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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99491 字 1個月前

第741章 婚禮進行時

四月下旬,初夏的空氣中,仿佛有一首歡快的樂曲在彈奏。大觀園中的石榴花綻放的如若烈火。綠樹叢生,映襯著紅花。朝霞在天邊浸染,美輪美奐。

賈府中,因迎春、惜春、寶玉的婚事,上上下下喜氣洋洋。

仿佛有一首歌在唱。

87版的紅樓夢中,將晴雯歌改為歡快的曲子,時常作為插曲播放: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畫麵之中,常常是一路雕梁畫棟,富貴風流,姹紫嫣紅。還有丫鬟們咯咯的如同銀鈴般的嬌笑聲。

初夏的陽光從茂密的樹葉中間投射下來,地上光影斑駁。賈環帶著妻妾從北園中進入大觀園,一路說笑著,去往迎春的紫菱洲。

行走在這初夏的美景之中,有如花美眷相伴,賈環此時,心中便響起這樣的調子。

當然,晴雯的判詞其實是非常悲慘的。這是女兒悲歌。不過,今時今日,自是與以往不同。晴雯的命運已經改變。

“三爺……三奶奶,幾位姨奶奶好!”迎麵走來幾個拿著各式的器皿,相互打鬨,笑著的丫鬟,見到賈環眾人,齊齊打著招呼。

賈環微笑著點頭。

寶釵展顏一笑,問道:“噯,你們打哪裡來的?林姑娘到紫菱洲沒有?三姑娘在不在?”

一個伶俐的小丫鬟道:“回奶奶的話。珠大奶奶在主樓那裡,吩咐我們拿了東西,到二姑娘屋裡。三姑娘還在議事廳。林姑娘,史姑娘,琴姑娘都在呢。”

甄寶玉嫁妹妹,賈蘭和甄寶玉是好友。在賈環的建議下,李紈讓賈蘭從書院回來,參加燕王寧淅和甄家三姑娘的婚事。甄寶玉、賈蘭準備的是八月的院試。

寶釵點頭,轉頭,看向賈環,杏眼帶笑,道:“夫君,顰兒和雲妹妹她們都到了。我們走吧!”

四月底,迎春的孝期已過。正在籌備和薛蝌的婚禮。賈環今日帶著妻妾到紫菱洲看二姐姐。今天是請期之日。婚禮就在端午節後,五月中。

一行人到紫菱洲綴錦樓中。彼時,迎春的住處,已是人來人往,歡聲笑語。

姐姐妹妹們一陣熱鬨的招呼,相互說笑,玩鬨。賈環和溫柔可親,鵝蛋臉麵的二姐姐聊了幾句,便到屋外的走廊上,居高臨下,欣賞著水池內風景:岸上蓼花葦葉,池內翠荇香菱。

迎春出嫁,不知道賈寶玉還會不會來口占一首:紫菱洲。不過,薛蝌新置辦的住宅,五進的院落,就在四時坊內,榮國府北街北的一處街巷中。距離賈環的北園東角門,不過百米。

“賈郎……”

身後傳來一聲低呼。賈環一聽就知道是誰。回頭,果然就見林千薇走來。她一身水藍色的長裙,盤著少婦發髻。175的身高,極其的高挑。明麗高貴。

賈環輕輕的握住薇薇的手,一起看著湖麵,低笑道:“怎麼?待著無聊?薇薇,要認認真真走形式啊!”他威望日重,待在屋內,大家都不自在。而薇薇則是大家關係一般,不想受這約束。

十二金釵們的聚會,算是賈府的盛事。但,薇薇卻覺得很無聊。這算是特立獨行吧。她是很率真的性情。

林千薇嬌嗔的對賈環翻個白眼,全無女神形象,道:“我知道啊。”

賈環再輕笑道:“薇薇,韓秀才想逼迫你去西苑唱曲的事,我已經徹底解決。你彆犯傻。心裡也彆在想這事,有我呢。”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誰活的好好的,想死?這件事,給薇薇的心理壓力很大。

“嗯。我不怕!”林千薇嫣然一笑,星辰般的明眸看著賈環,握著賈環的手,緊了些。

……

……

四月十三日,韓謹,劉皇商劉子寧被錦衣衛下獄。

五月初九,錦衣衛上報情況:韓秀才、劉皇商病死獄中。當然,這是後話。

四月二十六日,燕王迎親的隊伍,出正中的阜成門,前往西城外的甄府迎親時,荊園中,楚王正在和來訪的胡夢陽、黎寬說話。他們剛剛散朝出來。

楚王寧瀚時年23歲,容貌英俊,他因喜好文事,帶著文采風流的氣質,時常給人親近感。然而,此時,在上午時,他身上有一種狂暴的氣息。

精美的書房中,楚王站在廳中,對坐著的胡夢陽、黎寬,咬牙切齒的道:“一定要讓賈環付出代價!”

韓謹是他的心腹幕僚,罪名是意欲加害天子。那他父皇心裡怎麼想的?外界的輿論,對這件事怎麼看的?要知道,韓謹,某些時候可以代表他。

那麼,是不是,天子,朝臣們都認為,他想要加害天子?這種結果是很可怕的!

雍治十六年,蘇州巨商高之令來京城,想要拿下鑄幣權,來荊園拜訪他。當時與會的有韓謹、羅、童秀才,周慎行,黎寬、彭鏊,殷無忌,劉子寧,胡夢陽、這是他的核心班底。

而現在呢?韓謹、劉子寧下獄,周慎行病好之後和他若即若離,殷無忌已經沒落。賈環廢了他多少人?

胡夢陽和黎寬兩人對視一眼,歎口氣,和楚王仔細的商量起來。他們不想惹賈環,但形勢如此啊!沒有證據證明韓秀才下獄和賈環有關,但自由心證!

稍後,刑部尚書白璋,上了一封密折給雍治天子:臣聞賈環,製造輿論,可以調動千百人手,朝中更有禦史言官如朱鴻飛相附和。勢力極大……每有朝爭,則必有此人的身影。臣請陛下誅殺此獠,以定朝局。

雍治天子已經好了大半,這封密折,他肯定看到。但,天子怎麼想的,無人得知。暫時,並沒有動靜!

……

……

四月二十六日,上午,當燕王盛大的迎親隊伍抵達甄府時,甄家上下,俱是滿麵笑容。

最歡喜的當屬甄寶玉的母親,甄家太太。她在後廳中,喜極而泣:老太太病死,丈夫甄應嘉遠在西南當官。長子身死。長媳死了。大姑娘,二姑娘都死了。而今,甄家總算再出一個王妃。

一幫女眷們忙勸著。王夫人亦在場。

這門婚事,本來就是她向元春說的。再者,甄寶玉娶的是她的長媳李紈寡嫂的小女兒。

當伴郎寧澄,幫著寧淅闖關時,搜腸刮肚的吟詩。他肚子的墨水實在不多。對身邊的蜀王道:“靠,早知道先找賈先生當一回槍手!”

此時,喜氣畫卷的遠處,通州碼頭上,十幾名男子護衛著一名富家公子踏上京城的地界。

富家公子容貌俊逸,拿著折扇,看著遠處的皇城,眼睛中透著仇恨的光芒,“父王,母親,我回來為你們討一個公道。”

為首的護衛,獨臂,容貌很普通,身材高大,名字叫做:蔡農吉。

第742章 證婚,變化,驚聞

至西城外甄府迎親的隊伍,闖過例行的關阻,抬著花轎,返回城西北角的燕王府。

以甄家此時的家底,自然無法置辦“十裡紅妝”,按照京中大戶人家的標準,置辦了三十二抬嫁妝。一般而言,應當是六十四抬。這是基準數。十裡紅妝是一百二十八抬。

就這,甄家還向王夫人借錢置辦的。

或許,多年後,這場於權貴們來說,顯得寒酸的婚禮,會被人們所詬病!

然而,婚禮的寒酸與否,從來就不應該是重點。而在於,喜慶的氛圍,在於親朋好友們對一雙新人的祝福!

畫卷他處的事情,於此時無關。燕王府中,早就是人聲鼎沸。府中歌處掛著紅色的燈籠。賈元春在府後坐鎮,操持著燕王的婚禮。如楊皇後之於蜀王。

眾人簇擁著燕王寧淅和蓋著頭蓋的新娘,至正廳中。鞭炮聲陣陣,“啪啪……”,營造著喜慶的氣氛。

正廳中,觀禮的賓客雲集。賈環一身青衫,身姿挺拔,麵南而立,為弟子主持婚禮、證婚。

在喜慶的氛圍中,眾人的注目下,賈環高聲唱道:“一拜天地!”寧淅和甄禕齊齊跪拜,向香案行禮。

賈環再唱,“二拜高堂!”

周貴妃已死。自古見舅如見母。周伍閔代表著周貴妃。雍治天子自不可能出席燕王寧淅的婚禮。宗人府的宗人令漢王在場。事實上,漢王府和賈環不大對付,在鑄造銀元的時間中,站在對立麵。但政治歸政治,職責歸職責。

一身喜慶紅服的寧淅和甄禕對周伍閔、漢王跪拜!

賈環繼續唱道:“夫妻對拜!”

一對新人相互對拜。禮成!又是一陣鞭炮聲猛烈的炸響。送新娘子入洞房。接著,便是酒席,戲班子開唱,熱鬨非凡。府內內眷的酒席中,自是以賈元春為尊。

酒宴正酣,賈環起身更衣。行至庭院中,回首看著燕王府這熱鬨的場麵,微微一笑。畢竟是他的弟子!

他前些時候,給燕王出了第二道題目,若你為萬曆皇帝,當如何?

若為崇禎皇帝,如何避免明朝的敗亡。這是一個大課題。除了汲取教訓之外,他還延伸開給寧淅講,如何去做一個做事的皇帝。

而萬曆皇帝的特征是什麼?懶!平心而論,萬曆皇帝雖然幾十年不見大臣,但奏章他還是在批的!明朝依靠成熟的官僚體係,憑著公文運作了幾十年。

他要教的是,如何當一個偷懶的皇帝。延伸開來,就是如何構建一套成熟的政治體係。

初夏的陽光微熱。賈環走在樹木參天的庭院中,聽著戲曲聲,笑聲,勸酒聲,議論聲,笑一笑,他是不是想的太遠了!當前的局麵,還是很不錯的!

他並不認為楚王還能蹦躂多久!

……

……

四月底,燕王寧淅的婚禮後,便是端午節,接著,五月十二日,便是迎春和薛蝌的婚禮。

當日,賈府內外,賓客雲集。當然,賈府的世交好友們,派出的代表,都略微留著力,因為,賈寶玉和薛寶琴的婚禮定在八月初八。大臉寶是賈政的嫡子!

他的地位,和賈迎春,賈惜春是不同的。確切的說,他比賈府三位庶出的姑娘們,地位高一大截。迎春是賈赦的庶女;探春是賈政的庶女;惜春是賈敬的庶女。

四大家族;四王八公、世交好友,如北靜王,西平郡王,牛府,石府,慶國公府都是派人來賀喜,甄寶玉同樣在;來往的王孫公子,如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等人;交往的官員如趙尚書,楊侍郎,紀興生等人。

賈環的好友,師長:衛大學士,山長,都派人來賀喜。

去遼東探親回來的許英朗和聞道書院在京中的進士們:羅向陽,喬如鬆,紀澄以及朱鴻飛,紀鳴等人都在幫忙。邢岫煙自是在大觀園中陪著迎春。她當日便是住在迎春處。

內眷中,王熙鳳忙的腳不沾地!儘展她鳳辣子的才乾。賈母臥床不起。王夫人招待各處來賓。所有的事情都丟給鳳姐。李紈,探春都幫襯著。

寶釵對這些事情,並不熱衷。倒不是對二姐姐有意見。寶姐姐的宅鬥技能幾乎是滿點。她可不想給此時意氣風發的王夫人留下爭權的印象。

賈母快要死了。王夫人一朝得誌啊!而且,此時的賈府比早幾年前更盛!她心中如何不暢快?

……

……

賈府前頭,待客的小廳中,書院的眾同學休息著。羅向陽笑容滿麵的從外麵進來。

許英朗帶著人起哄,笑道:“羅君子,你那卷手抄佛經可曾博得美人歡心?”

賈惜春喜佛的事情,他們自然都知道。賈環前幾日幫羅向陽傳了他手抄的佛經:金剛經一卷給賈惜春。婚期已定:六月十八。這些私禮饋贈,便不算什麼。

羅向陽小胖,臉上帶著笑,道:“子曰:不可說。”

眾人哄笑。

這時,賈環正在前院會客。和其他府上不同,紀興生親自帶著侄兒紀時春道賀。

幽雅的敞軒中,各種陳設精美。賈環招待著從開著無雙的華老大人刀下“逃脫”的紀侍郎。

紀興生四十三歲,相貌堂堂,氣度不凡。一身藍色的文士長衫,喝著茶,微笑著道:“子玉好手段啊!”

賈環設計韓謹,告狀的話是他當著天子麵陳情的。但,並不妨礙他在此時感歎幾句。

賈環笑一笑。沒說話。

紀興生嗬嗬一笑,道:“不說了。哦……子玉何不再試試請求天子賜婚呢?”見賈環看過來,紀興生微笑著輕聲道:“天子在病中……”一個生病的天子,其判斷力,決斷力,意誌力,都不可能如往常一樣。而雍治天子的性情,讓他越發的剛愎自用。

賈環微怔。

說要他再等五年的是紀興生。因為,雍治天子五年內必死。現在說要他請求雍治天子賜婚的,還是紀興生。這是幾個意思?隨即,賈環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說,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老司機,經常遇到新問題。用馬克思主義哲學來說:事物總是在不斷的變化中。變化是永恒的。不變,是暫時的。

紀侍郎的意思是,既然他此時完全摸準了雍治天子的脈,而且雍治天子現在不在狀態,那麼,謀劃請求賜婚,難度幾何呢?

賈環信任紀興生的判斷。一是,紀侍郎的政治水平不錯。二是,紀侍郎不久前才見過天子。這是第一手的資料。他不具備。當即,起身一禮,道:“謝紀叔父提醒。”

紀興生哈哈一笑,撚須道:“子玉,光說空口白話可不行啊!汪學士被貶西域。老夫現在被華丙章整的很狼狽。你給我出一個主意。”自稱老夫,這是很親近的態度。

賈環笑一笑,吐出兩個字:“修路。”京中的道路年久失修,實在太爛。修路的好處,這對於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根本不用說,腦子裡會自動浮出一二三四五條來。

而對於紀興生來說,作出政績,就是補救其政治聲望的最佳方式。

……

……

賈環正和紀興生聊著修路的作用時,長隨錢槐進來送了兩次茶。賈環會意的找個借口,起身出門。

庭院外,錢槐笑嘻嘻的打千,道:“三爺,甄二爺說極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他都等了一上午。這不,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他急著要我通稟三爺一聲。”

顯然,賈環的長隨錢槐並不認為甄寶玉有什麼大事。

賈環微感詫異,他知道甄寶玉的性情比較穩。他和賈蘭是好友,意氣相投,由此可見一般。想一想,道:“他在哪裡等著的?我去見見他。”

甄寶玉等在向南大廳廂房中的一處小廳中,見賈環進來,寒暄幾句,壓低聲音道:“賈世兄,前太子之子派人找我。”

如今,他是甄家頂門戶的男子。算起來,他是前太子之子正牌子的舅舅。

賈環一愣,心中驟然間,掀起滔天巨浪!

第743章 驚弓之鳥(上)

由不得賈環不震驚!

雍治十三年底,前太子寧溥起兵造反失敗,太子妃甄靜兒偕同太子的兩名妃子在東宮中自殺。留遺書,請求天子赦免太子兩名子女:寧榕、寧櫻的罪責。

這兩位,被當今天子安置在膠東,爵位分彆是郡王、郡主。在膠東城內,權限如明朝封的藩王一樣:不得出膠東地界,但享有司法豁免權。算是開了國朝的先例。由此可見當今天子對太子妃甄靜兒的看重!

然而,此時,甄寶玉告訴賈環,寧榕出現在京城,並派人來找他,賈環如何能不震驚?

寧榕私自入京,這是死罪。他想乾什麼?

甄寶玉和大臉寶同歲,他早和李綺成親,為人穩重。他顯然知道其中的利害,皺著臉,道:“賈世兄……這如何是好?”這事,他的麻煩大著。

要知道,知情不報,同罪!甄家現在如何經得起折騰?而出賣寧榕,這讓彆人怎麼看他?他是寧榕的舅舅!他對誰都不敢說,而往常可以商量的三妹妹已經出嫁,成為燕王妃。他隻得來向賈環請教。

賈環坐到木椅上,沉吟了一會,沉聲道:“夢阮,做人做事,要有基本的原則。你是寧榕的舅舅,若是告發他,讓世人如何看你?這不可取。但是,寧榕到京城中,必定會搞事情。你不要再和他接觸,避免被卷入。”

甄寶玉心裡長長的鬆口氣,大圓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他內心之中,並不想去告發寧榕。作揖道:“謝賈世兄指點。”

賈環笑著點一點頭,“沒事。”

其實,這件事的本質是什麼?不在於甄寶玉想不到賈環的辦法,而在於,知情權,話語權!假設寧榕的事情敗露,甄家說沒有參與,誰會聽呢?若是賈環代表賈府出麵說,甄家沒參與,那結果會是完全不同。

賈環和甄寶玉這樣聊一聊此事,給出建議,就意味著,若是甄家出事,他會為甄寶玉背書。若他不願意背書,給出的建議就會是:讓甄寶玉告發寧榕。

但那肯定不是賈環的風格!

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不斷的麵臨各種的選擇。沒有誰,乾淨的和白紙一樣。如果有,那肯定是年齡不夠,社會地位不夠!比如,你在搬磚,肯定不會有人向你行賄。在各種選擇中,謹守自己的底線、原則,即可。

送走甄寶玉,賈環在小廳微微沉思著。寧榕的出現,意味著變數!而且是很大的變數。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這時,門外傳來錢槐的聲音,“三爺,迎親的隊伍到了。”

“嗯。我這就過去。”賈環收回思緒,走出小廳,走到二姐姐迎春的婚禮氛圍中。

……

……

賈府嫁女,自迎親的隊伍出了賈府,賈府這邊的酒宴便開始,招待來賓。而迎春婚禮的中心,便轉移到薛蝌在榮國府北街北麵街巷中的住宅中。

下午時分,賈府這裡賓客散去。其中,便有甄寶玉。而薛府處,婚禮還在繼續。

夜色,再一次的籠罩著京城。京城繁華南城的某處院落中,一名富家公子裝束的青年,正在廳中喝茶。寧榕,前太子寧溥之子。他的年紀約十四五歲。這個年紀,約等於二十一世紀的二十歲。

獨臂的大漢,蔡農吉從外麵進來,身上帶著殺氣。他原是太子手下的暗探頭目。躬身一禮,道:“殿下,甄家二爺拒絕了我們的提議,還說,要我們不再和他聯係。”

寧榕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哼,我這位二舅舅的性子,未免太膽小。要是大舅舅在,肯定不會如此。不愧是富貴溫柔鄉裡長大的。女兒是水做的骨肉。嗬嗬。隨他去!”

寧榕當日跟著甄靜兒長大時,甄家是江南第一世家,居住在金陵。出麵辦事的是甄禮。他對甄禮這位大舅舅印象很好。對甄寶玉則是根本沒有見過麵。

沒有甄家的幫助,我一樣能成事!

……

……

雍治十七年,五月十二日。賈迎春的婚禮,在夜幕中,徐徐的落下帷幕。

這一整天中的畫麵徐徐展開:邢夫人作為嫡母,送女出嫁;大觀園的姐姐妹妹們的祝福,勸慰,依依送彆;被丫鬟們牽著,踏入花轎的一幕;繞行西城,進入薛蝌住宅中的鞭炮齊鳴;賓客的祝福,鼓樂齊奏……

賈環是賈府的執掌者,同時,亦是薛家的女婿。榮國府北街,薛蝌的住宅中,夜間時分,賈環和寶釵兩人坐馬車,帶著丫鬟們先回無憂堂。

薛姨媽還在幫著薛蝌操持內務。薛蟠並其妻夏金桂,薛寶琴都在。

華美的四匹馬拉著的馬車平穩的消失在街巷的夜色中。馬車內,賈環向後倚在塌椅上。他今天的酒有些高。在賈府裡吃一頓,在薛蝌這裡又吃一次酒,他打熬的好身體都受不了。

寶釵一身鵝黃色的長衫,動作溫柔的給賈環含著醒酒石。手指給賈環含了一下。杏眼微嗔,白膩的俏臉微紅。輕聲道:“夫君臉有憂色,是不舍二姐姐出嫁嗎?”

賈環舒服的靠著,聞著嬌妻身上淡淡的幽香,若不是怕身上的酒氣令嬌妻難受,他都想抱著她。寶姐姐,肌骨溫涼。失笑道:“姐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啊。”

寶釵微微偏頭,明眸看著賈環,燭光下,她的容顏,嫻雅、明麗的如同神女。國色天香!輕笑道:“那是擔心二姐姐婚後的生活?我兄弟的為人,你是知道的。斷不會虧待二姐姐的。”

賈環點頭。薛蝌的性情,他還是認可的。輕輕的拍一拍寶姐姐的手背,微笑道:“不是的。姐姐,是政治上的事情。你一會先睡下。我去一趟夕韻堂。”

“哦。”寶釵答應下來,微蹙峨眉。政治上的事情,她從不過問。但她如何不擔心?

賈環笑一笑,低聲道:“姐姐,黎明的曙光都已經看的見了!”

今天甄寶玉帶來的消息,讓他不得不再和團隊重新思量一些東西。所以,他連夜召集龐澤、喬如鬆、劉國山、紀澄幾人議事。

寧榕從膠東跑到京城來,沒有一定把握,他敢來?定然是有什麼憑仗。絕對不是甄家。但,寧榕這個攪局者,隻是增加了變數,並不會影響到他接下來的計劃。

韓秀才已經死了!五月初九,錦衣衛上報了消息,這兩天,消息已經確認。對楚王的第三階段計劃,可以動手。擊倒楚王的曙光,就在眼前!

楚王,已是驚弓之鳥!

楚王的核心幕僚、首席智囊韓謹,被天子下中旨拘捕到錦衣衛,罪名是意圖謀害天子。楚王內心裡,真的不怕?天子若認為這是楚王授意的呢?

不怕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

……

五月十三日,常朝後,江西道掌道禦史朱鴻飛上了一道奏章,消息傳開後,引發朝野震動。

朱大禦史的奏章意思概括起來很簡單:臣請立晉王為太子!

滿朝文武都知道朱大禦史和賈環交好。賈環以及其背後的團體,這是幾個意思?

第744章 賈環的意圖

隨著朱鴻飛的奏章,朝堂的局勢,再一次風雲變幻!總有那麼一些人,是站在時代浪潮上,引領潮流。比如,朱禦史背後的賈環,以及和他所關聯的一批力量、權勢人物。

如果,從全局的角度來看,雍治十七年夏季,大周朝的朝堂,在韓秀才,劉皇商的身死,永昌公主被削爵,玉觀音案徹底落幕,同時結束的還有對雍治天子昏迷的追責。

朝堂上的主要矛盾:華大學士借助玉觀音案樹立權威,已經結束。紀侍郎堪堪脫身。他沒有保住麾下最得力,最有潛力的助手:汪學士。其被貶西域。

而風雲變幻,是指的,此前退居為次要矛盾的奪嫡之爭,隨著朱大禦史的奏章,再次成為主要矛盾,成為朝堂內外所關心的問題。

太子是國本。雍治天子在三月初突然昏迷,重病,這讓朝臣們集體意識到雍治朝已經進入末期!人心思變。這個變動的人心,最大的公約數便是:立太子!

五月中旬,朱禦史一時風頭無兩。

而朝堂內外,更多的人則是試圖解讀賈環,或者說四王八公為核心的舊武勳集團的立場、意圖。

京中各大臣,權貴們的府上,走動忽而頻繁起來,同時,路邊社的小道消息陡然增多。

報社編輯們常彙聚的成豐茶館,更是日日爆滿。至於,其中有沒有錦衣衛暗探,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遠在榆林的王子騰得到消息,不知道要把賈環罵成什麼樣!當年,他和晉王聯合,意圖下注,賈環給他攪合。而現在,賈環自己卻推晉王。

五月十八日,北靜王約賈環到府中吃酒。稍後,四王八公的核心人物們齊聚在北靜王府商議。商議後,舊武勳集團給出的信息頗為紛雜,不是一條心。這讓在一旁虎視眈眈,以魏其候為首的新武勳集團空歡喜一場。

京中,奪嫡這個話題再次被炒熱!科道言官們紛紛發言。“病愈”的真理報主編周慎行,強力彈壓,京中報紙除了官辦的真理報,都不準言及政事。

然而……

局勢,其實還在一片混沌中。廟堂諸公都還沒有表態!甚至,宮中對朱鴻飛的奏章都沒有回複。

五月二十四日,一場小雨,自早晨下到傍晚。吳王帶著世子寧澄參加魏王府的一個酒宴回來。屋簷下,雨水如絲線。華美,古雅的廳中,獨孤王妃,寧瀟迎著吳王,寧澄。

四五名丫鬟捧著各種器具。獨孤王妃幫丈夫換下外衣,聞著酒氣,嗔道:“叫你少喝點酒。現在的白酒,可不是黃酒那樣。澄兒也喝酒了?”寧澄嘿嘿笑著。寧瀟瞪弟弟一眼,展顏輕笑。溫馨的生活畫麵,在雨天的一角,徐徐的展開。

吳王四十多歲,頭發已見幾許斑白,喝著濃茶,坐在椅子上。閒聊了一會兒,寧澄先去休息。寧瀟沒走。吳王問道:“瀟兒有事情找為父?”

寧瀟點點頭,一雙大而美麗的丹鳳眼,尤其的明豔,認真的道:“父親,我想向你請教京中的局麵。”

吳王好笑的看著女兒,正要說她。一個女孩子太關心政治,並不大好。

獨孤王妃微微蹙眉,道:“瀟兒,你該關心娘給你選的那幾個青年才俊,到底那一個合你的意。好將婚事定下來。怎麼老關心著朝堂上的事呢?”

她的觀念比較老派:女子無才便是德!偏偏她女兒不省心,一個人能頂的兩個男子。京中就有傳言:若瀟郡主是男兒身,就是皇族子弟中的第一人!

寧瀟低頭,沒聽母親的話。十六歲的少女,同樣在叛逆期啊!

吳王卻是歎口氣,笑著勸妻子,道:“好了,好了。多學一學,並不是壞事。免得將來吃虧。以後嫁人了,少不要應付那些小妾。瀟兒,跟我來書房吧。”

吳王話說的比較透徹。他私下裡,比較隨和,風趣。

獨孤王妃無奈的瞪丈夫一眼,哪有這樣說女兒的!

寧瀟心裡好笑,跟著父親到書房中。京中的局勢變幻,她一直關注著。以瀟郡主的智商,自然明白,賈環現在處在風暴眼中。她和賈環接觸的太頻繁,會招惹麻煩。不過,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向父親請教。

書房中,仆人們進來,點亮燈光。傍晚雨中幽靜的氣息,從玻璃窗外,無聲的浸潤進來。

吳王能得到雍治天子的信任,執掌內務府,負責天子的各種瑣事,掌管天子內帑,能力自然不差。但,他並非頂級的政治水準,而是在中等偏上的水平。

但是,他作為父親,對女兒的想法,當然清楚的很。溫和的笑著道:“瀟兒,你是要問當前朝中奪嫡的形勢,賈環為什麼發聲支持晉王?你認為呢?”

這件事,在大多數朝臣看來,其實挺意外的!彆隻看賈環和楚王關係不好,他和晉王的關係好得到哪裡去?都在猜賈環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寧瀟輕輕的沉吟著,道:“父親,從邏輯上來講……”瀟郡主和賈環交往日久,口中的詞語跟著有些相近,“最合適的判斷是,賈環和晉王結盟了。當今天子身體不佳,賈環要為他自己找一條後路。”

但是,以她對賈環的了解,恐怕這件事不會如此簡單。賈環的水準,不可能這麼低。如果真的和晉王結盟,此時,應當是低調,對晉王才是最有利的!

要知道,楚王,現在很有可能被天子猜忌著。韓謹是以謀害天子的罪名入獄,身死。

吳王笑著點頭,他女兒的政治天賦,他是知道的——寧瀟獲取政治信息,不可能繞得過吳王。

吳王緩緩的道:“當前,九卿,五軍都督府的軍頭們,大學士,都沒有表態。天子也沒有表態。瀟兒,其實,四月底,刑部尚書白璋曾經給天子上過一份密折。若賈環知道,恐怕不會這麼做了。”

密折,隻有天子能看。由太監們當著天子的麵拆封。但是,誰上的密折,內務府總管吳王肯定知道。聯想一下,四月底是什麼情況?白尚書的密折內容就呼之欲出:告賈環的刁狀!

賈環知道這事的話,肯定不會采取現在這樣鬨的滿城風雨的做法,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當然不認為賈環已經和晉王結盟。他和賈環接觸過多次,私交甚好!對賈環很了解。賈環這個人很傲氣的!即便是要結盟,恐怕會讓晉王先找他!

“啊……”寧瀟微微一驚,美眸看著父親。心中的第一反應是告知賈環這個消息。她和賈環是朋友。

吳王擺擺手,輕歎口氣,道:“瀟兒,所以女子不適合政治!我和賈環私交雖然好,但我和他並非政治同盟。這種事,不能感情用事。否則,追查起來,我要擔責任。”

吳王的話,有告誡女兒的意思。國朝的錦衣衛,在京中各處,滲透的非常厲害,無孔不入!天子真要查,他跑不了。

他是保皇黨,而賈環心裡恐怕是巴不得天子早點死。當年劉太監以文字獄汙蔑賈環入獄,其實,真的是空穴來風嗎?天子心裡,隻怕有些看法的!

生活不是小說!每個政治人物都有自己應有的立場,利益。比如,吳王。奪嫡如此的凶險,他怎麼可能因為私交,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到賈環身上?

寧瀟心裡輕輕的歎一口氣,點點頭,“父親,我知道。”她不可能為朋友出賣父親。

父親的話,意有所指。但她心中的疑惑,還沒有完全的解開。然而,又添了幾許擔憂。不過,局勢,看起來,似乎明朗了些。

談話繼續。

……

……

在吳王父女談話時,地處京中東城的楚王府中,楚王正在和刑部尚書白璋說話。

第745章 驚弓之鳥(下)

小軒中熏著香驅蚊,夜雨點點滴滴。時而,敲在窗戶上。

楚王看似很鎮定的坐在椅子中,但他的語速,細微的動作,眼神,都透漏出他內心的情緒,有些躁!他和白尚書聊著京中的近況,“賈環到底想乾什麼?”

京中有點消息門路的人都知道朱鴻飛和賈環交好。朱禦史敢上書建言立儲,若沒有賈環的指使,誰信?

白璋宦海多年,抗壓能力,養氣功夫,比時年23歲的楚王,要強太多。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儘量安撫著楚王的情緒,緩緩的道:“殿下,你不要太在意。東宮之位,什麼時候是由禦史來定了?近日舊武勳集團的表態,也說明,他們並沒有支持晉王。他們也不敢。否則,天子勢必會清洗他們。再者,有魏其候他們盯著的。賈環大舉造勢支持晉王,目的不外乎兩個。第一,製造局麵,想要提高和晉王談判的籌碼。他和晉王的聯盟不可能無條件。第二,他在試探天子。為接下來,謀求晉王入主東宮,尋找契機。這會給殿下帶來一些壓力!但是,殿下不必太在意。其一,本官已經上過密折,賈環這麼搞,是自尋死路。其二,東宮之事,悉在聖意,不在朝臣們的支持。”

白尚書說一段,楚王就點下頭,認同他的觀點。白尚書的政治水平同樣不是頂級,但是他身為尚書,現在是有大把的時間用來揣摩,故而,分析的頭頭是道,很是透徹。

頂級的政治水平,絕對要包括反應速度和政治靈敏度!這才能在朝堂上縱橫捭闔。否則,在天子麵前,或者廷議中,事情都定了,你事後想明白,有什麼用?

白尚書一共說了四層意思:第一,楚王不要急;第二,軍頭們沒有支持晉王;第三,賈環的目的;第四,殿下但請安坐,賈環必敗。

楚王心中的疑慮漸漸的消失,起身,鞠躬行禮道:“謝白尚書為我解惑。”韓秀才說楚王禮賢下士,楚王同學,在某些事情,是很能放下架子的。

白璋連忙將楚王扶起來,“殿下,使不得。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殿下當養帝王氣以待將來!”白璋和韓秀才對君主的期望,是不同的!

最後一句,說的楚王心頭一熱,神情微動,誠懇的道:“我記著白尚書的教誨了。”

白璋笑一笑,告辭道:“我不宜久留,殿下保重。”他今天來見楚王是冒了很大的政治風險的。但是,不得不來。韓秀才已死。他擔心楚王看不清局勢。

楚王殷勤的送走白璋,回到幽雅的小軒中,嘴角不自覺的帶著一絲高興的笑容,想了想,搖搖鈴,叫來自己的心腹賀太監,吩咐道:“四川布政司那邊動一下。”

四川左布政使是世襲保齡侯的史鼐。是賈府的姻親。而右布政使施世俊是楚王的人,他早就掌握了史鼐貪贓枉法的一些證據。

楚王的意思是:乾掉史鼐。

賀太監道:“是,王爺。”轉身離開。

楚王走到窗戶口,看著玻璃窗的小雨,思緒萬千。

白尚書是建議他不要在意,抗住壓力,坐等“勝利”!但是,賈環設計死韓謹韓子恒,無異於是在他臉上抽了一耳光,他心裡沒有一點想法嗎?

楚王的選擇並沒有錯。遠在四川的動作,不會對京城的局勢有影響。但是,仔細審視楚王的動作,就會發現,他心中,還是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這不像是在發泄情緒嗎?賈環找麻煩,他就打掉賈府一個從二品的布政使!

直白的說,無論是晉王和楚王兩人誰成為下一任皇帝,另外一人,絕對活不成。至於,死亡的理由,史書上很多,完全可以借鑒。所以,在當前的形勢下,賈環極其身後的力量突然為晉王造勢,再加上,楚王猜測自己在雍治天子心中的印象,23歲的青年,此時心理的壓力是非常大的!

不是誰都是賈環那樣的老油條。他兩世為人,加起來,心理年齡都有40多歲!

白尚書的“心理按摩”是成功的。但是,刑部尚書,不可能一直呆在楚王身邊!

……

……

小雨點滴,落在梧桐樹上。

賈府北園,夕韻堂中的氣氛,微顯放鬆。賈環,喬如鬆,龐澤,劉國山幾人在閒談著。

對於奪嫡而言,或許,局勢還是晦暗不明!確實,誰都不知道雍治天子會立誰為太子。但是,對於賈環的計劃而言,局勢已經相當的明朗!

整個京城,都在推測賈環的意圖。主流意見,有兩種猜測。第一,賈環已經和晉王結成政治同盟。所以,賈府的政治力量支持晉王。第二,賈環借此向晉王開價。同時,試探雍治天子的想法。

然而,賈環的真正想法卻是:給楚王壓力!

驚弓之鳥啊!

這是《戰國策》記載的一則小故事:射手更羸與魏王處京台之下。仰見飛鳥。更羸說:臣為王引弓虛發而下鳥。魏王不信。過了一會,一頭大雁從東邊飛來,更羸以虛發而下之。

魏王問原因。更羸解釋說:大雁身上帶著傷,又因離開同伴心中驚惶,聽到弓弦聲,拚命往高處飛,引發傷勢,所以跌落下來。

楚王就是這隻驚雁。前太子的死,就是他的心傷。雍治天子對敢“反抗”的兒子是不會手下留情的。韓謹的罪名是意圖謀害天子!不要和政治動物談:虎毒不食子。武後當年也乾過!

而韓謹,劉子寧的死,殷無忌,高之令的離去,周慎行的疏離,令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就像是獨處一樣。

賈環突然的讓朱鴻飛上奏章,請立晉王,就是引弓虛發。他的目的,就是嚇楚王這驚鳥!

說的更簡單點,就是他在等待楚王在驚惶下犯錯,自己作死。

楚王可不像晉王,身上一堆毛病。楚王本身作為皇子,沒有什麼缺陷!賈環的策略:可謂是拿石頭熬油!經過這樣一係列的布置,終於等到勝利的曙光出現。

一個人在驚惶的狀態下,往往會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舉動來。楚王為了彌補在天子麵前的印象,會做出什麼事來呢?

當然,賈環的性格,不會沒有留一個後手。萬一,楚王不作死呢?或者,他還沒想好怎麼作死呢?賈環的布置,請楚王建議天子去木欄狩獵。

這要借晉王的手來實現。晉、楚兩王相互沒有在對方府裡埋釘子,這怎麼可能?孫子兵法十三篇,有用間篇。

賈環的第一階段中,倪二,是死士,死間。第二階段中,周慎行這枚棋子,是反間。

眾人此時,用顯微鏡一般審視計劃,在謹慎的樂觀中,等待著時間流走!

這時,門外錢槐來回報,“三爺,石通判來了。”

石賦,北直隸人,表字德輝。現為湖州府通判(正六品)。和賈環是鄉試同年,會試同年。當日,他少年得誌,21歲即鄉試高中。但卻在會試中折戟。

然而,乙卯科舞弊案,最終反轉過來,賈環無罪。汝陽侯之子趙星辰被革除功名。石賦補上三甲最後一名。在賈環的運作下,外出江南任縣令。這幾年官運亨通。

賈環去年攜林千薇在江南遊玩時,便是石賦和浙江左參政宇文銳招待的他。

雙方淵源極深!

石賦是到吏部敘職。國朝的官員,在任期內,都有這個流程。賈環和石賦下帖子約了今晚在北園中吃酒。

龐澤大鼻短須,主動道:“子玉,我就不去了。”進士們吃酒,他一個秀才,很尷尬。

……

……

清雅的樓閣中,夏夜的小雨垂落,北園的水榭樓閣在淒迷的雨中,若隱若現。

酒桌上,喬如鬆作陪。三人邊吃邊談,聊的很儘興。

石賦容貌俊逸,時年28歲,有著在基層曆練出來的圓滑,和賈環說起沿途見聞,笑著歎道:“子玉,我說出來,你彆笑我。山東段的運河上那情況亂的!我曆任親民官都感到害怕。那些漕工,幾十個人就突然圍上來了。要買路錢。我當時腿就嚇軟了。”

賈環微微皺眉,低聲道:“那邊運河上已經沒有王法了嗎?”他想起了前太子之子寧榕。莫非,這就是他的憑仗。曆朝曆代,山東都出過民亂。老百姓苦啊!

明正德年間,白蓮教作亂,席卷山東。

石賦收斂了笑容,搖搖頭。

賈環和喬如鬆都有些沉默、沉重。年後,真理報上就有報道,山東運河沿線的漕工,情況不穩。紀侍郎當時還以此頂了華大學士一句。

而從賈環的角度來言,他在江南所見的周朝社會中普遍存在的各種矛盾,在運河沿線,尖銳得,已經到了要爆發的地步了嗎?

這時,外頭一名小廝驚慌的跑進來,“三爺,龐相公讓我來送口信。大事不好。朱禦史在教坊司被錦衣衛抓走了。”

第746章 形勢急轉直下

清靜的樓閣中,本是輕鬆的朋友重逢談笑的氣氛,陡然間變的冷清、凝重!

石賦手裡拿著酒杯,輕輕的放下。他看到賈環和喬如鬆兩人的神情都有些發怔。顯然是對朱鴻飛被抓的感到極為詫異。

雍治十三年,他同樣和聞道書院的書生們為賈環平反奔走,製造士林輿論,那時,便和朱鴻飛朱大禦史認識。然後,大家便是會試的同年。

而他來京城有幾天的時間了。真理報上,科道言官們鬨得沸沸揚揚的立太子事件,他怎麼可能沒關注?

喬如鬆時年31歲,內心中消化著這個消息。以他穩重的性子,此時,神情都變得有些沉重,壓抑。這個情況很糟糕。

第一,國朝的官員,在教坊司吃花酒,是常態、日常生活。但是,沒有人會張揚。這屬於可以做,不能鬨出來的事情。朱雁陽在教坊司被抓,這可是大新聞,明天科道言官,必然會上書彈劾。

第二,錦衣衛抓捕禦史,以當前錦衣衛指揮使邢佑的性格,絕對是得到了上麵的示意。直白的說,得到了當今天子的授意。

大約十天前,朱鴻飛上了立嫡的奏章,這便是天子的回應?

再想的更深入一點,朝堂內外、京中人士,都認定朱鴻飛上的奏章是賈環指使的。天子有錦衣衛在手,會不知道?這個舉動又意味著什麼?天子的惡意是不是指向賈環?

有那麼幾秒鐘,賈環腦子中有些失神。喬如鬆所想到的問題,他當然都想到。心裡深深的吸一口氣,用意誌壓著心中的情緒,對石賦道:“德輝,出了一點變故,今日未能儘興,是我的罪過。改日,你離京前再請你吃酒。”

石賦忙笑著道:“子玉你太客氣了!你先忙著,我正好再多吃你一頓酒。”他在府縣中曆練,話說的很圓潤。

賈環笑了笑,和喬如鬆一起送石賦出了北園,再回到府西的夕韻堂中。留在夕韻堂的龐澤、劉國山兩人俱是焦急的不行,見賈環、喬如鬆進來,齊齊的起身,道:“子玉……”

賈環剛才在路上,並沒有和喬如鬆談,有些事情不適合在大眾廣庭之下談。此時,邊走進來邊點點頭,沉聲道:“情況,我和友若都已經知道。很突然。”

雍治天子“出招”的很突然。等了十天左右,才處理朱鴻飛的事情,顯然,是確定了一些情況。

龐澤焦慮的道:“子玉,現在有兩個擔憂。第一,天子是衝著你來的,還是單純想要表明他對立嫡的立場?第二,若是第一種,朱鴻飛落到錦衣衛手裡,什麼口供都有可能。那麼,你就危險了。”

朱鴻飛能熬得住錦衣衛的酷刑?這是個未知數!若是交待說,是賈環指使他上立東宮的奏章,那麼萬事皆休!或者,屈打成招,還有大把的罪名等著賈環。

劉國山用力的點頭,看著走到廳正中書桌邊的賈環,“子玉,確實如此,我們必須要做點什麼,營救朱雁陽。”

張四水容貌樸實,給賈環倒茶。這種高智力“遊戲”,他從一開始就沒參與,他隻負責夕韻堂這裡的保衛工作。

喬如鬆欲言又止。他的性格比較厚道。“不行”兩個字,沒法說出口。現在宜靜不宜動。天知道,錦衣衛那邊什麼情況。說不定,正等著賈環自投羅網。

龐澤道:“不行。”他剛和劉國山討論過。他不讚成此時亂作為。

賈環輕輕的擺擺手,道:“國山,我們現在不能慌,要穩住!朱雁陽要救,但現在不宜動,等一等……”說到最後,聲音變低。

壓力,沉甸甸的壓在他的肩頭。但,此時絕不能自亂陣腳!他拿“驚弓之鳥”的辦法去對付楚王,可彆著了雍治天子的道!現在做的多,錯的多!

其實,事情很有些古怪。就算雍治天子知道他指使朱鴻飛建言立儲,至於這麼大的反應嗎?動用錦衣衛拿人?禦史,和韓秀才,劉皇商的地位,完全不同!

賈環的判斷,雍治天子極有可能是衝著他來的。他考慮問題向來是先考慮最壞的情況。

然而,按照朱鴻飛奏章的表麵意思去理解,他支持晉王,隻是口頭支持,還披了個“馬甲”。四王八公集團並沒有統一發聲。山長,政老爹都沒表態。

這點舉動,根本不足以引起雍治天子的忌憚。他又不是大學士!雍治天子作為皇帝,要消除這封奏章的影響,有大把的辦法!而天子為什麼要采取這麼激烈的動作?

賈環百思不得其解!

白尚書上了密折,向雍治天子告狀這件事,賈環根本無從得知!任何鬥爭,都不可能是對手隻挨打不還手,任你欺負。更沒有名將,在戰爭中不犯任何錯誤!

名將如徐達,同樣給王保保夜間襲營成功。但名將之所以是名將,就在於應對!徐達坐鎮軍中,反擊回去,大軍並沒有崩潰。再戰,勝之。

高明如主席,生平最得意之作,四渡赤水,亦有判斷錯誤,但主席及時聽取前線將領的意見,予以調整,在他的軍事生涯中,寫下最輝煌的一筆。

夕韻堂的燈,再一次的徹夜未熄。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這才是常態。賈環沒有睡,沉默的喝著茶。現在,就是等!在各種負麵情緒纏繞下,等!一定要穩住!

又是考驗賈環的意誌的時候了!

是夜,賈府,寂靜無聲。

……

……

賈府的燈未滅,錦衣衛的詔獄中,同樣是燈火通明。錦衣衛指揮使邢佑親自坐鎮在北鎮撫司中。

審查朱鴻飛的動作,是由一名錦衣衛同知所主持。

坐在距離審訊室不遠的大堂中,朱鴻飛被殺威棒打的慘叫聲,不時的傳來。

與賈環交好的錦衣衛千戶張輅麵無表情,侍立在大堂中。這個時候,他最好麵無表情。

邢佑一身鬥牛服,笑嗬嗬的喝茶,問道:“弘載,你覺得賈環得知這個朱大禦史被抓的消息,會怎麼做?”錦衣衛拿人,要保密的話,怎麼可能很快就被賈府知道?

賈環的情報獲取能力,沒有達到軍統,中統這個級彆。消息,是錦衣衛故意放出來的。

張輅彎腰,回話,“大人,以賈環的智商,恐怕不會有任何反應。”不會如他們所期望的那樣,急忙忙的調動各種資源打聽消息。賈環一調動,錦衣衛就會順藤摸瓜。將他查個底掉。然後,上報天子。

“嗬嗬……”邢佑笑著伸手,虛點自己的心腹,“你啊,會不會聊天?咱們錦衣衛是天子的狗。該咬誰,要聽話!咱們吃的就是這碗飯,我也不想去惹賈環啊!”

這話張輅不好接。

邢佑笑一笑,喝著茶,“等審訊的消息吧。”他隻是順手挖一個坑,賈環上不上當,不影響大局。關鍵在於要撬開朱鴻飛朱禦史的嘴。有天子的旨意,他拷打禦史算什麼?

第747章 朱鴻飛

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審訊室中,燈火通明。主審的錦衣衛同知坐在公案後。笑眯眯的看著地上嚎叫著的朱禦史。他的背上、屁股上被打的血肉模糊。

“啊……”

朱鴻飛被二十棍殺威棒打的相當淒慘,兩名錦衣衛校尉嫻熟的用棍子一夾,讓朱鴻飛跪起來。

魏同知笑眯眯的道:“朱大禦史,說說吧,賈環為什麼讓你上立晉王的奏章?莫非他想謀反?”

朱鴻飛皮膚黝黑,但當了這幾年的禦史,風頭無兩,身材早就發福。這時,披頭散發,臉上的神情早就疼的扭曲,駁斥道:“奏章是我上的。和賈子玉有什麼關係?我乃言官,上書言事,有何不可?太子是國本,宜當早定之。晉王乃是天子嫡次子,自是太子不二的人選。自古以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魏同知拍手,“啪!啪!啪!”,掌聲很刺耳,“朱大人不愧是言官,牙尖嘴利!再打!”

審訊室中,吏員書寫著案卷,四名負責刑訊的錦衣衛校尉將朱鴻飛掛在牆壁上,用沾水的鞭子行刑。

又是一輪殘酷的拷打。

結束後,朱鴻飛被放下來,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氣。魏同知擺擺手,讓書吏出去,繼續笑眯眯的道:“滋味如何?朱雁陽,我們錦衣衛敢到教坊司抓你,當然是有你違法的證據。否則,等到明日,朝堂百官必然沸騰。”

錦衣衛,作為皇權的延伸,和文官是天生的對頭。錦衣衛捉拿禦史,沒有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明天一定會激起文官們激烈的反彈。大學士們,必定都會向天子上書。

朱鴻飛硬著頭皮道:“我為禦史,執掌朝廷法度、綱紀,做事光明磊落,有什麼證據……”

魏同知陰測測的一笑,打斷朱鴻飛的話,“也包括你利用禦史的身份幫商家做事,收彆人的黑錢?”

朱鴻飛神情一愣。

他和商人來往密切,難免有些權錢交易。否則,他家境貧寒,當幾年禦史不得喝西北風去,哪裡能娶三房如花似玉的美妾,置辦宅院?賈環曾經告誡過他,但他私下裡依舊在隱蔽的撈錢。不想,此時被錦衣衛查出來。

魏同知淡淡的一笑,道:“以你的罪名必然會被罷官。我看你還是招了吧。免得皮肉受苦!”豎起手指頭,道:“本官比較感興趣的是賈環和晉王的勾當。”

朱鴻飛不是蠢人,審訊審到現在,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就是智商問題了。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賈子玉和晉王能有什麼勾當?”

魏同知陰測測的一笑,“我知道你和賈環關係好。再打!”錦衣衛的酷刑,沒有人能熬得住的!

……

……

兩個時辰後,魏同知一臉晦氣的走進指揮使邢佑所在的大堂。腳步聲清晰。深夜中,即便是在夏季,北鎮撫司中,好像還是有一股陰冷的氣息。

“如何?”坐在上首椅子上的邢佑看了眼下屬,將茶碗放在桌幾上,問道。

魏同知搖頭,陰著臉,道:“他不肯招供賈環。”

邢佑眉毛一挑,提高了音量,道:“老魏,你也是衛中的老人,就隻有這點手段?天子交代下來的事情,辦不好,什麼後果,你不知道?你沒告訴他,這是中旨嗎?不配合,就隻有死路一條!”

魏同知心中不滿,硬邦邦的道:“說了。但他還是不肯招供和賈環任何相關的事。”你行你上。那小子脾氣硬著!剛才還罵他:“孫子,衝你爺爺來!來啊!來!”

實話說,他在錦衣衛這麼多年,骨頭如此硬的文官,還真是頭一回遇到。很有當年明朝第一硬漢楊繼盛的派頭。他想起當日蒙童時,先生教的話,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

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替彆人做事有沒有儘心竭力?與朋友交往合作做到誠信了嗎?

邢佑冷冷的看了魏同知一眼,起身,前往審訊室。

……

……

京城中的消息,向來瞞不住人。即便在夜晚中,消息傳遞有些緩慢,但在錦衣衛故意泄露消息的情況下,消息迅速的擴散!

城東的楚王府中,楚王送走白尚書還沒睡,在書房中獨處沉思他的境況。

這時,消息由賀太監送進來,楚王看著窗外的小雨,禁不住縱聲大笑,“哈哈!哈哈!”極其的酣暢。

這就是白尚書說的“計策”。果然有效!賈環死定了。

賈環設計了他一次又一次,韓謹都死在錦衣衛中。現在,終於被他的支持者白尚書坑掉。顯然,賈環過於活躍,而白尚書的密折,成功的讓他引起了天子的忌憚。從手法來看,隻怕天子有殺意。

隻是,天子不能擅殺大臣,特彆是賈環這樣詩詞大家,在士林中有著很高的知名度。必須要一個理由。想必,明天清晨,錦衣衛就會給出完美的理由!

……

……

漫漫的長夜,緩緩的流走。夕韻堂中,各種負麵情緒包裹著眾人的心靈:朱鴻飛招供了怎麼辦?能不能信任他?局麵會不會失控?如果賈環被殺了,聞道書院的團隊,怎麼辦?

如此種種……

錦衣衛的動作,在京城中的明眼人看來,不難解讀出其背後的深意。賈環的麻煩大了!要知道,錦衣衛代表著天子的意誌!但是,滿城中,關注著奪嫡之爭的朝臣、權貴們,並沒有相互派信使打聽消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在天子的目光關注過來時,誰敢“頂風作案”?不要以為錦衣衛查不出來!

京城中,和賈環相關的一些人,都在思索著各種局麵。衛弘,在書房中沉思,一晚上隻睡了小會。而後出門上朝。左都禦史張安博得到消息後,愣了很長時間……

寧瀟清晨起來,聽到最新的消息,半晌沒有說話。甄家,燕王府,趙府,北靜王府,西平郡王府……等等。賈環,是一張大網中的主節點。

山雨欲來風滿樓!

……

……

天邊泛起魚肚白,而後,天色漸漸的亮起來。夕韻堂中,蠟燭被吹滅。錢槐進來問要不要吃早飯。

賈環起身,神情平靜的對龐澤道:“啟動最緊急的預案。大家輪流值班。我先去睡一會。如果晉王派人來,立即通知我。”

龐澤揉揉大鼻子,苦笑道:“子玉,晉王得到消息,恐怕不會派人來和我們談籌碼了。”就晉王那狀況,這樣的局麵,他敢派人來賈府?如果說楚王是驚弓之鳥,那晉王基本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狀態,完全沒有銳氣。

賈環微怔,點點頭,“那是他的損失。”穩步出了夕韻堂。他內心裡,怕不怕?怕!但是,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就算天子要殺他,他也是要反抗的!殺他是要理由的,時間的。而影響雍治天子判斷的人,並不僅僅隻有白璋,還有其他人!比如,楊皇後。

他當年打遊戲,從來不點投降!

……

……

五月二十五,終於來臨。清晨七點左右,各衙門內小道消息亂飛,消息迅速的傳開。

九點左右,太監總管許彥派了一名小太監到錦衣衛鎮撫司中催結果。錦衣衛指揮使邢佑無奈的帶著下屬、審訊結果,到西苑禦書房中求見天子。

經過兩個多月的精心調養,雍治天子的身體情況,明顯得到好轉,站在書房中作畫。臉上氣色不錯。獨孤貴人在一旁陪著他。這會兒,見要議事,獨孤貴人很懂事的自己告辭離開。

“臣參見陛下。”邢佑叩拜,高舉雙手托著宗卷,一名太監過來,將結果呈給天子。

雍治天子翻翻宗卷,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錦衣衛沒有從朱鴻飛處拿到想要的口供。“就這樣?邢佑,你有什麼臉麵來見朕?啊?”雍治天子很憤怒的將奏章丟在邢佑的臉上。

白璋給雍治天子的上書,說了很多賈環的壞話:每有朝爭,則必有此人的身影。臣請陛下誅殺此獠,以定朝局!而朱鴻飛的奏章,恰恰驗證了這一點。賈環在搞事情!雍治天子心中對賈環有殺意。

他已經老了,想過幾年的平靜日子,不想折騰。至於,立太子……嗬嗬!

邢佑跪在地上,低著頭,戰戰兢兢,額頭直冒著冷汗。

雍治天子瞥了自己的鷹犬一眼,心中略滿意。華墨需要立威,那他呢?重病一場,他的帝王權威,是不是被削弱?朝堂上,可是響起了立儲的聲音。這是什麼意思?覺得他快要死了嗎?

這時,書房外一名小太監急急忙忙的快步進來,氣喘籲籲,猛的跪在地磚上,呈上急報,叩頭,嘴裡道:“陛下,山東八百裡急報,運河沿線的漕工反了!”

禦書房中,微微安靜。氣氛,從天子的震怒,轉向另一種凝重中。

雍治天子心中湧起一陣煩躁的情緒。他想四海升平,國泰民安!偏偏,有些人要造反。沉著臉,吩咐道:“召三位大學士覲見。”又將邢佑打發走。

軍國大事,自然優先。

國朝定鼎一百五十年,如何處理造反,自有一套流程。見到華墨,衛弘,宋溥後,雍治天子將事情丟給華墨。君臣議事完,已是臨近中午。

走在長長的回廊中,天子吩咐道:“許彥,你下午偷偷的把青美人送朕這裡來。”

第748章 火山爆發

五月底,正值盛夏。西苑裡,樹木繁盛,點綴在皇家殿宇中。長長的曲折回廊中,微微有些燥熱。

太監總管許彥頭發斑白,他跟著雍治天子多年,此時,天子的這個吩咐令他極其的遲疑,猶豫的出聲道:“陛下……”

三月初才重病一場,再召見青美人,這會出事的。而他,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在天子身上。榮辱與共。

雍治天子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負手走在前麵,這時回過頭,眼神銳利,“嗯?”他現在的心情有些煩躁。不想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

許彥嚇的跪下來,“老奴遵旨!”

雍治天子掃了許彥一眼,繼續前行。幾名太監連忙跟上。

山東運河沿線漕工再次叛亂,席卷山東、河北交界的兩府三縣之地。叛亂者數十萬計。看起來,聲勢浩大。但,隻要調一營京營(8000人)去平叛,即可平定。

剛才在禦書房中,定下的調子是:以剿為主,以招撫為輔。然而,作為天子,他關心的並不是平叛過程,而是背後更深層次的問題!是什麼原因導致民亂?

更進一步的想:京城中有多少人,想著他死?比如,韓謹那樣的人。

他知道許彥在想什麼!但是,天子無須向任何人解釋。

……

……

雍治十七年的五月二十五日下午,整個大周朝的朝堂都處在沸騰中。

這不僅僅是昨晚天子下中旨令錦衣衛逮捕了江西道掌道禦史朱鴻飛;還因為,山東聊城運河沿線發生民亂。以錦衣衛逮捕言官,這是近十年來,聞所未聞之事;而涉及幾十萬人的叛亂,則是近二十年來沒有過的大事!

稍微敏銳一點的大臣們,都有一種社會在動蕩的感覺。再結合自雍治十五年以來,國庫中銀錢匱乏,財政無力的狀況,這令有識之士們憂心忡忡!

國朝定鼎已經百五十年,曆代王朝的壽命,兩三百年的很常見。大周,已經處在王朝的中後期。更悲觀一點的觀點:莫非已是到了明朝萬曆末年那樣?

由於二十五日並非常朝日,各大臣們都在自己的衙門中坐衙,處理事務。經過一個上午和中午的醞釀,官員們的情緒大爆發。言官們,新科進士們紛紛上書。

今日錦衣衛可以毫無理由的抓朱鴻飛,那麼,明日就可以抓他們。唇亡齒寒,言官們不得不抗爭!沒有人願意日後去錦衣衛的大獄裡走一遭。

錦衣衛給出的理由是:朱鴻飛貪贓枉法。但是,這是理由嗎?再者,就算朱禦史有罪,朝廷有司問之,何以令錦衣衛審訊?

再有,雍治十五年底,因當時的大學士何朔意圖改革,改漕運為海運,損害了一大批人的利益,激起漕工民變。而華墨奉命處理此事,卻是以招撫為主。並停止了改革。

那麼,此次民亂,是要有人負責的!有主事,郎中級彆的官員在彈劾華墨。

背後是否有紀侍郎的身影,這就無從得知!

如果說,昨天晚上朱鴻飛被錦衣衛抓走,京中的局勢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有分析認為天子是劍指賈環,意圖殺掉這位國朝百年以來的第一神童,名滿天下的詩詞大家。

那麼,今天上午,民亂的消息傳開,京中的局勢則是如同洶湧的錢塘江浪潮!浪頭迭起!

民亂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意味著,王朝的根基有可能被動搖。大周,有可能在幾十年內滅亡!比如,東漢,毀於黃巾之亂,唐朝被黃巢起義沉重的打擊,明朝亡於流賊李自成!

……

……

夜間,蛙叫從庭院中的池塘邊草叢中傳來。“呱,呱,呱……”

城東,距離教坊司不遠的一處大院中,殿前侍衛司虞侯衛璟無奈的陪著前皇太孫寧榕散步。四周寂靜無人,隻有青蛙,蟲鳴。

寧榕束發,一身白衣,很俊逸的青年,微笑著道:“衛璟,我這處院子如何?”

衛璟歎口氣,勸道:“殿下,你真的不該在此時來京城。”京中奪嫡的局勢,緊張無比!到現在已經是劍拔弩張。觀天子似都有殺賈環之意!

偏偏這時,山東民亂。這簡直是火上澆油!京中的局勢,很紛亂。這個時候,寧榕來京城,很危險。

寧榕嗬嗬一笑,道:“今日宮中有什麼事?”衛璟時年40多歲,官任殿前侍衛司虞侯,正三品。國朝以殿前侍衛司負責的宮中,西苑的防務。虞侯,在殿前侍衛司體係中,地位算高的,可以接觸到一些秘密。

衛璟心裡再歎,輕聲道:“天子昨日下午再幸青美人。”

衛璟是衛若蘭的叔叔。衛家的家長。他對山東的情況很了解。山東民亂估計是寧榕和他身邊的人做的。前太子當了多年的太子,待人和氣,很有人望。雖然事敗,但有一批人跟著寧榕、寧櫻到膠東。

衛家是前太子的同情者。而非支持者。但是,榕郡王找上門來,他能如何?他是沒想到四年後,前太子的後人還要回京城搞事,在膠東安穩不好?這是太子妃甄靜兒用命換來的!

寧榕嘴角翹起來,諷刺地笑道:“他真是不知死活!”才好了兩個月而已。

……

……

隨著山東民亂的爆發,京城中的局勢,仿佛充滿了動蕩的感覺。而五月二十七日,京營迅速的調動,更是令人矚目!話題全部聚焦在此。朝中百官們紛紛上書。

而朱鴻飛被錦衣衛抓的案子,亦攙雜在其中。當然,熱度畢竟略微下降了些。追究漕工再次叛亂的責任,到底要不要改漕運為海運的爭論聲音更大。

然而,對賈環來說,危險並沒有解除……隻是延緩了一些爆發的時間而已!

二十七日晚,澹雲軒中,典雅的中式江南風格的小院中,錦衣衛千戶張輅和賈環在小廳中,喝著黃酒,就著花生米,閒聊著。窗外,夜幕如墨!

賈環抿著酒,語氣隨意的道:“張千戶不該在此時來找我啊。”

張輅三十多歲,打熬的好身體,坐姿挺直,給人一種精明強乾的感覺。他在八仙桌桌麵上擺著酒杯,自己倒酒,笑道:“賈大人,若彆人聽說天子要殺他,估計都嚇的尿褲子。恨不得抱著天子的大腿懺悔、求饒!我看賈大人不說氣定神閒,至少並不驚慌。”

賈環笑一笑,沒說話。

張輅一看賈環的笑容。心道:“果然是非常人,竟然還笑的出來。”心裡對此行的目的到多了幾分希翼,道:“賈大人,朱禦史在獄中被打的很慘,但他並沒有招供。”

賈環點點頭。前天上午,錦衣衛給出理由,他看到後,便知道朱鴻飛沒有招供。這幾日賈府都很平靜。

張輅說明來意,誠懇的道:“賈大人,我今日和你見麵,是想和賈大人說一聲,邢指揮使是奉命行事,他對你,並沒有意見!韓謹被錦衣衛抓捕之後,白尚書曾經給天子上過一封密折。”

他和賈環私交不錯,但邢指揮使待他如心腹,他並不想賈環日後對邢指揮使有看法。他覺得賈環這次依舊可以擺脫危險的局麵!

比如他想到的“辦法”,假設賈環說動楊皇後、賈貴妃求情呢?有很大的概率免死。被貶個偏遠地區,不就完事。說到底,賈環隻是犯了天子心中的忌諱而已,並不是什麼證據確鑿的死罪!生死隻在天子一念間。

可過幾年,雍治天子就會死的。屆時,賈環肯定能回來。

賈環神情微動,總算明白雍治天子一反常態的原因!

張輅再輕聲道的:“另外,二十五日下午,天子再臨幸了青美人!近幾日,青美人都在西苑中。”

賈環毫無意外:他當日挖坑,讓楊皇後留青美人一命。想了想,輕聲道:“張兄近日盯著楚王一些。”政治,無時無刻都充滿了交換和妥協。他和張輅私交不錯,但這並不是張輅此時冒險來見他的理由、動機!而是,彆有其他的原因。

他當年指點張輅原錦衣衛指揮使毛鯤要倒台,令張輅從一個不得誌的錦衣衛校尉晉升為千戶。今日張輅冒險前來,透漏內幕,顯然是有所求。

張輅心中一喜,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點點頭。

……

……

二十七日晚上九點許,賈環和張輅分彆從賈府擁有的會所澹雲軒離開。

半個小時後,賈環剛剛回到賈府。西苑裡傳出一則令人極度震驚的消息:天子幸青美人,再次昏迷。

隨即,消息在夜幕中,迅速的傳遍京城。而這讓京城本就緊張、洶湧的局勢,如同火山一樣爆發!

第749章 即將完成

山呼海嘯,天崩地裂!

這大概是雍治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日晚上九點半左右,整個京城內城中的情形。

雍治天子在西苑再次昏迷。還是青美人!一般而言,這種事,再次犯病,基本就意味著死亡!而四十七歲的年紀,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不算年輕了!明光宗死於紅丸案時,時年38歲。

五月底,正值盛夏。京城的夜色中熱浪蒸騰。至深夜中,還未消散。而隨後西苑的消息,不斷的傳出來,令空氣中的溫度,充滿著炙熱,焦灼!

十一點許,在西苑當值的大學士華墨,扣押了王濟仁等四名太醫。這個消息,令野心家們充滿了想象!

如今天子常年在西苑中,而非在宮城中。軍機處的三位大學士,輪流在西苑當值。二十七日晚,恰好是華墨華大學士當值。

在這樣敏感的時刻,當值大學士不讓禦醫繼續救治天子,這意味著什麼?

兩種可能:第一,天子已經治愈;第二,天子已經死了,不需要再治。

京城中,所有的高官們都在關注!因為,若是天子在今晚駕崩,沒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

衛弘,宋溥兩位大學士在各自的府中被家人叫醒。人老了,睡的比較燥。在書房中,和兒子們商量著。門下奔走的幕僚、門客、老仆,紛紛外出,打聽消息。

工部左侍郎紀興生在家中的小廳來回踱步。心中情緒緊繃著。若是天子駕崩,而政敵華墨又恰巧今日值班,等待他的是什麼?他必須要儘快弄清楚情況。

刑部尚書白璋,在書房中,焦灼的等待著消息。若天子駕崩,晉王,楚王誰能繼承大位?他是切身相關的利益方。

左都禦史張安博在家中問兒子張承劍,“士元呢?”張承劍道:“父親,士元還在子玉那裡。今晚沒回來。”張安博沉默的點點頭。他是天下聞名的大儒,聲望很高,但於政治鬥爭而言,他並不擅長。在這樣的時刻,他的選擇,自是遵循儒家禮法。其他的事情,則交給子玉處理。他信任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相比於文官重臣們,武勳世家們,已經在暗自的警惕,行動。吳王府中,吳王就吩咐了集齊家將。天子於他有簡拔之恩。寧澄,寧瀟姐弟倆都起來。如魏其候,北靜王,成國公等人則是命令府中戒備。若是如雍治十三年一樣再來一次兵亂呢?當日,王子騰府中被攻破。賈府差點淪陷。

時間,在緊張的氣氛中,悄無聲息的流走!

在沒有明確的消息的情況下,在這種關係身家性命的要命關頭,誰都不敢亂動。都在等消息。

……

……

兩刻鐘後,西苑派出信使,在西華門外,叩宮闕,稟報楊皇後,西苑中的詳情:天子重病不醒,請皇後知悉,穩住宮中。

消息隨後傳出。而這仿佛成了某種判斷的信號!有某種東西噴薄而出!

黑夜中,有人在行動。

常言道:財帛動人心,難道權力不動人心嗎?這是一場生死、富貴的豪賭。自古如此!

……

……

晉王寧湃,在府中,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摘星樓中,明月落在他的臉上,幾名幕僚都在。

若他現在還是親王的爵位,朝臣們,除了他,還能選誰?他年長!然而,他那位好八弟,如果有更多的人支持呢?他的父皇帶了一個很不好的頭啊!兵變上位。

晉王來回走動著。

幾名幕僚小聲商議著。最終有人建議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和蜀王通個氣。”

這是很文雅的說法。晉王若要娶得楊皇後的支持,必須要開出比楚王更高的價碼。而價碼,他們早已經商定:尊太後,楊皇子裂土封王。

晉王想了想,道:“好,試一試。”

龐澤曾判斷晉王是心如死灰。這沒有錯。指望晉王做事有銳氣,那不可能。但是,不管什麼人,在死亡的危險麵前,總會掙紮一下。晉王此時的想法,便是如此。

死馬當做活馬醫。

……

……

楚王府中。

自韓秀才被殺之後,楚王很少在荊園過夜,而是返回城東的楚王府。今晚,他很快便收到消息。晉王幫天子營建、修繕西苑,西苑的太監中有大批晉王的眼線。但他同樣不乏消息渠道。

太監愛錢啊!

楚王的心腹幕僚,此時並沒有人在他身邊。楚王得知消息後,喝著美婢送來的濃茶,在內書房中,獨坐。思考著情況。

他現在局麵可是占著大優勢。相比於晉王,他在天子心中的印象更好。而強烈反對他入主東宮的死硬派賈環,韓謹沒有打掉他,白尚書卻做到了。

那麼,他此時,麵臨著抉擇,該如何去做?

應當以穩為主。因為,假設天子一時半會沒死,回頭又醒過來了呢?當然,亦不能毫無準備。皇位,不是按照順序繼續的啊,而是靠自己爭奪的。

楚王搖搖鈴,叫來心腹賀太監,道:“老賀,你派人去白尚書府上送個信,問問他的看法。”

賀太監行禮,“是,王爺。”還沒走出內書房的門,又給楚王喊住,“嗯,還有……”

……

……

賈府中,某幾處院落中,同樣是燈火通明。

寧國府中,賈蓉和狐朋狗友縱情吃酒,美姬相陪!他的妻子胡氏,根本管不了他。繼母尤氏隻管內宅的事,不管他外頭的事。賈蓉是聽到西華門處的動靜,嚇的一個激靈,身為百年世族的子弟,這點敏感度還是有的。趕緊結束酒宴,派小廝往榮國府北園打聽消息。稍後,便被叫到榮禧堂中。

賈政和王夫人早就相敬如冰,晚上在趙姨娘處睡下沒多久,被賈環派人來稟告,隻得起身,到榮禧堂中。賈府內外大事雖然俱有賈環做主,但知情權,還是在的。

賈璉夜宿在平兒處,被叫來。賈薔則是在寧國府外的家中被喊來。他和妻子齡官感情深厚。

深夜裡,榮禧堂中,燈火通明,仆人們來來往往,侍候著主子們。

賈政喝著茶,問賈環的小廝錢槐,道:“環哥兒人呢?”賈璉,賈蓉,賈薔三人都看向他。

錢槐跪著道:“老爺,三爺說他要晚點過來。”

賈政沉吟了幾秒,點點頭,不再問。

前幾日,賈環隻是簡單的和他聊過,叮囑他一切照舊。當前的形勢對於賈府而言,是比較危險的。主要在於賈環的危險。似乎,天子對他很不滿。

若是他這個庶子出事,他的通政使還能在坐的穩嗎?政老爹,對這個問題看得很清楚。天子在西苑昏迷,賈環告知他們情況,晚點過來,情有可原。

……

……

北園,夕韻堂中。明燭高照。

賈環,龐澤兩人在廳中。喬如鬆,劉國山都不住在賈環這裡。龐澤今晚在夕韻堂中值守。

西苑裡的消息剛剛傳來時,龐澤大笑了幾聲,發泄近日的情緒、壓力。天子想殺賈環,哈哈,現在倒好,他自己要先死了。瑪德!

而賈環手指在輕敲著桌麵。他的性格比較沉穩。依舊收斂著自己的情緒。

然而,在深夜十一點之後,有確切的消息傳來,西苑派信使叩宮闕,通知楊皇後。賈環用力的砸了一下大廳正中的書桌,“嘭!”,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龐澤哈哈大笑,道:“子玉……哈哈……!”這一拳是好友將壓抑的情緒都釋放出來。雍治天子即便沒死,距離死也不遠。那,他還能找賈環的麻煩嗎?

危機解除!

當日,費儘心思保住青美人,沒想到,還真在關鍵時候起到作用。

賈環揉揉痛著的右手,笑著,聲音堅定的道:“士元,楚王要玩完了!我們的終極目標即將完成!”

驚弓之鳥,嘿,驚弓之鳥,在今晚這樣複雜的局麵,充滿著權力的誘惑和死亡的威脅,你豈能不出錯?

賈環的思路,和龐澤暫時不在一個頻道上。

龐澤一愣。

第750章 西苑的槍聲

長久以來,賈環的目標是破除奪嫡之局!

雍治天子對他是有意見的。禁止他起複,出仕。而他又得罪過晉王、楚王。這種連續兩代皇帝關係都不好的情況,對賈環而言,顯得很困難!

他的年紀,固然是可以熬死兩任皇帝。但是,人不能老當忍者神龜啊!那過的有什麼意思?

賈環所尋求的終極目標,就是“推掉”楚王,換晉王入住東宮。晉王身邊並沒有敵意滿滿的東林黨環繞。同時,要借助於雍治天子的手,磨一磨晉王的性子。

這是最好的劇本。

而今晚,這個局麵,對賈環的劇本而言,其實是有極大的影響的。如果雍治天子駕崩,那奪嫡之局自然破解。直接,就是爭皇位了!楚王上位,賈環估計就麻煩了。楚王的智囊,韓秀才都被他乾掉了。這是死仇。

而晉王上位,還有希望鬥一鬥,保住身家性命!

今天晚上,京城中所有文武高官們,作出的決斷,都是基於對西苑裡傳出的各種消息的判斷。核心的判斷隻有一個:天子死了沒有?有的人認為死了,有的人認為沒有。

賈環內心裡傾向的判斷是:雍治天子昏死,隨後會醒過來,但估計壽命不長。

判斷依據,自是因為他知道青美人內媚。雍治天子兩個月前才出事,這幾日又在臨幸青美人。小擼怡情,大擼傷身,強擼灰飛煙滅。君不見,紅樓原書中,賈瑞就是強擼掛掉的。

但是,這一般是慢性的損害身體,救的回來。“馬上風”這種急病的概率還是比較低。

賈環寧願做壞一點的打算:雍治天子是將死未死。而不是認為他已經死了。

龐澤的判斷和賈環類似。不過,他的思路,是在想雍治天子是否有精力繼續追究、惦記著賈環。一個將死的天子,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

京城中,理智的人,都會得出賈環、龐澤這種判斷。關乎一家老小的性命,保守一點沒有錯。但是,一個將死的天子,亦足以讓很多人蠢蠢欲動。不需要做什麼過分的動作,但是該有的準備,得準備下吧?

燈花跳了一下,微微炸響。

這令賈環忽而意識到,已經是寂靜的深夜了。再過一會,就是零點。賈環看到龐澤微怔的神情,微微一笑,喝口茶,道:“士元,其實不管雍治天子今晚死沒死,我們都得穩住。”

龐澤仰頭笑道:“這是自然。”不穩也的穩。他們手中並沒有孤擲一注的籌碼:兵權。想一想,道:“不過,子玉,你說今晚楚王有沒有起兵的可能?”

賈環擺手,“概率很小。他作死,不會這麼作。再者,前太子殷鑒不遠,楚王在軍中,就算有勢力,估計也不會很大。”太大,肯定會被雍治天子察覺。又吩咐道:“四水,你帶人去京城日報的報社幫忙,今晚會很忙。同時,你和黃總旗說一聲,我們明日一早出城,接管真理報社。”

賈府的京城日報,地點就在賈府外。而真理報卻是在城南的正陽們外。現在是夜晚,城門緊閉。

張四水在門口應聲,“嗯。”

賈環笑一笑,他手裡並沒有兵權,但是輿論權還是有的!明天早上的報紙,他需要發聲!

同時,宮中的力量也要動起來。若是雍治天子將死,會不會不講政治規矩,將他一波帶走,這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楚王死,奪嫡之局破!雍治天子死,奪嫡之局一樣破!賈環判斷楚王要完,那他現在得考慮,怎麼解決他身上的危機:雍治天子對他的殺意。

……

……

夜色深沉。京城內城的大街上,一大隊人馬行走的腳步聲,略顯的刺耳。

聽到動靜的人們都知道,今晚的動亂開始了!

隊伍從東城向南繞道至西苑。月華夏,皇家園林,隱藏在山水之中,帶著朦朧的美感。

隊伍正中,衛璟苦口婆心的勸道:“殿下,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弑君,天下人都不會認可的。”

隊伍正中的青年,正是前太子的兒子寧榕。這是約50人的隊伍,人人一杆火銃,正是他麾下得力的死士,由蔡農吉率領著。從民亂的隊伍中挑選出來的。

寧榕一身黑衣,哂笑道:“衛璟,孟子說: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他把天下搞的如今這樣的情況,以天下臣民,供一人之享樂,私欲,不是獨夫麼?這是我寧家內部的事情,天下人能如何看?當年他不也是這麼上位的嗎?隻要控製他,挾天子以令諸侯。久聞華大學士乃是馬屁精,他正好在西苑,可以起草聖旨。”

衛璟無奈的歎口氣。年輕人就是衝動。這麼粗糙的計劃,明顯是臨時起意!當然,天子昏迷確實屬於突發事件。帶著叛軍進入西苑。他熟門熟路,知道路線。這是他今天被脅迫的原因。

少頃,皇家園林中,火銃聲激烈的響起。

蔡農吉指揮著隊伍殺入西苑。寧榕跟在隊伍後,心潮起伏:父親,母親,看我今日為你們複仇!

他父親事敗,所有人都說,罪魁禍首在賈環。但是,直接凶手,是他的祖父:當今天子。什麼自殺,都是騙鬼的!

他先殺當今天子,再登位,以大勢碾壓賈環。殺之,易如反掌。土雞瓦狗爾。

……

……

深夜裡的西苑,槍聲大作!

含元殿的寢殿中,一名蒼老的中年男子,穿著龍袍,正依靠在塌椅上。一雙眼睛睜著,如同鷹隼,犀利而酷烈。他,正是禦極十七年的雍治天子!

如果,外麵的人看到這一幕,恐怕要驚駭的跳起來。在西苑的消息傳開後,京城裡近乎所有的人都判斷雍治天子死或者快要死,誰能先想到,天子竟然無事?

穿著貼身的綠色長裙的青美人嬌柔的站在一旁服侍,太監總管許彥站在幾米開外的寢殿門口。

雍治天子目光陰沉,問道:“怎麼回事?”

片刻後,就有消息傳來,許彥回轉,跪在寢殿門口,回話道:“陛下,殿前侍衛司中,有人帶著賊人避開西苑中的防衛,到了含元殿前,才被攔住。”

火銃的聲音,在夜晚裡格外的清晰。更何況距離已經非常的近。但,雍治天子隻是冷哼一聲,並不在意,“朕要活口。”

第751章 正確的軌道

短短的一句話,儘顯天子的威儀!抓捕活口,會增加殿前侍衛司的傷亡,追捕難度。

而,西苑之中,突然冒出來、激烈的火銃聲,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引起京城內城中所有權貴、高官們的注意。

京城的布置,向來是東富西貴。而西城的城門阜成門距離西苑不過5裡路。這個距離,又是在安靜的深夜間,大量火銃發射的聲音,如何聽不到?

西苑出事了!

而賈府所在的四時坊,比阜成門距離西苑的距離更近。賈環聽到槍聲時,正在榮禧堂和賈政商量天明後的事情。賈璉,賈蓉,賈薔在旁聽。

五間開的院子中,燈火通明。正廳中,大紫檀雕螭案上下麵,放置著兩排楠木交椅。

賈政五十多歲的年紀,熬夜熬到後半夜,神情疲倦。外麵的小廝進來確認槍聲來自西苑,臉色微變,忙看向賈環,問詢道:“環哥兒,西苑這……”

顯然,有人叛亂,進攻西苑。上一次,京城中響起槍聲,還是雍治十三年底,前太子兵變。

現在怎麼辦?

如果是叛亂,叛亂成功,賈府要怎麼應對?西苑裡鎮壓叛亂成功,自是延續賈環剛才的方案。再如果,是晉王或者楚王叛亂成功,又怎麼辦?

“父親,稍安勿躁!”賈環在榮禧堂中微微沉吟著,然後下定決心,沉聲道:“父親,計劃暫時不變。我們再等等看。”

他內心裡大約有點猜測,極有可能是廢太子的兒子寧榕在進攻西苑。甄寶玉告訴他一個隱蔽的消息:寧榕在京城。晉王和楚王,邏輯上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穩住!

這是賈環不久前在北園夕韻堂和龐澤商量後定的調子!

在此時此刻,賈環還不知道他判斷錯了西苑中的形勢:天子並未昏迷,而是在釣魚執法!一個禦極十七年的天子,政治手腕,非同小可!陰險詭詐!他利用了群臣對於青美人的誤判:認為他臨幸青美人必然會出事。

但是,賈環的決定,暫時來看,是正確的!因為,他選擇的是中性策略:穩住!

今晚的局麵相當的複雜!比如,此刻,西苑的槍聲,又讓局勢更加的撲朔迷離!現在的首要問題,已經不在於雍治天子的身體狀況,而在於戰事的勝負,以及誰發起的叛亂。

此刻的局麵,有著無數種可能!

在楚王必定出錯的前提下,賈環現在最迫切的訴求是:消除雍治天子對他的殺意。

那麼,如果天子死了,這自然不再是問題;若是楚王登位,他將很慘;晉王等位又是一番場景;若是寧榕叛亂成功;或者他是否要考慮推燕王上位……等等等等。

但是,每一個人對自己所處的位置,應要有清晰的認識,不要輕易的被外界局勢所乾擾。

賈環此時,很冷靜。並沒有因為死亡的壓力、緊迫的局勢,而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製利害,可以待敵!

……

……

賈環叮囑了賈政,賈璉,賈蓉,賈薔幾句,出了榮禧堂,返回北園的夕韻堂中。

賈府對外的情報,首先是送到這裡來。而且,龐士元還在這裡。

“子玉……”龐澤和賈環打著招呼,倒茶,交換著看法。西苑的槍聲,他一樣聽到。

賈環和龐澤談著情況,沉聲道:“天明之後,估計會有個大致確定的消息傳出來。我們還有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再等一等。沒有變化,再寫文章。”

賈環的計劃是在京城的輿論上做文章。京城日報,清晨就要賣,上麵要有文章。同樣的,天明之後,要以通政使賈政的名義控製真理報,一樣要刊發文章。

賈環和龐澤兩人都是主編級彆的筆杆子。而不同的情況,文章定調肯定是不一樣的。

時間,緩緩的流走。

將近淩晨四點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此時,西苑的槍聲早已經停止。賈環神情沉靜,問道:“四水,有消息傳來嗎?”這是賈環第六次問。似乎有些焦躁。

張四水搖搖頭,道:“賈兄,還沒有。”這種事,他幫不上忙。會越幫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