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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98265 字 1個月前

第781章 胡焰囂張

西域的地域風情,最常見的故事,通常是胡兒一言不合,怒而拔刀,民風彪悍!血濺五步,都隻是等閒事。

但其實這並非什麼可怕的事情。漢朝時,民風尚武,遊俠盛行。那又如何?一樣有盛世之治。一樣的是人傑輩出!關二爺不就是殺人從家鄉跑了嗎?

關鍵在於官府要有權威,能夠維持住地方的秩序。守序的社會,永遠比混亂好!

然而,這在西域可能嗎?

胡族人數多,一呼百應。發生日常的衝突,大周位於西域的官府多半會選擇息事寧人,被壓製的通常就是守序的小民。這種氛圍下,可以想象胡焰的囂張!

吐穀渾可在敦煌召集起一萬多騎兵。當日,苗副將召集胡騎兩萬協助防守,其中吐穀渾的騎兵最多。

所以,吐穀渾的胡商、敦煌城中的第一富商骨利,跑到郭府上要求郭家賠償他和同行囤積居奇的損失,看似很囂張、很離譜,但於骨利來說,訛詐郭家,隻是件小事。泄憤之舉。

郭家支持賈環,破壞了他的賺錢計劃。令他很不滿。他當日與胡商們相商的價格:羊50銀元一頭。牛300銀元一頭。超出正常市價數倍。

當然,更因為他近日最近得到了一些額外的支持有關。即便苗副將叮囑他不要和賈環衝突。還有後續的軍需采購大頭。但,他還是想先出一口不平氣!

郭綸六十多歲,微微皺著眉頭,穩著心中的情緒,柔中帶剛的道:“骨利,話不能這麼說。當日你我十六家在歸元樓一同競標。你們報價太高,致使現在有所損失,這如何能怪老夫?”

骨利冷笑道:“郭族長,人人都說漢人奸詐。果不其然。當日我等糧商約定好共同進退。你怎麼獨自報低價?你違約在先,我們這麼大的損失不該你郭家承擔嗎?”

郭綸很無語。

骨利的話,看似占著道理。其實就是胡攪蠻纏!之前,敦煌的糧商們確實約定共同進退。但是,這隻是一個大致的口頭預定,隻是協商、通氣性質的。不是歃血為盟。

這樣的一個口頭約定、意向,他郭家難道就要陪著胡商,對抗大周的朝廷?一條路黑到底?

賈參議開出了合適的條件,郭家當然博一把。這和違反約定有什麼關係?若是胡商中標,會分他多少利潤?用屁股都想得到。他屆時去指責胡商違約?

郭綸第三子郭灌,年輕氣盛,拍著扶手,怒道:“骨利,你到我們郭家來,我們好酒好茶的招待。你存心來找茬是吧?做生意,各憑手段。你們故意要多賺軍糧的銀元,這怪得了誰?”

把價格賣高了,賣不出去東西,反來怪我們把東西賣低?天下有這樣的道理?

骨利被罵,不怒反笑,小眼睛眯著,盯著郭灌,神情陰測測的,“我就是來找茬的,你又能如何?我發一句話,你們郭家的茶馬貿易就彆想做。”

吐穀渾人擅長養馬。有名品如:龍種、青海驄。敦煌、瓜州、哈密一帶,優良的馬匹基本都在吐穀渾人手中。

郭灌梗著脖子,並不服軟。

骨利再譏諷的道:“我知道你們郭家有以後的軍需采購,有恃無恐。但是,郭老頭,你們郭家去蔥嶺以西的馬隊,是不是不想要了?”

宋元後,絲路沒落。海貿興起。直到雍治十四年,大學士何朔下令重開絲路。敦煌這裡才重新繁盛起來。郭綸的二弟帶著族人、馬隊常年往蔥嶺以西進行貿易。

這是赤裸裸的拿人命在威脅!

郭氏三兄弟頓時臉色大變。郭灌緊緊的咬著牙,脖子上青筋暴露,強行的讓自己將一口氣吞下去。

郭綸呆了一下。他沒想到,有人敢在他的家中,當著他的麵,說要殺他的弟弟、族人。這種屈辱,讓他這個年紀,都難以忍受。怒氣在心頭勃發!

但是……

他知道骨利的威脅是真的。吐穀渾人在敦煌周邊都有族人,現在西域大亂的局勢,吐穀渾人在敦煌附近截殺郭家的馬隊,拋屍大漠,誰有證據?

特彆是留守的苗副將倚重吐穀渾騎兵。他找誰伸冤?賈參議,抵得過手握重兵的苗副將?

半晌之後,郭綸緩緩的道:“你想要我怎麼賠償?”

“哈哈。”骨利得意的縱聲大笑,如同一個肉球在抖,“你們漢人有一句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伸出胖胖的,短的食指、中指,“二十萬銀元。”

郭氏長子倒吸一口冷氣,“這……”好狠!郭家賺的全部賠進去,都還不夠。

骨利誌得意滿的晃一晃手指,道:“彆急。我還沒說完。久聞你家小娘子是敦煌城中第一美人,我要她做我的第十二房小妾。”

郭灌一口氣沒憋住,衝口而出,“你欺人太甚!”

骨利不在意的掃了郭灌一眼,從椅子上走下來,往廳外走去,頭也不回的道:“你們郭家可以試試得罪我的後果!”郭家若是不識相,等拔野古聯軍進敦煌,他殺郭家滿門。

骨利走後,郭灌氣憤的道:“父親……”

郭氏長子亦道:“父親,娥娘她……”

郭綸依靠在椅子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唉……”

或許,這筆生意做錯了!骨利不允許彆人挑戰他在敦煌城中的商業地位。

……

……

敦煌城南,黨河蜿蜒。沿岸沃野千裡。楊柳沿著河岸蔓延。金秋之時,風景美麗。

約下午五點許,賈環、龐澤在黃觀的保護下,一行二十多騎,縱馬出敦煌城。前往立城三裡的郭府赴宴。以馬速,這個距離很快就可抵達。

因購買郭家七萬石糧食,賈環和郭綸變得很熟悉。他昨日派人下了帖子,今晚前來吃酒。

除了商議因當前大戰起而增加的軍需物資采購之外,他還要額外的問一件事:骨利在敦煌是否有不法之事?

賈環來到郭綸的府邸前。郭家的仆人迎著、通報。片刻後,郭綸帶著三個兒子迎出來,走到台階下,拱手施禮,“歡迎賈大人前來。請。”

賈環見郭氏父子臉上帶著憂色,並沒有問,還禮道:“叨擾郭員外了。請。”

一路寒暄著入內。到大堂中,分賓客坐下。倒茶敘話。晚宴還要稍等一會。鐘鳴鼎食,這是豪門大族的氣派。郭家的財力自是做不到。

大堂中所見,雕梁畫棟,陳設精美。

賈環主動地問道:“郭員外似有難題。若是方便的話,可否給我說一說?我作為軍需官,要保證大軍物資供應的穩定。”

賈環這個態度,令郭氏父子四人心中升起好感。郭綸還在沉吟時,郭灌委屈的道:“賈大人,骨利剛才還在這裡,向我們索要二十萬銀元,就因為郭家賣糧食給你。”

第782章 需要證據嗎?

以賈環沉穩的性情,都忍不住微怔。這太囂張了點吧?不把他這個西征大軍都轉運使放在眼中啊!

麵對賈環探詢的目光,郭綸歎口氣,承認道:“不僅如此,骨利還索要我長子的女兒為妾。否則,就要截殺郭家前往蔥嶺以西貿易的馬隊。賈大人不問,我是準備屈服的。”

坐在賈環下首的龐澤,拍著椅子扶手,憤慨的道:“胡兒欺人太甚!”要知道,郭家是賣糧食給朝廷大軍。若是給胡兒這樣肆意欺淩,落的是賈環的臉麵,而且,如此行為而不懲處,朝廷在西域還有什麼威嚴可言?

“子玉……”龐澤看向賈環。

賈環點頭。

他早就對骨利有想法。這胖球很囂張。在歸雲樓中,公然和他作對!當眾和一個胡商“吵架”,這個逼裝的很沒格調。所以,他沒和骨利直接“對話”。但這不代表他心裡沒有意見。

隻是,整骨利整到什麼程度,他得先確認下,骨利這個人在敦煌有無惡行。

這是他今天來郭家的目的之一。郭家是敦煌大族,對骨利肯定熟悉。另外,他還需要和郭家溝通下後續采購物資的事情。

胡熾已經從長安出發,當前整個大軍的供應,都將有敦煌地區,以及河西走廊沿線的城市來完成。他需要郭家為他辦事。

既然骨利如此囂張、跋扈,那也沒必要再問了。阻擾西征大軍采購軍需物資,這已經是死罪!

賈環下定決心,站起來,道:“郭員外,采購的軍需物資的事情。我們就先壓一壓,回頭再談。骨利這件事我來處理。今日的酒就先不吃了。改日再領。”

賈環站起來,廳中的郭氏父子都站起來,麵臨感激之色。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父子四人還是愁眉苦臉,準備屈辱的吞下“苦果”:付錢,送女兒。

但賈環一杯茶都沒有喝完,即表態由他來解決此事。這對郭氏父子的心情而言,不吝於是坐了一趟過山車!瞬間,從低深的山穀衝出來。一掃陰霾。

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郭綸歉然的道:“這……好吧。怠慢之處,還望賈大人見諒。”送賈環、龐澤一行出門。目送二十餘騎風馳電掣的回敦煌城。心中長長的一歎。

他心中對賈環能否解決這件事,還存疑。吐穀渾部勢大。但賈環願意幫助郭家,這已經足夠讓他感激涕零!

……

……

馬作的盧飛快!

賈環一行二十餘騎,自城南飛馳入城內,徑直到城中大街西端的總督府。

程攸正在總督府後的小廳中吃麵,見賈環進來,笑道:“賈兄來的正好。坐。我這裡叫廚子給做的敦煌特色風味驢肉黃麵,正好你也來一碗。”

黃麵是麥麵製品。細如龍須,長如金線,柔韌耐拉。煮熟後,用驢肉熬的高湯,配著食用,香味溢口,彆具風味。而因為,製作黃麵的流程很講究。等閒吃不到。總督府裡請一個會做黃麵的廚師,倒是很正常。

賈環此時對美食並無多大的興趣,坐下來,說正事,“程兄,我今晚去郭家拜訪。卻聽到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胡商骨利竟然到郭家威脅、訛詐,要求郭家賠償他二十萬銀元,並送一女為妾。”

程攸停下吃麵,看著賈環,沉吟著道:“賈兄的意思是……”他能理解賈環的心情。郭家是和賈環合作的。但,這件事,很難處理。骨利和苗副將關係密切。

賈環目光炯炯,聲音堅定,“我的意思是,總督府行文,將骨利下獄,拷問。”

程攸禁不住一笑,這個想法很天真。但因為賈環完成大軍糧草募集,以及那日在接風宴上耀眼的表現。他心中對賈環還是認可的。便勸道:“賈兄,這不行的。你沒有證據……”

賈環笑一笑,道:“骨利吃裡扒外,勾結拔野古聯軍,這要什麼證據?”

程攸一愣。

忽而間,感覺到脊背上微微升起一股涼氣。他不是蠢人,自然懂賈環的潛台詞:把骨利往死裡整。但,這是赤裸裸的誣陷吧?一個胡商,抗的住總督府的誣陷?

他們這些幕僚,以前聽到關於賈環的傳言:權謀機變,風姿無雙。都覺得是誇大之詞。這會兒,他倒是想起京城中對賈環的另一種評價:環陰柔詭譎、心機深沉。

這位前真理報主編,國朝聞名的神童,是真黑啊!心黑手黑。得罪不起啊。

他得慶幸雙方是同一陣營。而,他並沒有怎麼得罪賈環。

……

……

八月二十二日晚,賈環前往郭家拜訪的消息,並瞞不住人。但,隨後整整一天,賈環毫無動靜。

二十三日晚,骨利在城東的府邸中,召集敦煌城中的富商宴飲。這些富商同時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壟斷著敦煌城中的糧食貿易:糧商。

計有五人。吐穀渾人三人,名叫:辟連,葉奚,烏紇提。月氏一人,鷹鉤鼻子,藍眼睛,名叫洛乾。羌人商人一名,虯髯胡須,名叫阿才。加上骨利,正好就是六人。當日賈環在歸雲樓招標,所邀請的六名胡商。

花廳中,陳設的精美。兩排蠟燭將廳中照射的明亮,銅爐中點著百合香。絲竹悅耳。

骨利居中而坐,身邊兩名穿著月白色薄衫長裙的漢女女奴跪在地上奉酒。他上下其手,無視著兩名漢女痛苦的表情,誌得意滿的宣布道:“今日請大家前來,是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郭家答應賠償我們二十萬銀元的損失。”

吐穀渾人辟連恭維道:“還有加上美豔的郭家小娘子。”敦煌隻有這麼大,消息,根本瞞不住人。

“哈哈!”

一眾胡人縱聲大笑。聲音透著曖昧。花廳外都聽得見。在夜色中,如同群魔亂舞。

月氏胡商洛乾有些擔憂的提醒道:“骨利,你要防著賈參議那邊搞鬼。”賈參議年紀雖輕,但不那麼容易對付。隻從糧食采購一事,就可以看的出來。

阿才無情的嘲笑道:“就洛乾你膽子最小。所以你最窮。怕什麼。他賈環真有本事,這一天的時間,會一點動靜都沒有?郭家這筆賠償我要定了。我的牛羊每天都在賠錢。”

骨利眯著小眼睛笑,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豎起兩根胖、短的手指頭,道:“我給苗大人送了一份厚禮。大家但可放心。我回頭還要請你們參加我納妾的酒。哈哈!”

然而……

在一乾胡商,還沒有來得及拍馬屁,附和的諂笑時,一聲巨大的響聲,在骨利府邸門口轟然響起。

“轟!”

接著,又是數聲炸響。

“轟!”

“轟!”

花廳之中,一片寂靜。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

……

敦煌城東,骨利府邸的門口,數百名督標營的將士,突兀的出現在此。數門虎蹲炮平射,炮口冒著白煙。骨利府邸的大門,被轟倒,兩邊的磚牆坍塌。

而庭院之中,方才叫囂著不開門的胡兒,被實心彈,開花彈,鏈球彈撕裂的支離破碎。滿地的血水,殘肢斷臂,還有無數的呻吟聲,仿佛修羅地獄。

帶隊的千總冷漠的揮手。在深沉的夜色中,身披重甲的甲士,拿著盾牌和鋼刀,踏入府邸中,冰冷的鋼鐵,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仿佛幽冥的使者。稍後,身穿棉衣的火銃兵列隊而入。

鐵與火,這便是大周王朝的意誌!

眼前的這一幕,令郭灌渾身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從心底升起,燃燒到每個毛孔!令他興奮,顫栗,激動!

這便是如今的漢家王朝!

……

……

骨利府中的抵抗很快便消失。一乾人等仿佛沸騰的螞蟻窩,團團亂轉。

而精銳的督標營用極短的時間就撲到骨利等人的花廳所在,將六名胡人並十幾名仆人,堵在花廳中。

郭灌跟在龐澤身邊,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從未想過的一幕:骨利癱軟在地上,胖胖的,臃腫的身軀,讓他如同一頭豬。辟連,葉奚,烏紇提三人仿佛小雞一樣的戰戰兢兢,跌坐在椅中屏住呼吸,大氣都不喘一口。洛乾、阿才兩人已經自覺的跪在地上。

這就是敦煌城中,數十年,囂張跋扈的胡商。這就是昨天下午還在他家中叫囂著要殺他二叔、族人,要強納他侄女為妾,要他郭家賠二十萬銀元的胡兒!

如今,如此!土雞瓦狗耳!

好!

劉千總冷冷的指著地上的骨利,“帶走!”

兩名甲士上前,將他如同豬一樣的拖著。骨利這時仿佛從炮聲中回過神,發出殺豬般的尖叫,“你是何人?膽敢擅闖我的府邸?我要見苗大人。我要討一個說法。我吐穀渾有騎兵萬人,你抓我試試?等著被報複吧。”

劉千總不為所動。

龐澤哂笑一聲,“我大周境內,胡兒亦敢囂張?”

……

……

八月二十三日晚上,位於敦煌的臨時總督府,突然下令,令駐守的督標營出擊,將敦煌城中的第一富商、吐穀渾人,骨利從其城東的府邸中抓捕。

罪名是:勾結拔野古部聯軍,意圖出賣朝廷大軍。在場的還有數名胡商。有人被嚇的尿褲子。有人則是被嚇的連夜逃離敦煌。

敦煌城中,轟然炸開。一石激起千層浪!

第783章 我欲築京觀

一片孤城萬仞山。

疏勒河邊,瓜州城聳立。往北,是北山山脈,和茫茫的戈壁。瓜州城內外,軍營連綿不絕。八月中下旬以來,周軍和拔野古部的聯軍在瓜州城外多次交手。

城頭,西域總督齊馳的大旗豎立,迎風飄揚。讓全軍將士可以看到。齊馳一身輕裘,在諸將的簇擁下,於城頭,用“千裡鏡”觀察著戰場形勢。

這是工部最新的產品。可擴展視野至數裡外。據聞發明者是吳王的世子寧澄。

在千裡鏡的視線中,在瓜州城北的戈壁上,兩支人數約百人的騎兵正在對陣衝殺。

大周的強盛,不僅僅體現在火器上,同樣體現在騎兵上。昔日秦朝名將蒙恬,在陰山下,以騎兵對決騎兵,殺得胡人魂飛膽顫。不敢正視秦人。赳赳老秦!

漢朝名將霍去病,同樣是用騎兵兵團大作戰,殺的匈奴人丟盔棄甲!可惜,天不假年。

唐騎之利,自不待言。

明朝的名將常遇春,將十萬眾,橫行天下,攻取元大都。驅逐韃虜,光複山河。

所以,不要說什麼胡人強於騎射。中土王朝的精銳騎兵,由傑出的名將率領,一樣可以碾壓他們。打的他們哭爹喊娘!

騎兵的對決,是在高速的運動中,瞬間即完成交鋒。生死一瞬,異常的殘酷。但非常的能凸顯將士們的武勇!就像亮劍中,我騎兵部隊,對日寇決死衝鋒數次,寧死不屈。令日寇敬佩。

前軍中指揮的副將樂白,是軍中猛將。他麾下的京營,這幾天連續的在與拔野古部聯軍在戈壁上,在兩軍對壘之間,進行百人騎兵的生死對決!

而拔野古聯軍應戰。雙方都試圖用殘酷的死亡,打擊對方將士的士氣!

在齊馳帶著諸將觀察時,北山山脈上的一處山頭,拔野古土門、婆實、莫賀等大將同樣在觀戰。

說時遲,那時快。兩支騎兵如同高速奔馳的汽車,轟然的撞在一起。頓時,血肉橫飛。有戰馬被殺,有騎士被挑飛。廝殺、吼叫、馬鳴,在二十四的上午陰沉的寒風中,描摹出一副淒美、染血的畫卷。

然而,令人心悸的是,衝鋒一輪之後,雙方剩餘的騎兵再次調轉馬頭,再次衝鋒,對殺。

重複,再重複。

直到胡騎全部倒下。而京營還有四十多人,紛紛舉起兵器。不愧是天下無雙的精銳!周軍營中一片歡呼聲,正在觀戰的將士們高呼,“萬勝!”,“萬勝!”,“大周萬勝!”

聲浪陣陣,聲震萬裡戈壁。

來自聞道書院的弟子,絡腮胡子的易俊傑,同樣在軍營中,目睹了這一切。熱血在胸膛中燃燒,用儘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吼道:“萬勝!”

“晦氣!”

北山山坡上,拔野古土門調撥馬頭,下了山坡。幾名各族大將麵麵相覷。這已經是連續第五天的失敗。斥候戰,他們不落下風。但這堂堂正正的戰陣,確實打不過周朝京營。軍中恐怕士氣低落。

瓜州城頭,齊馳放下千裡鏡,諸將恭賀道:“恭喜大帥。”參將荀陽道:“大帥,末將請求率部明日出戰。”

齊馳一笑,道:“荀將軍還要忍耐幾日。不會少了你殺敵的機會。”

這時,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登上城樓來。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黑領灰色直裰,身量中等,讀書人裝束。撚須而笑。軍心士氣可用啊!此人名叫楊渭,負責情報工作。

城頭諸將稍稍議論了一會,就見副將樂白帶著麾下的參將、遊擊前來拜見齊馳。行走間鎧甲鏗鏘作響。虎虎生威。

樂白單膝跪地,道:“末將幸不辱命,揚我大周天威。前來向大帥複命。”

樂白是齊馳手下的大將,跟著齊馳在西南征戰數年,含笑讚許道:“於盤治兵有名將之風。昔日隋朝名將楊素用兵,好以數百人擊敵陣。屢屢破陣得勝。今於盤有古風。”

樂白卻是沒動,再道:“大帥,敵軍士氣已失。末將今晚帶兵踹營,必定可擊潰胡騎。”這是頭功!

齊馳身邊的大將們紛紛請戰。

他們都意識到這是一個擊潰敵軍的機會。事實證明,正麵交戰,胡騎不過如此!現在胡騎士氣低落,其營寨就在北山。但京營有火炮,並不畏懼仰攻。大破敵軍,正當其時。

齊馳看著跪滿一地請戰的將校,朗聲道:“諸位請起。今晚破敵軍之後呢?再打追擊戰。接著往哈密、高昌用兵?”

四周無聲。所有的將校都是單膝跪地,抬頭看著齊馳。

齊馳手指著遠處的北山山脈,輕聲道:“本督欲在此築京觀,震懾蠻族諸部。若是胡兒人頭太少,築的京觀可不夠壯觀啊。達不到本督的要求!”

築京觀,就是將敵人的人頭壘在一起。

這番話刺激的諸將熱血沸騰!將胡騎的人頭割下來,疊成山,何其快意。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曾季高微微一笑,看向遠處北山的白雲。胡騎,插標賣首耳!

現在的問題,不是勝敗。而是小勝和大勝的區彆。他和齊大帥商議的策略是:一戰成功,順勢奪取龜茲!

關鍵點在敦煌。

自古大軍作戰,斷糧道,都是必選的策略之一。比如,官渡之戰,曹操火燒烏巢。而西征大軍的囤糧之地,便是敦煌。近日,軍中斥候打探到許多情報。綜合起來看,有一支人數數萬的胡騎繞道瀚海,準備裡應外合,攻擊敦煌。

……

……

瓜州一線接戰不停時,敦煌城中,正在因骨利被抓,而風雲激蕩。

彆看敦煌的行政體係,采取的戰時體係,以總督府最大。但整座城池的權力,並非隻在總督府手中,至少,負責留守的副將苗騏就是實權人物。

同時,在敦煌城內外生活的胡人,特彆是吐穀渾人,他們的首領,亦是一方勢力。

二十四日上午,敦煌城中的名士,月氏人,慕延到副將府中遊說苗騏,製止賈環胡來。

“苗將軍,賈參議明顯是泄憤之舉,汙蔑骨利。竟然率兵破府,抓捕骨利。無罪而捕,長此以往,西域諸部,誰敢來敦煌城?誰還敢信任朝廷?”

苗騏沉吟著。

第784章 壓力襲來

八月下旬,敦煌氣溫約十七八度。中土金秋時節時,這裡類似晚秋。天氣初肅。

陽光落在精美大廳的金絲楠木椅上,長影拖地。慕延和苗騏分賓主而坐。

慕延目光炯炯的看著苗騏。

他並非吐穀渾人,而是月氏人。他對骨利此人並不感冒。這個胖子在敦煌城中很囂張。而且,商人一身銅臭。讀書人不屑與之為伍。但是,這件事,他不得不為骨利說話。

左參議賈環剛到敦煌,在其接風宴上,就表露出對胡人強硬的態度。現在,更是公然的挾私報複。這樣的危險分子,令他很沒有安全感。他希望苗副將能製止賈環。

苗騏四十多歲,外貌俊偉,五官猶若刀鋒刻出來的一般。有一種淩厲的英俊。但他待人的風格卻是很溫和。這時,他的腦海中還在權衡著。

事實上,昨天晚上,他的寵妾就在床中哭泣,請求他為骨利做主。骨利是吐穀渾的貴族,他的寵妾便是由骨利牽線搭橋的吐穀渾貴女,自小便說漢語,識漢字,從漢俗。

但是,他擔心這是一個陷阱。

現在的局麵,誰都看得出來,賈環是故意泄憤,幫郭家出頭。但是,名滿天下的賈探花、國朝知名的神童,官場一係列最年輕年齡的記錄開創者,真的如此膚淺?

慕延似乎看出苗騏的猶豫,再勸道:“苗大人,骨利是吐穀渾貴族,若你坐視不管。吐穀渾名王伏重如何想?生活在敦煌的諸部怎麼想?下一次,苗大人再召集胡騎能否召集到?”

苗騏想一想,輕輕的點頭,“嗯。”不管賈環的目的是什麼,這確實會打擊到他的威信。他必須要作出反應。

慕延心中鬆口氣,微微一笑。有苗副將出手,必定可以壓製行事“肆無忌憚”的賈環。

這令他的安全感大增。

……

……

慕延走後,苗騏背著手在廳中踱步。空氣清冷。桌椅上的殘茶已涼。

他雖然答應慕延,管一管賈環,營救骨利。但是這件事,並不好辦。他和西域左參議賈環相互不統屬。而賈環作為西征大軍都轉運使,還沒有來他府上拜訪過。

直白的說,他說話,賈環未必聽。

那麼,他應當如何給賈環壓力,表明他的態度呢?他並不想一開始就和賈環爆發直接的衝突,搞的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他能當上副將,能和胡人關係交好,人際交往的水平自是不低。

苗騏想了想,叫道:“來人。”

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自門外進來,跪著道:“老爺……”

苗騏吩咐道:“王伯,派人拿我的帖子,請楊遊擊他們今晚來我府上吃酒。”

他在軍中的威信,都是由守住敦煌、瓜州一線的戰役給他帶來的。眾將因而支持他。

……

……

二十五日的上午,位於敦煌城北軍營中伸威營遊擊楊紀的營帳中,圓桌上擺著些瓜果、茶水。

楊紀招待著沈遷,笑道:“於喬,來,喝茶。今日找你來,是有些事情要和你透透底。”寬敞的營帳中就隻有兩人。楊遊擊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

沈遷20歲的年紀,穿著月白色的長衫。身姿修長,容貌英俊。他年紀雖然年輕,但場麵上的事情都會。這時,忙笑道:“楊叔,你說,侄兒聽著。”

楊紀仰頭一笑,拍拍沈遷的肩膀,道:“賈參議調兵抓骨利這事,你怎麼看?”

當天晚上,賈環根本沒有露麵。露麵的是他的同學、好友、助手龐澤。以及郭家的三爺郭灌。但,這帳,敦煌城中的權力人物們都記在賈環頭上。

明擺的時嘛!

沈遷一愣,琢磨了一會,斟酌著道:“楊叔,這事,骨利不占著理啊。郭家和賈子玉合作,骨利卻是去敲詐。賈子玉的脾氣,怎麼可能不管?”

楊紀目光盯著沈遷,緩緩的道:“於喬啊,這事你有你的立場、角度。但是,賈參議就這樣把人抓在總督府中拷問,落的是苗將軍的臉麵啊。敦煌城內外五萬將士,不會允許,一個文官,這麼肆意的騎在主將頭上!”

沈遷明顯的怔住。心中升起極其不舒服的感覺!顯然,有人將這件事的定性,牽扯到比較敏感的文武之爭上。但是,骨利不該受到懲罰嗎?當然應該!

在心中浮起不舒服的情緒之後,沈遷隨即感受的極大的壓力,忽而壓在肩頭!

五萬將士!

這可不是鬨著玩的。激起兵變。追究起來,子玉在西域恐怕就呆不下去!

沈遷沉默了一會,苦澀的道:“楊叔,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會將情況和賈子玉說明。”

楊紀笑著點點頭。

……

……

敦煌城中,苗副將對於賈環抓捕骨利的態度,通過不同的渠道放出去:這是想要落他的臉麵,打殺威棒。

軍中不少將校因此而不滿。甚至有人揚言要打賈環的黑槍。城中的一些名流,在不同的場合發聲,認為賈環汙蔑骨利,實在是人品卑鄙,罔顧國法,膽大包天。

賈環所居住的驛站門口,不時的有一些吐穀渾人騎馬來叫罵。各種方言俚語,問候賈環的祖宗十八代,並他家中女眷。指名道姓,要把薛寶釵如何如何,要將林黛玉如何如何,言語汙穢不堪。然後,猖狂的大笑離去。

賈環連續數日,都沒有離開驛站住處,前往總督府辦公。被胡人堵在驛站中。

而這極其丟臉的一幕,是展示在整個西域布政司的文官體係麵前。撤下來的文官們大部分都住在城東的驛站中。流言蜚語,驟然而起。比如賈環的小廝錢槐,就聽到隔牆的官員小妾在私下裡嘲諷兩位主母,嘲諷三爺。把他氣的牙齒都要咬碎。但無可奈何。

城中,沉重的壓力、大勢、氣氛,仿佛重水,從四麵八方湧來,要令人窒息!

二十六日,抵達敦煌的胡熾,立即就感覺到城中的情況很不對勁。前往總督府和程攸見麵後,回府洗漱,於傍晚時分,到驛站來看賈環。胡錢王早派人在總督府後的街中置辦了大宅院。他不是官員,無須住在驛站中。

驛站,賈環的小院中。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土牆上。寒風吹拂著院中晾曬的衣服。

胡熾帶著胡族侄,提著禮盒,走進賈環的堂中。

賈環此刻正在和一名黑黑的文士,談笑甚歡!起身,笑著道:“胡兄,歡迎來到敦煌。我這些天,忙的焦頭爛額。你來了,我要輕省許多。”

再伸手介紹道:“這是我在書院的好友,秦弘圖,表字恭齋。雍治十七年己未科二甲進士。現為軍中宣撫使,在樂副將帳下做文案工作。”

秦弘圖皮膚黝黑,個子高大,孔武有力,獵戶出身。乍一看,都認為這是武將。但卻是非常內秀的一個人,兩榜進士出身。他是跟著楊渭在昨天抵達敦煌。

秦弘圖拱手一禮,“在下見過胡先生。”

“秦大人客氣。”胡熾頓時對他大起好感,忙回禮。

寒暄後,坐下來,胡熾對賈環此刻的狀態,大感詫異。在他的想象中,賈環極可能是鬱鬱難安!給人罵祖宗,罵妻子,早就給氣的怒火中燒啊!他剛才進來時,還有十幾個吐穀渾人在門口叫罵。

“賈兄,敦煌這裡怎麼回事?你……”

第785章 沉默的賈環

胡熾努力避免刺激到賈環,試探著問一句。

賈環知道胡熾想要問什麼。神情平靜,顯示著他的情緒保持著冷靜、理智。但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淡去。

如果有人企圖用惡毒的罵聲讓他屈服,那麼,這是妄想!以他的性格、意誌,還有在這十年來所遭受的艱難困苦的錘煉,他對此無所畏懼!

用口水罵有用,那還要刀劍、槍炮乾什麼?真理隻在大炮的射程內!

然而,他心愛的女子,在他的星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明月,被胡兒用如此汙穢的語言辱罵,他心中如何不怒?須要知道,他不是忍者神龜!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接受!

除非他是慫包、軟蛋!

賈環沉靜的陳述原委:“胡兄,我抓了吐穀渾貴族、胡商骨利。安給他的罪名是通敵。黃千總正在總督拷問他。而此人和苗副將關係密切。苗副將對此不大滿意,放出風聲來:認為我是在落他的臉麵。是文官在打武將的殺威棒!立規矩。軍中亦有人揚言在背後打我的黑槍。將校不滿。同時,敦煌城外的吐穀渾部落名王伏重,每日派人到驛館門前辱罵我。情況便如你所見。但是,有些人需要明白: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這番話太平靜。胡熾反而從中聽出賈環平靜的表麵下所蘊含的如同火山般的憤怒!同時,他亦感受到賈環身上的壓力,環反擊的決心。賈環肯定有所謀劃。

胡熾點點頭,安慰的輕歎口氣,“嗨!”他來敦煌有些晚,有些事情隻能旁觀。機事不密,則害成。這個道理他懂。所以,他不會去問賈環、程攸。

這些天,賈環都是通過龐澤來管理著大軍軍需後勤的事務。正好胡熾來到敦煌,便開始向他移交大部分事務。賈環目前的重心,已經不在軍需運送上。

胡熾和賈環談幾句,安排好交接事宜。便告辭離開。

秦弘圖亦起身,準備告辭。他是代表楊渭來和賈環溝通。楊渭固然低調,但作為西域總督齊馳幕府中負責情報工作的重要幕僚,隻怕難逃有心人的眼睛。特彆是賈環住在人多眼雜的驛站中。又是滿城關注的人物。

秦弘圖低聲道:“子玉,些許蒼蠅聒噪,不要在意。待來日,有的他們好受。”

當日,賈環選拔聞道書院的弟子到軍中效力。秦弘圖於雍治十七年初考中進士後,主動請纓來西域。在龜茲經曆了西域的幾場大敗。雍治九年時,他是賈環麾下的護衛隊隊長。他心中對賈環很敬重。關係親近。

他知道當前的情況。總督府中的拷問,已經取得突破性的進展。骨利和拔野古部聯軍確實有聯絡。彆看現在外麵那些胡人跳得歡,有他們哭的時候。

隻是,看到他所敬重的院首,連妻子都被胡人辱罵,他心中有些難受,情緒起伏!

賈環站在窗戶邊,看著殘陽,沒有回頭,輕輕的點點頭,“嗯。”

秦弘圖告辭離開。驛站門口堵門的胡人叫罵聲,還在若有若無的傳來。殘陽如血,漸漸的在天邊沉落。敦煌城中,肆意的惡意還在發酵,包裹著賈環。

然而,某些人並不知道,這種局勢卻如同薄薄的冰麵,上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沉默的洪流,即將噴湧而出!

……

……

八月底,城中針對賈環的風波越演越烈。

大並澤位於敦煌城西南二十裡。因為大並澤的存在,四周水草豐茂。吐穀渾一部占據著這裡的牧場。

名王伏重的駐地便是在這裡。一頂頂的帳篷,如同蒙古包一樣,在草原上蔓延開來。

居中巨大的帳篷中,敦煌留守副將苗騏,正在和吐穀渾名王伏重飲酒。另有幾名吐穀渾的貴族陪著。其中,便有苗副將寵妾的父親。女婿和嶽父差不多同歲。帳中美貌的歌姬跳著蹁躚的舞蹈。

伏重是一名五十多歲的胡人,方臉,穿著精美的小口袖胡服,左衽。帶著大頭長裙帽。痛飲著烈酒,嘴角帶著戲虐的笑容,“苗將軍,想必這幾日那位賈參議焦頭爛額吧?”

帳中諸人紛紛大笑。

賈環有兼懷寶釵之作,天下儘知賈薛氏之名。和黛玉的婚姻,是雍治天子賜婚,並嫡,天下奇事,近千年來未有。同樣是天下矚目。林氏表妹的閨名,亦是天下皆知。

這確實給他們提供罵人的方便啊!當然,這種士林之事。他們並不知道。是敦煌名士,月氏人慕延提供的。

苗騏笑一笑,抿著酒,道:“過猶不及。已經有幾日了。本將打算明日和王爺拜訪賈環。我已經派遣解判官拜訪賈環,等他那邊的消息。”

伏重微微沉吟,道:“苗將軍的意思是逼和?”

苗騏嗬嗬一笑,道:“王爺,鬨的兩敗俱傷,對本將並無好處。”這便是他全盤的打算。他給賈環很大壓力,並非是要和賈環“死鬥”。而是以打促和。

隻要賈環放掉骨利,象征性的賠償些損失,這件事便可圓滿解決。當然,他會督促骨利不要去找郭家的麻煩。郭家畢竟是在為西征大軍做事。

伏重輕輕的點頭。對於某些事情,口風絲毫不漏。

……

……

八月二十九日,賈環被“困在”敦煌城南驛站的第四日。

解判官解參是牛繼宗幕府中的核心師爺,春季時,龜茲兵敗,他隨著京營潰退到敦煌。在齊總督抵達西域前,西域最有聲望的將領便是苗騏。解參便投在苗騏手下做事。

上午時分,解參拉著昔日的同僚秦弘圖一起拜訪賈環,說明來意,“賈參議,苗將軍想做一個中間人,吐穀渾名王想和賈大人談一談骨利的事情。畢竟,以和為貴。”

賈環眼神微微凝視著解參,目光銳利,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令解參略感局促。

半晌,賈環冷冷的一笑,道:“好啊!”

……

……

八月三十日。晨光落在敦煌城中的大街上,拖出金黃色的影子。一行幾十人的胡騎從城外疾馳而來。

這夥人分成兩撥。第一撥前往城南的驛館,繼續叫罵賈環。

另一撥則是前往副將副中,和苗騏彙合。稍後,苗騏、解參、伏重、慕延一行近十人騎馬前往城南的驛館。

他們抵達時,吐穀渾部的胡兒正在高聲大罵賈環。

“什麼狗屁的賈探花?勞資草你祖宗十八代啊。有本事出來打我啊!”

“垃圾賈環。欺負我們吐穀渾無人嗎?趕緊放了骨利大人。否則,我們罵死你!”

另有,若乾辱及薛寶釵,林黛玉的言論,極其的不堪入耳。簡直褻瀆薛、林二人。山中高士晶瑩雪,世外仙姝寂寞林。就這麼被胡兒罵著!

而驛館中,不少西域布政司的文官都在饒有興趣的聽著胡人罵人。這都是最近幾日的例行節目了!胡兒罵人,不是什麼稀奇的事。關鍵是用漢語罵。而且,還知道賈環妻子的名字,編造出各種汙穢、不堪的惡毒言語!

苗騏、伏重輕提著馬匹的韁繩,臉上帶著笑意,自道路儘頭,騎馬緩步而來!

馬蹄聲敲擊在石板路上。踏踏踏。

小院中,賈環一身石青色的長衫,坐在官帽椅中,神情冷峻,右手食指,輕輕的敲著扶手。咚咚咚。

第786章 俱是漢家臣妾

城南的驛站獨占大半條街,三間開的門麵,穿過大堂便是成片的院落。

晨光灑來。落在土磚黑瓦的院落中。門前的楊柳前,十一二名吐穀渾胡人正在叫罵。

苗騏、伏重等人騎馬前來,正罵的歡的胡兒紛撫胸彎腰行禮,必須的很溫馴。形成極大的反差。“參見王爺、苗將軍。”越發凸顯出苗騏、伏重的威勢。

苗騏點點頭,翻身下馬。當先一步,走進驛站中。一行近十人在驛站驛丞的帶領下,到賈環的小院。

小院廳中,賈環正坐在客廳中,並沒有起身。手邊放著一碗溫茶。嫋嫋飄起茶香。身後侍立著龐澤、張四水、黃觀、錢槐、胡小四。逆著光線,神情未明。

進門伊始,就有一種針鋒相對的意味。

苗騏心中暗自皺眉,看向解參。

解參上前一步,拱手一禮,介紹道:“賈大人,這位是敦煌留守,副將苗諱騏苗將軍。這位是吐穀渾部的伏重王爺。”

苗騏臉上浮起微笑。帶著長裙帽的伏重,方臉上卻是帶著輕蔑的笑容。想也是,一個正常人,被罵了五天,還無動靜,能有多大的出息、能耐?他看不起這種王八。

賈環麵無表情,端坐在椅中,如青鬆挺直,刻意的一聲嗤笑,“嗬嗬,王爺?哪裡的王爺?可有我大周的封號?”

廳中的氣氛,在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中間,瞬間冷凍起來!

伏重臉色沉下來,“哼,賈參議是故意找茬了!我吐穀渾部世代居住於西域敦煌、瓜州、哈密、高昌。本王與本部可汗乃是宗親,如何當不得王爺的稱號?”

“啪!”賈環拍著扶手站起來,目光直視著伏重,氣勢逼人,斥道:“宗親?哪裡的宗親?皇周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軼漢唐。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南洋諸番,東海之國,極天罔地,俱是我漢家臣妾!非我大周朝廷冊封,安敢在本官麵前稱王?滾出去!”

賈環手指著伏重的鼻子怒斥,慷慨激昂!廳中的驛丞、小吏、將士心中無不升起強烈的自豪感!天下四方之境,俱是我漢家臣妾!

大周定鼎一百五十年,威壓四方。隻是近年來才開始衰落。牛繼宗在天山南麓的姑墨之敗,損京營兩萬,乃是國朝幾十年的少見的大敗。在此之前,大周威懾諸國!

誰不以身為周民為榮?

國家的強盛,國民自然有之榮譽感。比如,全球處在英帝國時期,英國人覺得自己是貴族。看彆人都是鄉下來的。而全球處在美帝國時期,美國人都以燈塔自居。認為美國的標準,就是應該是全球的標準。

然而,賈環的這些話,聽在伏重的耳中,卻是極其的囂張!伏重冷笑道:“可惜你的大周,在西域接連遭遇失敗,現在連最後的據點都要失去!”

伏重嘲諷完賈環,對苗騏拱拱手,“告辭。”他今天來驛站,本來就是苗副將的意思,出頭談一談骨利的事情。但既然賈環如此囂張,那他不奉陪了。等敦煌陷落後,看這小子是否還能如此囂張?

一乾吐穀渾的貴族跟著伏重身後離開。其中一名圓肚子的胡人,四十多歲,是苗副將的便宜嶽父,譏笑道:“狂妄無知的小子!還以為周朝是以前的周朝嗎?”

雙方就此不歡而散。

……

……

小院中,人數減少,驟然間帶著些許安靜。

苗騏看看離開的吐穀渾人,再回過頭,英俊無匹,如若刀鋒的臉龐上浮起苦笑,拱手道:“賈參議,這是何苦?此事難道就沒有緩和的餘地嗎?”

龐澤醜臉上浮起不屑的笑容。武將虛偽到這種程度的,他活了三十年未見。辱罵彆人的祖宗、妻子,整整五天,還想善了?腦子裡裝的都是狗屎嗎?智商餘額嚴重不足。

賈環看了苗副將一眼。

實話說,此人的麵目,到此時,都依舊是極其模糊的。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主張善待胡人,與胡人關係良好。一呼百應,短時間內可以糾集起2萬胡騎。

被委任為並不重要的敦煌留守,卻在危難之時,挽救西域時局。穩住敦煌、瓜州一線的戰局,守到朝廷西征大軍到來。因功升副將。

以副將的身份,和西域總督,朝廷重臣齊馳暗中唱反調。根源在於對胡的政策。致使軍中意見不統一。

然而,這些身份、麵目,都已經與此時大局無關了!他將是過去式。

賈環淡淡的道:“苗副將心中沒點數?”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令苗騏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眼神漸漸的變得銳利、犀利起來,流露出戰陣上廝殺後的氣息,盯著賈環的臉龐。這是什麼樣的一個青年?

名滿天下的詩詞大家,國朝的神童,時年十七歲。身姿挺拔,容貌普通,但神情沉靜、堅毅。一看就知道心智堅定的人物。一身石青色的長衫,頭戴唐巾,所配之物,俱是精美、華貴。自有一種攝人的風采。

賈環並不畏懼苗副將這種猛虎似的氣息。男兒自有男兒行,膽似熊羆目如狼。豈俱猛虎哉?

賈環噓著眼睛,掃他一眼,冷聲道:“總督府行文,請軍中將校、布政司官員,於今日上午辰時(8:00)到府學齊聚。違者軍法處置。苗副將知道嗎?”說完,不待苗騏有反應,便帶著龐澤、張四水等人依次離開。

沉穩,樸實如張四水,此刻,眼中露出嘲笑的神色。或許,這位苗副將以為局勢儘在掌握中,此時還假惺惺的推出胡人在台前,想要與子玉“和解”。

但是,子玉的布局已經完成,就差最後一步收網,怎麼可能同意和解?

是想太多,還是太年輕?

再者,他和清楚賈環對他兩位妻子的感情。西行時,時常掛念中病中的妻子。這樣罵薛、林二人,真以為“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賈環做不出來?

且等著吧!

看著賈環一行人的背影,苗副將心中浮起極其不好的預感。總督府行文,他為什麼沒有收到?這不可能的。再往深裡想一想,這行文,必然是在他和伏重等人往驛站來時,被送到軍中的吧?

換言之,這意味著什麼?今天早上的見麵,根本就是早就設計好的。

再想一想,軍中將校、文官齊聚在府學中,這又意味著什麼?聚會上的任何一則消息,都將迅速的傳遍敦煌城,並且,深入人心。

苗副將頭皮一陣發麻!

剛才,賈環和伏重針鋒相對。賈環在言語上占了些上風。但是,他心中並沒有什麼挫折感。和文官打嘴仗輸了不是很正常?就說,賈環嘴上占上風,他能有多大的爽感?

然而,此刻,他發現,賈環的槍口,恐怕,自始至終都是對著他的!他後知後覺啊!

“走!”苗副將低喝一聲,帶著親隨急急忙忙的出驛站,快馬向府學奔去。

額前冒著冷汗!

第787章 賈環的反擊(上)

漢唐時期,設州郡。周朝隨明製,設府縣。敦煌為沙州府首府。城中兩條大街東西向並行,呈“回”字結構。沙州府學位於城北。一片片院落、屋舍沐浴在晨曦中。

上午七點多,軍營,城南的驛站中,不斷的有人騎馬或者坐馬車前往府學中。如同一個個的小點,一條條細微的涓流,最終彙聚在州學明倫堂前的廣場中。

天下州學的規模,布局大同小異。大門進入,便是文廟,文昌廟等。過儀門,石板鋪就的廣場後,就是明倫堂。堂前的廣場,原為州學裡學生齊聚的地方。可容納一兩百人左右。

此時,敦煌城中的文官武將們,正在不斷的彙聚。月台上,總督府的幕僚程攸、楊渭都在,神情嚴肅。今日的結果,關係重大。若乾隨從侍立在月台旁。氣氛微顯凝重。

州學的學子們列隊站立。這些年輕的學子們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神情。據聞,賈探花要來。他們充滿了即將見到傳說中人物的感覺。而更多的,陸續彙聚來的,文官武將們則是一頭霧水。都大約能猜得到有大事要發生,卻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

……

與此同時,伏重一行二十多騎正在縱馬出城。馬蹄聲踏在街道上。隨即,出城。

城外一片坦途,胡騎馬速加快!但,胡人自小在馬背上長大。並無任何不適應。

因軍營中的動靜,遠遠的看以看到不斷的有騎兵進城。苗副將的便宜嶽父慕容蔥騎在奔馳中起伏的馬上,開口道:“王爺,城中似乎出事。骨利那裡……”

骨利在獄中會不會招供呢?

他作為部落裡的貴族,知道一些事情。近日部落中來了一些特彆的貴客!

雖然敦煌城所有的人都知道賈環是在汙蔑骨利,勾結拔野古部聯軍。但他們這些頭人其實知道,這件事隻怕歪打正著!

伏重還冷著臉,養尊處優的他,何時給人罵過“滾出去”?冷冷的道:“他知道的有限。無所謂。回大並澤後,立即給本王召集族人。準備大戰。敦煌要變天了。我們吐穀渾人將徹底的占據這片水草豐美的地方。哼,到時候,我要用那小子試試,究竟是刀利,還是他的嘴利?”

此時跟著伏重的,俱是部落中的貴族和他的親信。他說話肆無忌憚,再不掩飾。

慕容蔥等人都點頭,縱馬奔向敦煌城西南二十裡的大並澤。心中充滿了難以言述的豪情:敦煌即將被吐穀渾人占有!

吐穀渾人的野望,彌漫在這漫漫的戈壁上!

……

……

賈環帶著自己的親隨,騎馬從驛站抵達府學。隨後,賈環翻身下馬,走上月台,和程攸、楊渭幾人輕輕的點頭示意,再麵向廣場眾人站立。八月底,清晨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時值雍治十八年八月三十日辰時!

賈環所麵臨的局麵,就是向看似強大的副將苗騏陣營,發起淩厲的反擊!

廣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賈環的身上。大約有數百人:將校、文官、學子、城中縉紳、名流。人群中,微微有些騷動。但大部分都在等待賈環宣布消息。

這裡,相當一部分人因為苗副將的表態,對賈環很不滿。但總督府行文召集這次聚會。相當於為賈環背書,大部分還是願意聽一聽賈環要說什麼。

微風吹過賈環石青色長衫的衣角。

賈環環視著月台下的眾人,並沒有令大家等待太長的時間,朗聲道:“今日我們大家在這裡聚會,是要講明白一件事情。什麼事情?吐穀渾胡商骨利的事情。”

話音一落,場中立即響起一陣微微嘩然的聲音。

毫無疑問,賈環說的太直白。而且,用的大白話,這對於一個文名滿天下的人而言,實在有點自降身份啊!但,同時,迅速的抓住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胡商骨利的事情,是當前輿論的焦點。滿城都在議論。

月台上,龐澤、秦弘圖兩人臉上都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或許有些人都以為賈環最厲害的是他的詩詞,無從模仿,天縱之姿。但他最拿手的,其實是白話文,演講、鼓動。

兩人似乎回到雍治九年,戰天鬥地之時!那激情燃燒的青春歲月啊!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賈環吐氣揚聲:“我在二十三日晚,調動總督府的督標營,派我的好友龐澤龐士元跟著劉千總,打破胡商骨利的府邸,將其抓捕歸案。罪名是通敵罪。

有的人講,我這是汙蔑骨利。還有的人講,我是要打某位副將的殺威棒。

但是,我要講一講被大家所忽略的事情。郭家是我選中的,給大軍供應糧食、軍需的商人,而胡商骨利,悍然到郭家勒索,要求嫁一個孫女為妾,並且賠償他二十萬銀元的損失。

為什麼?郭家賣糧食給我,給大軍做軍需,觸碰了他的利益。因為,骨利打算以:羊50銀元一頭,牛300銀元一頭的價格賣給我,賣給你們吃。

你們要維護這樣的胡商嗎?要嗎?”

賈環高聲質問,環視月台下廣場上所有的人。月台下,總督府的小吏,在程攸的安排下,將當日投標的底稿,張貼在一張張木牌上,舉著在台前,供眾人觀看。

白紙黑字,證據確鑿!

廣場中已經一片嘩然!

如果此時,賈環開場就“攻擊”苗副將,隻怕現場已經造反。苗騏在敦煌留守的五萬大軍中,威望很高。

但是,隻要智商正常的將校,都不會想維護高價賣牛羊損害自己看得見的利益的骨利。沒有糧食吃,弟兄們打仗不得挨餓?除非是和其有利益關聯。

在證據確鑿之下,是不會有多少將校、文官會昧著良心說話的!

現場各種嘈雜的聲音不斷!

而骨利有罪,損害軍中的利益,則意味著此前發聲的苗副將,支持錯了人。這將有損於他的威望。

場麵正在向有利的方向行進。

……

……

此時,苗騏已經抵達府學。他並沒站到月台上和賈環站在一起,以他的身份,當然可以。而他是選擇和麾下的龍驤營、哈密衛、沙州左軍營的將校站在一起。

“將軍……”

“大人……”

追隨著苗騏的將校們有些著急。他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此刻,廣場中雖然在爭論,但是場中的風向已經不對。

賈環很陰險。

他回避了一個很明顯的問題。骨利有罪,不錯。但是,軍中、郭家現在不是沒有受到損失嗎?而,賈環乾了什麼?他直接派兵,轟破了骨利的府邸,令其府中死傷數十人,將其抓走。並且,汙蔑為骨利通敵。這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苗將軍和骨利私交不錯,難道不能說句話?至於,有傳言說文官壓武將,打殺威棒,誰敢保證沒有?

苗騏點點頭,對四周眾人,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他剛才在驛站已經恍然明悟,賈環的終極目標是他。心中難安。此時,見賈環的手段,心中反而安定下來。

無非是想削弱他的威望!從而,達到幫助齊總督打壓他的目的。但是,二十三日晚事發後,他立即就和伏重、骨利的家人都溝通過,骨利並沒有通敵的行為!若是骨利通敵,他怎麼可能為骨利發聲?

苗騏走出來半步,站在所有將校的前列,仿佛軍中的代言人,揚聲道:“敦煌城中,眾所周知,本將與骨利關係密切。賈參議言道骨利有罪。本將並不否認。但是,本將要問賈參議一句,為何以通敵罪汙蔑骨利?破其府,殺其下人。好大的威風。恐怕,彆有用心吧!”

第788章 賈環的反擊(下)

苗騏一句“彆有用心”,立即讓在場的許多文官、武將都對浮起些許聯想!

敦煌城中,之前便有傳言:賈環是在立威!說的更深一點,是文官在試圖壓製武將!這個話題,很敏感。

當然,國朝之大,任何地方都缺乏明眼人:賈環恐怕不是自己立威,而是在幫西域總督齊馳壓苗騏!

但是,不管賈環出於什麼目的,一句“彆有用心”,足以影響到此刻廣場上眾人的感官:賈環抓骨利,確實是誣陷!

骨利有罪,卻非通敵之罪,彆有隱情。那麼,為骨利說話的苗副將自然不受此影響。你搞彆人,還不許彆人反擊?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嘛!

否則,苗副將支持高價賣軍糧的胡商,可知眾將校心中的感受。他們嘴裡或許不說,但心中,恐怕就不再擁護苗副將了。換言之,苗副將在軍中的威望將跌落,影響力大減!

苗騏的一番話,迅速的扭轉局勢,化解賈環的第一波攻擊。

……

……

苗騏說話時,全場喧鬨的聲音逐漸的安靜下來。然後,眾人的目光都落到賈環身上。

賈環站在月台上,距離苗騏約三五米的距離。神情沉靜!

他抓捕胡商骨利後,所承受的巨大的壓力有:其一,武將們的反應,要打他的黑槍;其二,敦煌城中名士們散步的言論;其三,吐穀渾人每日在驛館前罵他,祖宗,妻子;其四,文官們看他的笑話。

這些壓力壓在他身上,根源便是這位苗副將!

當然,這是在他的預計中。他調動總督府的督標營出動,得了齊總督的同意,目的怎麼可能隻是一個胡商?這是一個連環扣。

站在賈環身後的張四水眼中帶著朝弄。徒勞的掙紮而已!棋局走到現在,無論苗騏怎麼做,都是錯棋、臭著!因為,這個局的關鍵點,苗騏錯了。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鬥。

賈環看了苗騏一眼,翻出底牌,雲淡風輕,“苗副將,你錯了。我並非誣陷骨利。而是證據確鑿。”說著,拍拍手。

“啪啪啪!”

聲音,在上午的陽光、秋風中,很清晰,很清脆。有點想耳光的抽擊聲。

“謔!”賈環的話激的,廣場上的眾人響起一陣輕微的詫異聲。證據確鑿?

這時,月台上,站在賈環背後,一直沒有說話的楊渭上前半步,側身做了一個手勢。站在明倫堂屋簷處的幾名黑衣人動起來。四人拖著幾個麻袋到月台下。

這四名黑衣人俱是穿著精美的黑衣,衣袖口繡著一輪彎月。這明顯是有組織的。

站在廣場中的少數將校心中頓時有些恍然。隸屬於總督府的密探,雖然隱蔽在暗中,但軍中絕非沒有人見過。而楊渭,更是有幾個遊擊將軍認出來。這和錦衣衛指揮使在京中很出名一樣。

麻袋倒出來,卻是幾名血跡斑駁的屍體。俱是男子。血腥之氣,很衝鼻子。

“哦……”

廣場中的眾人反應極其的強烈。一則是因為屍體的味道太重。這幸好是在秋季。然而,不少府學學生都有嘔吐的感覺。二則是這份證據,夠狠!

很多將校都在心中認為需要重新認識下這位大軍的都轉運使,總督府的幕僚。

楊渭環視全場,開口道:“本人楊渭,無須過多介紹。數日前追查混入敦煌的拔野古奸細。這幾人便是。拷問之問,得知他們和骨利已經接觸過。準備和吐穀渾部裡應外合,奪取敦煌。而骨利本人隨後亦在審訊中交代。審訊畫押的文書俱在。鐵證如山!”

楊渭的話音剛落,廣場中的文官、武將們頓時一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

這時,是沒有人關注站在軍中將校前麵的副將苗騏的。此時,他已經滿臉灰色。

而簇擁著他的龍驤營、哈密衛、沙州左軍營的將校,有些人的腳步往後挪了挪,微微低頭。

賈環看看副將苗騏,淡淡地問道:“苗副將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底牌掀開,局勢轉化。

賈環無意和苗騏如同玄幻小說中,來回過上幾招。在進行必要的鋪墊(展示骨利高價售糧的證據)後:直接動用殺手鐧!

能用一拳“轟殺”,為何要用兩拳?

整個敦煌的局勢,那冰封的一層薄薄的、布滿裂痕的冰層,在此時,完全的裂開!

……

賈環身側,黃觀一聲哂笑,不屑的嘀咕道:“他還能有什麼話說?”黃總旗身旁的龐澤、秦弘圖,張四水等人都是輕笑起來。

證據這種東西,不是你說鐵證如山,那廣場中的眾將校,文官們就都信事實如此。誰不是體製內的?不知道某些伎倆?拷問之下,什麼口供拿不到。而當前西域的局勢如此混亂,搞幾具屍體很難嗎?

但是……

要注意骨利犯的是什麼罪?通敵。在當前嚴峻的形勢下,可以換兩個字:叛國!這是要夷九族的罪名。有總督府的背書,這就是鐵案!西域的文官、武將們,沒有人願意和這種事情沾在一起。大家的身家、家族都在中土。

眾人“拋棄”苗副將,則是必然的選擇!

敦煌城中五萬大軍,支持苗副將的理由很多。比如:有的將士,想跟一個會打仗的將軍;有的將士是出於被收留後的感恩;京營則是想複仇。有的是嫡係。

但是,沒有任何人會願意跟著苗副將造反!

……

……

龐澤看著苗副將黯然的神情,傲然的一笑。這是意料中的事情!

其實,子玉的計劃是有所修改的。在一開始,抓捕骨利用的“通敵罪”,不過是一個高調的幌子!讓敦煌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在泄憤。令苗副將大意、發聲。

阻擾大軍采購軍糧、威脅郭家,這已經足以定骨利的罪,打擊苗副將的聲望。

當然,屆時不會采取今日這樣激烈的方式:公開的大會。而是會采取彆的方式。

賈環的計劃,取得齊總督的強力支持,同意調兵抓骨利。而二十三日晚行動的結果傳遞到瓜州後。軍中的謀士們分析:確實有一支胡騎在前往敦煌。

所以,楊渭、秦弘圖的到來。接著幾日,骨利招供,查出拔野古部的說客。並知悉,吐穀渾部的想法:欲叛,占據敦煌。

子玉的計劃隨即更改,采取了一個更為激進、大膽的計劃!便是此時的大會。

苗副將確實大意了。他根本就沒有仔細、認真的核實骨利通敵的事情,就發聲。當然,也因為子玉用的是陽謀。若其不發生,受其庇護的骨利被下獄,抄沒家產,隻怕其隊伍的人心就散了。到時候,用切香腸的方式,足以消弭其在敦煌軍中的影響力。

這樣的情況下,苗副將又早就發聲,這就注定了今日的結果!

……

……

苗騏抬頭看著月台之上的賈環。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陽光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

賈環在此時,毀掉了他的權勢根基,毀掉了他在軍中的威望。讓他再無可能和齊總督抗衡。

苗騏身邊的十幾個將校紛紛出聲,道:“將軍,就算骨利通敵,與你何關?”

“大人,骨利通敵這事沒有這麼簡單。必須要查明,到底是真是假?這個時候,你不能認輸。”

“對。我們不能任由賈環誣陷。若是製造假證據,我龍驤營、哈密衛、沙州左軍營兩萬將士不服。”

苗騏目光沒有移動,落在賈環的臉上,擺擺手,拒絕了眾將的提議,恨聲道:“本將識人不明。愧對諸位軍中同袍。待齊總督回敦煌。本將自會向齊大人請罪。”說著,轉身離去。

於他而言,人心已動!根基已毀!若骨利通敵為真,他此時多說多錯!

而如果骨利沒有通敵,但齊馳在瓜州前線大勝,威望上升。那他在軍中,一樣難以抗衡齊馳的影響力。等同如此時的情況!

而假設齊馳在前線大敗,賈環又是造假、栽贓骨利通敵,他自然會讓賈環好看。付出代價。

在此時,他何必再和賈環在這裡扯淡?丟的是他的臉麵。

……

……

苗騏鬱鬱的離去。很多人都意識到,敦煌城中的權力結構,恐怕立即要洗牌。而且,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根據楊渭的話,吐穀渾部可能將反叛!

月台上,秦弘圖微微一笑,這種邊將,搞權術,怎麼可能鬥得過子玉?

網收!

程攸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事情辦成!大帥在敦煌,想要收拾但來不及收拾的人物——軍情緊急,上了瓜州前線——就這麼被賈環“打掉”。

和一個要通敵的胡人牽扯不清,並且在大眾廣庭之下,為其辯護過,苗副將有麻煩啊!

程攸看向身前一米處,賈環挺拔的背影。目光欽佩。曾季高來信,說賈環甫一抵達敦煌,大帥就極其的高興,現在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

……

賈環鎮定、從容、沉靜的站在月台之上,目送著苗副將“退場”。這個退場,還包括退出敦煌的舞台,西征大軍的舞台。二十多名嫡係、死忠的將校,跟著他離開。

或許,苗騏還想翻盤,且待日後?可是,怎麼可能?

苗副將的離開、退場,並不是結束!冰麵下的噴湧的洪流即將衝出來啊!

停了那麼一會,賈環再次開口,吸引著廣場中眾人傾聽。此時,誰敢忽略、輕視他的話呢?

賈環高聲道:“我有一些感慨在心中,埋藏了許久,不吐不快。整個敦煌,因為某些人,某些被采取的政策,就如同一溝絕望的死水。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充滿了醜惡,這裡非我漢家樂土。今天我們在這裡聚會,還要厘清,確定,說明一個問題:何為華夏,何為蠻夷?”

第789章 法令:漢兒不為奴!

聞一多先生在名篇《死水》中憤慨的寫道: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這裡斷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讓給醜惡來開墾,看它造出個什麼世界。

揭露、諷刺、批判當時的半殖民地半封建主義的舊中國,流露出深沉的愛國主義感情!

而對賈環而言,敦煌,甚至整個西域,就是這麼一溝死水!

自雍治十三年起,國朝對西域各地的征服,緊緊限於武功,而文治上,並未給西域帶來翻天覆地的變:漢語、漢服、漢俗、漢民都沒有成為主流。

還有很多功課需要補。

而五軍都督府牛繼宗的兵敗,更是令西域唱起“胡道昌漢無人”的曲子!胡焰囂張!

他並不想將這裡讓給“醜惡”來開墾!這裡的每一片土地,都浸染著漢民的鮮血。這裡的土地是漢唐故土,國朝曾經設置布政司,州縣的地方。

自古以來,開疆拓土,便會因功封侯。而喪師失地,必將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青史昭昭!

他既然來到西域,就絕不會因為困難而退縮,放棄!當逃兵!

……

……

賈環目光環視著廣場上的數百人。他們有著各自不同的身份:文官、武將、名士、州學學子、教諭。

此時,眾人都在認真的聽著他的演講。

整個敦煌的局勢,除了副將苗騏對軍權的分割外,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破壞:苗騏主張對胡人懷柔!

然而,正確的政策,應當是什麼?何為華夏,何為蠻夷?

他來到西域,目的是為日後的執政鋪路,結交軍中諸將。他至少要在西域呆上三年。三年後,三姐姐與沈於喬在京中成親,他需要返回京中參加婚禮。

而這三年的開頭,此時;西征的起點,敦煌,他當前的任務是協助齊總督徹底的握有兵權,廢除副將苗騏在軍中的影響力。他剛剛已經做到!

但是,這僅僅隻是整合敦煌局勢的第一步。兵權之爭的背後,最核心的問題,實則是路線之爭!對胡人的路線!

“昌黎先生作《原道》: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聖人作《春秋》的時候,凡是諸侯如果采用夷禮的,就把他看做夷人。夷人如果能夠采用中原地區的禮儀,就把他看做中原地區的諸侯。

以聖人的標準,華夷之辯,核心的判斷標準是:禮法。

那麼,什麼樣的禮法?放在聖人的時代,遵守周禮者,則為諸夏。而在我們此時,應該遵守什麼禮法?

左傳-定公十年: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尚書正義》注:冕服華章曰華,大國曰夏。所以,我中土王朝,漢民,曆來俱稱華夏!

將評判標準,說的更簡單些:說漢語,穿漢服,習漢俗!譬如我們的軍禮:右衽之道,漢統至上。胡服左衽,即是蠻夷!”

自古以來,中國都是文化傳承高於血脈。我們講血脈,同時亦注重文化傳承,文化認同。蒙元偽儒許衡有一句話,流傳的很廣:夷狄入華夏者華夏之,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

許衡的本意,是為蒙元統治中國張目。夷狄占據了中原,就可以統治中原。這是錯誤的!蒙元的君主、貴族,當然沒有遵守華夏的禮法,當然不用適用:夷狄入華夏者華夏之。

但,這句話,去掉其糟粕,汲取精華:遵守華夏禮儀的,則為華夏。遵守夷狄禮法的,就是夷狄。

比如,一個認同美國文化的人,就算血管裡留著漢家血脈,他算中國人?算華夏之民嗎?當然不算!非我族類!

華夷之辯,爭論不休。其中細微之處,論述起來非常的繁瑣。甚至,每一個時代,標準都不同。比如,近代後,國家的概念,便逐漸高於民族!

賈環不可能在此時的演講中,長篇大論,說明其中的細微之處,而徑直給出了他的觀點,簡化後的評判標準:漢語,漢服,漢俗!胡服左衽,即是蠻夷!

滿場寂靜。不少人審視著四周的人群。這個標準,相當的清晰!

賈環申明華夷之辯,再宣布道:“自即日起,西域之地,凡我大周馬蹄所至,槍炮之射程內,漢人不得為奴!違令者,籍沒,下獄論罪。總督府稍後會貼出公文。”

敦煌城州學明倫堂前的廣場上,瞬間,沸騰起來!

剛才賈環講了很多句,但是加起來,都沒有這一段話、法令,令人驚訝、震撼、振奮:漢兒不為奴!

當前國朝的情況,權貴、縉紳蓄奴,是普遍的做法。而活不下去的百姓,賣身投入權貴府中,是極其正常、普遍的情況。這本來就是逃避苛捐雜稅。

比如,賈府自己,有大批的奴仆。從社會長遠來看,發展生產力,需要廢除蓄奴的製度!

然而,蓄奴製度,放在西域,破壞力就非常的大!朝廷征服西域,鼓勵移民,開墾良田,為的就是治理西域,長治久安。若是漢民都被變成奴仆,胡漢人口的比例、自耕農減少,賦稅就減少,就破壞了這一初衷!造成社會動蕩,根基不穩!

同時,身為漢民,看著自己的同胞被胡人奴役,驅使,隨意毆打,生殺予奪。在西域這種人人以族群劃分的大環境下,會是何等的感受?

低胡兒一等!屈辱!

而今,總督府頒發法令,由賈環之口宣布,撥亂反正!漢兒不為奴。這會是何等的震撼!

廣場上數百人,舉止各不一樣。有的人神情振奮,高呼詢問;有的人和周圍人議論;有的人感慨難言。種種反應,不一而足。這所有的聲音、情緒激發、彙聚起來,在此時,仿佛山呼海嘯一般!

但,這是支持賈環的力量!

這是漢家兒郎的力量、意誌!

……

……

伸威營遊擊楊紀看著這眼前沸騰的場景,再看向月台上,平穩站立的賈環,情緒複雜!

先厘清華夷之分,再定製度:漢兒不為奴。這完全激發了眾人的情緒。他不知道彆的人是怎麼想的,但他手下京營的兒郎,必定會很歡迎這個法令!喜歡這位軍需官!

楊紀心中輕輕的歎口氣,下定決心。他之前還通過沈遷向賈環施壓。然而此時,大勢如此!等會聚會結束後,他要厚著臉皮,再找沈遷談一談。

……

……

文官的陣列中,前翰林院學士汪璘,看著側前方兩米開外,皺著眉頭的西域左布政使韓伯安,微微一笑。再看向,月台上的賈環。難掩讚賞!

這真的是一個為大場麵而生的人啊!

在這樣敦煌文武齊聚的場合,驅逐苗騏,再宣布政令,一環連著一環。賈環表現的極其精彩!換一個人來,同等條件下,能做到如此地步嗎?未必!

自此,敦煌城中,對胡人懷柔的那一套輿論,怕是沒有什麼市場了!不愧是操縱輿論的高手。

漢兒不為奴。這條法令的背後,細思起來,大有深意。當前,西域的權貴府中,誰不用奴仆?若是大周馬蹄所至,不得用漢人,那麼用誰呢?

胡兒!

這必然會影響到整個西域的局勢,在未來數年,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

他選擇和賈環結盟,是絕佳的一步妙棋!而賈環的政敵,韓伯安,此刻估計就難受了。

……

……

月台上,賈環等了等,等著眾人消化他所宣布的消息。他沒有立即走下來,因為,他還要宣布一則法令。

第790章 賈環版的殺胡令

自賈環取得齊總督的支持,調兵打破胡商骨利的府邸,抓捕其歸案,強行開團,不管副將苗騏是否為骨利發聲,賈環都有把握消弭其在軍中的影響力。

當然,鬥爭的手段、方式和現在會不同!

八月二十三日萬抓捕骨利後,事情發生了急劇的變化。這個變化,並非指賈環所承擔的壓力、惡毒的罵語。

而是,楊渭、秦弘圖的到來。接著幾日,骨利招供,查出拔野古部的說客。並知悉,吐穀渾部的想法:欲叛,占據敦煌。

這讓賈環改變了計劃和鬥爭方式,至有今日的聚會!

這是一個很激進、大膽的方案!因為,如果在公開的場合,和苗騏交鋒,說錯話,或者失敗,局勢都將無可挽回。但,同樣的,如果成功,所造成的影響和效果,將迅速的傳遍敦煌,震動人們的思想。

賈環要將轟動性的法令,聚在一起宣布!

……

……

“自雍治十七年來,拔野古部聯軍,包括同羅、薛延、回紇,自漠北攻進北庭,屠殺我大周軍民,不計其數……”

整個西域的地圖中,在敦煌以西,蔥嶺以東的範圍來說,最富饒的兩塊土地分彆是庭州、龜茲。

龜茲自不必說,為整個西域的中心。唐設安西四鎮,這裡便是都護府的中心。而庭州,一直以來就是北庭的核心區域。其中三縣之一的輪台縣,現名:烏魯木齊。由此可知其土地的富庶。

唐征服西域,大量富有冒險精神的漢人隨著軍隊至西域,最先的落腳點便是北庭。再向安西各地擴散。周朝征服西域,漢民們一樣是先由哈密(伊吾),至庭州府,再向龜茲、碎葉、於闐,疏勒,乃至於蔥嶺以西的地區開拓。

這是一種地理上的必然!

從瓜州越過北山、大漠,便是吐魯番盆地。在沙漠中的綠洲,名哈密。而哈密往西行,便是高昌(今吐魯番)。往天山北麓行,便是富饒的庭州,設:金滿、輪台、浦類三縣。

這裡居住著大量的漢人。

朝廷的官府報紙真理報上,對於拔野古部的進犯,描述是:征服鐵勒諸部。隨即越過天山,在天山南麓與大周會戰,繼而奪取龜茲。然而,在這簡短的描述中,隱藏了多少漢家兒女的血淚?

生活在北庭的鐵勒諸部被征服,那麼居住在北庭核心區域庭州的數萬漢民呢?

在外界盛傳的拔野古部領軍人物拔野古孝德,和國朝有著血海深仇。相當的殘忍、嗜殺!

結局,不問可知!若非被殺,就是成了奴隸。這也是唐朝安西四鎮丟失後,漢民們悲慘的命運、結局!

漢胡不兩立,這不僅僅是五個字。而是曆史書上,血淋淋的事實!教訓!你不殺他,一朝虜夷亂中原。便是殺的血流成河,殺的神州幾近沉淪!

東晉後期,五胡亂華,視漢人為豬狗,稱兩腳羊。五代十國後,宋遼金蒙時期,多少漢人被殺?多少漢家故土被殺成白地?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

……

此刻,賈環的腦海中,並無戰亂後的圖片、畫麵呈現,他並不知道,此刻正在胡騎蹄下,庭州漢民們的境遇。沒有消息送到敦煌來。大戰起,而消息阻隔!

但,這從過往的曆史中可以推測,得出貼近事實的結論。因而,賈環在開頭說了兩句之後,聲音低沉,喉嚨裡有些堵!

晚秋上午的微風中,廣場上,微微有些沉重的呼吸聲,在這白雲藍天中。

因為,賈環的話勾起許多人的不堪回首、痛苦的記憶!多少軍中將校生死與共的同袍、手足、兄弟,死在胡人的屠刀下?自北庭、姑墨、龜茲,這一路敗下來啊!多少文官的妻妾、兒女、親族、學生死在這場戰敗的戰役中?

太多,太多!

西域總人口約四千萬,幾十萬漢民,於此浩劫中,成為白骨!君不見,天山頭,累累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賈環深深的吸一口氣,平複著胸腔中激蕩的情緒,朗聲道:“西域慘敗,胡狄遍地,漢家子弟幾欲被數屠殆儘。拔野古部手中沾滿了我漢家的鮮血,血債累累!今日,我代表朝廷、代表總督府在此宣布:暴胡殘虐,殺我大周百姓、子民。自即日起,西域漢民,皆有義務屠戮、殺儘拔野古部等四族!我大周兵鋒所向,四族中,凡敢持兵器者斬之!西域諸民,凡斬此四族中人,以人頭向總督府請功。每人頭,賞10銀元!”

殺胡令!

當前,西域在戰亂的情況下,一頭活羊,價值大周所發行的銀幣:10銀元!而賈環開出的賞格,即是如此。千百年前,五胡亂華,以漢民為羊!今日,賈環返回給他們!

在這雍治十八年八月三十日的上午,賈環的話,清晰的傳到在場所有人的耳朵中。是的。這一大段的文字,話語,轉化起來,核心意思隻有三個字:殺胡令!

殺拔野古部四族!

拔野古部四族,就算部族百萬,計四百萬,總計不過四千萬銀元!賈環要族滅其種。血債血償!

賈環的話音剛落,廣場上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萬勝!”,緊跟著,響起如同巨大的聲潮:“萬勝!”,“萬勝!”,“大周萬勝!”這是壓抑的火山,在噴發!

這種情緒、力量,摧枯拉朽!必將摧毀任何敢於阻攔的一切敵人!大周的刀劍、槍炮,本就是為了保護大周的百姓、子民而存在!

胡道昌漢無人。但這絕不是真正的情況。我們可以在一時戰敗,但我們一定會複仇!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順,匹夫無不報之仇!

齊襄公複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

……

山呼海嘯,地動山搖!

程攸看著廣場上的數百人,呼喊的口號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以軍中的將校和州學的學子們嘶吼的最為激動!而文官們略顯矜持!

他看著賈環,仿佛又看到了當日接風宴上,賈環掌控輿論時的局麵!現在同樣如此!

當日,胡熾說,天下無人能出其右!這不是假話。與賈環這樣的人站在同一陣營中,很令人安心!

……

……

西南錢王胡熾,今天同樣在現場。他在月台下的側麵,跟著總督府的吏員們站在一起。

看著這令人震撼的場麵,心中突然明悟!

一直以來,他對賈環,並不是以二把手、下屬的定位。而是,有點審視的意味。畢竟,他更受齊總督信任,畢竟,在西南的軍中,大軍糧草都是他來籌集、運送。

然而,在此時,他明白過來:賈環是官員,搞的是政治;而他是商人,局限在錢財、算術中。

他所看重的東西,在賈環眼裡,或許不算什麼。糧草官,不是賈環在西域的終點!而僅僅隻是一個起點!

胡熾看著賈環的側影,釋懷、敬佩的微微一笑。

……

……

明倫堂前的廣場上,沈遷沒有和黃觀等人站在一起充當護衛,而是“厚著臉皮”,跟著軍中的將校站在一起。

此刻,當身邊的同袍們都高呼著“大周萬勝”時,他突然想起詩經中,秦軍的那首軍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沈遷注目著月台上的賈環:高高的個子,容貌普通,一身石青色的長衫,頭戴唐巾,腰懸玉佩,整個人,如同石雕一樣的沉靜,沉穩!氣度、格局雄邁!

他記得,賈環的本經,便是《詩經》。

大丈夫當如是!

……

……

眾人情緒的轟然爆發,如同洪流!

賈環在月台上,心情起伏不定。大周血性未失!換做偽清末年,怎麼可能三言兩語,就調動得起國民的愛國情緒,意識?當年,前賢們廢了多少心血?

許久,賈環雙手做了一個向下壓的手勢,再次開口道:“西域當前的困境、困局,有賴於諸君奮起,有賴於千千萬萬的漢家兒郎奮起、搏殺!環不才,有詩一首,贈與諸君,計今日之事。共勉之!萬裡乘雲去複來,隻身西域挾春雷。忍看圖畫移顏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仗出群才。拚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諸位,明日辰初時,總督府在城南,公審胡商骨利!”

回應賈環的是沸騰的叫好聲、歡呼聲、還有“萬勝”的聲音!聲浪衝天。

第791章 洪流、胡騎

八月三十日上午,在州學裡的聚會結束了。其所造成的影響非常的巨大、深遠!

當日是敦煌城內的軍政學、縉紳、名士齊聚。西域左參議,西征大軍都轉運使賈環取得總督府的全力支持,宣布查出骨利通敵,頒布廢漢奴令、殺胡令法令。

在這樣的聚會上,這樣震撼性的消息,自是隨著眾人的口,傳遍敦煌城以及城內外的軍營中!

接著,再向敦煌附近的區域擴散,信息所到之處,立即成為焦點,在當地造成轟動!

下午時分,加蓋總督府官印的公文,張貼在臨時總督府外的八字牆上。這使得城中的文武官員們更加相信,這是齊總督的意思!隻是由賈環代為宣布。

敦煌城在賈環調兵悍然打破胡商骨利的府邸,抓捕其歸案後,便沸騰起來。接著是苗副將表態,挑起文武官員對立的敏感議題,再有胡兒罵賈環,城中風雲激蕩。

而此時,賈環驅逐苗副將,頒布的法令,讓敦煌城中的局勢,如同海嘯一般爆發!成為輿論彙聚、人們議論的焦點。這是脆弱的冰層,洪流的噴出!

接著,明日九月初一,公審胡商骨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