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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99491 字 2個月前

龐澤看看懷表,再看向賈環,卻見賈環向後仰,倚在靠背楠木椅上,很放鬆,詫異的道:“子玉,你的判斷……”

賈環用力的抿一抿嘴,道:“士元,沒有消息,同樣是消息。西苑槍聲已經停止,若是叛軍得勝,你想,現在會是什麼情況?”

賈環剛剛和龐澤交換過看法,判軍,最大的可能來自於前太子的兒子寧榕。龐澤眯著眼睛,道:“那應該是通知群臣,明日常朝。”二十八日,並不是常朝日。政老爹是通政使,九卿之一,屬於肯定是要被通知到的大臣。

賈環點頭,再道:“而如果天子已經死了,或者處在無法治愈的昏迷狀態,前皇太孫起兵攻西苑,華大學士還敢扣押西苑中的消息,不通知衛、宋兩位大學士,不通知晉,楚兩王?這如同謀反。”

前皇太孫起兵,和普通的叛軍,根本不是同一種性質。前者,是明目張膽的爭奪皇位!而後者,可以用兵亂來概括。

國朝的大學士,位在親王之上。但是,手中沒有聖旨時,沒有兵權。西苑中的消息是天子臨幸青美人昏迷,值班的華大學士怎麼可能拿到聖旨?

那麼,華大學士腦子抽了,才會有謀反的舉動,或者有扶持其他的皇子的想法。京中握有兵權的勳貴們,可沒有表態。文官集團內部意見也不統一。

龐澤神色微微一動,順著賈環的話往下說:“那麼,隻能是天子的授意。天子醒了?”

賈環微微一笑。

……

……

抽絲剝繭的分析,讓賈環對局勢的把握,回到接近事情真相的軌道上。而一旦賈環判斷對了當前的形勢,消除天子的殺意,對他來說,難度有多少呢?

他比彆的大臣的優勢,在於他名義上的父親賈政是九卿;在於,他知道要複仇的寧榕在京城。

事實上,當西苑的槍聲響起時,衛弘、宋溥兩位大學士便坐轎子出門,前往西苑請求覲見天子。

雍治十三年,朝廷首揆謝旋,坐視叛亂,事後被貶。當日,有消息傳說,天子私下裡曾說起漢武帝殺宰相劉屈氂之事。

現在,西苑出了這麼大的事,兩位大學士如何還能在家中等消息?

……

……

晨曦在天邊出現,透過西苑茂密青綠的樹梢,落在含元殿。

寢殿中,雍治天子餘怒未消!裡麵一片狼藉。

叛軍的首領已經被抓住,是他的孫兒寧榕,還有殿前侍衛司的虞侯衛璟。

雍治天子咆哮道:“豈有此理?混賬東西,他當朕是什麼?朕是他的皇祖父!”

殿中所有人都跪下。青美人戰戰兢兢。太監總管許彥,跪在地上,等待著天子對郡王寧榕的處置命令。他剛帶來審訊消息,又惹的天子雷霆震怒。

三位大學士都在殿外的朝房中。對外的消息依舊是封鎖。令群臣猜不透西苑中的情形。

這時,一名太監進來彙報:“陛下,錦衣衛指揮使邢佑求見。”

雍治天子一甩衣袖,坐到龍椅中,道:“叫他進來。”

第752章 破局!

五月二十八日,將近早上六點許。一匹快馬奔跑在內城的街道上,“踏踏”。馬蹄聲敲擊著黃土路。將清晨的寧靜踩碎。

駿馬疾馳,輕快如風!

龐澤快馬回小時雍坊的張府,通知山長,賈環對於現今局勢的判斷。而此時,京城日報正在大量印刷,馬上就會對外發售。

同時,京城九門已經打開。賈政,賈環帶著賈府的奴仆、護衛,出正陽門,接管真理報社。真理報主編周慎行,並不在報社中,即便他在,亦不可能攔得住通政使。

國朝各衙門上衙的時間是早上7點。而今日並非常朝日。早上六點半左右,大周雍治朝的重臣,天下聞名的大儒,時年72歲的張安博在兒子和老仆的陪同下出門,坐馬車,前往西苑求見天子。

昨晚西苑那麼大的動靜,但搞的清楚狀況的,隻有極少數人。這涉及到信息的來源,以及對局勢的判斷。

比如,假設西苑中天子已死,這個時候去西苑求見天子,被扣住。到時候,新帝登基朝拜,這亂臣賊子,你當不當?還是有官員有顧慮的。

再有,有的官員便是沒有收到確切的消息。人在這種情況,一般而言,自然是下意識的先去工作單位找同僚們打聽消息,而不是直接前往西苑。趨利避害是本能。

隻是忠誠、正直的大臣,才會在情況不明時,前往西苑。同時,是刷分的好機會。但,張安博心中,還是想進諫天子!

大約相同的時間,吳王走出了王府,帶著仆從,前往西苑,求見天子。他是保皇黨。

……

……

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帶著數名心腹抵達西苑,在殿外等候天子召見。稍後,便有太監出來傳旨,帶他覲見。

走進含元殿後的寢殿中,光線微暗,陳設充滿著皇家的華貴。邢佑叩首,三呼萬歲。

雍治天子坐在龍椅上,冷聲問道:“外麵情況如何?”錦衣衛是天子耳目。昨夜裡京城中各高官府中的動靜,都在錦衣衛的監視當中。所以,天子有此問。

邢佑跪著回話,道:“陛下,有少數大臣們正在來西苑的路上,大部分朝臣都在前往各自的衙門。”

雍治天子點頭,起身,在殿中緩緩的踱步。心中對孫子寧榕更加的不滿!

他昨晚設了一個很大的局。但是寧榕叛亂,火銃聲震動京城。這讓他做的局,出現極大的破綻。他封鎖著西苑中的消息,但恐怕瞞不了多久。

雍治天子轉過身,再問道:“昨晚呢?”

這個問題,讓錦衣衛指揮使邢佑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昨晚他的心腹手下張輅親自帶人監視著楚王府。他來西苑前,向他彙報了最新的消息。

邢佑低著頭,努力的讓聲音平靜,聽起來,不帶絲毫的感情色彩,陳述道:“晉王殿下派人和蜀王殿下接觸。疑似欲向皇後娘娘行賄。楚王殿下昨晚派人和刑部尚書白璋聯係。白尚書建議他靜待陛下生死的確切消息。楚王殿下隨後派人和上十二衛中的府軍後衛,虎賁衛的指揮使接觸。並向城外的皇莊中傳遞信息。錦衣衛偵查得知,其中有精壯約百人……”

邢佑自然知道天子想要知道昨晚那些人的動態。他還要再說賈環的消息——賈環近日享受的是欽犯的待遇。天子有殺他之意。錦衣衛當然重點關注。當然,賈府之內,錦衣衛的密探進不去。

但,被打斷。

“嘭!”

雍治天子憤然的一腳將腳邊的金架給踹倒,從喉嚨裡蹦出兩個字:“孽子!”聲音中,壓抑著的怒火,寢殿中的眾太監、宮女,任誰都聽得出來。

楚王的舉動,讓雍治天子心中極其的憤怒。勾結大臣,結交軍中將領,蓄養死士!這每一樣,都是他所忌諱的。觸碰到他敏感的神經。枉他還更喜歡這個小兒子。而看這情況,他是巴不得他早點死。

在寢殿偏殿中休息的楊皇後和青美人都被驚醒。楊皇後昨晚一晚沒睡,早上宮門剛開,就連忙趕到西苑。此時,被安排在此處休息。動靜之大,可見一般!

寢殿中,雍治天子踹一腳還不解氣,走到書桌邊,將上麵的一柄玉如意砸在地上,罵第二句,“畜生!”

話越少,事越大。

門口處的許彥,不敢進來觸天子的黴頭。

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像鵪鶉一樣低著頭。他知道楚王完了。實話說,昨晚一個晚上,張輅絕不可能調查出這麼多東西來。這小子,早就盯著楚王了!

……

……

含元殿外的東朝房中,清晨的朝霞從窗戶外透進來。華墨,衛弘,宋溥三位大學士,各自坐著休息。太監們侍奉著。端茶倒水。

華墨早先苦笑著向兩位同僚解釋過:“聖意以定,本官為之奈何?”

天子設局愚弄大臣,而且還是拿自己的生死來設局,這在某種意義上,和烽火戲諸侯有什麼區彆?衛弘和宋溥兩人對此非常的不滿。但,天子不見他們,兩人的怒火隻好對著華墨。

宋溥雖然得天子簡拔,為大學士。但畢竟是多年的吏部天官,朝廷重臣,並不像華墨那樣毫無節操的逢迎天子!昨晚的事,天子做的過了。君臣之間的信任還要不要?

此刻,三人都在安靜的坐著,或閉目養神,或喝茶,或走動,並沒有交談。

這時,外麵的小太監進來道:“華相,外頭左都禦史張安博,吳王等人求見天子。”

華墨想一想,道:“子衡,弘濟,我們一起去請見天子。陳述此事。請天子定奪。”

……

……

寢殿中,雍治天子陰著臉,聽著太監總管許彥的彙報,道:“不見。”他暫時不想聽大學士和群臣囉嗦(勸諫)。

許彥隻得告退。

錦衣衛指揮使邢佑站在一旁,他剛向天子彙報了賈環的消息:賈府昨晚燈火通明,但無信使外出。其府外的報社加班加點,似乎在趕著印刷京城日報。通政使賈政、賈環,帶著家仆,一大早去往正陽門外的真理報。

“臣已經命人關注著,隻要京城日報、真理報發行,就會有報紙送來。”

“嗯。做的不錯!”雍治天子心中已經有決斷,收斂了情緒,嘉獎了一句,令邢佑連忙叩首謝恩。

這時,許彥再次進來,腳步匆匆,手裡拿著兩份報紙,呈上來,道:“陛下,這是錦衣衛飛速送來的報紙。你看……”

他是識字的。而且,全程參與了雍治天子的“計劃”。報紙的內容,讓他震動!

雍治天子接過來一看,真是京城日報和真理報,隻是兩份報紙的內容,一模一樣。

頭版的社論文章,由通政使賈政署名,“臣政,草莽寒門,鳩群鴉屬之中。賈家世受天恩,得享百年富貴。昨聞天子昏迷於西苑,兼有槍聲大作。然,聖天子吉人天相,必不至為賊所承……今日當中,有司當各司其職,務必不使京中有亂。各衙門正堂官,當前往西苑覲見天子,以定人心!京中有傳謠者,禦史宜當問罪。今上英睿神武,功德遠邁前朝。願我君萬壽千秋,乃天下蒼生之同幸也。”

社論之後,還有賈環的署名文章。這就是用白話文寫的。主要意思有兩層:

第一,聖天子無事。分析如下:西苑中有槍聲。但隨後,槍聲停止了。天子必定無事。請京中百姓無須慌張,該做什麼做什麼。不信謠,不傳謠。要堅決的,自覺的同各種謠言做鬥爭。

同時,號召天下百姓當在家中為天子祈福。

第二,京中各有司衙門,軍中各衛,京營,沒有調動命令,建議不要出動!否則,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雍治天子看完這兩篇“忠臣”文章,長長的歎一口氣。他的局破了。有這兩篇文章在,京中局麵短時間內必定異常的安穩!西苑這裡的消息,無所謂了。

皇周定鼎一百五十年,有這樣的人心,理所當然!

……

……

朝房中,三位大學士亦拿到最新的報紙,各自目光交流了一下:賈氏父子這出大戲唱的!

搞得好像是天子搭台,他們父子唱大戲!說的準確點,是賈環唱戲。賈存周的政治水平,誰不知道?

稍後,天子諭令: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覲見。

第753章 消息傳開

“天子諭令,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覲見。”

“天子諭令,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覲見。”

太監們一聲聲的唱腔,自幽深的西苑殿宇內向外傳播,將消息通知到在朝房中的三位大學士,通知到在西苑門口廂房中的張安博、吳王等人。

“天子諭令,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覲見。”

西苑門外,幾十米開外的街巷中,各大臣們的奴仆、長隨們等候著。消息傳過來,眾人宛若炸開窩的螞蟻,各自亂串,找著相熟的人議論著。

而隨著,錦衣衛、太監分頭向京中各衙門傳諭。消息,隨即傳遍整個京城。

真相大白!

對昨晚天子昏迷的情況的猜測,對昨晚西苑槍聲的猜測,都可以停止了!天子無事!

……

……

具備常朝資格的朝臣們三三兩兩的開始向西苑彙聚,準備前往含元殿。

然而,京中每個人的心情卻是不一樣的。

等候在西苑門口廂房處的吳王、袁壕、胡璁、李斯等保皇黨人自是欣喜異常。天子並沒有事。這是極好的結果。

與此同時,城西的晉王府中,晉王在摘星樓中,和幾個心腹幕僚,麵麵相覷!

他們一夜未睡。消息剛剛傳來。

晉王昨晚已經派人和蜀王接觸。蜀王並未當場回應。這是一個常見的態度。如果楊皇後同意,會再和他接觸。然而,他父皇竟然沒事?還能上朝接受百官的朝拜。

這……

摘星樓上,清晨的陽光覆蓋在地板上。帶著夏季的炎熱。晉王輕撫著額頭,看著這生機勃勃的清晨畫麵,此時他心中卻是一片死灰般的茫然。

中了他父皇的圈套啊!悔之不及。

……

……

親王不用上朝。楚王此時,與他的四哥晉王一樣,在王府中等候著消息。

位於城東的楚王府中,隨著朝陽的升級,在夜晚中沉寂的王府逐漸的熱鬨起來,而楚王的內書房中。依舊是寂靜。

蠟燭剛剛熄滅。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些燃燒後的氣息。在那堆滿書籍整齊的書架前,楚王寧瀚木然的站立著,眼神空洞。

後悔啊!腸子都悔青了!

他腦子裡還清楚的記得他昨晚下達了什麼樣的命令。然而,他父皇竟然沒有問題,沒有死!

他完蛋了。

你為什麼不死呢?難道青美人是假的不成?

楚王對青美人是怎麼回事,心知肚明。這也是他昨晚判斷的依據之一。但如今,事實擺在眼前。

……

……

相比於,晉王,楚王正在後悔恨不得時光倒流的情緒,支持楊皇子的禮部郎中(正五品)尹言正跟著禮部的同僚們一起前往西苑。

在門口驗了牙牌。穿過風景優美的皇家園林,前往含元殿。沿途官員相互打著招呼。

尹言人緣不錯,和相熟的刑部周侍郎打寒暄了幾句,抬頭看著前方雄偉的宮殿,心中是既鬆一口氣,又充滿著擔憂!

他昨晚並沒有任何動作,比如向宋府(宋溥)派人問信息。作為頂級的謀士,他知道如何應對危急的局麵。現在天子無事,於他,於楊皇子來說,自然是極好的結果。

但是,天子臨幸青美人,時常出事,這恐怕不是長壽的跡象。楊皇子現在不過三歲零二個月。

這如何不讓他擔憂?楊皇子要有眾望所歸的基礎,年齡是一個門檻啊。至少,要年滿十歲!不存在夭折的可能。年齡太小,朝臣們不會支持,同意。

尹郎中,憂心忡忡的跟著大臣們,走進含元殿中。

……

……

朝陽浸透著吳王府。屋舍、樓閣,高低起伏,鋪陳在府中。各種建築物給拉出長短不同的影子。

自吳王離府前往西苑後,吳王府中的氣氛就顯得很壓抑!

若是天子出現變故,由他人掌控中西苑。那去西苑的吳王必將被殺!他不可能投降。

正房側麵的佛堂中,永清郡主寧瀟和母親一起,跪在佛前,祈禱吳王不要出事。世子寧澄在外麵,等候著消息。

其實,寧瀟並不信佛!她隻是在陪著母親,安撫她的情緒。她更信賈環觀點: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要靠自己!

獨孤王妃正輕聲念著佛經:“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南無觀世音菩薩……”

這時,寧瀟的貼身侍女紫兒從外麵進來,輕輕的在寧瀟耳邊道:“郡主,外頭有消息來了。”

寧瀟點頭,起身到佛堂外麵。等在門口的寧澄急不可耐的衝過來,“姐,西苑傳來消息,天子令百官在含元殿中覲見。姐,是不是沒事了?”

其實,消息傳出來,京中的大臣們都知道天子這是向群臣示意自己無事。然而,寧澄不敢決定,還是要聽到他姐姐的判斷,才心安。這就是寧瀟在府中的威望!

寧瀟一聽這個消息,美麗的俏臉上,立即綻放出笑容,十六歲的少女,亭亭玉立,嫣然如花,點頭道:“嗯。”以瀟郡主的水平,瞬間即可判定。

吳王府中,頓時一片歡騰!

寧瀟和寧澄說一會兒話,叮囑幾句,到佛堂中告訴母親這個好消息。心中想了一回。

毫無疑問,她父親今天早晨的舉動,必將再次贏得天子的好感。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的穩固!

而她現在關注的是另外一個方向,被昨晚的消息掩蓋的方向:賈環如何應對的?

當日,賈環令禦史朱鴻飛上書,建言立晉王,引得滿朝關注。她亦在猜賈環的用意,還向父親請教。但感覺並不透徹。

然而,天子令錦衣衛捉拿朱鴻飛,令事情的走向完全偏移。接著,山東民亂,再便是昨晚,天子昏迷,西苑槍聲,一連串的事件,仿佛精彩的大劇!如同連濤,一波接著一波,迅猛的撲過來,令人應接不暇!

這樣紛雜的局麵,隻怕是早就偏移了賈環的預料。那麼,他作出了正確的選擇了嗎?

……

……

雍治十七年五月二十八日,上午八點許,賈政的馬車,平穩的行走在宣武門裡街上,他正在趕往西苑。

街道上關於昨晚的議論聲很多,但總體上很平靜。報紙已經將消息傳遞開。

賈政正閉目養神著。這時,一名賈府的小廝騎馬飛奔而來,遇到賈政的馬車,滾鞍下馬,跪著道:“老爺,衙門裡有消息傳到府上:天子令百官到西苑覲見。”

賈政愣了一會,隨即臉上露出矜持笑容。他的庶子的判斷,完全正確!

政老爹的長隨們可就沒那麼矜持,以信兒為首的四名長隨,齊刷刷跪在地上,笑著道:“恭喜老爺!”

報紙上的文章,他們當然都知道。賈府這回可露了一個大臉!

賈政微微一笑,道:“都起來吧。在大街上,給人看笑話。成何體統!走,去西苑。”語氣有著難言的輕快!

……

……

賈政趕往西苑時,賈環還帶著人在真理報社,加班加點的刊印真理報。京城日報是賈府的報紙,今天早上照常發行。真理報這邊,印好的報紙都作廢。賈政露麵,自是鎮服真理報社上下。賈環直接拿著京城日報的排版過來印刷。

但因為時間關係,隻能是印多少,對外發售多少!

真理報報社這裡的消息十分便捷。賈政離開沒多久,便收到京中最新的消息。

當時,賈環在報社的大堂裡喝著濃茶,提神。神情依舊沉靜。隻是,眉眼間帶著疲倦!

正在蒸騰而上的夏日陽光,散發著熾烈的光芒,照映著真理報社的院落,屋舍!熟悉的一草一木。

這是他創辦的報社!

真理報報社的編輯被洗了一茬又一茬,當年留下來的老人並不多。有幾人陪著賈環在這裡說話。

這時,張四水快步從外麵進來,急匆匆的,帶著一陣風,臉上帶著笑容:“子玉,好消息,天子令百官到西苑覲見。”他們贏了!賈環贏了!

真理報社的數名編輯,立即紛紛的出聲恭賀賈環,拱手道:“恭喜賈探花!”報紙上的文章,明顯的表著忠心。而天子並未出事,這下,功勞可就大咯。

意料之中的消息!

然而,賈環依舊是愣神,仿佛耳邊的恭喜聲都變得遙遠。心中,肩頭,仿佛有巨大的壓力,隨之卸去,令他渾身一輕!終於,結束了。不容易啊!

楚王那邊的消息,賈環還不知道。天子對他的最終裁決,賈環依舊不知道。但是,天子確定無事,令百官覲見。這一場變化莫測的大棋局,他終究是贏了!

第754章 含元殿上

曆儘辛苦,一場大劇落幕!而他,還留在舞台上!

吹儘狂沙始到金!

這是大概是賈環在此時的心情!心中巨大的壓力,在身邊此起彼伏的恭喜聲中儘然的釋放。但,賈環的情緒還收斂著。他還在外麵!

當前的局勢,於他而言,是喜;但是,放在雍治天子身上,可就未必!他太欣喜,被過度解讀會很麻煩。多少人倒在勝利的前夕!他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相比於賈環的收斂,當消息傳到賈府北園夕韻堂中,去張府報信後回來值守的龐澤,則要狂放的得多!

事實上,聞道書院的同學們,賈府相關的力量們,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已經沸騰!

“小的們,拿酒來!”龐澤仰頭大笑,拍著桌子,吩咐屋外候著的賈府小廝,高聲誦道:“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夏日八九點鐘的太陽,正在天空中,升騰而起。炙烈的陽光,照射在夕韻堂的屋簷,庭院中!

一代偉人曾經說過:青年就像八九點鐘的太陽。這個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

賈環擺脫雍治天子的殺機,破開奪嫡之局,整個新生的聞道書院政治體係,就解除最大的危機。新生的政治力量,就像是夏日中正在上升的太陽。

終有一天,他們會如日中天!執掌周帝國!

自雍治十七年開春以來,賈環步步設計,分三個階段設計楚王,意圖破除奪嫡之局。用死士倪二,驅小人周慎行。然而在最後的時刻,屢遭變故、設計;朱鴻飛因上書建言,被白璋早早的挖坑等著,引得錦衣衛坐拿,天子意欲殺賈環!

賈環甚至一度判斷錯局勢!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困難、挫折,都結束了!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賈府中從來不缺乏美酒!小廝們上酒。龐澤提起銀質的酒壺,仰頭倒入口中,美酒如泉,酣暢淋漓!

“痛快!”龐澤用筷子敲著桌子打節拍,吟唱道:“大江東去,浪淘儘,千古風流人物。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

……

三聲淨鞭響起,喧鬨的含元殿中,迅速的安靜下來!

雍治天子在太監們的簇擁下,從殿後轉進來,走上禦座。俯視群臣,如同俯視天下!帝王之威儀,不外乎如此!

華墨帶著群臣,齊齊叩首,三呼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回蕩在大殿中。

然而,雍治天子並沒有開口,令群臣起來,而是冷冷的掃視著文武百官。

朝參的官員百多位,而今天清晨,在情況不明時,到西苑來表明忠心的不過十幾人!

你知道現在下麵跪著的這些大臣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雍治天子的目光從殿門口,百官隊伍的末尾收回,在刑部尚書白璋的身上,停留了幾秒,這才冷聲開口,“眾卿平身!”他無須掩蓋他的怒氣。

百官紛紛起身。殿中氣氛壓抑!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流血漂櫓!現在,雍治天子很憤怒。而憤怒的原因,群臣都知道:很多人都覺得天子會死,日薄西山!

天子有一種被人們遺棄的感覺!

如果說,昨晚天子昏迷的消息,點燃了京城中的局勢,如同火山爆發,天崩地裂!那麼,現在,就是盤點“劫後”的結果的時刻!算總賬時。

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從班次中走出來。萬眾矚目。邢佑彎腰奏道:“臣邢佑啟奏陛下。昨晚西苑中傳來陛下再次昏迷的消息,晉王寧湃派幕僚俞仁前往蜀王府,楚王寧瀚與刑部尚書白璋傳遞消息,白璋建議楚王殿下靜待陛下生死的確切消息。楚王殿下隨後派幕僚許觀前往府軍後衛,虎賁衛……”

錦衣衛指揮使指名道姓,極儘詳細,聽得殿中群臣不少人頭皮發麻。除了晉王,楚王,賈環的消息,還有各大臣之間的聯絡。比如,白璋和禦史戴琮的聯係;兵部魯侍郎派人前往宋府;紀興生的侄兒紀時春,昨天晚上徹夜未歸,傳遞消息……;

更揭開昨晚西苑槍聲之謎:戾太子之子寧榕趁亂率山東民亂50人入西苑行刺,有殿前侍衛司虞侯衛璟為內應……

邢佑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涉及官員,上至大學士,親王,下至郎中、科道言官。足有一百十多人。

含元殿中,一片寂靜,隻有邢佑的聲音。等邢指揮使說完,殿中針落可聞!

雍治天子站起來,眼睛掃過群臣,譏諷的道:“諸位臣工,真是朕的好臣子!就這麼盼著朕駕崩?但朕豈會如你們所願?對於亂臣賊子,朕決不輕饒!

傳旨:

流楚王寧瀚至嶺南,非召不得回京,家資充公。罷刑部尚書白璋之職,追奪出身以來文字。著有司問罪!

令華墨出京平叛。罰晉王寧湃閉門思過。罰東閣大學士宋溥俸祿一年,降散官一級。罰工部侍郎紀興生俸祿一年。降散官一級。

斬寧榕,棄市!以儆效尤!殿前侍衛司虞侯衛璟,夷三族!”

雍治天子站在丹陛上,俯視群臣。近乎是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宣布他的旨意。宣泄著他心中滔天的怒火。震懾宵小!

隨著雍治天子的命令,大臣們出列領旨。刑部尚書白璋跪在殿中,顫抖著將他的官帽子摘下來,喉嚨緊的無法說話。他夢想著入主軍機處,成為大學士。然而,等待他的命運,卻是階下囚。因嫌紗帽小,致使枷鎖扛!

兩名強壯,高大的錦衣衛校尉上前,將白尚書駕著出去。這副無聲的畫麵,仿佛宣告著朝中,強盛一時的楚王黨落幕!昭示著,奪嫡之局,就此塵埃落定!

楚王被貶,楊皇子年幼。隻有晉王可以繼承大位!這從天子對晉王的處罰可以看出來。

晉王這是走了狗屎運啊!

然而,當此之時,大部分朝臣心中,都沒有想著奪嫡之局已經結束,而是汗出如漿,唯恐雍治天子說出的下一個名字就是他。棄市、夷三族,這是血流成河!天子殺意如潮!

雍治天子昨晚熬了一晚,隻休息了一會兒。加之大病新愈,這會兒心中一口惡氣出完,頓時微微氣喘,累的坐到龍椅上。

含元殿中,是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雍治天子扶著龍椅扶手,再吐聲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朕賞罰分明。有罪必罰,有功必賞。賞吳王之親王爵,世襲罔替!蔭錦衣衛指揮使邢佑一子。加左都禦史張安博為太子少保。封通政使賈政為榮國公。升光祿寺少卿袁壕為光祿寺寺卿。”

雍治天子禦極多年,熟諳帝王術,殺機迸發之後,開始獎賞“忠臣”。含元殿中的氣氛,這時,才敢慢慢的緩和一些!

不少人都羨慕的看著吳王。世襲罔替的親王啊!國朝封爵的規矩,都是襲爵降等。講究的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當然,亦有世襲罔替的例子!比如,北靜王。他府上的爵位一直都是郡王。但,吳王這是親王啊!

左都禦史張安博被官升一級,在重臣的份量上,再加一層份量。若要廷推大學士,他必然是首選。

賈政獲封榮國公。這是將賈府的爵位又封回來。當日,一等將軍(正一品)賈赦因平安州走私貿易,被奪爵問罪。但是,一等將軍,隔著國公多少級?

中間差:輔國公。輔國公有三等。

這份封賞,絕對對得起賈氏父子今天“以輿論鎮撫京師”的功勞!雍治天子當了多年的天子,拿捏的非常好。

賈政走出列。準備謝恩。

許多朝臣心中都搖頭:賈存周政治水平不行,但他生了一個好兒子!這真是羨慕不來。

賈政彎腰啟奏,道:“陛下,微臣惶恐,不敢領陛下天恩!惟願陛下準許犬子賈環重新出仕,報效朝廷。為一方縣令足矣。”

這……

含元殿中,充滿了驚訝。誰都沒有料到賈政會有這樣的請求:用一個國公,換一個正七品的縣令?這到底值不值?

國子監祭酒魏源質忍不住看著賈政。賈政這番話說下來,說的他心跳在加速。若非最後一句:為一方縣令足矣。賈環簡直是往天子的刀口上送:挾功自重。

而加了最後一句就大不一樣。姿態就很低。類似於哀求。而且,表達出外放的想法。但以他的推測,賈環的真實訴求,其實請天子收斂對他的殺意。

試想,都同意外放,還會殺他嗎?這比直白的請求,更加的隱晦,令人心裡舒服。

接下來,就看天子如何選擇!

嘿,賞罰分明!

第755章 朕不許。不殺。

雍治天子居高臨下,俯視著賈政。

滿朝文武大臣,則是關注著雍治天子的主動。賈氏父子有大功!這是滿朝所公認。

其功勞不僅僅是在報紙上表忠心,關鍵在於用報紙輿論鎮撫京中人心!在西苑中發生槍聲,天子生死未卜的亂局時,迅速的令百姓、士紳人心安定。

這不是大功,什麼是?若人心不定,滿城百姓驚懼,那後果會是什麼?

其實,這些事,本該是有大學士、宰輔來做的。君不見,曾有宰輔在遇軍國大事時,反倒是慢慢的進入皇宮。目的,就是鎮之以靜,不令中外驚懼。

但當時,華墨,衛弘,宋溥,三位大學士都在西苑,內外消息隔絕。所以,賈環的反應速度是非常快的。搶下這份功勞。而且切入點極佳:賈政是通政使,能管報紙。

若是換做給左都禦史山長出策,則必然是另外的切入點。

……

……

雍治天子心裡輕輕的歎口氣。

他的臣子,他還是了解的。通政使賈政這個請求,肯定和賈環商量過。

當日,他為什麼極其的震怒,令錦衣衛將賈環的同黨,禦史朱鴻飛下獄,意欲殺賈環?

原因不就是因為白璋的密折嗎?賈環太喜歡搞事!然而,對比一下,昨晚,白璋在乾什麼?白璋的話,坐觀君父生死。目無君父。此不忠不孝之徒!

而賈環呢?

為朝廷效力?誰的朝廷?還不是他寧家天下?這大好河山,是朕的江山!

賈環還是想為他做事。這份心,是不錯的。(這是不是賈環真實的想法,要兩說。)

當然,他不會允許國朝出現權相。

雍治天子宣布他的決定,朗聲道:“賈卿,朕不許。退朝。”說完,起身,往殿後走去。

白璋的密折,他信。賈環不是個省油的燈。但是,一個看似是朝堂重臣,私下裡卻是個不忠不孝的人,其對賈環的看法,挑唆,建議,他要聽嗎?

……

……

“退朝!”

太監總管許彥尖著嗓子高喊,然後帶著小太監們跟著雍治天子離開。

一場狂暴的疾風驟雨,就此落幕!

有人歡喜,有人愁!天子金口玉言,隻處罰了一小批人。但是,錦衣衛上報的名單,卷入一百多人,這些人,豈有不被處罰的道理?稍後,軍機處估計會作出處罰。

跪在地上的賈政緩緩的起身。不少朝臣都看著他。其爵封榮國公。而看這架勢、情況,天子並不準備殺他的兒子賈環!

政老爹其實還有點懵圈。賈環的意圖他不懂;天子的決定他還是不懂。

北靜王上前,扶著賈政起來,笑道:“恭喜老世翁重新得爵。貴府老祖宗得知,肯定會歡喜的不行。”

賈政忙道謝。

大臣們開始三三兩兩的往外走。和賈府交好的西平郡王,五軍都督府同知石光珠亦過來說話。

吳王微微一笑。他不久前才知道賈環的應對。賈環昨晚表現的很精彩。賈府在這場巨大的政治風暴中,獲利良多!天子既然沒有同意賈政的請求,那麼,賈政之功已酬,賈環的功勞,是不是也要賞呢?

他這位忘年交,果然是才智之士!京中頂尖的人物。

奪嫡之局,或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認為是三人在鬥智:賈環、韓謹、尹言。然而,賈環笑到了最後!奪嫡之局已破。

衛弘衛大學士身份尊貴,退朝走得比較早。含元殿外,豔陽高照,酷暑正烈。

作為一名官場老油條,他的看法,比吳王更深一層。在朱禦史還在錦衣衛大牢中關著的情況下,賈環順利“脫身”!掙脫牢籠,複得自由。

但是,這件事,又豈止是表麵上那麼簡單、容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天子對賈環的殺意如此,解除殺意,同樣如此!

……

……

第一,此次雍治天子濃烈的殺意,最直接的原因恐怕和白璋、楚王有些關係(來自於白璋的密折),然而,白璋,楚王昨天的表現,和賈環形成強烈的反差。

賈環反倒是“忠臣”。如此對比,天子的殺意豈會不消退?

第二,雍治天子對賈環的殺意,根本上來說,是長久以來對賈環的不滿,惡意的集中爆發。

然而,想殺,和能不能殺,這不是一回事!

殺賈環這樣的詩詞大家、文官,需要一個理由。錦衣衛沒有拿到朱鴻飛的口供。除非,雍治天子不想要名聲了!青史昭昭,吏筆如刀!

而且,昨晚賈環的表現太精彩。在滿朝文武,忠臣人數不多的情況下,對比之下,尤其的顯眼。

上位者,需要賞罰分明。否則,人心散了,隊伍就不用帶了!在賈環立下這樣的表現下,賈環不能殺!至少是現在,絕不能殺。

第三,天子的情緒。

天子心情好的時候,就算是辦砸了差事,他亦不會給予很重的懲罰。

而賈政為賈環向天子提出起複的請求,時機非常好。雍治天子大發雷霆,懲處了一批大臣。他的負麵情緒已經得到宣泄。

而後,是在獎賞的階段,賈政提出來,雍治天子還能有情緒、力氣,繼續發飆?而且,他還是大病初愈。

說的直白點,就是楚王,白璋幫賈環擋了子彈!承擔了雍治天子滔天的怒火。

於皇帝而言:我虐你千百遍,你依舊要待我如初戀。

賈環在京中,在天子印象中,有才智之士的印象,然而,賈環卻是“低頭”,請求為朝廷效力。天子如何想?天下英雄,儘入吾轂中!

針對賈環的殺意收斂,順理成章!

……

……

含元殿上的消息,隨著朝臣們回到各自的衙門,消息迅速的傳開。這對京城的震蕩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晉王在得知消息後在,在摘星樓中的狂喜,大笑,欣喜若狂。東宮,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落在他頭上!

可以想象,楚王必定是心若死灰。悔恨的流淚。仿佛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就這樣一步步的滑下深淵!

還有更多的官員,在這場棋局中,被清理出局。然而,這一切不應是重點。奪嫡之局已經破了!

重點在於賈環擺脫長久以來的政治困局,擺脫雍治天子的殺機!局勢,一若黃河,直奔東海!有著這樣的酣暢淋漓!而以賈環為首的政治力量,正如同新生的朝陽,升騰而起!

賈環在真理報社印刷完報紙,已經是臨近中午時。消息再傳到。賈環帶著張四水回賈府,賈府之中,已經一片歡騰。包括,內眷們,亦已經知道消息!

第756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樹葉在烈日下,紋絲不動。地上,熱氣蒸騰。

賈府上下的情緒,一如這正午的驕陽。糾風辦和議事廳處的管家,管事們臉上都帶著笑意。

寧榮兩府之內,俱是如此。兩府之外的街巷中,賈家族人,攀談,說笑時,一臉的自豪。與有榮焉。

政老爺被封爵榮國公!

這是賈府祖宗當年的爵位。比被奪爵問罪的賈赦,爵位還高。賈家正在重新恢複祖宗的榮耀。

角門,耳房處,亦有消息靈通的世交送來禮物,恭賀賈政。

兩府的內眷,早就被驚動。尤氏帶著胡氏並佩鳳、偕鸞,銀蝶兒,萬兒趕到西府中。內眷都聚齊在賈母處:王夫人,趙姨娘,邢夫人,王熙鳳,李紈,寶釵,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湘雲,寶琴,寶玉。

賈環回到賈府後,賈政帶著一起到賈母麵前。女眷悉數都在。環佩鏗鏘。幾道妙目落在賈環身上。賈環熬了一通宵加一上午,眼睛都是紅的,身上衣服鄒巴巴。看起來,很憔悴。

賈政跪在賈母的床前,泣不成聲的道:“母親,兒子今日在含元殿上,天子降恩,封爵榮國公。兒子不負父親、母親的教誨,光大門楣。特來告知母親。望母親早日養好身體,長命百歲!”

賈母還在病中,躺在床榻上。滿頭銀發,嘴角乾癟,氣色很差。鴛鴦充當傳聲筒。賈母聽著賈政的消息,臉上露出笑容,道:“嗯。政兒……好,好啊。祭祖……”

賈政點頭,哽咽的道:“兒子記著的。下午就去。”

隨即,賈母的目光又落在賈環的身上。賈環跪在政老爹身後一步。這個時候,不能不跪。賈母快要壽終正寢。鴛鴦傳話,道:“老太太說:環哥兒,很好。”

賈環道:“謝老太太誇獎。”

賈政見賈母神情疲倦,帶著賈環告辭出來。邁出門檻,站在廊中,感慨的長歎一口氣。他一心想要試圖光大門楣。而今,他終於做到!封爵榮國公。

賈政心中感懷,偏頭見賈環還在一旁,一臉倦色。若非他這個兒子,他那有今日的風光,道:“環哥兒,你先去休息吧。午後在東府祭祖。”話說完,心中略有些後悔。他說話的語氣是不是太生硬了呢?

“兒子去了。”賈環回北園。心中並無多大的波瀾。他早知道政老爹的套路:他是標準的士大夫,講究的是父子不同席,抱孫不抱子。

二十八日下午,賈府祭祖。場麵盛大。

晚上,賈府置酒,慶祝得爵!徹夜狂歡。

……

……

夏夜的月光仿佛帶著些許的陰涼。賈府裡很多地方掛著燈籠,明亮無比。喧鬨的沸騰聲,還從前院傳來。

賈政自是早早的休息。他明日還要上朝。但,賈璉,賈蓉,賈薔等賈府子弟,都是夜貓子,個中好手。酒席如流水。

賈環微醉的走在北園幽靜,清涼的道路中,返回後宅。他在賈府前麵應酬了一圈,回來和來賀的眾同學又吃了一回酒。計有:公孫亮,羅向陽,龐澤,喬如鬆,張承劍,紀鳴,許英朗,紀澄,劉國山,駱宏,張四水,石賦,衛陽、姚緯、都弘。

大師兄他們還在飲酒,而賈環則是尿遁,返回內宅中,此時已將近晚上八點。

剛才大師兄還有些擔憂。畢竟含元殿中,天子沒有明確表態。但他心裡很清楚,天子不會令他複官的。雍治天子是個政治動物。當然,複起根本就不是他的目的。“大師兄,我過段時間,會離開京城,去江南走走。”

北園的正房中,燈火通明。

賈環走進去,入眼是一屋子美人:各著衣裳,氣質、容貌各不相同。鶯啼燕語,姹紫嫣紅。

寶姐姐帶著妾室,丫鬟們正等著他。

寶釵迎上來,“夫君……你回來了?”

她還記得當日,她擔憂著。賈環和她笑說,已經到了黎明前夕。然而,隨後就是賈環的同年朱鴻飛被抓。天子意欲殺賈環!這樣凶險的局麵,終於解除!

蘇詩詩,林千薇,林芝韻,香菱並晴雯,如意等丫鬟們,紛紛行禮,脆聲喊道:“老爺……”臉上各自帶著笑容。

賈環挽著嬌妻的手,和眾女一一說著話。微微帶著酒氣,笑道:“姐姐,不是說不讓你們等嗎?”中午,他和妻妾們已經見過麵,告知當前的情況。

寶釵肌骨瑩潤,身姿偏豐盈,輕快的笑著,道:“外頭歸外頭。府裡歸府裡。我們姐妹總要給夫君慶賀!”

賈環笑一笑,和眾女一起移步到餐廳中。家中的丫鬟,仆婦們,忙著上酒菜。江南係的美酒佳肴。

月華如水,美人如玉。更添著眾美人的情意在酒中發酵,飄香。

賈環和妾室們一一說過話,然後和寶釵在紗窗下吃著酒,輕擁著她,笑看著大家。心中有溫馨的情緒浮起來。在政治搏殺時,他沒想著這些。但此刻,整個人都在放鬆,會感覺,這樣的場麵,是何等的難得啊!

寶姐姐吃了幾杯酒,白膩的俏臉上浮起緋紅,抬頭,柔聲道:“夫君,你在想什麼呢?”

賈環低頭,輕捋著明麗如神女般的寶姐姐的額前劉海,輕吟道:“儘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臨窗沉吟,不知今夕何夕!”

……

……

在賈府狂歡、慶祝時,尹言尹郎中正在家中獨酌!

多少有些借酒澆愁的意思。

奪嫡之局,到現在已經結束。他怎麼都沒想到楚王竟然這樣敗亡:自作孽,不可活!他的思路還一直放在要不要扶持晉王一把,好讓局麵均衡。

然而……

他兩次敗在賈環手中。他曾是前太子的智囊。但寧榕並沒有來找他,而是獨自決斷。若非寧榕冒失的攻擊西苑。怎麼會有如今的局麵?這份苦澀隻有他自己獨自品嘗。很苦,很苦。

晉王遙遙領先於楊皇子。但,他不想放棄。

……

……

隨著楚王被貶嶺南的消息在京中傳開,盛極一時的荊園,便荒廢下來。盛夏之時,草木雜亂無章。

午後時分,翰林黎寬、彭鏊兩人在荊園中漫步。兩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悔恨,驚歎,自責等情緒。

羅,童二秀才已經帶著韓謹的棺木南返蘇州。場景極其的淒涼。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

黎寬一身青袍,40歲,和好友沿著北湖行走,歎口氣,道:“濟之,若當日我們配合韓子恒,迅速推楚王殿下入主東宮。而不是爭權奪利。何至於有今日?這麼說,我們連袁壕、胡璁、李斯那些被士林所鄙視的人都比不上。他們至少在全力配合華大學士。”

彭鏊時年28歲,和韓謹、黎寬同為蘇州人,長歎一聲,道:“唉……!原博兄,未必如此。我們加起來恐怕都不是賈環的對手!這人啊,太厲害。”

黎寬沉默不語。

天將亡我東林乎?

第757章 生子當如賈子玉

賈府的封爵,荊園的蕭瑟,楚王黨的敗亡,白府的淩亂,殿前侍衛司衛家的衰敗(即將消亡)……

這一件件的事情,發生在五月底六月初的京城。於報紙來說,熱點不斷。特彆是官方的報紙真理報上。對於政治上的事情,毋庸諱言!

庭院深深,幾株蒼柏,帶來夏日上午的蔭靜。

真理報主編周慎行在公房的窗口處,看著庭院裡的風景,心中感慨難言。

手邊的清茶已是溫涼。

很難說清楚他心中此時對賈環的看法!他是聽了賈環的建議,才有今日的地位。

他雖說不算是楚王黨的核心人物,然而楚王黨的覆滅,卻並沒有影響到他的仕途:昨晚,他拜訪了準備出京平叛的華大學士。華相對通政使賈政奪權真理報,表示諒解。承諾等平叛回京,就將他頭上的代理二字去掉。

但是,他心中對他“背叛”楚王,隱約還是感到有些難堪!隻是,他怎麼能料得到楚王會在二十七日晚上舉止失措,致使天子印象大壞呢?

有時候細想之下,會覺得運氣似乎總是站在賈環的一邊。這讓他內心裡的嫉妒如蛇,但不敢表現出來!如果不是運氣,內中會是何等的謀算?想想令人心悸。惹不起!

這時,外頭小吏在門口道:“大人,賈探花派幕僚劉國山前來拜訪。”

周慎行喝口茶,緩緩的收斂心中複雜、異樣的情緒。回頭,道:“請他進來吧。”他的想法:隻要能升官,其他的事情好說。

……

……

錦衣衛衙門中,這幾日異常的忙碌。但凡京中有大案,錦衣衛就會忙起來。

二十七日晚,一係列的案件,都是有司接手,但錦衣衛會提供證據,旁聽審訊。

六月初八,去西苑麵聖回來的指揮使邢佑熱得滿頭大汗,一疊聲的吩咐下屬們倒茶。

幾個小吏忙過來服侍。邢佑揭開官服扣子,坐到椅子上“咕咚咕咚”的喝一通涼水,解著暑氣,笑著對身邊的心腹下屬張輅道:“弘載,你的功勞,我已經向天子稟報。”

他這位下屬,將升為錦衣衛指揮僉事。

張輅臉上立時流露出感激之色,忙躬身行禮,道:“屬下謝大人栽培。”

“哈哈!”邢佑仰頭笑幾聲,而後,看著張輅,意有所指的道:“朱鴻飛的案子,接下來由弘載你親自負責。務必辦的不會留下任何的隱憂!”

作為錦衣衛指揮使,他的消息非常的準確,靈通。賈環此次擺脫天子的殺局,並摧毀楚王黨。從他角度看過去,可謂滿朝無敵手!想想看,這場奪嫡之局中,多少政治力量,大臣們離開?唯獨賈環一次又一次的留在最後的舞台上。

天子當然不會讓賈環複起。但之後呢?未來二三十年間,國朝必將迎來賈環的時代。這樣的人物,他吃飽了撐著,才想著結仇?

必須要消除隱患,不令賈環惦記著他。賈環惦記著的人,基本沒好結果!比如:順親王,劉公公,韓秀才等。

張輅保證道:“是,大人。”

邢佑滿意的點點頭,放鬆的依在梨花木椅中。微微沉思著。現在,東宮之位,局勢基本明朗。這是大局!而放在賈環身上呢?無事一身輕!靜待來日。

而賈府的力量又得到怎麼樣的增長?隻怕是,現在四王八公集團都需要慎重的聽一聽賈環的意見吧!賈府在穩步上升!

……

……

吳王府在五月底六月初時,和賈府一樣,異常的熱鬨。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吳王的彩頭,比賈政還重。他被雍治天子封世襲罔替的親王。隻要後世子孫不犯昏,這是有權勢的鐵飯碗,與國同休。

傍晚時分,吳王見了一回賓客,穿過散發著樹木清香的花園,到內書房中,世子寧澄和寧瀟正等著。

早幾天前,寧澄和燕王寧淅作為賈環的弟子已經去賈府向賈環道賀。當然,名義上是為政老爹賀。

“見過父親。”寧澄和寧瀟兩人向父親行禮。姐弟倆容貌有些相似。寧澄的眼睛有些狹長,瘦瘦的。而瀟郡主則是有著一雙丹鳳眼,極其的明麗!

吳王笑著擺擺一手,道:“叫你們來,是有件事情叫你們去辦。六月十二日,賈府嫁女。你們代我去走一趟。送一份厚禮。”賈環脫困,不被天子針對,他自是不好明說。但一份厚禮,要送!

或許,吳王心中對於隱瞞白璋的密折,還是有一些愧疚的情緒在其中。

寧瀟一身青翠的長裙,襯托著她修長的身姿,俏麗的臉蛋上帶著微笑,點點頭,“嗯,父親。”

她二十八日上午,得知父親的應對正確後,心裡輕鬆之餘,在想賈環昨晚是如何應對的。不想,賈環的應對完全超出她的想象。給她一個大驚喜!

不愧是頂尖的政治水準啊!令人讚歎,敬佩。

寧澄搖頭,心裡想著送什麼禮物最好。據聞,出嫁的是寧國府的姑娘,賈環的四妹妹。她喜歡佛。

……

……

古代的生活節奏比較緩慢。沒有像現代這樣,爭分奪秒的活著!當然,這其中有交通,通訊不便利的原因在其中。在張居正的考成法出來前,衙門什麼時候對外給一個答複,完全看正印官的心情。

自五月二十八日,雍治天子在含元殿上“裁決”之後,到六月中旬,各項事宜,結果才逐漸的落定:封賞,懲罰,殺頭等。概括起來,便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而這場大劇,終於是徐徐的落下帷幕。一切底定!

六月十二日,賈府嫁女:賈惜春嫁給雍治十七年的新科榜眼,聞道書院的英才,羅向陽。綽號,羅君子。

這一日,是賈府的歡慶日,收獲日!不僅僅是因為婚禮,還因為賈府在此次政治風波中的收獲!人望,權威,號召力,這些軟實力,不是說說就能體現,而體現在具體的事情上。

在國朝,高級官員們相互串門,需要有一個理由!這是門麵功夫。錦衣衛很猖獗的。而賈惜春的出嫁,就給了眾多官員拜訪賈政、賈環的機會。

可以談一談。

當日,賈政被封榮國公的消息傳來,他的門生,賈府的姻親:四大家族,賈府的世交,宮中的元妃,都派人來慶賀。當晚,賈府置酒。但,這隻是小範圍的!

六月十二日,賈惜春出嫁,則不同。賈政的同僚,門生,四王八公為首的舊武勳集團,姻親世交,紛紛派人來賀。賈府門前,車水馬龍。府內,高朋滿座。

至於談什麼?

楚王黨哀嚎,歎息,後悔;尹郎中感受挫折;周小人被震懾;錦衣衛指揮使表露善意;吳王派一雙兒女祝賀……如此種種,十二日上午,官員們來賈府,和賈政,賈環具體談什麼,不言自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

……

烈日酷暑。

寧國府內,賈惜春在東路的閨房中,冰塊散發著涼氣!惜春坐在梳妝鏡子前。

十五歲多的少女,容貌精致,俏麗。很出眾的小美人。而大紅喜慶的禮服令她清冷,淡然的氣質淡了少許。這是她自小陡逢災難所形成的獨有氣質。

房間裡張燈結彩。外麵喧鬨聲,以寧國府之大,都能聽到,可見外頭的熱鬨,賓客之多!仆婦們幫著惜春梳妝,打扮。她腦海中,還回響著姐妹們的祝福。

還有三哥哥賈環的祝福:“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這是詩經裡賀新娘出嫁的句子。賈環要說的話,要祝福惜春的話,都在此語!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名句,雖然老套,但能流傳下來,祝福的意思,自是表達的非常到位。就像賀壽時,說一句: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三哥哥……”

惜春的頭上被仆婦帶上沉沉的鳳冠。而她想起大約十年前的舊事,雍治八年的正月,賈府內置酒,令眾小輩作詩,欲與甄寶玉相比。她當時譏諷三哥哥,“哼,就怕你想出風頭也出不了呢。”

那時啊……

一切恍惚就仿佛在昨日。若非三哥哥護著她,開導著她。她的人生會走向何方呢?

時間流走。少頃,吉時已到。新郎官來迎親,惜春坐入花轎中,在迎親隊伍裡的護送下,離開賈府。翻開她人生新的一頁。

她會想大觀園中的姐妹們,一切!

……

……

羅向陽的住處在京城西,宛平縣的鄉鎮中。他家中是小地主,有良田數畝。另有妹妹,弟弟幾人。他做官之後,自是晉升為國朝的縉紳階層。

此時的家境自不比說。

他要在京中做官,惜春會跟著他住在京中。他買下的宅子就在四時坊中。但婚禮自是在老家裡進行。

賈環在賈府裡和來訪的重要賓客們都見過麵,跟著迎親的隊伍到羅府中。

桑榆成林,道路蜿蜒。一副舒展、自然的美麗鄉村畫卷。龐大的迎親隊伍走在畫圖中。紅妝十裡,敲鑼打鼓,震動十裡八鄉。引得無數鄉民圍觀。

而此時,山長張安博,張承劍等人早等在修繕一新的羅府中。大師兄,龐澤他們幾人是伴郎!

酒宴之豐盛,婚禮之喜慶,不必再贅言。正廳中,書院子弟滿座。酒過三巡,許英朗起哄道:“子玉,新郎官已然不在,我等久未聞你的新作。可有詩否?”

滿廳幾十人刷刷全部看向賈環。

大師兄公孫亮豐神俊朗,頭戴唐巾,一身藍衫,儀表極其的出眾,其人如龍,提著酒杯給賈環斟酒,笑道:“賈師弟當以詩言誌!”如此困難的局麵被解開!前途一片光明。僅僅隻需再忍耐幾年,等著雍治朝結束!當此之時,豈能無詩?

張安博須發皆白,笑著撚須,點頭,道:“文約此言極是。”目光和藹的看著賈環。

他今日是證婚人。以左都禦史之身份證婚。宛平縣,順天府的堂官們,今日都在此。今年新科的翰林,狀元瞿煒,探花袁枚,庶吉士傅正蒙都在此。

賈環沒有推脫,笑一笑,起身,端著酒杯,道:“我昔日在金陵閒居,登京口北固樓,有感於三國、南宋舊事,有舊作一首,與諸君共賞。”

吟誦道:“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儘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好。”賈環的話音剛落,叫好聲一片。文人雅士,自可瞬間判斷出這是一首精品詞作。

而知道此次朝爭內幕的聞道書院核心團隊中人,則能有更深的感受:於奪嫡之爭,皇位更替,王朝興衰的感歎: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儘長江滾滾流。

或許,應當是:生子當如賈子玉!年少萬兜鍪,坐斷賈府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

第758章 思嫁。

六月十二日,賈環的一首南鄉子傳遍京城。隨後,在教坊司、權貴府中傳唱!自京中向天下流傳。這是賈環在文壇中的地位。新詞一出,天下傳唱。

而隨著寧榕,蔡己農,衛璟等人在法場上人頭落地,楚王去往嶺南,官員們的處罰結果下來。京城中火熱的六月,在這慷慨的歌聲中結束。唯一的疑問,是天子對賈環的“獎賞”幾何。

當然,基本上水平不差的官員都判斷的出來,天子絕不會讓賈環起複。

六月底,大暑一過,便是夏末秋初。夜間漸漸的有些冷。賈府的園林在夜色中,如同一副國畫中的潑墨大寫意!畫中有著閒適、悠然、安逸。

自迎春、惜春出嫁後,賈府接下來的頭等大事便是籌備賈寶玉,薛寶琴的婚禮。闔府上下,都不得空閒。繼續忙碌著。而探春的婚事,業已和慶國公府談妥。

不過,賈母可能熬不過今年。三姐姐的婚禮極有可能要等上三年。但這亦是無法的。勳貴世族,不可能在談好之後,立即就婚嫁。而是需要時間走婚禮流程。

是夜。瀟湘館中,月移花影。清輝正好。皎潔的月光流瀉在粉恒、遊廊、竹林上。

如此美景,然而,屋中卻微微有著哭泣聲。瀟湘館外,幾名路過的小丫鬟們頗感詫異。林姑娘怎麼哭了?

林黛玉細聲安慰著伏案哭泣的史湘雲,道:“雲妹妹,快彆哭了。仔細傷者身子。外頭男人的事情,你又能如何?”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手裡拿著團扇,美麗的峨眉輕蹙著。

臥室中明亮的燭光,將黛玉的倩影投照在木地板上。她今晚穿著一襲淡藍色水墨風的對襟褂子,配著粉裙。已滿16歲的林妹妹,身姿婀娜,有一段江南煙雨浸潤著的嫵媚,容貌無雙。

晚飯後,姐妹倆在屋中頑笑、說著體己話。因說起不久前四妹妹惜春的婚事,湘雲禁不住悲從心來!哭泣,對於史湘雲來說,是很罕見的事情。她的性情豪爽,豁達,屬於樂天派。但,她終究隻是一個少女。

前些時日在賈母上房中,以及到賈府道賀四妹妹惜春出嫁,都是強作笑顏。黛玉鐘靈毓秀,品性高潔,姐妹們素所喜愛。今晚和黛玉說笑,勾起湘雲的心事。

她的哭泣,並非是因為她的大叔叔、保齡侯、四川布政使史鼐被人彈劾丟官。而是衛家被誅三族。和她定親的衛若蘭即將被殺。她成了望門寡。

富貴又何為,繈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林姐姐……我……”史湘雲心裡苦,抱著黛玉的腰,埋首,傷心的哭著。

黛玉輕拍著湘雲的背。以她的聰明,自然知道這是讓湘雲哭出來最好。沒再勸她,細聲嗟呀,“唉……”她亦有心思在心頭!二姐姐,四妹妹出嫁,而她的嫁期在何年何月呢?

……

……

賈環在府中,和妻妾們度過十幾天安逸,清閒的日子。這段日子夠忙的!

而賈府裡的忙碌,和他這裡關係不大。府中各處人儘其責。否則要這套行政係統何用?

這天下午,他到吳王府中拜會吳王。給寧澄布置了作業,和寧瀟在府內花園旁的一座高樓中,眺望遠景,閒聊。

寧瀟穿著一襲青粉色的長裙,襯托著她修長的身姿。鵝蛋臉,麵如美玉,眼似清泉,如同雕刻般的瓊鼻膩脂白玉一般,明眸皓齒的美人。風情明麗。

站在她身邊,就像是站在春風三月裡驛路上盛開的白色梨花旁。春和景明,心曠神怡。

寧瀟和賈環聊了幾句政爭的事情。不吝嗇她的讚美之詞。而後,漂亮的丹鳳眼看著天邊漂浮的白雲,再輕歎道:“賈先生,我也要定親了。”

她挑選的夫婿是今科的二甲進士,庶吉士傅正蒙。浙江餘姚人。相比於赳赳武夫,她更喜歡如賈環這樣沉靜,內斂,才華橫溢的男子。

賈環看著瀟郡主秀麗的側影,心中微微悸動,仿佛有琴弦被人撥動。明麗的少女在讚完他之後,再向他感慨即將要成親。她未說出口的意思,他如何不懂?給美麗、睿智、大氣的瀟郡主仰慕著,這會是很美好的回憶!

“郡主,恭喜!”

寧瀟偏頭看看賈環,再看白雲,嘴角浮起一縷笑意。她是非常理智的人。

閒談了兩句,賈環告辭離開。寧瀟並沒有送他。

下著樓梯,賈環心中輕輕的一笑。

他和瀟郡主不會有任何的未來。賈府中還有一位佳人等著他。他這些天,休息之餘,便是在謀劃這件事。吳王,蜀王都要見一見。他想給林妹妹一個驚喜。

走出小樓,賈環回首看去,正見瀟郡主在走廊中目送他。見他回頭,微微一笑,青衫美人,傾城如玉。

賈環揚手示意,再轉身離開。

聞道閶門萼綠華,昔年相望抵天涯。豈知一夜秦樓客,偷看吳王苑內花。

……

……

庭院外的楓樹成林,將紅未紅。風吹過,沙沙響。

賈環從吳王府回來,甄寶玉來訪。賈環在敞軒中,招待著他。

甄寶玉一身瀾衫,大圓臉上帶著無限的感慨和惴惴不安的神情,給賈環說著為寧榕收屍的情況,道:“賈世兄,錦衣衛還找我問詢過。我說我是他舅舅。”

賈環笑一笑,讚許的道:“夢阮答的不錯。不必擔心。這不會牽扯到甄家。做人要有良知。這是義士之舉。”收屍的事,是他叫甄寶玉做的。這會為甄寶玉贏得相當豐厚的口碑,政治資本。

說起來,甄寶玉比大臉寶好的得多。他願意指點一二。而快要成親的大臉寶,這幾日在怡紅院中鬨情緒,胡言亂語,似傻如狂。但,想娶林妹妹,彆做他娘的美夢。

……

……

和甄寶玉聊了幾句,賈環回到後宅中。

晚間睡覺前,丫鬟們放下素雅的蚊帳,嫋嫋的檀香在香爐中燒著。

寶釵穿著月白色的中衣,側躺在枕頭上,一頭青絲流瀉,輕聲道:“夫君,雲妹妹這幾日情緒很糟糕。唉……!家遭不測,夜深輾側,愁緒何堪?”

兩人例行的會在睡前閒聊。

賈環擁著寶姐姐,欣賞著嬌妻的美麗,輕歎道:“姐姐,這隻能靠她自己走出來。衛若蘭無罪,但被其家族牽連了。政治,就是血雨腥風。”

寶釵點頭,道:“嗯。可是,這讓雲妹妹日後如何出嫁啊!”

國朝的禮儀,定親和結婚近乎等同。定親的女孩子,最終卻沒有嫁出去,會有很多閒話。不利於繼續婚嫁。

賈環的心情略有些沉重。他和湘雲私交不錯。但是,他又能怎麼幫雲妹妹呢?道:“姐姐,我們談點彆的話題吧。”

寶釵輕輕的一笑,道:“夫君,再換一個話題,一樣讓你發愁。四妹妹出嫁,顰兒心中憂愁。”

賈環一聽就知道寶姐姐是故意的。握著她的手,輕聲道:“你啊……這事,過幾天會有一個結果。你先彆給顰兒說。我想給她一個驚喜。我讓她失望太多次了啊。”

過幾日,七月初九,是前皇後的生日。

第759章 混合雙打

書房內,純金的獸頭香爐中焚燒著靜神、怡人的檀香,青煙嫋嫋。窗外,明月如鉤。

衛弘坐在書桌後的椅中,衛康,衛陽父子倆則坐在左側的一套圓桌桌椅處。

今日是七夕。七夕乞巧,這是內眷們的節日。衛氏爺孫則聚在一起閒談、說話。

意態悠閒。

畢竟,京中的大幕已經落定了啊!而華墨出京平叛,此時執掌軍機處、朝政的正是衛大學士。

衛陽品著香茗,好奇地問道:“爺爺,天子對子玉的獎賞還沒有下來?”不是想賴賬吧?

而整個聞道書院的團隊,其實都在等天子對賈環的“態度”。獎賞就是態度的一種。

衛弘知道孫子什麼意思,擺擺手,道:“天子有他的考慮。”賴賬倒不至於。隻是此一時,彼一時。

賈環雖有功勞。但天子重賞了賈環的父親賈政。外界挑不出天子的錯來。

再者,冰凍三尺非一日寒呐。賈環一係列的運作讓天子改變心意,收斂對他殺意。但,並沒有改變天子對他根本的看法。

再大的功勞,這都一個多月過去,在天子心中漸漸的淡了。

衛康灑脫地笑道:“陽兒,彆擔心賈子玉。以他的水準,還能有事?哦,他上次不是給你們說他想回金陵住一段時間?”

衛陽就笑,確實不用擔心,答道:“是的。父親。他林表妹有思鄉之情,他打算帶家眷去金陵住幾年。”

衛弘端起茶碗,笑著點評道:“這小子滑頭!”語氣很是讚賞。雍治天子的性格比較強勢。少在他麵前晃,對賈環而言,才是最好的自保方式。而賈環顯然明白這一點。

……

……

七月初九,天子移駕乾清宮。乾清宮是皇宮中的後三宮中的第一座宮殿。明,周的天子都以此為寢殿。

天子自搬到西苑療養後,便很少回這裡住。但今日顯然是一個例外。今天是前皇後,汪皇後的出生日。諡號:孝莊貞莊弘惠光烈恭天承聖睿皇後。

當年,每到這個時候,雍治天子都會為汪皇後好好的慶祝一番。太子,晉王,楚王都有壽禮送來。然而,斯人已逝。盛景不再。

雍治天子帶著太監許彥,獨自在坤寧宮中緬懷往事。自早上進去,下午時才出來。這令在乾清宮中等候的楊皇後,吳王,晉王等人頗為擔憂。

今日是汪皇後的生日,來的都是雍治天子身邊比較親近的人。包括汪皇後的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俱是封侯。

雍治天子走進乾清宮的次間,見等候的人比較多,心中不喜,擺擺手,道:“你們都去吧。有這份心就好。燕燕和皇弟留下來陪朕說會話。”

汪國舅,晉王幾人都頗感沮喪,今日原本是親近天子的好機會。但攝於天子的威嚴,不得不跪拜後,退出。

乾清宮是天子處理日常政務,批閱各種奏章,召見大臣,接見外國使節,舉行家宴的地方。同時,有書房,寢宮的功能。皇子們讀書的上書房,亦在乾清宮周圍的廡房中。

雍治天子和楊皇後,吳王說話的次間,是他的書房所在。

書房中,以明黃色為主格調,飛簷翹角,書櫥用度,陳設古玩,儘顯皇室的華貴。

雍治天子坐在龍椅上,喝著茶。成瓷的茶碗,名貴異常。對吳王歎道:“家事不寧,讓皇弟看笑話了。”吳王兩度證明他的忠誠。雍治天子對吳王的信任非常高。

吳王坐在椅子上,忙道:“臣弟不敢……”

雍治天子打斷吳王的話,“不必為朕隱諱。兩個逆子!”語氣頗有些憤然。

他連給楚王祭奠皇後的機會都不想給,將楚王趕出京城。他本意是想釣幾條大魚,沒想到浮上來的卻是楚王。難道,他的位置,將來會不是兒子的?

這話吳王不好接。

楊皇後一身宮裝,氣質端莊、優雅。珠圓玉潤。一顰一動都透著皇家禮儀的風範。成熟的美婦。她開解了雍治天子幾句。禦書房中的氣氛方才緩和過來。

吳王想一想,道:“陛下,臣弟近日倒是遇到件可笑的事情。前幾日賈環跑到我府上拜訪。想請我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陛下當日沒有在含元殿答應,不就是答複嗎?像他這樣聰明的人,卻是個官迷,竟然想不到這一層。”

雍治天子聽得一笑,舒服的靠在椅中,道:“他哪裡是想不到?是想的到,但還不死心。”

吳王嗬嗬一笑,恭維道:“陛下聖明。臣弟抹不過情麵,在陛下麵前幫賈環提及此事,請陛下恕罪。”主動承認“錯誤”,這就是吳王的聰明之處。

雍治天子微微一笑,“這有什麼罪?賈環是你兒子的老師嘛!聽說澄哥兒最近很上進?”

吳王笑著點頭,一臉的欣慰,道:“就是喜歡搗鼓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還是陛下給臣弟的主意管用。”

雍治天子很受用,笑道:“賈環此子,才華還是有的。白璋說他能折騰事,這話不假!朕都快要壓不住他。國朝並不需要一位神童出身的權相。”

這是把話說透徹了。他不會啟用賈環。

吳王附和道:“陛下明見萬裡。”他還沒傻到當麵反駁天子的話。雖然,他心裡為賈環感歎:多少有點不值!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雍治天子笑起來,伸手虛點著吳王,“你啊……”

這時,楊皇後輕笑著柔聲道:“陛下,你既然不打算給他官職,何不賞賜點彆的東西給他。免得令忠臣寒心。上次聖壽節,他不就出了個好主意?”

雍治天子目光柔和的看著楊皇後,這是前皇後之後,他所鐘愛的女人,道:“燕燕,他那是有求於朕。不過,燕燕的話亦有道理。”皇後的麵子要給呀。

楊皇後趁機道:“陛下,賈環念念不忘他表妹。陛下何不賜婚?一來令其感受到天恩浩蕩。二來,日後史書上亦是一段佳話。”

蜀王前日來永壽宮見她,提起此事。當日,保住青美人,她順著天子的意思。出主意的便是賈環。他想求她在天子麵前美言幾句,請求賜婚。

若是青美人再次害的天子昏迷,她肯定要殺青美人,並怪罪賈環。但這隻是天子的一個幌子,她自然不怪。此時,兌現諾言。

雍治天子笑一笑。他才不管皇後說的理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至於佳話什麼的,他要名聲不在這上頭。但,燕燕肯幫賈環說話。賈環必定是給燕燕幫過忙。

他沒有必要為一點小事,落燕燕的麵子。況且,賈環這次立功,確實需要賞賜。

雍治天子道:“既如此,朕給軍機處下口諭。但那幫老頑固要是不肯,燕燕可不要怪朕。”說著,叫了太監許彥進來,“傳旨,朕聞賈環與其表妹相戀,特此賜婚。以嘉獎賈環的功勞。”

天子的口諭,一般比較直白。聖旨上華美的駢體,都是翰林們加工後的手筆。

吳王微微愣住。最近朝中當值的是武英殿大學士衛弘吧?他會抵觸這份聖旨?若是華墨,宋溥,說不定會扣住。而衛弘與賈環私交很好。概率很低。

可賈環當日不是這樣和他說的啊,他說想要求官。看看楊皇後的說法!這混蛋小子,為了他表妹,竟然在算計他。枉他剛才為其太忠心感到不值!

吳王低著頭,心中哭笑不得。然後,還有著一種難言的感慨。真正被套路的,其實是雍治天子。這位此前想要殺賈環,此刻對賈環依舊有看法的天子,被賈環所驅動。

這算不算可悲呢?

當然,在這個時候,吳王不可能去提醒天子。這件事,若沒有他在天子麵前說賈環求官的堅決,打消天子對賈環忠心的顧慮,楊皇後的建議怎麼可能見效?

這看似簡單。但是,第一,有幾個人能同時說動雍治天子信任的兩人:吳王和楊皇後?第二,有幾個人敢於冒險算計天子?韓秀才就因為算計而死的。

……

……

七月初九,雍治天子下旨賜婚賈環和林黛玉。

聖旨既出,京中轟動!

第760章 終成眷屬

書寫聖旨的是翰林中書費狀元費敏政。他在聖旨寫的非常清楚:以林氏女妻賈環。

對雍治天子而言,是否玉成一樁美事,流傳後世,他現在興趣乏乏。而對於衛弘、費狀元來說,他們很樂意促成此事,成就一段士林佳話。

今年春,報紙上對賈環和其林表妹的故事,做了詳細的介紹。流傳度非常廣。這封賜婚的聖旨,算是為這樁曲折的感情,做了一個完美的結局。

京中的轟動,大部分在此。隨後,有賈環為其林表妹的舊作一首傳出: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寫儘個中深情。

士林中,則是有人關注著並嫡。自唐以來,再無此事。爭論自是隨之而起。報紙上,茶坊間,如同八卦一樣擴散。持各種觀點的讀書人們在爭論不休。

但這隻是滔滔浪潮中的一些雜音,並不足以影響大局。天子金口玉言!聖旨既出,絕無更改的可能。

七月初九的下午天子下旨,旨意在傍晚時,送到賈府。賈府中,在微微的無奈後,一片喜慶的氣氛!

對賈環娶黛玉為妻之事,比如賈政就不大讚同。於賈府名聲有損嘛。妹夫托孤於賈環啊!但政老爹對聖旨無可奈何。而王夫人則是無可無不可。同時心裡去了一樁心事。寶玉這些天在園子裡鬨的很不像話。她很不喜歡黛玉。

賈母處,自是瞞著的。賈環和黛玉的事情,在年初時,便是瞞著老太太的。怕她生氣,有個好歹。

初九傍晚。黛玉和湘雲倆在櫳翠庵中和妙玉說話。自雍治十五年凹晶館聯詩後,和妙玉的關係便不錯。妙玉對黛玉青眼有加。隻是妙玉喜靜,同在大觀園,偶有來往。

近來,兩女心中各有愁緒,到妙玉這裡說話。倒沒談佛學,談詩詞、人文、典故。

暮色四合,斜陽眷戀在天際。深紅色的雲靄掠過樹梢,落在山頭的櫳翠庵中。

黛玉,湘雲,妙玉三人在東禪房的廂房中閒談詞話。黛玉嬌柔嫵媚,湘雲白皙高挑,妙玉純淨空靈。三位金釵,氣質容貌各擅勝場。在廂房的窗口,極目望去,可見賈府裡的園林,樓閣,屋舍沐浴在夕陽的金輝中。

這時,榮國府前麵突然響起一陣喧鬨聲。隔著重重疊疊的庭院,這麼遠,竟然傳來。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熱鬨是他們的,清冷則是在這裡。

妙玉蹙眉,微微不喜。

黛玉細聲歎道:“快要到秋天了。”一股蕭瑟的情緒浮上心頭。京中事了。環哥說過些時日帶她回蘇州,祭拜父母。並準備在金陵長住數年。

妙玉一身白衫道袍,品著茶,輕聲吟道:“孤園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

湘雲好奇地問道:“這是出自何處?”

三金釵正談著,外頭一名丫鬟快步進來,一身青翠鑲邊的掐牙背心,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笑容。正是黛玉屋裡的大丫鬟襲人。

襲人顧不得行禮,喜氣洋洋的道:“姑娘,可算找著你。喜訊,喜訊。天子為姑娘和三爺賜婚。聖旨剛到府中,我得了消息,趕緊來找姑娘。”

“啊……”湘雲一聲驚呼。這事很突然呢!沒有一點征兆。

妙玉微怔,隨即臉上露出笑意,“恭喜林姑娘。”她對黛玉青眼有加,就是因為黛玉不是一個俗人,與眾不同。但凡婚事,必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黛玉和賈環的戀情,則完全是自發的。一段苦戀,能有這樣的結果,皆大歡喜。

而黛玉,在聽到“賜婚”二字後,腦子就“嗡”了一下,一片空白。喜悅從心底如泉湧出。根本就聽不到旁人在說什麼。而後,兩行清淚流下來!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終日望君君不至,忽而聞鵲喜!

……

……

暮色漸漸的沉下去,賈府中燈火點起。府中的氣氛亦被聖旨所打破。

賈環在榮國府中接了聖旨,被賈政叫到夢坡齋訓斥了幾句,便告辭。他無心和政老爹扯淡。徑直去找林妹妹。

相比於賈府其他各處略顯收斂,瀟湘館中,一片沸騰。黛玉的丫鬟紫鵑,襲人,雪雁,沫兒,一個個喜氣洋洋。住在瀟湘館中的湘雲,丫鬟翠縷,亦是為黛玉感到高興。

湘雲心中的苦悶,被黛玉的喜事所衝淡少許,笑道:“林姐姐昔日詠白海棠,詩曰: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不知今日,秋閨怨女還怨不怨呢?”

黛玉被說的破涕為笑,沒好氣瞪等湘雲一眼。正要和湘雲鬥嘴時,外頭丫鬟們欣喜的道:“三爺,你來啦?”就見賈環穿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步履輕快的走進來。

黛玉臉生紅暈,喊道:“環哥……”千言萬語,突然間說不出。全部堵在喉嚨裡!

往事種種,浮上心頭。自雍治十一年父親去世,她跟著環哥在金陵養病,到裴姨娘的死於刺殺,環哥外出複仇。她將一縷情思係在他身上。怎麼能忘記他在運河船上的承諾?

看著他和寶姐姐成親,她心中如何不苦?讀著為她寫的詩,她又如何不動情?一起經曆著去年天子拒絕賜婚的挫折,一起品味著惆悵,淒苦。

接著是報紙的抨擊,二姐姐,四妹妹的出嫁,她心有所思……

這一路走來,終於在今日,在此時,事如人願!她將成為他的妻子。嫁給他。

“妹妹……”賈環輕輕的抿一抿嘴。顰兒容貌世應稀。他滿心的歡喜,在見到林妹妹之後,注目著她絕美的容顏,秋水般的明眸,便有千萬種愧疚,湧上心頭。他對她不起。

湘雲噗嗤一笑,和丫鬟們悄然的退出去。

黛玉的眼淚禁不住又流下來,喜極而泣。

賈環輕輕的擁著黛玉,輕捋著她耳邊的發絲,溫聲道:“妹妹,不哭。”

千言萬語的喜悅,終究不敵這平淡的幾句話語。不敵這簡單的相擁,感受彼此的溫度,一起感受著時光流走。

夜色漸深。星月流輝,泄落在瀟湘館中的芭蕉、梨樹上。黛玉在賈環的懷中睡去。滿船清夢壓星河。

……

……

寧榮兩府眾人對賈環和黛玉恭喜。以及那些細微而微妙的情緒,都不必過多的去描述。歡喜,依舊是賈府中主格調。金釵們在初十上午齊聚瀟湘館。

七月初九賜婚的聖旨下來。隨後幾天便確定。賈環和黛玉的婚事,定在兩個月後(閏七月),八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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