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貔貅轉世(二更)(1 / 2)

冬至假的第三日。

金濂正自覺自願在戶部加班,審核年底要下發的兩京官員俸祿。

這是個很麻煩也大有藏掖的工作——大明官員的工資,可不隻是發祿米(錢和糧食),大明自有國情在此,給官員們發錢常執行折色支付。

何為折色支付?

即朝廷周轉不靈的時候,給官員發的就不是足量的祿米,而是會拿東西來‘抵扣工資’:還不是諸如布帛這類硬通貨,很多時候朝廷會拿沒處放的蘇木、胡椒、綢緞等奢侈品來抵俸祿!

就相當於,打工人辛辛苦苦打工,到頭來不給你發足數的工資,給你發個香薰套裝或是海參禮盒……

這裡頭,可不就大有操作嗎?

比如市價普通棉布是幾錢一匹,但朝廷折價可不按這個,按幾兩一匹給折價!簡直比市場上黑心的商人還要黑。

而太祖朱元璋給大明官員們定的俸祿本來就低,這種折色製度無疑是給官員們雪上加霜。

這也就是,為何於謙官至兵部尚書,包括後來以清廉出名的海瑞,也曾做到過南京都察院二把手——都是二品高官,但如果真的奉守清廉,日子依舊會清貧到跟官位難以匹配。

畢竟朝廷可以付給他一盒胡椒當工資,他的衣食住行付給旁人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銀錢。

還好朝廷還是有幾分良心的,規定折色支付不能超過五成(起碼明前中期還能保證),實打實的祿米至少保證一半,不然……於尚書可能過年還得出去兼職賣香料度日。

*

金濂現在就在加班算這筆賬。

新帝繼位自要仁厚待下,今年祿米要發足七成。這是一筆龐大的開支,讓他邊算邊嘟囔著年關難過。

金濂天生就一種守財如護眼珠子的心性,國庫雖不是自家的,但看著流水樣的花錢,算著財政緊張入不敷出,他就渾身刺撓不安,連覺也睡不著!

“金侍郎!今日是您在啊。”

金濂抬頭,本就不太快活的心情越發低落。

來的是穿著道袍的小宦官,也就是,太上皇的人。

不會是那位大仙修仙費錢,所以想勒索戶部吧?!

金濂在小宦官跑向他的幾步內,已經想好了數種應對之法,當場從一個頂天立地的人,變成一隻寧死不屈的鐵公雞——太上皇絕不要想從他這兒拔走一根毛!

“太上皇有何吩咐?”

“戶部的掛名皇商冊子,還請金侍郎尋出來給咱家帶了去。”為商者,哪怕是皇商也要四處奔波,但當家人一般會趕在年底前上京來走動關係,以保住和爭取更多來年跟朝廷的買賣。

金濂:?

小宦官繼續道:“對了,戶部這裡也有市舶司每年送來的記檔吧:海外蕃國歲來互市時,各等級的珊瑚香料都售價如何,還請金侍郎也一並找出來,上皇那邊等著看呢。”

大明凡有外夷朝貢、通商都歸市舶司管,而且要官方設牙行進

行貿易,所以諸外邦來大明賣珊瑚、珍珠、犀角、香料之類的特產,價格都會有記錄,每年也都要報給戶部。

薑離是準備看看基本的市場價如何。

?顧四木的作品《安分守己當昏君》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金濂的腦筋飛速轉動起來。

富戶皇商、市舶司珊瑚價格、王振酷愛收集大珊瑚……碎片拚成了完整的圖:太上皇要趁著年節賣奢侈品搞錢!

金濂登時決定不做鐵公雞了,他要做糖公雞,這次輪到他跟太上皇見麵分一半了!

小宦官不由退後了一步,金侍郎的眼睛亮的太嚇人了啊!

隻見金侍郎風風火火取來各種文冊,卻不肯交給宦官,而是自己抱的死緊:“這樣要緊的文書實不能交給公公,正巧冬至佳節,我為人臣,理應再向太上皇請安才是!”

小宦官懵懵的,但說也說不過金侍郎,搶也搶不過他,隻好任由金侍郎跟著自己一起來到了西苑。

*

安寧宮。

薑離趴在窗戶縫往外看了看,也頭疼的要命:她還特意問過,今天戶部並不是金濂值班,怎麼回事啊!

戶部侍郎位列三品,故而金濂毛茸茸的耳套兩邊,各縫著一根代表三品繡禽的孔雀翎。

此時他就這樣花裡胡哨站在外頭,跟個大孔雀一樣伸長了脖子往裡麵望。

頗有種‘開門呀,我知道你在家’的既視感。

薑離‘砰’地一聲把窗戶縫也關嚴了。

這錢真不能分給金濂,她搞錢是有用的——

劉白雨一直在跟著東廠和錦衣衛查禁纏足事,後來她走出了京城,第一站去到了不太遠的濟南府。

回來就開始掌心向上,伸手要錢了。

她已然明白,這世上利益比道理會說話:各地的三姑六婆也是要活命的,她們從前許多人都靠纏足為生意,靠介紹纏足的女兒家婚事掙媒錢,若是忽然斷了生路,她們當然不肯。

隻有像在京城一般,靠利益交換加律法雙重保障,才能讓她們願意走街串巷說放足的好處,而不是纏足的好處。

劉白雨想法還很多:“隻靠這些三姑六婆的自覺也不行啊,她們許多是見錢眼開要錢不要命的——不如在當地尋些精乾的婦人,設個禁纏足會,撥給銀錢,讓她們與這些市井姑婆彼此監督。”

“平素禁纏足會也可接些檢舉告發的營生,實有屢禁不改的再報給當地鎮守太監。”畢竟各地的東廠人手,可不會像京城這麼充足,能夠見天兒的去搞‘東廠,開門!’。

“還都是很粗的想法。”劉白雨道:“但我想試試。”

不用她說完,薑離就明白了:錢錢錢,這些全都需要錢呐。

劉白雨也有點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難得從一把出鞘的利劍,變成了藏到鞘裡羞答答的秋水劍:“大概,也許,可能不需要一直往裡搭錢:從來女子有病多諱疾忌醫,禁纏足會既然要教女子放足,多少就要學些岐黃之術。時日久了,當地女子們慣了有婦人證候時去求個醫問個藥,或許就

能掙點錢養活自己了……”

但總而言之,開始的啟動資金,還是得有人出哇。

所以薑離想到外麵想要分她錢的大孔雀子,就頭疼得很。

何況,就算是沒有禁纏足會這些事……

“光靠王振庫房的奢侈品掙錢,也是‘老鼠尾巴長瘡,能擠出多少膿血’啊?金濂這麼喜歡搞錢,怎麼不去搞搞海運啊。”

高朝溪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陛下彆管了,我去打發金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