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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116506 字 1個月前

梁王府中,一片慌亂。

吳王負責內務府。但此次,天子對他並不信任。因為吳王幫助太子遮掩了甄家上繳拖欠銀子的情況長達一年之多。京城外城中的吳王府中。愁雲慘淡。

吳王妃躲進在佛堂中,給丈夫祈福。吳王的嫡女陪伴在母親身邊,美目深思,神情倔強而堅定。她相信她父王沒有參與太子的謀反。

吳王在書房中長籲短歎。他哪裡能料到有今天?太子當時答應的好好的。他不過是順手幫一個小忙。其實,這個罪名不大。但,誰料到太子有謀反之心?

吳王世子寧澄在家中摔中東西,嘴裡大罵某些親王。好幾個價值千金的瓷器都被摔壞。一乾宮女、太監在一旁勸諫著。

……

……

九月中,金陵早得到消息,命令甄家眾人前往京城居住。南京六部、金陵府衙都在為此事忙碌著。

居住在甄府一隅的甄家眾人得知消息後,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個個臉上有喜色。甄禮、甄寶玉兄弟倆在一起說著將來。

午後的時光幽幽。有一些冷。幸而有太陽。甄禮毫不介意的坐在台階上,道:“二弟,聽說父親已經被廣州府押往中原,說不定我們在運河上可以彙合。”

甄寶玉在家庭遭逢大難之後,開始成熟起來,坐在長兄旁邊,問道:“大哥,我們都是要走大運河上京?”

“嗯。”甄禮點點頭,拍怕兄弟的肩膀,道:“彆怕,我們家在京中有宅子。足夠我們安住。還有大姐姐照顧,日子過的下去。接下來,我們兄弟要專心科舉。為家裡博一個出身。”

甄寶玉點頭。

這時,二堂弟的妻子陳氏過來,笑道:“嗨,你們兄弟倆在這裡說話,快來吧。京城有消息來了。老太太在找你們呢。”

甄禮、甄寶玉兩人拍拍身上的灰,跟著陳氏到甄老太太的屋中,甄府的內眷都齊聚在此,圍著甄老太太。當日抄家時,甄老太太變昏死過去,這將養了些時日,略微恢複。氣色還算不錯。

片刻之後,一名看押甄家的錦衣衛校尉進來,冷笑著宣布由京城傳來的消息,“太子涉嫌謀反,幽閉宮中!”

“什麼?”

本來氣氛還算不錯的房間中,突然間變得驚疑不定。二十幾人的目光中充滿了驚懼、惶恐。太子謀反,太子妃呢?那麼,甄家又將是什麼結局?

錦衣衛校尉哼了一聲,道:“你等有什麼線索,趕緊揭發出來。免得受牽連。”他等了一會,見甄家眾人毫無反應,估計是嚇傻了,哂笑道:“你們好好想想吧。又要檢舉的,可以給我說。”目光從甄禮的妻子許氏身上滑過,當真是個誘人的美少婦。轉身出去。

“啊……!”錦衣衛離開,甄老太太心神一鬆,眼前一黑。軟軟的從椅子上滑落。

“老太太,老太太,你沒事吧?”甄家眾人趕緊去扶甄母。忙做一團。有人去喊錦衣衛,讓請醫生。

各種滋味湧在眾人心頭。甄家眾人在慌亂之中度過了小半個時辰。忽而,有人哭道:“老太太去了。”

九月十九日下午,甄老太太經受不住打擊,於家中去世。當晚,許氏在絕望中上吊自殺。教坊司,她是不會去的。

第512章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六)

甄府巨變時,湖廣,黃州府。

連日以來,黃州府知府尹言與韓秀才、蕭夢禎縱論天下大勢,暢談不倦。

國朝定鼎一百五十多年,曆經七朝。天下承平日久,四方欣欣向榮,城鎮人口滋生,商旅往來不絕於道途。然而,法紀鬆弛,禮樂崩壞。民風好利,官吏腐敗。豪族奢侈,國庫空虛。有識之士,莫不憂心忡忡。

天下之事,到如今已經有些積重難返了。若不銳意變法,恐怕皇周基業,隻餘四五十年了。

偏偏當今天子剛愎自用,喜歡乾綱獨斷。領班軍機大臣謝旋,屍位素餐,隻知道逢迎上意。何大學士,素有才能,卻不為天子所喜。朝廷正人,被清掃一空。

局勢危急啊。不亞於宋(周)時王文公變法之前,比若明萬曆年後期。當作盛世危言!明君不出,如何中興?

九月中,距離韓秀才到黃州城中,已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京城中的消息已經傳到黃州府:太子殿下進奉一百萬兩白銀,擺脫危機。消息渠道建立起來。

這天下午,知府尹言與城東十裡長亭置酒,送韓秀才、蕭夢禎上京。尹太守一身便服,文士裝束,三十多歲的年紀,文質彬彬,長笑道:“子恒有王佐之才。太子殿下得子恒之助,如漢高祖得張子房,魏武得郭奉孝。”

韓秀才與尹言共飲了一杯,謙虛道:“尹太守謬讚。子恒此去,敢不儘心?”心中意氣飛揚。

尹言欣慰的一笑,“如此甚好。”又對蕭夢禎道:“開之名聞天下,亦是良士。漢之陳平,明之劉基(伯溫),其不讓開之乎?”

蕭夢禎胖胖的,笑的臉上的肉的擠在一塊,拱手道:“太守美言,學生敢不效犬馬之勞?”

尹言大笑,舉杯與兩人共飲,正色道:“子恒、開之,這並非是為我效力,或者是為太子殿下效力。而是為國家,為萬民。我輩讀書人,一身所學,所為何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韓秀才、蕭夢禎同時起身,鄭重的、慨然的朗聲道:“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讀書人心中的理想。聖人的仁義、道德,就是這麼體現、詮釋的。

尹言再道:“我去京城之前,太子殿下就拜托兩位了。”他雖然是被貶為黃州知府,但是要離開,並非難事。但此時,並非他返回京城的良機。天子正當盛年啊!

他還要繼續處江湖之遠,為太子殿下網羅人才。直到天子晚年,皇子奪嫡時,他才會返回。

韓秀才、蕭夢禎再拜。

尹言又叮囑蕭夢禎明年春天的會試,一定要好好考,爭取步入官場。蕭夢禎欲言又止。其實,他心中有一個人,想要推薦。他今年春禮部會試,在京城中結識一位少年。若能夠得到他的幫助,太子殿下的位置將會穩如磐石。

賈環,賈探花。

士林評價:簪花擁妓神仙骨,縱酒狂歌宰相才。韓秀才也是讚不絕口,直言賈環是他的老師。而他是極為佩服的:賈生才調世無倫!但是,他卻不好推薦。據聞,尹太守在賈環手中敗了一局。被貶黃州,就是這個原因。

三人正在長亭依依惜彆之時,一匹快馬自城中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在亭前滾落,跪下道:“尹太守,太子被天子下令幽禁。”

“咣當!”

以尹言的養氣功夫,手中的酒杯亦是跌落在地上,酒水灑在席麵上。酒杯滾動著。似乎有些諷刺的意味。尹言心中,仿佛有某種信念在崩塌。

以他的才智,當然明白,曆史上隻要被天子幽禁的太子,基本都是被廢,或者被殺的下場。絕不可能登基。而他還將治國的希望、他的政治理念,放在太子身上。

這……一切都如幻影般成空了。儘付流水。

在這一瞬間,尹言仿佛蒼老了十歲。

韓秀才滿臉的苦澀,心酸的一聲長歎,“唉……”。出師未捷身先死啊。他還沒去京城,太子殿下就要被廢。這難道是他的命嗎?每一次,都是空忙一場。

蕭夢禎愕然無語,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現在,他們還要去京城嗎?有意義嗎?

……

……

秋意凜然。九月下旬,已是深秋。距離冬天不遠了。

夕陽將京城的街道照射出長長的影子,賈環從翰林院出來,坐在馬車中,神情沉靜。手指輕敲,一舉一動,都是極其的緩慢。壓力很大。賈府旁觀的階段結束了。博弈開始。

天子令王子騰徹查軍中和太子相連的人、事。為避免動亂,京營暫時不查。王統製簡在帝心!這四個字真不是說著玩的。一到關鍵時候就看出來份量。

太子出事,賈環早有預料。在天子的諭令之中,王子騰的差事,最為關鍵的。太子若是與軍權沾了邊,下場就有且隻有一個:死!其他的內務府啊日講官啊禁閉啊,這些都是小事。

太子貪汙個幾百萬兩銀子,能搞掉他這個太子的位置?開什麼玩笑!

王子騰坐上這個欽差的位置,意味著整個廢太子的事件,進入下半場。也意味著賈府旁觀的狀態結束,下場。因為,王子騰是四大家族的旗標人物。

馬車行走在宣武門大街上。

賈環忽而出聲,吩咐道:“錢槐,先回府裡。”

坐在馬車車轅上的錢槐驚訝的道:“三爺,舅老爺打發人叫你散衙後去他府上啊!”

賈環平靜的道:“我知道。先回府,再去王府。”

他要交代張四水、柳逸塵幫他做一點事。

……

……

小時雍坊,秋葉胡同。王子騰府前門庭若市。

自雍治天子任命王子騰為欽差,會同五軍都督府、兵部徹查上十二衛、殿前侍衛裡的貓膩,是否與太子有牽連,王府就成變得熱鬨起來。各路人馬,懷著不同的目的,彙聚在此。

傍晚時分,王子騰自五軍都督府回來,在府中問長子王承嗣,“賈環還沒來?”語氣很是不快。

王承嗣笑嗬嗬的躬身道:“父親,他還沒有來。”

王子騰冷哼一聲,甩袖回了內府,臨走前丟下一句,“府裡的來客我一個都不見。你招待著。”

各路神仙,有的是說情,有的是威脅,有的連是哪一方派來的他都搞不清楚。京中現在的局勢真是亂啊。他現在就處在風暴眼中。

然而,這不真是他期待的嗎?

立下大功,他才好晉位軍機大臣。

但是……

王子騰一想到今天汝陽侯找他說的事,就心煩意亂。他早就叮囑賈環不許拖他的後腿,偏偏,賈府還真就拖他的後腿了。豈有此理!

約晚上七點許,賈環自賈府的四時坊中出來,抵達王府。片刻後,給王府的仆人引到一處樓閣中見王子騰。

二樓之中,炭火燃燒。溫暖如春。穿著輕薄的美妾悄然的退下去。王子騰將手中的書丟在小幾上,冷哼一聲,怒道:“賈環,你大伯賈赦在平安州經商是怎麼回事?還販賣鐵器給草原蠻族!今天汝陽侯找到我,要我高抬貴手,否則他就要將此事捅出來。你怎麼說?我前些日子是怎麼給你交代的?”

王子騰憤怒的連賈環的字都懶的再稱呼了。豬隊友啊!

壓力湧來。

在這紛雜的局麵,賈府何去何從?在這樣緊張、肅然的政局之中,賈環要如何應對?

這是一場戰爭,稍有不慎,就是家毀人亡。

賈環平靜的站著,看向王子騰。

少年青衫。夜色如墨。

第513章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七)各有算盤。

賈環在王子騰家中時,梁王府外一處隱蔽的小院中,汝陽侯趙豫再一次與皇九子梁王寧淮約見。

小院不遠處,隔著一條巷子的梁王府在夜色中早早的熄了燈,陷入沉寂中。

太子被幽禁在東宮之中,梁王作為其連襟,雖然沒有被調查,但怎麼可能不受牽連?順親王、光祿寺少卿袁壕已經將梁王府長史、內侍數人收押審訊。

梁王府中此時是極其的壓抑。是那種大難臨頭前的壓抑。

小院中幽靜異常,漆黑的夜色之中,隻點了一盞小油燈。豆大的光芒照射在汝陽侯趙豫、皇九子梁王寧淮的臉上。

趙豫神色疲倦、擔憂,肚子上的腩肉在這段時間都消失,輕聲通報著最近的情況,“梁王殿下,我已經和王子騰見過麵。請他高抬貴手,不要汙蔑太子殿下。”

至於,是“汙蔑”還是事實,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太子和軍權沾上一點點的邊。

梁王胡子有些亂,沒有打理,憂心忡忡,不大相信這個消息,問道:“他會同意?”王子騰受到天子信任。

趙豫點頭道:“他會的。”

他從晉商那裡得知消息,賈府的大老爺賈赦在平安州與平安州節度使章時、皇商朱家一起參與對的草原貿易,偷運鐵器,售賣給草原上的蠻族。這是抄家滅族的死罪啊。

王子騰可以不管賈府的死活。但賈府若涉罪、倒下,宮中的賈貴妃恐怕會地位不穩吧?這是削弱了王子騰的政治實力,他會不在乎?若是,賈貴妃得知緣由,反戈一擊呢?

梁王頓時鬆了口氣,搓著臉,釋然的笑了下,道:“那真是太好了。”說著,整個人都靠在木椅上。

趙豫叮囑道:“梁王殿下,傅伯龍都給都察院扣押審查。此時一動不如一靜。千萬千萬不要胡亂求助。靜待其變。”

梁王慎重的點點頭,“我聽你的。”

……

……

同一時間,軍機大臣,朝廷首揆謝大學士的府中。謝大學士正在宴請來拜訪他的刑部尚書華墨、大理寺卿趙鴻雲、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講學士許澄。

今天他又一個小妾過生日,下屬官員上門來慶賀,不算違規。

晚秋夜涼,酒宴爭舉行著,謝旋在花園東邊一處小軒中召集親信們說話。

謝大學士身穿著褐色的長袍,六十多歲的年紀,居中而坐,時而飲酒,歎聲不語。

自今年春卷入會試舞弊案,喪失了西域主導權,謝大學士身上的威嚴便逐步的消退,一度領班軍機大臣的威望都沒了。廟堂諸公都覺察到雍治天子心中似乎對謝大學士有所不滿意。

直到前不久何大學士帶領著一幫文官,犯言直諫,阻止天子冊封楊貴妃,事敗後,謝大學士再重新確定第一大學士的地位。但,他難以再回到之前的高度。

華墨道:“謝相,你覺得太子究竟有沒有與上十二衛、殿前侍衛司有來往?”

趙鴻雲、許澄兩人都看向謝旋。其實,大家心中都有答案。寧溥畢竟是做了十三年的太子啊!

謝大學士輕歎口氣,直言不諱的道:“怎麼可能沒來往?但是,太子的性子,何至於會謀反?”天子如此強勢,太子敢嗎?這可不是前朝時。

謝大學士又道:“我今日和王安世談過,我並不希望他擴大事態。給天子一個交代即可。”

以他對太子的了解,他有十足的把握,太子結交軍中將士,並不是為了謀反,十有八九是放著他的兄弟們:晉王、楚王。但,天子不會信啊!

作為政變上位的天子,他內心之中,對皇子染指兵權,會有多麼的忌諱?他不怕兒子們學他?

但是,謝旋身為朝廷首揆,領班軍機大臣,他相當清楚,朝廷政局保持穩定,於國家有利。西北、西南都還在開戰呢。而且,如果廢掉太子,接下來就是諸王奪嫡。朝廷這點家底,還能禁得起折騰?

所以,他勸告王子騰,不要擴大事態。

華墨、趙鴻雲、許澄幾人對謝大學士這個意見很有些意外。沒想到啊!謝大學士的態度是保太子。

謝旋無奈的一笑。他固然是喜歡奉承上意,那是因為天子對他有知遇之恩。而他作為首揆,有自己的想法。說道:“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意見。天子正在氣頭,我們做臣子的,不可強諫。”

這是給大家夥兒定下行事的基調。

華墨、趙鴻雲、許澄三人都是點頭,放下心來。謝大學士的想法是理智的想法。太子絕對不敢謀反。但是,現在這個風頭,誰敢出頭保太子?

……

……

小時雍坊,王府。小樓之中。

賈環平靜的看著王子騰。他不知道王子騰受到的壓力。汝陽侯的威脅,謝大學士的說情。他現在感受到的是王子騰給予他的壓力。是賈赦作死帶來的壓力。

賈環神情沉靜,聲音平穩的陳述道:“舅舅,我大伯在平安州經商之事,我是知道的。他曾經在我和我父親的麵前答應,結束平安州的生意。不想,他還沒有結束。”

王子騰冷著臉,極其不滿的盯著賈環,“就這樣?”賈赦私自販賣鐵器之事,影響到了他的政治大局。今天,非得要賈環給他一個交代不可。

因為,賈政外出之後,賈環現在是賈府的話事人。賈環怎麼擺平賈赦,他不管,他要的是一個結論、承諾。

賈環平靜的道:“我大伯販賣鐵器的事,我會勸阻他。並且,在適當的時候通報元妃,在天子麵前解釋一二。所以,請舅舅放心。賈家不會影響舅舅的升遷。”

賈環表態還是很直接、果決的。王子騰冷哼一聲,臉色稍緩,“坐吧!”伸手示意賈環落座,輕輕的拿起成窯白花茶碗,抿一口香茶。

其實,汝陽侯真是太天真了。他肯定是按照天子的意誌去辦事。相比於賈府出事、賈貴妃在宮中失寵,他若是能升任大學士,這算是事嗎?他現在隻需要和賈府的主事者賈環溝通好即可。賈貴妃怎麼會反而告他的狀?

而天子現在的想法是什麼?是要徹查太子是否染指軍權、那五十萬兩銀子的去向。其實,他心裡有一個初步的判斷:太子沒有事,也要查出事來。

他真正所顧慮的是謝大學士的態度。這可是領班軍機大臣。他想要升任大學士,除了天子特簡,最好還是由謝大學士先推薦上去。這樣,他才名正言順。

小樓之中,炭火正旺。氣氛略有緩和。王子騰搖了搖鈴,剛才貌美的小妾進來。長發如瀑,身姿嬌小、婀娜。

王子騰吩咐道:“給環哥兒上茶。”

片刻後,小妾給端坐在左側案幾邊的賈環奉上香茗,悄然的退下去。

王子騰喝了半碗茶,才道:“子玉,賈赦的事情,你一定要處理好。販賣鐵器是死罪。但這也要看天子如何處理,趕著天子心情好的時候,讓貴妃解釋幾句。畢竟又不是賈府親自去販運,給下麵的人騙了也未可知。”

王子騰這是在指點賈環怎麼處理。態度呢,有一些居高臨下。擔心賈環這個小屁孩,把事情搞砸了嘛!

賈環心中哂笑。王統製這叫什麼鬼扯的方案?他是那種把身家性命都教給天子一念之間裁決的人嗎?

賈環緩緩的道:“舅舅,我省得。我會處理好。請舅舅放心。倒是舅舅的差事,我有一個不成熟的看法。舅舅有沒有想過順帶著去查京營?”

王子騰拿著茶碗的手,就這麼頓在半空中,看賈環的眼神就變了。簡直是膽大包天啊!

他內心裡頂多是想著在上十二衛和殿前侍衛司中找到太子染指軍權的證據。相信也一定能找得到。但,賈環建議是他把事情搞大,甚至擴大到京營之中。

這是一個相當隱晦的提議啊。要知道,他曾任京營節度使。名義上是京營十二營的上官。京營節度使這個職位,向來是由四王八公舊武勳集團把持。

若是,他查京營,這裡麵的權術,可是很有說道的。他甚至可以提拔起來一批“自己人”。和賈環前些時候在賈府裡搞的整風運動,其實是一個套路。

他的出身,本來就是武勳入仕。若是想擔任大學士,不大可能得到科舉出身的文官們的支持。倒是軍中將士、武將集團的支持,是一塊很的大助力啊。

王子騰輕拍了一下案幾,下定決心,看向賈環,道:“子玉這個提議很不錯。難怪人人都說你有治事之能,果然是權謀之士。你有什麼要求?”

他搞這麼大的動作,若是有宮中的元妃幫忙遮掩一二,就是最好。其次,他動作越大,反彈越大。壓力會傳導到賈府那邊。誰讓賈赦給人抓住了小辮子呢?

賈府有這麼大的“犧牲”,他當然需要彌補一二。至少,要作出補償的姿態吧?

賈環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道:“還望日後舅舅能在天子麵前美言幾句。翰林九年任滿升遷,太熬人。”他這是要官。

賈環被天子壓著的事情,滿朝皆知。王子騰聞言,頓時哈哈大笑,手指賈環,虛點一點,道:“沒問題。事成之後,我一定會在天子麵前保薦你。”

後麵還有一句話:天子答不答應,那就不管我的事了。

賈環微笑著點頭,謝了王子騰,再說了兩句話,一碗茶喝完,告辭離開王府。

馬車平穩的行駛在京城的街道上。“噠噠”的馬蹄聲,在秋夜中,很空寂。

馬車之中,賈環輕輕的笑了笑。

他怎麼可能犧牲賈元春的利益,犧牲賈家的利益,來成全王子騰的官位、仕途?他可沒有那麼高尚,沒那麼無私。

在之前他被王子騰叫來說甄家的事的時候,就有一個很明確的看法:想要賈家給王子騰的政治大局做犧牲,這就不要想了。你打你的牌,我打我的牌。

他建議王子騰搞“肅反擴大化”,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如何解決賈赦這個作死的豬隊友,他也有他自己的方案。而不是按照王統製的思路走。

賈環的馬車返回賈府已經是晚上九點半。派了晴雯出去跑一趟,打聽消息。等晴雯回來,得知賈母已經睡下。深秋時節,晚上冷。都休息的早。

賈環吩咐下去:明天上午,請大老爺和我一起到老太太麵前質對。

第514章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八)

九月底,清晨的薄霧彌漫在賈府俊麗的園林中。金黃色的樹葉飄零,一派晚秋風情。

賈府西路,賈母上房的臥室裡。賈母早上才起床,就聽鴛鴦說了,“老太太,昨晚亥時三刻,三爺打發人來傳信,今天要請大老爺來老太太麵前質對。”

賈母思忖著,奇怪的道:“環哥兒有什麼事?”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升起來。

她那個孫兒處事公道,賞罰有度,手段淩厲。大小事根本就不用來煩她。若是有事,隻怕不會是好事。

說起要大兒子質對,賈母看看鴛鴦,彆是為鴛鴦的事吧?她知道賈環的性情,若是知道那件事,他肯定會管的。

……

……

上午九點,賈環在望月居明亮的餐廳裡喝著香甜的大米粥、吃著肉包子。另有各色早點。嬌妻美妾相陪。俏麗的丫鬟們環侍。

因保齡侯史鼐外遷四川布政使,賈母舍不得湘雲離開,留著湘雲繼續在賈府中居住。湘雲極是敬重、喜愛寶釵,視寶釵為姐姐,和寶釵一起住在大觀園蘅蕪苑中。

因而,寶釵這段時間,時而在蘅蕪苑中住幾日,時而回來望月居陪賈環住一晚。

賈環並介意嬌妻住在大觀園中,和姐妹們玩耍、說笑。此時距離她上京到賈府裡已經五年了。與賈府的姐妹們早熟悉起來,感情日益深厚。與姐妹們頑笑、笑鬨是儘有的。

他挺喜歡她這樣的。

珍重芳姿晝掩門。寶姐姐是端莊、矜持、嫻雅的冷美人。但是,這個“冷”啊,並不是對他,或者對賈府的姐妹們。

寶釵今天穿著金菊色的棉裙,頭戴如意狀的金簪,額前梳著整齊的劉海。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白皙的肌膚若初雪般淨白,坐在餐桌邊用著早飯,明麗難言,賞心悅目。

寶釵胃口較小,她吃完了,賈環還在喝粥。站起來幫賈環盛粥。打開精美、保溫的小銅爐子,用鏤空雕花的銀勺子給舀了大半碗,遞給賈環。美麗的杏眼看著賈環,關心的道:“夫君今日要去和大老爺在老太太質對。可是為了鴛鴦姐姐的事?”

賈環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接過粥,沉吟著問道:“姐姐,大老爺逼鴛鴦姐姐做小老婆的事發生了?”

寶釵點頭,金簪微動,“嗯。夫君你這些日子忙的很,我便沒讓人給你說這些瑣事。鴛鴦姐姐寧死不去。老太太罵了大老爺一頓。大老爺自此就告病了。”

賈環點點頭,“不是為鴛鴦姐姐的事。是其他的事。”又嘲諷的道:“姐姐,我們這位大老爺不知死活啊!他捅出這麼大的簍子,還有心情逼迫人當他的小老婆。真是夠混賬的。”

這話說的寶釵、香菱、晴雯、鶯兒、如意、彩霞幾人都很疑惑。但是賈環不說。她們都沒問。

賈環抿抿嘴,思索著喝著粥。心中對賈赦的厭惡之情,越來越盛,近乎難以遏製。

紅樓原書四十六回,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賈赦看中了鴛鴦,要娶她做小老婆。先派邢夫人去找鴛鴦,再要鴛鴦的嫂子去勸她,再用鴛鴦的哥哥去逼迫她。

賈赦威脅道:“自古嫦娥愛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約他戀著少爺們,多半是看上了寶玉,隻怕也有賈璉。果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心,我要他不來,此後誰還敢收?此是一件。第二件,想著老太太疼他,將來自然往外聘作正頭夫妻去。叫他細想,憑他嫁到誰家去,也難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終身不嫁男人,我就伏了他!若不然時,叫他趁早回心轉意,有多少好處。”

按照邢夫人和王熙鳳的分析,常理是:“憑他是誰,那一個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頭的?這半個主子不做,倒願意做個丫頭,將來配個小子就完了。”

“難道你不願意不成?若果然不願意,可真是個傻丫頭了。放著主子奶奶不作,倒願意作丫頭!三年二年,不過配上個小子,還是奴才。”

但鴛鴦還真就偏不願意。罵她嫂子,“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畫兒。什麼‘喜事’!狀元痘兒灌的漿兒又滿是喜事。”端的是錦口繡心。口齒伶俐。

罵得好!

賈環雍治八年在賈府裡時,和鴛鴦對陣過,就知道,賈府裡要論罵人的功夫,鴛鴦是可以排得上號的。

鴛鴦在賈母麵前道:“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沒造化,該討吃的命,伏侍老太太歸了西,我也不跟著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尋死,或是剪了頭發當尼姑去!若說我不是真心,暫且拿話來支吾,日後再圖彆的,天地鬼神,日頭月亮照著嗓子,從嗓子裡頭長疔爛了出來,爛化成醬在這裡!”

到底是金鴛鴦!

誓死不從。她用自己的凜然正氣,大聲回答了賈赦這個無恥之徒的要挾、脅迫,表現出高尚的情操。正所謂,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人的尊嚴,不能夠被踐踏!這是靈魂裡不屈的聲音:要活的像個人。

將美好的人,或者事物,給毀掉,這怎麼能夠?這是極其的令人痛心、惋惜。紅樓原書中,鴛鴦的結局,就是在賈母死後上吊自殺。但是,現在,自然不會!

賈環早就決定要在這件事上幫鴛鴦一回。鴛鴦為人處世,很公道。有金鴛鴦之譽。且不說,他現在和鴛鴦的私交不錯,算是朋友。怎麼可能看著朋友被賈赦威逼致死?

即便不是朋友,在他並不費多大工夫的前提下,他如何不願意幫助她呢?

賈赦這個人,貪婪、好色。他不僅僅是豬隊友的問題,而是作惡多端、壞事做儘。死不足惜!

……

……

吃過早飯後,賈環帶著嬌妻美妾一起前往賈母上房處。晴雯喜歡看熱鬨,跟著去。

真論起來,其實賈環並沒有納妾。美妾是特指香菱。

賈環為香菱的事,把薛蟠打了一頓。故事呢,很曲折。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但是,在旁人看來,環三爺對香菱姑娘,早有企圖。香菱陪嫁,早晚是環三爺的人,闔府儘知。香菱在賈府裡的待遇,是賈環小妾的待遇。

香菱心裡明白。這會子,看著與寶釵並行的賈環的側影一眼。有好幾天沒見三爺了。溫柔安靜、明淨標致的美少女亦步亦趨的跟著賈環,幽香縈繞。

一路上,賈府的內官家林之孝帶著管事媳婦們親自來給賈環傳遞消息,“三爺,大老爺已經出門,馬上就到老太太這裡。”賈環昨晚吩咐下去了,賈府上下,誰敢不重視?

“嗯。”賈環點點頭,一行數人自賈府中路的甬道直抵西邊,進了賈母上房的院落。

秋日上午,陽光和熙。鳳姐兒笑吟吟的迎上來,和賈環、寶釵打過招呼後,笑道:“環兄弟,今天到底什麼事啊?可是為鴛鴦姐姐的事?”

鴛鴦的事情,最近在賈府裡鬨的挺大的。人皆儘知。

賈環擺手,道:“不是。是另外的事情。”邁步進了賈母的屋裡。王夫人、薛姨媽、李紈、史湘雲、林黛玉、賈寶玉、迎春、探春、惜春都在。

以賈環今時今日在賈府裡的地位,他的一舉一動很受關注。他說今天要找賈赦在賈母麵前質對,賈府中人自然是都知道。內眷們今天這會都在。

賈環給賈母、王夫人行禮,端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股壓力,自然而然的傳導出來。

史湘雲拿著手帕子,掩嘴嬌笑,和寶玉交頭接耳,“難得見環哥兒這樣嚴肅。看來要出大事了。你前些兒不是說要幫鴛鴦姐姐說情,不讓大老爺得逞嗎?看,這是主持公道的人來了。”

寶玉偏頭,和湘雲笑著道:“我雖然不喜環老三,但這事確實做的漂亮。”他要做事,得求老太太、太太。但是環老三做事,當真是大開大合。肆無忌憚。府中貌似沒人製得了他。

鴛鴦站在賈母身後,水蔥兒似的女孩,俏麗的鵝蛋臉上浮起一抹難以抑製的紅暈。

三千人中第一仙,花如羅綺柳如煙,時人勿訝登科早,月裡嫦娥愛少年。這是賈環今年春高中會元的詩詞。

月裡嫦娥愛少年。她前些日子給大老爺威脅時,大老爺就說她是不是想嫁環三爺?

黛玉秋水般的眼眸從閉目坐著的賈環身上掃過,抿嘴一笑,悄然扭身的和身旁的寶釵說話,“寶姐姐,這人今兒怎麼這樣?古怪的緊。”

大觀園中起海棠社,這是一樁,姐妹們關係親密。再有,林瀟湘魁奪菊花詩。劉姥姥再進榮國府,史太君兩宴大觀園,金鴛鴦三宣牙牌令。櫳翠庵茶品梅花雪。

黛玉在鴛鴦行令時,隻顧著免於被罰,說了《牡丹亭》、《西廂記》上的句子,事後數日,給寶釵勸說。

寶釵道:“你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是偷背著我們看,我們卻也偷背著他們看……你我隻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偏又認得了字,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的看也罷了,最怕見了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黛玉心中暗服。兩人和歸於好。蘅蕪君蘭言,瀟湘妃子聽得進去。

寶釵知道端底,輕笑著給黛玉解釋。

……

……

賈環等了片刻,就等到賈赦進來。邢夫人帶著丫鬟,婆子,跟在他身後。

賈赦穿著褐色的長衫,走到賈母麵前,跪著請安,“兒子見過母親。”

賈母冷哼一聲,並不說話。賈赦強討鴛鴦,將賈母得罪的很了。

滿屋子的人都起身,獨獨賈環坐著不動。等賈赦行完禮,賈環站起來,拱手一禮,冷笑道:“我有事要和大伯質對,請老太太和太太聽聽。”

賈環這話說出口,其餘人等全部退出賈母的屋裡。片刻間,就變得清清靜靜。

賈赦給賈環一招就到,當然是因為賈環明說了,要和他質對平安州商貿的事。若是,為鴛鴦的事,他怎麼可能理賈環?那有被晚輩教訓的道理?

這時,賈赦不滿的看賈環一眼,喝口茶。且看他怎麼說。

賈環冷聲道:“大伯,你在平安州販賣鐵器給草原蠻族之事,已經暴露。汝陽侯告狀都告到舅老爺麵前去。當日在榮禧堂裡,你答應我父親,不再參與商貿,這是怎麼回事?我是管不了大伯的。還請老太太說句話。大伯你要作死,彆連累賈府。我把話說在前頭,你要是還不收手,日後被朝廷下獄砍頭。勿謂我言之不預!”

第515章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九)

賈環的話是說的比較重的。賈母和王夫人兩人臉色都是微變。下獄砍頭!

但,賈赦嘲笑的看著賈環,垂下眼皮子,吹了一口茶碗中的茶葉,慢悠悠的道:“環哥兒,你嚇唬誰呢?”

他不是後宅的婦人。

販賣鐵器到草原上確實是死罪。朝廷明文規定的。但那得看什麼人販賣。沒有背景的商人販賣,肯定是這個結果。而他參與售賣鐵器,能有多大的事?

賈府百年世族,公侯之家,現在還有貴妃在宮中,不過是罰銀子的事。再嚴重些,頂了天,奪爵。難道還能真殺他的頭?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嗬(傻)嗬(逼)!”

賈環似笑非笑的看了賈赦一眼。看來賈赦是不懂天朝的“黑話”。勿謂言之不預,是要見血的。賈赦又哪裡知道他的想法?

他轉身麵向賈母,躬身一禮,道:“還請老太太阻止大伯作死。現在京中的政治氣候極其的詭異,若是府裡因為大伯而被動,甄家的現在,就是我賈府的將來。”

甄家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賈母是知道的,賈母頓了頓拐杖,問賈環,“環哥兒,情況真有這麼嚴重?”

賈環點頭,肯定的道:“是的,老太太。”

賈赦想什麼,他怎麼可能猜不到?他隻想給四個字作為評價:利欲熏心。現在京城中是什麼情況?天子連屠刀都舉起來了!但凡隻要有點政治敏感度的官員,誰會以為,這把刀隻殺太子?

太天真!

屆時,誰是太子的同黨,誰不是,到底誰說了算?君不見,明太祖的胡惟庸案,殺了多少人?3萬餘人!而且,在這樣嚴峻、緊張的形勢下,任何一點小事都有可能被無限放大,還真以為按照常理來處理?

幼稚!

賈母對賈環不喜歡歸不喜歡,但對賈環的話還是很信的,這是賈環的金字招牌。坐在塌椅上,轉過身問賈赦,厲聲的道:“你都聽到了?趕緊把那什麼鐵器買賣停止了。你不想活,我老太婆還想多活幾年呢。”

賈赦對賈環拿賈母來壓他的很不屑,從座椅上站起來,辯解道:“母親,環哥兒不過誇大其詞罷了。不過,母親既然說了,我打發人去平安州停止便罷了。”

賈赦沒有硬頂賈母。實在是因為鴛鴦的事情,得罪賈母得罪的恨了。他不想找罵。

母親罵兒子,他難道還能還口不成?

索性先假意答應下來,日後有事,再把責任推脫給門客就是了。

賈母和王夫人兩人都不傻,精明著。一聽就知道賈赦口是心非。王夫人麵無表情的喝著茶。琢磨著賈環話裡透漏出來的信息。她還以為賈環今天是為鴛鴦而來。倒不想是為他大伯生意上的事。

賈母眼睛盯著賈赦,腰微微彎著,嚴厲的質問道:“果真?”她不大信她這個大兒子的鬼話。

賈赦低下頭,道:“是真的。兒子馬上去辦。”

賈母冷哼一聲,告誡道:“若不是真的,我就要打你一頓棍子。你記著。你去罷。”

賈赦告辭離開。剛出院子門,回頭看了一眼,譏諷道:“可笑!”搖搖頭,帶著丫鬟離開。他母親年紀快八十了,還真能抽他嗎?平安州那邊,貿易一次,那可是幾千兩銀子。

正是因為前些時候門客帶書信回來,說交易成功,給他賺了三千兩銀子,他才動了納妾的心思。挑來挑去,選中了鴛鴦。鬨出一場風波。

……

……

賈赦出去後,賈環也不久留,離開前還皺著眉頭對賈母強調道:“老太太,大伯要是不聽勸告,麻煩的很。”說完,一臉鬱悶的離開。看起來,他一個晚輩,想要約束大伯,很困難。

賈母和王夫人兩人是賈府內眷的頭麵人物,與京中各世家內眷的往來,都是她們出麵招呼。比如老太妃、南安太妃、錦鄉侯夫人等。兩人的消息並不閉塞。

賈環一說京中形勢緊張,兩人就知道怎麼回事:太子正在被幽禁,天子派人徹查。份量最重的一個欽差,便是賈府的舅老爺,王子騰。京中都在傳,要廢太子。

等賈赦、賈環出去後,屋中清靜下來。賈母倚在軟榻上,問王夫人,“太太覺得呢?”

“老太太,環哥兒怎麼管得了他大伯?”王夫人建議道:“這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老太太不若讓環哥兒代表你,約束他大伯。”

王夫人相信,以賈環的手段,他就算隻拿到賈母的名頭,一杆大旗,要管束賈赦,有的是辦法。保管能整的賈赦欲仙欲死。

王夫人是在給賈赦下眼藥。賈府大房和二房長久以來的矛盾不是什麼秘密。而當前,賈赦和賈環的關係已經惡化到極點。她這是來一個“借刀殺人”。借賈環來“乾掉”賈赦。

賈母哪裡會不知道賈赦和賈環的矛盾?想了想,道:“嗯,我再想想。”

從個人的感情上,她對賈赦、賈環都不喜歡。不過,剛發生賈赦要挾、算計她身邊的大丫鬟鴛鴦的事,她更不喜歡賈赦。看賈環反倒順眼一些。

但是,從理智、血緣上來說,她和賈赦更親近。賈赦可是她兒子。罵他,他都聽著的。所以,真要讓賈環打著她的旗號去整賈赦,她下不了這個決定。

王夫人還要再說,王熙鳳、李紈、寶釵等人一起進來。話題便岔開了。

……

……

賈環步出花廳外,秋風微拂,皺著眉頭就舒展開,神情沉靜。順著甬道往外走。

賈赦難道還真以為,他會認為賈母能夠約束他?這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

認認真真走形式。現在形式走完了。接下來,就是在合適的時間點,乾掉賈赦,徹底的剪除賈府最後、最大的一個隱患。

此人,死不足惜!

乾掉賈赦,最大的障礙其實在賈母。但是,若是賈赦被朝廷砍頭、或者流放,或者賜死,那便不關他的事了。該提醒的,該說的話,他剛才都說了。

賈赦執意不聽,蓄意作死。那怪得了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賈環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過。

“三爺,這裡!”晴雯等候在院落外,一身暗紅色的長裙,靈巧嫵媚,笑著衝賈環一揮手,帶著賈環往旁邊的園林裡走去。

賈環剛來的路上給晴雯交代了,他要找鴛鴦說幾句話。讓晴雯提前給鴛鴦說一聲。他這段時間事務繁忙,沒事不會到賈母這邊來。京城裡都快沸騰成一鍋亂粥,他哪裡有時間關注府裡的小事?

轉過一處假山,穿過回廊,就見鴛鴦等在賈母上房的後門處的一處暖閣裡,一身水藍的外衫,身姿高挑,蜂腰俏臀。水蔥兒般的女孩,有一些罕見的柔弱感。

鴛鴦見賈環進來,連忙收拾情緒,屈身行禮,謝道:“謝三爺今天為我說話。”

賈環執掌賈府。他的話,具備著給事情定性的資格。金釧兒,就是因為賈環的話,免去了“勾引爺們”的壞名聲,如今在賈寶玉屋裡。如果說,賈母死後,誰還能護住她,隻有賈環。

賈環啞然失笑。都不知道晴雯怎麼給鴛鴦說的,想來是誇他的話,不過,他今天真不是為鴛鴦出頭而來的。當然,結果,殊途同歸。賈赦死在賈母前麵,誰還能逼死鴛鴦?

“鴛鴦姐姐快請起來。我今天不是為你的事和大老爺質對的。”賈環雙手虛扶,自嘲的道:“我近來都快要成俠士了。不過,鴛鴦姐姐是我的朋友,路見不平,自是要拔刀相助。大老爺的威脅,你彆放在心上。什麼尋死,什麼當姑子去啊,這都不要想。記著,你是這府裡的人,我不批準,這些事,你乾不成!”

千古艱難唯一死。賈環話說的比較輕鬆。並不透徹。相信,鴛鴦在有活路的情況下,不會去尋死。等日後賈赦死了,她自然就明白過來。

晴雯咯咯嬌笑,嫣然如花。三爺這話說的!鴛鴦姐姐去當尼姑難道還要報備不成?

鴛鴦愣了一下,她沒想到賈環竟然不是為她的事而來的。似乎,她的,某些想法,有些想過頭了。同時,又給賈環說的莞爾一笑。心中感激難言。

環三爺這一句“朋友”的評價,近乎是給她上了一道護身符。即便她沒福分,死在老太太後頭,誰敢為難她?

其實,她和三爺的關係,要說有多親近,那還真未必。這個朋友,隻比普通朋友親近一些罷。交情沒到那份上。所以,越發顯得三爺此時肯出麵保護她的難得、可貴之處。

鴛鴦再次行禮,感激的道:“謝三爺。”聲音有些哽咽,低頭時,眼淚滾落下來。這些天,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在頃刻間挪開了。其實,她是真下定決心,若不然,就尋死。

賈環笑著點點頭,開解道:“鴛鴦姐姐凡事往好的地方想,多為自己想一想。沒事多去園子裡逛逛,與襲人、金釧兒說說話。”鴛鴦,關係最好的是襲人、平兒、金釧兒幾人。

他心裡很有些感慨。有時候,真的得說,人命不值錢。像鴛鴦這樣的家養的奴仆。生死操縱於主子之手。若要反抗,隻能是用生命來反抗了。很悲壯。

如今他執掌賈府內外,終究是要邪不勝正!

讓賈赦之流,去死吧!

……

……

九月二十五日,賈環在府中,“處理”賈赦的事情時,王子騰自府中出發,直抵江米巷的五軍都督府。

到公房裡,值班的小吏過來倒茶。王子騰吩咐道:“去請都督府的大人們過來。我有要事相商。”

五軍都督府管理著全國的軍隊。王子騰受命為欽差,會同五軍都督府,兵部清查上十二衛和殿前侍衛司中與太子的關聯。他的辦公地點,便是設在五軍都督府中。

片刻後,右都督魏其候、都督同知襄陽侯、都督僉事石光珠過來。左都督牛繼宗等人此時率部在西域作戰。再等片刻,兵部尚書高國對、兵部孟侍郎一起過來。

見人都到齊,王子騰宣布他的決定,“在下奉聖命清查上十二衛和殿前侍衛司,是否有人與太子勾結,拿了太子的銀子。而今,過去十幾日,初步查明,有數十名將校涉案,情況極其的嚴重。在下將稟明天子,剩餘的六營京營,也要查一查。諸位以為如何?”

王子騰的話音剛落,襄陽侯就急道:“不可。”

王安世,這是要把事情往大了搞,擴大化啊!他堅決不同意。

第516章 廢太子定局。

襄陽侯反對的很激烈。態度強硬,堅決不同意王子騰擴大此次在軍中的清查規模。

“京營是精銳禁軍。用以震懾中外。若是亂起來,天下震動。王大人,你負得了這個責任嗎?”

房間中,軍方第二人,右都督魏其候略微的看著自己的朋黨,襄陽侯。其實,查京營固然不妥。但是查一查,也沒說就天崩地裂吧?莫非他手下有人涉案?

都督僉事石光珠是繕國公之孫,隸屬於四王八公集團,對王子騰的想法,聞弦歌而知雅意,這是要黨同伐異。他自是支持。

兵部尚書高國對、兵部孟侍郎在這些公侯、勳貴麵前,發言權並不大。並沒有發言。這當口得罪大權在握的王子騰不合算。

議事在晚秋的上午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王子騰最終強行通過他自己的決定:上書天子,彙報結果,要求清查京營。

王子騰是欽差,負責此事。襄陽侯即便是想攔也攔不住啊!

還不到中午,這則消息就如同長了腿一樣,飛快的從五軍都督府傳出。傳遍京城朝廷衙門,各達官貴人的府上。隨後,京城中緊張的氣氛達到極致。

要知道,這則消息的重點,不是王子騰要在京營上做什麼文章,而是查實太子與軍中將校有染。雖然隻是一個初查的結果,但廢太子已成定局。沒有任何一個天子,可以容忍太子偷偷的染指兵權。

京城中的各方勢力,都在這個消息傳開後,各自有所動作。許多不起眼的信使在京城各處府邸上來回傳遞著消息。暗流湧動!

後宮之中的四大貴妃。周貴妃想要為兒子謀一個好的封號。她是燕王的生母。楊貴妃的家人早在十幾年前的政變中殺戮一空。她無欲無求,安心養胎。

賈貴妃早得了賈環的消息,一動不如一靜。吳貴妃聯合其父有所動作,但她已經失去天子的寵愛。徒費功夫。

另有,若乾與朝局有千絲萬縷的妃嬪蠢蠢欲動。不過,她們的影響力,終究是不如貴妃們。

武勳之中,舊武勳集團,在左都督牛繼宗領兵出征西域,王子騰、北靜王都受到天子信重,委任為欽差的情況下,基本都在配合王子騰的舉動。準備黨同伐異。

而以魏其候為代表的新武勳集團則是心思各異。魏其候要盯著王子騰搞小動作。襄陽侯心中惴惴不安。汝陽侯則是深陷在太子的泥沼之中。

朝臣之中,謝係、何係、劉、韓兩位大學士,六部堂官、科道言官、三法司,都暫時處在一種詭異的失聲狀態中,沒有人上書表態。因嫡長子繼承製,“天然”支持太子的文官集團,全體沉默。文官集團裡的硬骨頭們,早就被雍治天子清掃一空。

而皇族之中,得知太子坐實被廢的罪名,晉王一係、楚王一係都是歡呼雀躍。皇子們的機會來了。在這其中,失意的是此前受雍治天子重用,管理內務府的吳王。

吳王已經將手中事務全部丟給了副手去管,不再過問內務府之事,在家中靜待此事的處理結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權勢就將付之東流。昔日喧鬨的吳王府,漸漸的清冷下來。

……

……

九月二十五日,下午。九省統製王子騰求見天子。雍治天子在禦書房中召見王子騰。

連日以來,雍治天子的心情極度不佳。他不敢相信他的親兒子,竟然每年會花費大量銀子的結交軍中將士。這種被背叛的感覺,讓他心中如同有一條毒蛇在噬咬。痛入骨髓。

他和已經故去的皇後的感情還是很深的。他為什麼對楊貴妃那麼寵愛?因為,當年她和皇後有交集。偶爾,在楊貴妃那裡可以提一提當年的往事。

而現在他和皇後的長子,對他這個父皇,到底還沒有一點父子之情?

這和他十幾年前政變奪位是不一樣的。當年,若他不奪位,等他的那位好兄長登基,他就是一個死字。如今,太子有什麼危機?直到賬本的事爆發出來之前,他都沒有廢太子的打算啊!

太子辜負了他的信任!

王子騰在書案前,將情況簡單的向雍治天子做了彙報,道:“事涉數十名將校。情況非常嚴重,臣懇請陛下允許臣清查京營。”

雍治皇帝臉上的表情陰冷,緩緩的道:“那就查吧!”不管心中的感情是什麼,他不會多愁善感,他是天子!

王子騰大喜,躬身行禮道:“陛下聖明。”

雍治皇帝意興闌珊的閉上眼睛,道:“十月初五,木蘭射圃,王卿就留在京中。徹查此事。”

天子詔令,隨後下達至軍機處。有兩份詔令,第一份是令王子騰清查京營與太子勾結者。第二份是九月二十八日,禦駕啟程前往木蘭射圃的命令。朝廷要準備相關的事宜。

……

……

皇城,東宮。

太子寧溥在寢殿之中,失態的大罵王子騰,“他怎麼敢如此?他怎麼敢如此?本宮要他好看!要他付出代價。”

太子雖然被幽閉在東宮之中,不得外出。危若累卵。但消息還是傳進來。他已經得知王子騰不顧汝陽侯的勸阻、恐嚇,將他收買上十二衛中的將校的事情捅給了天子。

這近乎宣判他的“死刑”。這個太子之位,他再也坐不得了。

太子妃甄靜兒美眸中流著淚,默默的將宮女、太監都打發走,看著自己的丈夫哭泣。

她嫁給太子之時,何曾想到有今日?她原本應該是要母儀天下的。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發生變化。翻天覆地。

金陵裡的最新消息傳來,據聞,祖母經受不住打擊,溘然長逝。弟弟甄禮的妻子許氏,不堪驚擾,絕望的自殺,保住清白。

她呢,還能活多久?她的兒子能活多久?政治鬥爭的殘酷,她如何不明白。

……

……

傍晚時分,謝旋自軍機處出來。天地間,寒風蕭瑟。此時是秋末初冬。

出了宮門,一名長隨早就上前來,彙報道:“老爺,奴才去給王統製說了,但他說近來要查案,改日再來府上向老爺賠罪。”

謝旋下午在接到天子的旨意,勃然大怒,令他的長隨去找王子騰,讓王子騰今天晚上到他府中去見他。

但,現在,王子騰竟然不來。這是要和他決裂的姿態。

謝旋禁不住沉下臉,連聲罵道:“混賬!小人!政客!”

他這個年紀,誰當太子,和他有多大的關係?屁的關係都沒有。等到太子登基,他早成了黃土。至於兒孫,當今天子就可以照顧,哪裡還要等到太子登基?

所以,他表態維護太子,並沒有私心。

太子長於深宮,性情柔弱,就算拉攏軍中將士,也覺得沒有造反的意圖。敢嗎?今上可是政變登基的。

他維護太子,是因為朝廷大局。廢太子,動國本。奪嫡之爭,對朝廷而言,傷筋動骨。朝廷禁不起折騰。但是,王子騰為了個人利益、前途,竟然不聽他的。反而,還要把事情往大了去查。

這讓他如何不氣?

第517章 如山倒。

相比於東宮中色厲內荏的怒罵,謝大學士的憤怒,汝陽侯府中則是一片惶然。

秋季的夜晚很冷。冷的不僅是氣溫,還有人的心。

汝陽侯趙豫一個人枯坐在書房中,足足有兩個時辰。自下午天子的詔令抵達軍機處,以聖旨下發,他便將自己關進了書房之中,誰都不見。

妻妾不見,兒子女兒不見,上門來代表晉商票號和他協商的路庸,他同樣不見。當初,晉商商會抵押給太子一百萬兩銀子,是政治投資,是汝陽侯牽的線。

汝陽侯府隸屬於新武勳集團,他和太子關係密切。這份關係,在今年春,製造賈環的流言,乙卯科會試舞弊案時,被暴露的乾乾淨淨,天子都知道。

書桌後,趙豫將頭深深的埋在手中。耳邊,似乎還能聽到一街之隔的賈府修建的大觀園中遙遙傳來的絲竹音樂之聲。興許又是賈府內眷在舉行酒宴。樓台亭榭,富貴風流。美人言笑,觥籌交錯。

他曾經想著將賈府並入自己府中,不曾想,他現在就要落到敗亡的結局。豎子不足以謀!

懊悔的淚水滴落在名貴的地毯上。

……

……

雍治十三年秋,九月二十五日。王子騰將事情太子與軍中將校往來情況的如實上報給天子,著實讓京城中不少人大吃一驚,跌破一地的眼鏡。

在這樣的一場巨大的政治博弈之中,如若驚濤駭浪。各方參與、競逐,各有目標。太子一方的勢力,又怎麼會甘於束手就擒?大大小小的壓力早就通過各種渠道遞到王子騰麵前。試圖遮掩太子用銀子與軍中將校交好的事宜。

其中,威脅最重的,便是汝陽侯趙豫的威脅。王子騰若不高抬貴手,他便會將王子騰最重要的盟友賈貴妃的大伯賈赦,與草原蠻族通商,售賣鐵器的事宜捅出來。

試圖保護太子的一幫人,也將話都帶到王子騰處。其中,份量最重的是王子騰的靠山,謝大學士的話。

但是,王子騰誰的話都沒聽,而是揣摩上意,采取了賈環的建議,事態擴大化。他的利益也最大化!

非是他王安世要為難太子。欲廢太子者,今上也!

雍治天子作為一名政變上位的帝王,怎麼可能容忍兒子和軍方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哪怕有一點關係,沾上一點邊,他都不會容忍。太子必廢。

智商正常的人,都會揣測沒有不良嗜好的太子每年數十萬兩白銀花究竟花在了什麼地方,都會有一個初步的判斷:籠絡人心。更何況,還有錦衣衛關於死士截殺錦衣衛攜帶的賬本的報告?

任何一個皇帝,哪怕是不合格,都會格外在意自己的寶座是不是坐的穩。政變上位的皇帝,更加忌諱、防範皇族政變。比如唐玄宗李隆基。

聖旨既出,朝野震動。廢太子已成定局。接下來,就是看廢太子的具體時間而已。

……

……

夜幕深深。白霜凝在青瓦上。京城外城南城宣武門外的正西坊中,京營顯武營參將樂白在自己中的練武場上,揮舞著兩個石鎖。石鎖被他舞的虎虎生風,在幽幽的月光下,充滿了殺氣。

正西坊一帶,都居住著達官貴人。當然,這裡的達官貴人層級要比住在內城中的人物,稍遜一籌。

樂白在練武場中發泄了一番精力,用冷水衝洗,換衣衫,回到書房中。心中的那團煩躁,依舊未消。

他今年四十一歲,正處在一個武將的巔峰。四十出頭的年紀,能做的正四品的京營參將,能力、手腕、人品都是沒得說。國朝的武將,可不像明朝那麼不值錢。

京營是國朝禁軍。震懾內外。很是貴重。他這個京營參將,都可以抵得上九邊精兵裡的參將。地方上正二品的指揮使見到他都得客客氣氣。

再往上升遷,便是臨陣的總兵官,五軍都督府裡的都督僉事、都督同知,都督,或者立功封爵。

他打小苦練武藝,從一名低級武官之子走到如今的位置。娶了幾房美妾,兒子五六個。人生至此,絕不能算失敗。但是,他如今最大的危機來了。

前京營節度使王子騰奉命清查京營,若是與太子有勾連,最好的結果是去邊疆效力,陣前戴罪立功。差一點的,抄家殺頭。他早年時,受過太子的恩惠。現在,與太子有所來往。

煩躁便是由此而來。太子沒有要求他做什麼,他也不可能為太子賣命。等太子登基還差不多。雙方保持著聯係。但如今這樣的政治重壓之下,他說的清楚?

樂參將在家中一夜未眠。第二天,王子騰持聖旨進入京營駐地。京營十二營有五營隨左都督牛繼宗出征西域,果勇營入值禁中。還有六營四萬八千人在駐地。樂參將在當場被拿下。

王統製在京營中頗有耳目,動作極快。

太子的“勢力”遭遇重大打擊。

……

……

二十六日,上午時分,都察院的二堂之中,北靜王、左都禦史殷鵬提審太子之師傅伯龍。錦衣衛派了一名指揮同知坐聽。錦衣衛指揮使毛鯤並沒有親自親來。

傅伯龍天下名儒,身材高大,將近七十歲,給都察院關了這麼些天,精神還很好,一身藍衫略顯臟亂。傅伯龍昂首站在堂中,憤然的道:“太子何等賢明?怎麼可能會謀反?諸公難道不是心知肚明?為何還如同泥塑,不去天子麵前分說。卻要來審問老夫。”

北靜王水溶和殷大中丞兩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苦笑。太子賢明不賢明不好說。但是太子那性情,絕對可以稱得上柔弱,要說結交武將,準備造反,根本不可能。但是,這話,誰敢去和天子說?

前段時間,敢做於發聲的言官、正人,在朝堂上已經被清掃一空。朝堂上現在的風氣……人人明哲保身。

傅伯龍問住兩名主審官,氣勢逼人。

心裡卻是禁不住長歎一口氣。他交給太子的辦法,本來已經在天子麵前過關。誰料到,太子與甄家之間有銀錢往來。使用在何處,他都給瞞著的。

傅伯龍正想著時,堂後轉出來一名緋袍的文官,微笑著道:“傅太師,不審你審誰?”看似笑著說,語氣卻是很嘲諷。傅伯龍官居太子太師。

傅伯龍一看,看清楚進來的是誰,氣得渾身直抖,道:“方鳳九,你敢狹私報複?要知道你也是太子少傅。”

京城風華,除了朝堂政治之爭外,還有一個廣為關注的矛盾焦點。本朝士林、文壇中,傅伯龍與方望的文學理念之爭。雙方口水戰早就升級,相互對噴,勢同水火。

所以,傅伯龍一見方望進來,渾身汗毛都炸開,極其的憤怒。

方望哂笑道:“狹私報複?傅太師未免想得太多。本官身為禮部尚書,如何管不得爾等東宮講官?不過,汝為階下囚,吾為堂上官。你我之爭,確實該有一個了斷了。”

禮部尚書,一般都是士林領袖,清流中的清流,管翰林院、詹事府,確實有資格說話。

傅伯龍當然不會服氣。雙方在都察院的堂中爭執起來,引經據典。然而,消息傳出之後,文壇上所有人都明白,方宗師終究是勝了。吾為堂上官,汝為階下囚!

至於過程:子殺少正卯!

……

……

從二十五中午,京城傳遍王子騰決定麵見天子的事,各方勢力雲動。到二十五下午,聖旨發出,廢太子之事成為定局。接著,餘波之下,太子的勢力被打的稀裡嘩啦,一潰千裡。

京城中紛雜的局勢就此變得清晰起來。巨大的政治風暴,開始肆掠著餘威。

但凡和太子沾上邊的人、事,都不會好過。

二十六日的下午,賈環在翰林院散衙,正準備回府裡,給同僚周慎行叫住,“子玉,明晚在荊園裡有個文會,不知道你有時間參加麼?正所謂,秋風楚竹冷,夜雪鞏梅春。良辰美景,當吟詩論文。”

賈環提著自己的書袋,微笑著道:“府裡還有事,我就不去了。玉繩自己參加。”

周慎行這人是個真小人。他並沒有興趣和其交往。

至於,周慎行話裡的暗示,他當然聽的懂。自古荊楚連稱,所謂的荊園,主人是楚王吧?“秋風楚竹冷”這個提示,完全沒有必要。

周慎行笑一笑,跟著賈環並肩出了檢討廳,再邀請道:“子玉,說起來,今天的文會和你也有些關係。方宗師的文壇論戰,即將大勝。你那首‘古人已死不須爭’的論詩絕句,獨領風騷啊!”

傅名儒死後,當然是方宗師獨領風騷。

賈環微微一笑,拒絕道:“玉繩兄消息很靈通啊。在下確實有事。近來事忙,許久未於花間畫眉,還請玉繩兄見諒。”

周慎行仰天大笑,“哈哈,子玉果然是風流名士。好,好,那便下次了。”

路過的幾名翰林和小吏都是笑起來。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賈探花這人挺有意思的!聽聞,之前吳王請他去教世子,他說:願為花間客,不為世子師。

看來是仕途不順,縱情聲色啊!不愧是我朝之杜牧之,柳三變,唐伯虎。

賈環對同僚們拱拱手,邁出翰林院的大門。

當一個人比較倒黴的時候,而這個人有很有才華,往往和周圍的同僚的關係很不錯。當一個人得誌的時候,與同僚的關係卻往往不好。這就是人情世故。

周慎行看著賈環的背影,目光微凝。賈探花很不好糊弄啊。賈環剛才說他消息靈通,一語雙關,他如何聽不懂?

賈環的舅舅王子騰大權在握,整頓軍中,如此賣力的為天子做事,簡在帝心,即將被重用。他想要和賈環結個“善緣”,卻不能夠啊。

第518章 心情正好

翰林院在京城內城南,賈府在京城內城西。賈環坐馬車回去,一般隻要半個小時左右。

翰林院是五點中散衙(下班),晚秋的傍晚,至此夕陽依舊是斜斜欲墜,隻留小半紅雲在天邊。

此時瑰麗的大觀園中,園林間的光線漸漸的暗下來。夜色如同薄霧般朦朧在假山、水榭、台閣之間。好一幅秋景晚風圖。

蘅蕪苑中,秋風徐過。藤蔓滿牆。輕煙迷曲徑,冷翠滴回廊。

湘雲穿著紅底白點繡花精美的長裙,從外頭進正廳來,身量高挑,探頭四處一打量,笑道:“寶姐姐,香菱呢?”如若春風襲來。

寶釵正在窗前看著石景,微微沉吟。蘅蕪苑外全是奇石異草,沒有花木。她一身雪青色的長裙,肌骨瑩潤,嫻靜明麗。

這時,見湘雲進來,收起愁緒,嫻雅地笑道:“你們兩個整天一起嘀咕還不夠?我都快給你們吵死。這一會不見就找起來。我派她去望月居看看。”

湘雲禁不住掩嘴嬌笑,手背掩著嘴,道:“寶姐姐要是掛念著你家相公,何不回望月居住幾晚?咯咯。”這是打趣寶釵了。她又不是不認識賈環。

寶釵心中湧起微微的甜蜜感,腦海中浮起賈環的臉龐,笑嗔道:“你也是訂婚的姑娘。可彆光顧著打趣我。”

和湘雲說笑了幾句,寶釵攜著湘雲的手,到一旁坐下,鶯兒過來倒茶。湘雲兩隻手抱著茶杯,笑吟吟的看著寶釵。

寶釵用蔥嫩潔白的食指捋著額前被微風撫亂的秀發,輕聲道:“外頭的事,我不懂。我擔心著,他反而要關心我。既如此,我還不如住在蘅蕪苑。好不讓他分心。”

他,自是指得賈環。

京城中的變故,寶釵怎麼可能一無所知?賈府不是普通的人家,來往的都是公侯世家。她作為賈府的兒媳婦,是可以出麵陪客的。比珠大嫂李紈還要名正言順。因為,賈環是官身。妻以夫貴。

寶釵很清楚,以她和賈環的感情,她若是表現出擔憂的情緒的話,賈環肯定會分心安慰她。這不是她臆想,而是她的丈夫確實這樣在乎她的感受、情緒,寵愛著她。

湘雲眼眸滴溜溜的一轉,嬌笑道:“寶姐姐果然是賢妻。”說著話,放下茶杯就要逃。

屋內丫鬟們都笑起來。

……

……

賈環回到望月居,他如今執掌賈府,賈政不在家,內外客人比較多,但是賈環一般都懶的去賈府前院裡會客。

賈府相關的,不是賈璉幫他料理,就是賈蓉幫著處理。若是官麵上相關的,由賈薔和劉國山幫忙招呼。真有要事,帖子自然會下到望月居來。

賈環在庭院裡和元伯、黃總旗打過招呼,回到後院裡。如意和彩霞兩人都在。

“呀,三爺回來了。”

兩個俏麗的美丫鬟清脆的聲音如同鳥啼,一起過來幫賈環解下青色官服,一左一右。賈環近來也是腐朽了,張開手,等著丫鬟幫他換衣服。兩名少女身上的清香縈繞在鼻端。

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啊!

“晴雯呢?”

“鴛鴦姐姐叫她去了。大約想謝三爺你呢。三爺,你今天心情很不錯?”如意給賈環換了淺藍色的外袍,在賈環麵前彎腰,細心、妥帖的給賈環係著腰帶,這時抬頭問道。

她最早跟著賈環,對賈環很熟悉,一聽賈環的語調,就知道他的心情如何。

賈環莞爾一笑,捏了下如意清秀的小臉,道:“就你這小妮子細心。”如意柔美的嬌笑,得意的仰著小臉。一旁的彩霞跟著高興的笑起來。

賈環確實心情很不錯。

太子被廢,乃是意料之中。然而,在京城這繁雜的局勢之中。他帶著賈府如何破局,利益最大化,卻是很難有一個固定的方案。他近來每晚都在不斷的推敲,製定預案、計劃。殫精竭慮。

好在,天子令王子騰查太子,讓這盤棋突然的活過來。

當然,以他的看法,王子騰拿到這麼重要的差事,未必沒有活動。簡在帝心,嘿,天子的心腹又不是隻有王二舅一個。王子騰必然是有所動作,在這段時間內,加深了天子對他的印象。

賈府的策略很明確。第一階段,旁觀。第二階段,下場站隊。這場極大的政治風暴,第一階段是,太子借貸白銀一百萬兩,化解天子的不滿,但卻被晉王和錦衣衛指揮使毛鯤聯手反轉。拉太子下馬的,據說是自甄家抄出來的賬本。

第二階段,就是現在。賈元春在宮中不說話,王子騰代表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站隊。站在了最強的一方,雍治天子這邊。這真是一手好牌。而他,要怎麼做呢?

他隻是在和王子騰談利益交換時,堅決的推了王子騰一把:順應上意,順便撈一把。

這場政治風暴,對賈府來說,基本盤是,安全過關。利好有三種。最好是賈環升官。其次是元春固寵,再其次是王子騰升官。現在便是王子騰獲利。這於賈府來說,算是利好。

固然,賈環和王子騰貌合神離,各打各的牌。但於整個賈府來說,王子騰是四大家族的旗標人物,賈政的內兄。在賈元春未封妃之前,王子騰是賈府的權力支柱。

簡單的說,王子騰獲利,賈環或許分不到什麼好處。但賈政、王夫人、賈寶玉是可以分潤到的。因而,這是三種利好當中最差的一種。但,於賈府而言,算利好。

當然,現在賈環和賈府,真的可以切分的開麼?他是賈府的執掌者!

賈府這艘船此時安然的駛過洶湧的暗流,漩渦。

所以,賈環現在的心情如何能不好?

剛才周慎行不就想和他改善關係,和他結交嗎?

……

……

賈環剛換好衣服,和如意、彩霞說了沒幾句話,就見香菱穿著褐色的披風進來。眉心一點紅痣,俏麗的臉蛋上有著秋風的寒氣。

“噯,香菱,快進來暖和暖和。”彩霞招呼著。香菱,誰會不喜歡呢?模樣標致,性情又好。

賈環的屋裡燒著銅爐,銅爐子上冒著熱氣,正暖和著。

香菱和彩霞一起進來,一邊解開披風,一邊柔聲說道:“三爺,奶奶讓我回來看看。”揭開披風,香菱外麵是一件暗紅色的漂亮長裙,裡頭是白色的裡衣。衣領映襯著,更顯得她的美麗。

進屋子裡來,她的美眸緊緊的落在賈環身上,一道秋波自然的從眼眸傳出來。十六歲的少女,明淨如花。

賈環正站著喝茶。他又不傻,自然知道香菱的眼神所蘊含的愛慕、柔情。對香菱點一點頭,讓她到他麵前來,神韻難畫的溫柔少女,容貌越發的精致。他心中升起憐惜的情緒。

賈環溫聲問道:“香菱,寶姐姐在哪裡?吃過晚飯沒?”

香菱答道:“在蘅蕪苑。還沒吃。”

賈環就笑,“那正好啊。我們一起去園子裡吃吧。”大觀園裡的各處距離賈母上房處有段距離,早就單獨開灶。如意,彩霞應著。準備出門的鬥篷。

賈環問香菱,“你學詩學的怎麼樣了?我看寶姐姐寫來的信箋,說你有誌於學詩。”

說起這事,香菱頓時興致高漲,展顏輕笑,明淨柔美,說道:“三爺,我正在向雲姑娘請教呢。每晚都聽她講杜工部之沉鬱、韋蘇州之淡雅。等我學了一個基礎,再請三爺教我。”在香菱的心中,她家的三爺是詩詞大家,她要做他的學徒,暫時還不夠資格。

賈環莞爾一笑,“謔。怪不得寶姐姐說:呆香菱之心苦,瘋湘雲之話多。你們大晚上的談詩,不睡覺麼?”如意和彩霞兩人都是嬌笑不已。

賈環又道:“我的詩風,寶姐姐的詩風,雲妹妹的詩風都不適合你。上次鶯兒給我說你羨慕雲妹妹會作詩,我說回頭讓林妹妹教你,她給你說過沒?”

香菱點頭,苦惱的道:“說過。可我什麼都不懂,貿然的去向林姑娘請教,怕她不肯教我。”她很敬佩、親近林姑娘,但林姑娘的性子,闔府誰不知道?

呆香菱喲!

賈環笑道:“我等會帶你去顰兒那裡。我給顰兒說。請她收你為徒。倒是香菱,你打算怎麼謝我?”這話就有些輕浮了。不過,賈環心情正好,又是在自己的屋子裡,對著的是美麗、安靜的香菱,倒屬於正常。她是紅樓第一美妾。

香菱俏臉微紅的低下頭。她十六歲了呢。

香菱紅著臉低頭,到讓賈環不好繼續“逗弄”她。一個少女,當你逗她時,她隻低頭,卻不離開,這就說明很多問題。

見香菱在三爺麵前低著頭,明亮的燈光之下,精致的麵龐上一抹緋紅,眼神如水波一樣,少女嬌柔、嫵媚。如意和彩霞兩個在一旁偷偷的笑。香菱喲。

這時,外麵一個小丫頭來回,“三爺,太太請你過去說話。”

王夫人喊人來傳,賈環應下來,先打發一個小丫鬟去大觀園裡給寶釵說一起吃飯,然後帶著香菱、如意、彩霞換了鬥篷,一起出門。

傍晚風寒,賈環四人打著傘擋風。如意和彩霞一把傘,賈環和香菱共用一把傘。賈環舉著傘,輕輕的摟著香菱纖細的蠻腰,行走在秋風中,抵達東跨院。

……

……

東跨院裡掃著爐子,溫度如春。王夫人和薛姨媽兩人在廳中,旁邊丫鬟、媳婦們侍候著。

等賈環見過禮,王夫人笑著問道:“環哥兒,適才聽外府的內眷說起舅老爺的事。說是外頭都在傳舅老爺要升大學士,這是真是假?”

第519章 君不見,秋儘百花來

賈府之中,要說對官場、大局的判斷,自是首先問賈環。都信服他的判斷。王夫人也是如此。

賈環怎麼會聽不出王夫人話裡的期盼?心中好笑:王夫人還挺自信的啊!

國朝的大學士,是沒有宰相頭銜的宰相。

什麼叫做宰相?

宰相,自唐以來謂之禮絕百僚,見者無長幼皆拜。職責是: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君不見,謝大學士訓斥掌握兵權、貴為七卿的左都禦史殷鵬,如同訓斥下屬。何大學士語責右都督、軍方第二人魏其候,魏其候連一句話都不敢頂。這就是宰輔之威。

就王舅老爺幫天子廢太子的這些子功勞,想要升大學士,很有點困難。

再一個,王子騰的資曆不夠。他曆任京營節度使,九省統製,軍機章京等職。並未在朝堂之上出任重臣的職位。

周朝的重臣職位,在大學士之下:七卿(六部侍郎中影響力大的也可以算,本朝暫時未有如此人物),五軍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督同知。

這是朝臣。外臣中,出鎮數省的總督、巡撫(這是文官體係),總領數鎮的總兵官、大將(武將體係),都算。

這個陣容,再加上皇族,勳臣的旗幟人物:順親王、北靜王、成國公,就是國朝最頂尖的權力層級。

王子騰並沒有踏足這個核心層。

說的再透徹一點,就是王子騰的自己人(小弟)不夠多。他麾下的政治團體力量不夠,不足以推他上位。要知道,王統製之前是跟著謝大學士混的。另立山頭,暫時力量不足。

當然,恩自上出。天子特簡,照樣能拜相。不過,當今天子,怎麼看都不是昏君。打破拜相慣例的可能性不大。

賈環站著和王夫人說話,笑著道:“太太,舅老爺拜相的可能性不大。當然,這取決於聖心。”

王子騰順應上意辦事,天子肯定會酬功。但彆忘了,王子騰和謝大學士決裂。當謝大學士吃乾飯的不成?他肯定會給王子騰一點顏色看看。所以,王子騰短時間內,不要想大學士的事情了。飯要一口口的吃。一口吃不成胖子。

王子騰敢和謝大學士決裂,對他而言,自是好處大於壞處。畢竟他是為天子辦事。這一點,王子騰當然是看的清楚、明白。不過,就賈環的估計,王二舅此時心裡未嘗沒有盼著天子特簡他升任大學士的想法。是人,都會有這種心理嘛。

王夫人聞言,有些失望,和薛姨媽對視一眼,歎道:“那是。我還想……噯,是我多想了。”

她哥哥要是升為大學士,該是多麼榮耀的事情?宰相,禮絕百僚,群臣避道,位在親王之上。

賈環微微一笑。王夫人的心思,他還是明白的。寶玉是嫡子嘛!不過,他認為王夫人的想法很難實現。

說了幾句話,賈環就告辭離開,帶著香菱、如意、彩霞進了大觀園中。

母慈子孝那一套,不存在於他和王夫人之間。至於薛姨媽。看看紅樓原書,第五十七回,慈姨媽愛語慰癡顰。多感人啊。黛玉都認薛姨媽做母親,改口叫媽。

但結果呢?寶黛的愛情,薛姨媽是一個字都不曾去說。黛玉的心思,紫鵑都當著薛姨媽的麵給說了。她不知道?按照紅樓夢曲的推斷,寶玉最終是和寶釵成親: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由此可見薛姨媽此人的性情。批一個“小人”、“口蜜腹劍”、“虛偽”這是不過份的。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所以,不管賈環多麼的寵愛、喜歡、愛慕、在乎他的寶姐姐,他對薛姨媽、薛大傻子這兩個人,沒有一絲一毫的親近之意。

十幾天前,薛蟠給沒落的世家子弟柳湘蓮在城外疼打了一頓,他管都沒管。

……

……

瀟湘館中,寒風呼嘯。翠竹搖動。

黛玉拿著手帕,在門口眺望幾眼,庭院裡的竹林在晚上越發的顯得幽靜,清冷。貝齒微咬,禁不住小聲自語道:“環哥怎麼還不來?”這大冷的天。環哥從望月居過來她這裡,要走好遠的路。晚上風很大。

瀟湘館的廳內,溫暖如春,燈光明亮。飯菜都已經自大觀園的廚房裡提來,在隔壁屋子的火爐上熱著。寶釵、湘雲、寶玉各帶著丫鬟在這裡說笑,等著吃晚飯。

賈環派人來通知寶釵一塊兒吃飯。恰巧,黛玉晚上宴請做東道,派紫鵑去請寶釵、湘雲秋夜小酌。黛玉如今可不是原書裡寄居在賈府,孤單無依、孤苦自憐的少女。

她現在外有賈環護著,屋裡有宅鬥小能手襲人幫她操持,手中銀子不缺。在大觀園裡的生活很順。如今晚這樣召開宴席,對她而言,實在是簡單、輕鬆。

襲人派小丫鬟拿著銀子到廚房裡,賈府裡什麼美食,拿不回來?隻要有的。而且,保管那些廚娘服服帖帖。誰會嫌銀子多事啊?

隻是黛玉性情清冷,喜靜不喜熱鬨。並不會每晚都宴請姐妹相聚。偶爾為之。

寶玉得了消息,自是趕緊躥過來。但凡有美人的地方,他都喜歡去湊熱鬨。何況還是林妹妹做東?

布置的清幽,充滿書卷氣息的廳中,待客的小圓桌邊,寶玉高談闊論,試圖用他新奇的觀點來吸引黛玉的注意。隻是,黛玉還在門口徘徊,焦慮的等待著。根本沒有留意他。

史湘雲“噗嗤”一笑,喝著茶。有些事情啊,史大姑娘看的很明白。她這位二哥哥,愛慕著林姐姐。可惜,流水有意,落花無情。

寶釵一身雪青色的長裙,圓臉杏眼,明麗多姿,很自然的將話題岔開,喊道:“顰兒,過來坐吧。門口風大。你身子又弱。他許是什麼事耽擱了。”

“嗯。”黛玉見寶釵勸她,細聲應一聲,依言過來。一襲白裙,行走時,婷婷嫋嫋,如若扶風弱柳。嫵媚風流之姿,絕世無雙。

寶玉看得心裡癢癢的,目光跟著黛玉,片刻不離。林妹妹越來越美,隻是他想要親近,卻不得。

湘雲笑道:“林姐姐,你素來博古通今,我有一句不解要請教你。黃昏卸得殘狀罷,窗外西風冷透紗,望穿秋水。這句作何解?”望穿秋水,可以是對親友的期盼,也可以是對戀人的思念。但是呢,不管那一條解釋,賈環對黛玉來說,都是占住了。

湘雲取笑,黛玉心中正有情思無限,給說中心思,禁不住粉臉微紅。秋水般的明眸一轉,偏頭看著湘雲,反擊道:“我不算博古通今。倒是要問你:花因喜潔難尋偶。不知道我那位衛妹夫可符你的意?你醉眼朦朧,可彆看錯!”

前不久的菊花詩中,史湘雲有詩曰:珍重暗香休踏碎,憑誰醉眼認朦朧。

兩人變著法子相互取笑、諷刺。寶玉時不時插幾句,時間慢慢的流逝。香菱去而不返,寶釵心裡有事,好笑的看她們鬥嘴。

湘雲雖然雄辯,但鬥嘴,湘雲真不是黛玉的對手。湘雲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我這輩子自然比不得你。隻保佑你明兒得一個厲害的林姐夫,嘴巴利索。沒事就和你鬥嘴,那才叫現我的眼呢。”

說的眾人一笑。

環三爺噴人的功夫,賈府第一。璉二奶奶都給罵他不贏。

湘雲說完,起身就跑。黛玉去追她。兩人笑鬨著,剛好賈環帶著丫鬟們進來,湘雲忙往賈環身後躲,叫道:“環哥兒,快救我。”

黛玉要趕湘雲,正麵對著賈環跑。賈環就笑著張開手,將黛玉攔著,半擁著黛玉,頓時幽香滿懷,手攬著她的纖腰,笑問道:“妹妹,這怎麼回事?且看我的麵子上,饒雲妹妹這一遭。”

黛玉見賈環來了,心中歡喜,仰頭看著賈環,目光一觸即挪開,明眸流波,香腮帶赤,嫵媚動人,道:“你問她去。”如此美人,賈環心中都是一蕩。

湘雲見黛玉給賈環攔著,料她不會再追,就住了腳步,笑道:“好姐姐,饒我這一回罷。”

黛玉在賈環手臂裡探出身子,嗔道:“我若饒雲兒你這一回,我就不活了。”

賈環就是一笑,攔著黛玉,讓她和湘雲鬥嘴。和寶釵打招呼,笑著道:“剛給太太找去。累姐姐久等了。”他雖說半抱著黛玉的,但隻是“勸架”。彆無他意。不然,就尷尬了。

寶釵明麗的輕笑,點一點頭,道:“我想著也是。”好笑的勸著還在鬨的黛玉、湘雲,“我說你們倆看在環兄弟的麵子上,都丟開手罷。我們吃飯了。”

寶釵說話,即便在瀟湘館內,丫鬟們都是遵從。擺桌端椅子,布菜斟酒。

寶玉看著跟著賈環一起過來就座的黛玉。雲鬢微散。這是在賈環懷中散開的。而他卻是欲親近林妹妹而不得。

並且,環老三進來時,他分明看到林妹妹眼中的歡喜、雀躍。那一個眸光瀲灩,那一個嬌柔嫵媚。令他的心,就這麼碎掉了。

如同一麵玻璃鏡子,先是布滿蛛網般的裂痕,然後,嘭的一下,裂開,散落成無數的碎片。

哀莫大於心死!

……

……

一頓飯,寶玉吃的食不甘味,飯後就告辭離開。他發誓,再有環老三在的場合,他絕不攙和。

晚飯後,幾人聚在一起吃茶。夜色濃鬱,窗外千竿翠竹在風聲蕭蕭作響。倍增雅致的意境。

當日大觀園成,賈政率門客遊園,在瀟湘館裡說: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不枉虛生一世。瀟湘館之雅,可見一斑。環境雅,主人亦是才情美人。

喝著茶,賈環道:“雲妹妹,你和三姐姐說詩社少人,我給你們推薦一個人。”

史湘雲眼睫毛撲哧一眨,拍手笑道:“你不說我也猜著了。”指著賈環身側安靜站著的香菱,道:“是她吧?”

“嗯。香菱是一塊璞玉。她有這份詩才。”賈環笑著點頭。慕雅女雅集苦吟詩。他對香菱的評價很高的。香菱除開她的美麗,性情,她的才情同樣出色。同是詩國女兒。她的自述: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她是紅樓金釵副冊第一名。

“不過這塊璞玉要請一位好工匠打磨。”賈環對正在客廳裡緩步行走兜圈消食的黛玉征求意見,“林妹妹,香菱做你的學生如何?”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這些細微的、健康的飲食習慣,早在金陵時,黛玉就給賈環培養著成了習慣。這時,轉過身來,回眸一笑,那回眸嫣然綻放的風情喲!

黛玉細聲道:“她既要入詩社,拜我作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得起。”

賈環和寶釵兩人對視一笑。這是很典型的林妹妹的語言風格。她很傲氣的。不然,香菱怎麼不敢求她?不過,以賈環和黛玉的關係,他開口,黛玉肯定答應。

香菱心中高興,走出來,笑道:“果然這樣,我就拜你作師。你可不許膩煩的。”

黛玉傲然的道:“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

這話說的眾人又是一笑。香菱這兩天正和湘雲一起談詩,正學著。陡然聽到黛玉的見解,如獲至寶。當即,請教起來。

黛玉和香菱兩個你一言我一句的論詩,湘雲跟著插話。她是個極喜歡熱鬨,愛笑、雄辯的女孩子。寶釵和賈環兩個對視一眼,莞爾一笑,走到隔壁屋子的窗前。

寶釵麵對著賈環,輕聲問道:“夫君,外頭的事情可都忙完了?”吃飯的時候,略說了說。再者,她感覺得到賈環今天心情很好。

賈環笑著點頭,見沒有丫鬟跟著過來,悄然的握住寶釵的手,在嬌妻麵前吹牛,“善謀者,無赫赫之名。”

寶釵禁不住掩嘴噗嗤一笑,“撲哧。”明麗、嫻雅的女神如若秀麗多姿的少女。

賈環也笑,給寶釵說起京城的風波。事情都快要完了,他當然不介意和寶釵說。

心中同時感歎。大觀園的時光,是整個紅樓的高潮。曹大師,用女孩子們的美麗,笑聲,構築出繁盛的氣象。諸芳零落是賈府凋零。諸芳齊聚,則是高潮。

自雍治七年,黛玉到賈府。雍治八年,寶釵到賈府。一個個美麗的女孩子們彙聚在榮國府中。謂之金陵十二釵:釵、黛、雲、探、紈、迎、惜。

另,妙玉,秦可卿,王熙鳳,巧姐,俱都在賈府中。隻有元春在宮中。

在大觀園中的金釵們,她們氣質各異,風情各異,才情各異。等到搬進大觀園中,起海棠詩社,金釵們的交情、關係,變得極好。寶釵和湘雲的關係,寶釵和黛玉的和解等。

萬紫千紅總是春!整個大觀園,便成了一個充滿了詩情畫意,笑聲,無比美好的地方。八七版的紅樓,便以笑聲,體現了這十三年,十四年的美好時光。

賈環親曆著嬌妻寶釵的變化。第一次見麵時,那個黃昏中,她的端莊、冷豔,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現在的寶姐姐,顯然,有著更多少女生動的一麵。

這並非是寶釵的性格變化,而是,她在姐妹們,在他麵前的變化。冷美人再冷,在丈夫,在閨蜜麵前,不可能也冷著吧?冷,是對陌生人而言。

賈環是喜歡她這樣的。不需要壓製少女天性。

……

……

聽賈環說完,寶釵抓住重點,擔憂地問道:“夫君,舅老爺得罪的人越很,報複卻全落到大伯身上。這……如何是好?”

賈環胸有成竹的笑一笑,正要回答。身後的門邊傳來湘雲的笑聲,“環哥兒,寶姐姐,你們的悄悄話說完沒有?說完了,林姐姐要罰環哥兒。”

“嗬,這從何說起?”賈環好奇的和寶釵一起走到廳中,黛玉和香菱都在書桌邊。

黛玉抿嘴一笑,娓娓道來,“環哥,你為我們海棠社的副社長,自開社以來,一首詩未作。固然雲妹妹是說不讓你做,免得我們不得趣。不過,我們作過的題目,卻無妨。正好給香菱做個示範。”

寶釵天質聰慧,她雖說剛擔憂,問自己的夫君,但見賈環笑的從容,就知道他有對策,所以這時倒沒有多擔心。就順著黛玉的話“起哄”,笑道:“顰兒這個罰的雅。不若以菊花為題,我給你磨墨。”

寶釵雖然起哄,但還是在照顧賈環。海棠社的兩次詩會,詠白海棠是限韻的,難度較大。而詠菊,則限製較小。

寶釵挽著衣袖磨墨,黛玉笑吟吟的站在賈環身側,香菱在一旁圍觀,湘雲在書案的對麵看。丫鬟們如如意、彩霞、鶯兒、紫鵑、襲人、沫兒、翠縷都圍著看。

賈環提起細管狼毫筆,對黛玉笑道:“我於律詩不擅長。有一首五言。”說著,在薛濤箋上落筆。香菱雀躍的一字字念道:“秋菊。寒菊立冷秋,風霜重重惡。本性能耐寒,風霜其奈何?”

湘雲才思敏捷,道:“咦,這與那首青鬆是一脈相承的風格。”

寶釵點頭,滿頭秀發上的珍珠步搖晃動,環佩鏗鏘,“嗯。雲丫頭說的是。”

黛玉心裡誦了一遍,道:“到底與我們閨閣女兒的詩風不同。環哥意誌堅定,這種傲視寒霜的氣魄,隻有他寫的出來。”

這首詩,與黛玉奪魁的三首詩相比,整體上要遜色。但氣魄,堅定之處,彆具一格。本性能耐寒,風霜其奈何?這亦是名句。

群芳環繞。賈環笑一笑,喝著襲人遞來的茶,道:“你們彆愁詩社人少。前兒金陵那邊傳信。鳳嫂子的父親去世,她哥哥王仁要來京。同行的有幾家親戚。其中,寶姐姐的堂妹薛寶琴、珠大嫂的寡嫂的兩個女兒李玟、李琦,還有……顰兒,我們那年在蘇州蟠香寺見到的,用竹筒剩水給我們的那個女孩,你還有印象嗎?大太太的侄女邢岫煙。她們幾個都是能作詩的。不日就要到京城。”

紅樓詩社之盛,是大觀園之盛,是整個賈府的風流富貴氣象的具體呈現。薛寶琴、李紋、李綺、邢岫煙四人以“過客”的形勢進入賈府,更添加歡鬨、繁華。

黛玉微微點頭,“環哥,我記得。”明眸看著賈環,秋波盈盈,她想起蘇州祭拜父親時,想起她和賈環在金陵的日子。往事如塵、如煙。

賈環這個消息讓香菱和湘雲都很興奮。寶釵倒是微微嬌嗔丈夫一眼,而後一笑。

賈環隨口就說出四個女孩子的名字,這是很失禮的行為。因為,女孩的名字,一般隻有她的家人、親戚,丈夫才知道。天知道賈環怎麼知道的?

風流名士的做派呢!

她的環兄弟呀!家裡一個林姑娘,東莊鎮上有個林姑娘,金陵還有個林姑娘。她不知道的,說不定還有呢。

……

……

寶釵的擔憂,賈環沒有回答。但這件事,卻在京城中迅速的發酵。

九月二十六日後,京城最流行的兩條流言。第一,王子騰要升大學士,第二,賈赦通敵,走私鐵器給草原蠻族。傳得有鼻子有眼。人人皆信。

第520章 東窗事發,賈府卷入。

關於榮國府一品爵一等將軍賈赦通敵的流言在京城中的傳播,並非一朝一夕就爆發。而是經曆了一段時間的醞釀。隻是在天子即將離京的這幾天達到輿論的爆發點。

原因,很多人心知肚明。王統製的“政敵”出手了。要知道,他是元妃的親舅舅。

國朝是一個講究血緣、宗族的社會。

榮國府南麵的街巷是寧榮兩府奴仆居住的地方。兩府是百年世族,人口滋生,街巷之中房屋縱橫錯落。

晚秋之時,上午的陽光和熙,路邊牆角的枯草上泛著白霜。在崇文門街西開當鋪的冷子興提著幾盒糕點、果子走進嶽丈周瑞家中。

“喲,賢婿來了。”周瑞正在院子拿著大竹掃帚掃地。滿臉風霜,看起來日子過的不怎麼好。

周瑞丟了掃帚,招呼冷子興到客廳裡吃茶,又將冷子興帶來的糕點、果脯鋪開,兩人在八仙桌邊相對而坐。周瑞奇怪地問道:“賢婿今天為什麼事而來?”

周瑞在雍治八年被賈環設計,剝奪了管事職位,趕到賈府外打雜。同時,當時還是賈環“盟友”的大老爺賈赦敲詐周瑞六千兩銀子。這掏空了他的家底。要不是女婿冷子興幫襯,他家就得破了。

冷子興快四十歲,一副員外模樣的裝束,笑道:“難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老泰山?”

這種虛話!周瑞笑嗬嗬的應著。等著冷子興的下文。

今年初,賈環掌權,賈府革新,他被賈府裁員。閒在家裡。前不久,兩個兒子因做事不用心,被榮府裡的璉二奶奶,給打板子攆出來。一家子就指著他老婆在賈府當差吃飯。日子過的緊巴巴。

他這個女婿能圖他什麼?不過是想要知道些上層的消息。賈府現在是什麼聲勢?京中一流的世家。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消息比較靈通。

冷子興和周瑞說了一會家常話,這才說明來意:“老泰山,現在京城中銀根略顯緊張,這怎麼回事?”

冷子興做的是當鋪生意。當鋪具備金融功能,類似於現在發放小額貸款的小銀行。前段時間,太子找晉商借貸100萬兩白銀上呈天子。雍治天子立即兌付,將銀子賞賜給有功的將士。

剩餘的銀子,還采購了一批皇室用度。雍治皇帝不是新封了楊貴妃?也要賞賜、贈予。

而最近天子要開木蘭射圃,又是晉商讚助。晉商的票號是初級銀行的模式。數百萬兩銀子的流出,令他們在京城地區的銀根略顯緊張,信貸收縮。冷子興這樣的“小銀行”,立即就感受到。

但是,冷子興不是官場中人,消息模模糊糊,甚至相互衝突。所以到周瑞這裡來打聽。

周瑞將他知道的消息說了,也隻是個大體輪廓。兩人聊了幾句。話題就自然的轉到了最近賈赦的事情上。

提起賈赦,周瑞就是一臉的冷笑,當然,他心裡更恨賈環,道:“怎麼是假的?璉二爺這些年,年年都要去平安州。不是參與走私貿易是什麼?嘿,這賈府,我看要不了多久要倒掉。”

冷子興笑一笑,他知道他嶽父心中的怨氣,道:“怎麼會?貴妃還在宮中。政老爹都給今上欽點了正四品的福建學政。官升兩級。可見元妃正得寵。”

周瑞哂笑道:“你知道什麼?朝廷設九邊,屯著十幾萬大軍防著韃子。走私鐵器到草原上,這樣的大罪,今上怎麼可能忍?要我看,必定是抄家殺頭。嗬嗬。”

說到這裡,周瑞心中極其的快意。賈府被抄家的話,他並不會被牽連。不過是換一個主家,繼續當奴仆罷。一想著,那個小王八蛋,就要給鎖在囚車裡,他心中就極其的興奮!

冷子興一時沉吟著。朝廷明文規定,禁止鐵器流入草原。彆說,天子要是雷霆震怒,賈府還真有可能被抄。

隻是,寧、榮兩府,百年的公侯世家,就這樣倒了?感覺,真是世事無常!

……

……

九月二十七日,禦史聞風而動,上書彈劾一等將軍賈赦通敵。帶頭的,是在前一次言官清洗風波中縮卵的當紅禦史趙俊博。

他曾被視作禦史中的風向標。經常有各種團體、派係給他遞材料,請他發聲,推動朝局,政鬥。趙俊博每每上書彈劾權貴,每彈劾必中。名氣很大。但這不過是他的為官之道。

何大學士帶著文官集團中的精英們硬頂雍治天子時,趙禦史就選擇了明哲保身。

此時,因為在關鍵時候沒有科道言官的風骨,被士林罵得聲望下跌的趙大禦史再次出手,直指外戚賈赦。

當天下午,都察院的五六十名禦史,風聞奏事。彈劾賈赦。掀起一股極大的輿論浪潮。

在朝廷的程序中上,廟堂諸公都不得不“知道”此事。

在軍機處中,一疊疊的寫著彈劾賈赦的奏章擺放在四位大學士麵前時,謝、何、劉、韓四位大學士的反應各不相同。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在座的四位宰輔,每個人都心中有數。

賈赦是誰?誰認識啊!一個外戚算得了什麼?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九省統製、軍機章京、欽差清查京營、上十二衛、殿前侍衛司的王子騰!

何大學士看看謝旋,什麼都沒說。謝玉石出手了吧?畢竟,謝旋保太子的立場,他們都知道。在官場上改換門庭,這是大忌。王子騰不聽“招呼”,謝福清怎麼可能沒動作?聲勢浩大啊!

但,他不可能因為對賈環比較看重,就違背自己的原則去管這件事。這些不法勳貴,罔顧國法,竟然敢走私鐵器給韃子。到頭來,那鐵器殺的不是大周的子民?

混賬至極,其罪當誅!

……

……

下午時分,翰林院中議論紛紛。很多人看賈環的眼光都變了。比如周慎行。彆說賈赦隻是他大伯這種話,這年頭流行的是株連。天子本來就看賈環不爽,說不定會順勢罷了賈環的官。

賈環剛得了同年好友禦史朱鴻飛派人來的通知,回到檢討廳中就給正在翰林院裡修書的方宗師叫過去。

堆滿各種書籍,略顯雜亂的公房中,方望一身青袍坐在書案後,“子玉,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府上不是你管事嗎?”他去榮國府參加過賈環的婚禮,知道怎麼回事。一個翰林主導一府之事,不是很正常?

賈環苦笑一聲,“方先生,我早提醒過我大伯,停止參與邊貿。當時我父親還在京中。我大伯他不聽,當麵答應的好好的,背後照舊。我都請祖母約束。也沒有用。我能怎麼辦?”

語氣抱怨。

方宗師前兩天去嘲諷了下死對頭傅伯龍,心情正好,這時最得意的弟子竟然遭遇這種“禍事”,讓他皺著眉頭。

其實,稍微有點官場常識的都看得出來,背後搞事的人,目標是誰。賈環是被殃及魚池。這可以視為,王統製的政敵在阻擊他晉位大學士。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自己的親屬都約束不了,還談什麼治理天下?何以服眾?

但是,對賈府來說,證據、事實確鑿,你難道讓朝廷不懲罰?朝廷明文禁止鐵器流入草原。

方望想了想,提醒道:“親親相隱,你給朝廷自辯的奏章,不可太過。其他的,你心裡應該知道怎麼辦。”

賈環埋怨的語氣,方望還是聽的出來。但賈環自辯時,對他大伯賈赦,用語不能太過。一個大義滅親的人,是得不到主流輿論承認的。隻能捏著鼻子認。

接下來,賈府隻能打底牌,貴妃牌。然後,看天子的想法吧!

賈環躬身行禮,道:“學生省得。”告辭回檢討廳,寫自辯的奏章。他當然要申辯。

……

……

五軍都督府中,王子騰在自己的公房中,翻看著材料,提審人犯,詢問京營各級將校。忙碌的很。忽而,隨從進來,悄然的在王子騰耳邊說了幾句。

王子騰臉上微變。吩咐下屬稍緩接下來的詢問,一個人在公房中背著手,來回踱步。

他在上奏章的前夜,和賈環專門談過一次。賈環告訴他:我大伯販賣鐵器的事,我會勸阻他。並且,在適當的時候通報元妃,在天子麵前解釋一二。所以,請舅舅放心。賈家不會影響舅舅的升遷。

現在呢?

王子騰一臉的冷笑。看來,他那位天才般的外甥,約束不了他的大伯啊!

從王子騰的角度而言,他並不視這是多大的阻力。朝堂輿論、看法,這些都沒有什麼用。賈府是他的親戚不假,但是,他管不到他妹夫的哥哥頭上去吧?

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要是賈赦是他妹夫還可以這麼攻擊他。賈赦是嗎?

這件事,最根本的,還是會損害他的政治盟友元妃在宮中的地位。賈赦犯罪,影響的是天子對元妃的感官。

其實,賈環向他承諾時,他怎麼會信?就知道大約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犧牲賈府的利益、外甥女的地位,換取他本身的利益,這筆交易如何不能做?

他不可能因為汝陽侯的威脅,就有所顧忌。賈環年紀輕輕,主動在他麵前打包票,這可就怪不到他頭上去。

王子騰臉上的冷笑,慢慢的變成高深莫測的笑容。他才是這次風波中最大的贏家!

……

……

太子的勢力,早就是已經落花流水,再無翻盤的可能。所以,即便賈府給套進風波裡去,京城中與其說看賈府的笑話,還不如說是看王子騰的笑話。

賈環去通政司投了自辯、請罪的奏章,提前早退,在夕陽中坐馬車返回賈府。

禦史成群結隊的彈劾賈赦,如此大的動靜,賈環早派人回來通知。賈環回到府中時,賈府裡早亂成一團。

賈赦在賈府裡沒什麼人望,沒人同情他東窗事發,但都害怕被株連啊!

賈環剛在望月居前院裡下了馬車,早等在這裡的小廝來請,“老太太請三爺回來立即過去。”

賈環平靜的道:“我馬上過去。”轉身,回了房間裡先脫下官服,換上水藍色的儒衫,帶著自己的大丫鬟晴雯、如意,往賈府西路賈母上房而去。步履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