。當然,還有賈環名傳天下的詩篇。

賈環、黛玉回來,是賈府上下在等待正月裡貴妃省親前的一件大事。

然而,在榮禧堂內議事的內容,隻有少數人知道。賈政暫時的壓下了賈環和賈赦的矛盾、裂痕。本來要在年前爆發的衝突就此延後,什麼時候爆發出來,暫未可知。

賈府上下當前的要事是:準備過年。

已經是臘月二十五了。

當天下午,賈府的管家們便開始籌備因等待賈環推遲了幾天的祭祖事宜。

賈家東角門近處的管事處靠裡的小間中,三四點許的陽光落進來去,明亮通透。

單大良滿臉笑容的招呼著賈府的二管家林之孝喝茶,殷勤的道:“林兄弟,這是我珍藏的雨前龍井。你嘗嘗。”

自賴家被賈環清理到金陵種地,賈府管家的排序是:單大良、林之孝、吳新登、張才。

林之孝一身青衣,四十多歲的年紀,管家裝束。看著單大良臉上歡欣的笑容,微笑著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讚道:“好茶啊!”

“哈哈。”單大良歡暢的一笑。

林之孝和他妻子林之孝家的在賈府內並稱為“天聾地啞”,王熙鳳形容“都是錐子紮不出一聲兒來的”,為人處世很低調。遇事屬於心裡有數,但不會說出來。

現在單大良為什麼如此高興,他心裡自是明白的。就在剛才,府裡外頭中忽而就傳出消息:老爺壓住了三爺想要查修建省親彆墅賬目的想法。

這則消息估計讓不少人都鬆了口氣,心裡一塊石頭落地。當初薔二爺自金陵帶回來的消息實在太嚇人。環三爺發怒,誰不怕呢?周瑞、來旺、賴大、賴二就是例子。

府裡動用一百萬兩白銀修建省親彆墅,自大老爺(賈赦)、單大管家,再到下麵的管事、頭目、都貪拿了不少。早超出環三爺規定的一成的界限。

他是沒又多拿的。府裡許多人就怕環三爺回來下狠手。倒沒想到老爺把事情壓下去。但是,這件事真的就會這樣虎頭蛇尾嗎?以他的觀察,恐怕未必。

喝口茶,單大良笑嗬嗬的切入正題,道:“林兄弟,三爺已經回府,府裡祭祖的事就該準備起來了。這要林兄弟多費心。”

林之孝笑一笑,答應下來,“份內之事。”

……

……

金紅色的夕陽從屋簷下落進來。溫暖如春的室內光線變得有些幽暗。

小鵲從暖閣裡進來,點了蠟燭。看看坐在木椅中,傾聽著倚在塌椅上的趙姨娘絮絮叨叨說話的賈環,笑道:“姨奶奶、三爺,可以準備擺晚飯了。”

趙姨娘正拉著自己的兒子說她在賈府的日常小事說的過癮,比如在何時何地得意了一回,又比如某日在東跨院裡犯錯被王夫人看在賈環的麵子上饒恕。此時被小鵲打斷,頓時沒好氣的道:“環哥兒如今在府裡什麼地位,你儘管去小廚房裡拿飯菜,難道那些娼婦還敢為難你不成?”

小鵲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容貌普通,聞言隻是笑一笑。彆看姨奶奶罵的凶,其實也沒生氣。

賈環無語的搖頭,趙姨娘這口頭禪喲!再見到小鵲這個丫鬟,倒是讓他有些感歎。

他到這裡來的四五年,很多人的命運都偏離了原有的軌跡。現在襲人都在黛玉房中,原書裡麵,小鵲向襲人告密賈環、趙姨娘的事肯定不會再發生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賈環站起來,吩咐道:“小鵲,你去提幾個菜回來吧。”又對趙姨娘道:“娘,我去三姐姐她們哪兒一趟,等會過來吃晚飯。”

趙姨娘不耐煩的將手爐放在桌幾上,道:“你去吧。你去吧。”她和女兒探春的關係還是很僵。但也知道,環哥兒與女兒關係很好,在金陵時常有書信往來。

賈環不以為意的點頭,出了趙姨娘的屋裡。迎麵一股冬日的冷意。等候在暖閣裡的晴雯巧笑倩兮的帶著兩個小丫鬟出來。

晴雯的棉襖外套著淺綠色的掐牙背心,丫鬟裝束,隻是容貌俏麗嫵媚,十分出挑,遠超丫鬟這個層麵該有的模樣。端的是一個風流靈巧的俏丫鬟。

她手裡抱著幾個盒子的禮物,笑顏如花,少女淺淺的嫵媚在冬日夕陽中流轉,明眸裡流漾著清波,看得出來她回到府裡後,心情很好,脆聲道:“三爺,要去三姑娘那裡啊?”

賈環點頭,帶著晴雯往院落後的回廊去往三春居住的抱廈廳。兩個小丫鬟識趣的落在後麵。

回廊外的樹木、假山,都蒙上冬季的枯黃色彩。隻有鬆柏還是常青。

賈環扭著頭,微笑地問道:“晴雯,給鴛鴦姐姐的禮物送過去了嗎?”

賈母身邊的“大秘書”鴛鴦是賈府的家生子,她父母在金陵看房子。賈環自金陵回來,除了給鴛鴦備了些常見的禮品外,還有她父母的近況、家信。

信自然是代寫的。

紅樓原書第四十六回: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賈赦要強娶鴛鴦,要找鴛鴦的父母到京城裡來,賈璉回話,提及鴛鴦的父母情況。

賈赦想了一想,即刻叫賈璉來說:“南京的房子還有人看著,不止一家,即刻叫上金彩(鴛鴦的父親)來。”

賈璉回道:“上次南京信來,金彩已經得了痰迷心竅,那邊連棺材銀子都賞了,不知如今是死是活,便是活著,人事不知,叫來也無用。他老婆子又是個聾子。”

這是紅樓十三年九月的事。

再有,紅樓原書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王熙鳳效戲彩斑衣。裡麵有一段關於金鴛鴦母親情況的話。當時是元宵節,賈母夜宴族人,寶玉出去,沒看著襲人,說起襲人來。

王熙鳳作了一番解釋圓場:襲人的母親前不久剛出去,還在熱孝之中,便沒有跟著寶玉。

賈母聽說,點頭道:“這還罷了。正好鴛鴦的娘前兒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邊,我也沒叫他家去走走守孝,如今叫他兩個一處作伴兒去。”

按照紅樓原書的時間線,這是紅樓十四年正月十五的事情,推斷來算,鴛鴦的母親當在紅樓十三年秋冬時去世,距離此時已經不算遠了。

晴雯靈巧的笑著,道:“三爺,我已經送去了啊。親手交到鴛鴦姐姐手中的。隻是,三爺,你為什麼不親自將禮物送給她呢?”

三爺和老太太的關係疏遠。帶禮物給鴛鴦姐姐,是她提的話頭。三爺離開金陵前事多,沒想的到這上頭。襲人跟著補充說:鴛鴦姐姐的父母也在金陵。所以才有三爺派人去探視,還留了銀子給鴛鴦姐姐的父母。

這些事,為什麼不直接告訴鴛鴦姐姐呢?有這個情分在,日後老太太那邊有什麼動靜,也好能提前得知啊。鴛鴦姐姐在府裡的地位、份量,誰不清楚?

第399章 禮物(下)

賈環笑著搖搖頭。

晴雯固然是很聰明、靈秀的女孩子,但是這些人情世故,她是不懂的。否則,紅樓原書裡,她也不會在賈寶玉的房中競爭不過襲人。直接被襲人給黑掉了。

鴛鴦的地位,其實可以類比領導的秘書。賈府裡麵想要討好她的人,何其之多啊!連賈璉都要叫她一聲鴛鴦姐姐。

這樣的一個位置,你直接跑過去給她說:鴛鴦,我給你爸媽送了點禮物、銀錢,效果隻怕會適得其反。鴛鴦必定會多想。

人情往來,很多時候,講究一個點到為止,心領神會,禮尚往來。

讓鴛鴦自己去“發現”這件事,比他直白的告訴鴛鴦,效果要好得多。就像此時,他派他的大丫鬟晴雯去送禮,比他自己去見鴛鴦,效果要好。

晴雯是想著結交鴛鴦,好得到一點內幕消息。這是為他著想,謀劃。但以鴛鴦的脾氣、性情、對賈母的忠心,效果其實不會太明顯。賈母真要想對他不利,鴛鴦絕對不會報信。

不過,這倒是一個新的思路。在和賈赦的鬥爭中,他若是不想刷賈母的好感度,刷刷鴛鴦的好感度,會是很有效果的。鴛鴦對賈母固然是忠心的,但是對第三方,她的態度如何偏移就很重要。

要知道,賈母年紀越大,對鴛鴦的依賴越大。鴛鴦兼職生活秘書和工作秘書。所以,有“史太君兩宴大觀園,金鴛鴦三宣牙牌令”。她是能影響到賈母決定的人。

紅樓原書中,賈赦想要強娶鴛鴦,就是看重鴛鴦在賈母身邊的地位,惦記著賈母的私產。

當然,賈環內心裡是很欣賞鴛鴦這個錦口繡心的女孩子的。當前和鴛鴦的關係處的還不錯。探望一下她父母,捎帶信件,不過是舉手之勞,倒不是非要她有所回報。

這是一步閒棋。

賈環笑著搖頭,晴雯就微微撅嘴,繼而自己“噗嗤”一笑,跟賈環說起下午給各房送禮的話題。

除了林姑娘,府裡的三位姑娘,珠大嫂,這幾處,其他的地方包括薛姨媽、寶姑娘那裡都是她帶著丫鬟們送去的。而如意則是在望月居中收拾、整理帶回來的行李,清掃房屋。有一年多沒有住人了。

順著回廊走過去,片刻後,三春們居住的抱廈廳在望。賈環腦海裡的思緒還停留在鴛鴦身上。

要說賈赦作孽,確實乾了不少壞事。想起來讓人心中很不舒服。比如鴛鴦的結局。強娶鴛鴦,最終賈母死後,逼得鴛鴦上吊自殺。這一次,他不會再有這樣作惡的機會了。

賈赦……

這是一個函待解決的問題。

……

……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在惜春的屋裡說笑。正巧賈母那邊的大丫鬟翡翠過來傳話,叫她們三人往賈母上房處吃飯。三人都是站起來,正準備各自去換衣服。恰好賈環帶著晴雯並兩個小丫鬟進來。

“見過三爺!”

滿屋子的丫鬟們都是率先行禮問好,聲音嬌脆。司棋、繡橘、侍書、翠墨、入畫、彩屏幾個大丫鬟笑吟吟的模樣。

賈環笑著點頭,看向站在惜春屋裡臥室正中的三春,打著招呼,“三姐姐,二姐姐,四妹妹……”

迎春穿著一襲淺綠色的長裙,身量中等,鴨蛋臉,容貌美麗,微微抿著嘴,看著有些憂鬱,沉默木納。但一顰一笑,身上的氣質展現出來的是:溫柔可親。

探春穿著淺土黃色的裙衫,身姿修長窈窕,俊眼明麗,顧盼神飛。少女的神采飛揚,氣質出眾。宛若一朵嬌豔的玫瑰花,帶著刺,有著“見之忘俗”的美麗。

她的美麗,絢爛而明麗,大氣而明快,但又帶著尖銳的“刺”,保護著她自己。這便是他的三姐姐賈探春,才自精明誌自高的敏探春。僅次紅樓三美的女子!

惜春穿著淺紫色的綢緞圓領褂子,年紀最小,出落的很美麗,精致俏麗的小美人,梳著少女的雙辮,帶著精美的鏤花金簪。繡戶侯門的少女氣質浸潤出來。

她明眸掠過時,有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清冷,讓人感受到她封閉、冰冷的內心世界。

看到賈環進來,惜春俏麗的小臉上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目光隨即落在賈環身側晴雯拿著的盒子上。

探春欣喜的走上前,矚目著賈環,喜悅的道:“三弟弟,你從姨娘那裡過來了。你……”

探春伸手比劃了一下,感覺賈環長得高了。輕輕的抿了抿嘴。上午在老太太處,有太多的話無法說。但是能看到弟弟歸來,便是開心的,高興的。

“一年多不見,三爺變化真大。三姑娘都不敢認了!”丫鬟們發出善意的哄笑聲,衝淡久彆重逢的惆悵。

看著眼前美麗、文采精華的女子,賈環其實有點想要擁抱她一下。在賈府內,他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他的親姐姐,探春。能信任的人有一些,但能幫他的,隻有探春。

不過,想歸想,賈環沒有與久彆後的探春擁抱致意,這時代的禮節,畢竟是和現代不同的。

賈環笑一笑,對探春道:“離開府裡有些時日,自然變化大。”說著話,將帶回來的禮物,從晴雯手中拿過來,分給探春、迎春、惜春。

一行人又重新坐下來說話。翡翠也不催,笑吟吟的和賈環、晴雯打過招呼後,在屋內等著。

除開筆墨、吃食點心、穿著用度外,賈環給探春的禮物是一疊他篩選後的金陵簡報。這可以讓探春了解到外麵的信息。

給迎春的是他在江南收羅的一些話本、故事書,讓她打發時間。

給惜春的是一副他重金收購的明四家之一的仇英的代表作:《漢宮春曉圖》以及他自己的人物素描畫:名妓蘇詩詩的畫像。惜春除了喜好佛經,想要出家外,平時還愛好畫畫。

紅樓原書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大觀園中,那美不勝收的美景、人物,便是由她執筆。

賈環倒是很樂意惜春發展些自己的愛好,而不是封閉內心,想著出家逃避。實際上,又哪裡有出家清淨之地?逃避,隻能接受生活的嘲諷啊!

迎春和惜春兩人翻看了一會兒禮物,謝道:“讓三弟弟(哥哥)費心了。”這些禮物,她們很喜歡。

惜春道:“三哥哥,你的禮物我期待了許久,果然沒讓我失望呢!”

賈環莞爾一笑,輕輕的點頭。

說笑幾句,閒聊著說起下午在黛玉屋裡的見聞、趣事。探春笑道:“林姑父給林姐姐留了真多的書。林姐姐這會兒還在收拾。估計還有得忙。偏二哥哥還在一旁聒噪。林姐姐都差點惱了。我們見林姐姐實在忙,坐了一回就先回來了。”

三弟弟和林姐姐雖然回來了,但收拾房屋,派送禮物,估計還得幾天的時間去處理。

侍書和翠墨幾人都是掩嘴嬌笑。寶二爺喲!圍著林姑娘打轉。說是打小一塊兒玩大的,但什麼心思,誰看不出來啊?林姑娘那麼美麗。不過,寶二爺和林姑娘往日,時好時吵。

迎春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惜春輕笑著拿起茶杯喝茶。

賈環眉頭挑了挑,心中不悅。他現在再聽到這樣的消息,就不是看大臉寶的“笑話”的心態了。

他和林妹妹已經私訂終身。誰會喜歡圍著黛玉轉的蒼蠅?

第400章 寶玉碰壁

臨近春節,賈府內喧鬨的聲響遙遙的在夜色中傳來。

鴛鴦站在住處的窗口邊,目光穿過廊簷,再越過院子裡的園林、奇石,看向黑沉沉的遠方。

她手裡拿著一封家書。這是晴雯下午送來三爺帶回府裡的禮物時,順路捎給她的。

她是賈府的家生子,父母在南京看房子。哥哥金文翔現在老太太屋裡的買辦,嫂子是老太太屋裡漿洗的頭兒。她有今天,都是老太太的恩典,信重。一大家子都得了好差事,又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但是看到信裡,爹娘說身體不好,她卻無法回金陵看一看,心中又豈能沒有一點感傷?到底是生她,養她的人。

鴛鴦拿著手帕子,輕輕的擦著略顯紅腫的眼睛。

她約有十八九歲的年紀,穿著青緞子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身姿高挑、修長,帶著幾點雀斑的鵝蛋俏臉上淚痕點點,有著俏麗的風姿。

夜色漸漸的深了。冬夜寒。隔壁傳來翡翠起夜,和珍珠說話的聲音。鴛鴦幽幽的歎口氣,收斂了心中的情緒,轉身到牆角衣櫃邊,將家信收起來。心裡,對帶信回來的三爺,微微有些感激。

難為三爺想著她。

她知道,如果不是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三爺怕是不會幫她帶這封家信。闔府的丫鬟,多少人的父母在金陵?但是,人不都是這麼著。她還是領三爺的情。

其實,她現在和三爺的關係還不錯。否則,今天上午也不會悄然的幫他說句話。她心中對三爺很佩服、敬重的。

鴛鴦細細的想了一回,解衣上床休息。

……

……

鴛鴦因家書難眠之時,距離不遠,賈母上房院落裡黛玉處,睡在暖閣裡的襲人亦是輾轉難眠。

她的原因倒不是因為家書。今天晚上,三爺自衛府送信回來,將她叫到望月居裡去。

談的是她的前途、未來的問題。這讓她如何能安心的睡覺?

她如今是林姑娘屋裡的丫鬟了。

……

……

天蒙蒙亮,寶玉房裡的大丫鬟茜雪呼著冷氣自外頭進來。昨晚守夜的不是她。她住在隔壁的廂房中。

見臥室裡寶玉已經不在,茜雪訝然的問守夜的媚人,“寶二爺這就出去了?”

媚人是個身姿有些豐滿的大丫鬟,正彎腰在床榻邊鋪床疊被,一臉的無奈,道:“可不是?一早起來就往林姑娘屋裡去了。昨兒晚上回來還訕訕的。他獻寶似的將北靜王所贈鶺鴒香串轉贈給林姑娘。林姑娘擲而不取,說:‘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他。’”

茜雪禁不住笑起來,道:“這倒是像林姑娘的脾氣。二爺和林姑娘一塊長大的,幾時不吵反倒奇怪了。”

媚人也是一笑。她的性子不像襲人,平日並不規勸寶玉要讀書、少愛紅、賭咒、搞一些奇談怪論。柔順的很。和寶玉試過男女之事,很得寶玉的喜歡。

她有八台大轎的福氣,卻沒有那個道理。寶二爺和林姑娘的事,不是她該費心的。

……

……

冬日的晨曦落在精美的屋簷下。寶玉興衝衝的自自己的屋裡趕到林黛玉的屋中。

心中一片火熱。一年的思念,昨日片刻的相見,還惹了林妹妹不快,他如何能忍的住?大早上就過來了。

因三春年紀漸長,賈母嫌住處擁擠,將三春遷至東跨院後的抱廈廳中居住,獨留了寶玉、黛玉住在身邊。寶玉和黛玉的住處,隻是左右隔壁挨著的。

當然,按照古代的建築格局,有臥室、客廳、偏廳、暖閣、廂房。不是類似於現代公寓樓一樣,轉過門就是黛玉的住處。

寶玉剛進了客廳,就見襲人輕手輕腳的自臥室裡出來,便笑道:“好姐姐,林妹妹還未起來?”

襲人原本就是他屋裡的大丫鬟。是他派著跟著林妹妹去金陵服侍,如今在林妹妹屋裡。

襲人穿著一身粉色的棉襖,外麵套著精美鑲紫邊青色的掐牙背心。十七歲的年紀,身姿細長,白白淨淨,容貌姣好。見寶玉問,站住腳步,答道:“嗯。二爺過來了?”

寶玉笑著點點頭,邁步就要往黛玉的臥室走去。

襲人腦子裡響起賈環昨晚的囑咐,下意識的伸手攔著賈寶玉,道:“二爺慢著。姑娘還沒起來呢!”

寶玉不以為意的走了一步,道:“這有什麼?我和林妹妹自小一塊兒長大的。還同吃同住呢。”

襲人搖搖頭,並沒有讓開道路,而是將寶玉堵在黛玉的臥室門口,道:“寶二爺,那是小時候的事,不當真。如今你和姑娘都大了。要避諱著些。”

寶玉臉色微微一變,看著襲人。

襲人沒看寶玉的眼睛,低下頭,柔聲細語的勸道:“二爺,論理我一個奴才不該說的。隻是,姑娘們和氣,也有個分寸禮節,也沒個黑家白日鬨的!”

寶玉當即臉就唰的一下變得漲紅,什麼見林妹妹的喜悅之情都沒了,手指著襲人,氣的渾身直抖,怒道:“好,好。你好的很。林妹妹昨兒回來,身體勞累,要好好休息。我現在也不和你爭。我下午再來問妹妹,這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

說完,氣憤的甩袖離去。

他肺都快要氣炸。

一個奴才,竟然蹭鼻子上臉的教訓他,憑什麼?還是往日他待她們太寬和了。她才有這個膽!豈有此理。

襲人呆呆的看著寶玉離開的背影,心中頓時有些淒苦,忍著淚,咬著嘴唇。

她到底是服侍了寶玉好幾年。這情分,但這在寶玉心裡有算什麼?有多大的份量?她不過是勸他不要在林姑娘睡覺時進林姑娘的臥室,這有什麼錯?難道不應該嗎?

她並非是單純的聽三爺的話,而是認同這樣的觀點:到底是,男女有彆。

雪雁和沫兒兩人自側麵的小廳裡進來,手裡拿著熱水壺、毛巾,準備給黛玉送進去預備著。她們倆剛才看到寶玉和襲人起衝突,在小廳裡沒出來。

雪雁吐吐舌頭,拿著熱水壺、毛巾往黛玉的臥室走。嘖嘖,襲人姐姐還真敢說啊!寶二爺在府裡有多得寵,她雖說是黛玉自揚州帶來的丫鬟,卻是深知的。

沫兒是裴姨娘的丫鬟,現在跟著黛玉,卻是對著寶玉的背影輕聲罵道:“呸,這寶玉真不要臉!都十三歲大的人了,我家姑娘睡著,他竟還想著往姑娘臥室裡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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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時分,黛玉起來後,在屋裡收拾著東西。回到賈府的第二天,她還在整理她的書籍。忙著打掃臥室,安插器具,又將紫鵑、襲人等人叫來,將些紙筆等物分送寶釵,賈環、迎春,寶玉等人。

下午時,陽光靜謐。黛玉自賈母麵前回來。正好襲人不在,紫鵑悄悄的將早晨時襲人將寶玉攔在門外的事對黛玉說了一遍,還有沫兒罵寶玉的話。

其實,寶玉對姑娘的好,對姑娘的心思,她明白。但她更傾向於三爺。襲人沒做錯呢。她要在,一樣會攔著。

紫鵑輕笑道:“姑娘,我還真沒看出來,襲人還真敢攔著寶二爺。”

黛玉正在書櫥放置著書本,聞言蹙眉。寶玉的舉動,令她心中不快。雍治十一年在江南時,環哥就給她提過醒。她當時就自省過:她雖說和寶玉一塊兒張大,但與寶玉的接觸,並無越禮之處。

黛玉細聲道:“我知道了。你回頭和襲人說一聲。”

紫鵑抿嘴一笑,答應下來。

主仆倆正說著話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就傳來丫鬟們問好的聲音,“寶二爺!”

“噢……”黛玉煩惱的輕撫額頭,一縷青絲滑落。以前沒覺得,她現在真覺得寶玉就是個話嘮,聒噪的很。

紫鵑禁不住“噗嗤”嬌笑,起身,準備去倒茶。

姑娘的煩惱,她自是明白。寶二爺陪著笑,說軟話,款語溫言,怎麼惡語相向啊?不知道寶二爺要碰幾次壁,才會不要來的這麼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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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比起早上時換了一身衣服,外麵套著精美白色的褂子,繡著圖案,穿在他身上倍顯的俊逸,又帶著玉冠,十分爽利、俊朗的少年模樣。進屋後,笑著和黛玉打招呼,坐下來說話。

仿佛,早上的不快,沒有發生。

紫鵑上了茶,在一旁聽著寶玉和黛玉閒聊。

黛玉一邊整理著書籍,寶玉在一旁翻著書,順便高談闊論,點評幾句,想要像以往那樣逗黛玉發笑,說了一會,隻是不見效果,林妹妹隻是淺笑,並沒有往日親近之意,心中有點著急,露出個暖男般的笑容,道:“妹妹,家裡修的省親彆墅,你還沒去看過吧?不若我回了老太太,約了寶姐姐、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我們先進去遊玩一日,飽覽勝景。”

黛玉一襲青色的長衫,氣質婉約嫵媚,如花似玉的少女,將手裡的一冊《李太白詩集》放到左手側的書架中,不感興趣的道:“什麼園子,不都那樣嗎?”

寶玉笑一笑,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道:“好妹妹,那日老爺要試我的才情,帶著我遊了半日,如今牌匾都在,我素知妹妹高才,請妹妹幫我斧正。”

黛玉好笑的看寶玉一眼。自金陵回來,這一年多的時間,她不再是什麼都不知道、養在深閨的少女了。眼界、見識,不可同日而語。寶玉的心思,她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這是在炫耀他的才情!

黛玉坐在書架邊,細聲吩咐道:“紫鵑,你幫我拿紙筆來。”等紫鵑取來後,提筆在紙上寫下一首詞,遞給寶玉,清聲道:“比這首詞如何?”

寶玉接過來一看,上麵開篇第一句:“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當即眼睛就直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黛玉看了寶玉一眼,繼續整理她的書籍,細語道:“這是環哥寫的。”

寶玉的目光從紙麵上挪開,落在黛玉嬌花照月般的容顏上,她的側顏如此的美麗,但他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給重重的錘了一下。

就這麼僵直著,仿佛給雷霆給劈中,三魂六魄已經去了大半。俄而,眼淚流下來。

林妹妹叫環老三“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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