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君臣相得(二更)(1 / 2)

景泰十二年,春。

薑離神色鄭重親手打開小巧的煉丹爐,一陣神秘白煙帶著異香飄出。

她抬頭問道:“你們覺得如何?”

高朝溪邊往煉丹爐裡張望邊道:“聞起來不錯,看起來顏色也很正。”

然後拿起早備在一旁的新竹筷,遞給璚英:“但味道還是得璚英姐姐來嘗。”

璚英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下,也鄭重把筷子伸進了煉丹爐裡夾了……一筷子油燜筍。

純純土灶古法油燜筍。

薑離在煉丹爐旁守了足足四個時辰(雖然大半時間在睡覺)。

油燜筍許多人家都會做,隻是各家配方口味不太相同,薑離用的當然是於少保的方子。

璚英嘗過,表示了肯定:“與父親調的口味幾乎差不多了。”這原本是母親擅長的拿手小菜。母親去世後,春日裡父親就會親手調了味道做給他們兄妹吃。

後來……璚英想起十年前,‘太上皇’跟他們家一並南下歸鄉的事兒。

自那後,父親每逢春日給他們做油燜筍,還要在安寧宮的煉丹房再做一遍。

過去那些年薑離隻負責看爐火,但今年連味道都是她來調的。

因璚英昨兒過來的時候解釋道:“邊關有異動,父親忙的抽不開身。要不今年我來給阿離姐姐做?”

已經看了十年做法的薑離,表示她想試試。

一早做上,黃昏時分開爐,經專業人士璚英檢驗,試做還是比較成功的。

旁邊的小銅吊裡也煮好了銀絲麵。三人人手一碗麵,配著燜筍還有各色小菜吃晚飯。

璚英說的邊關異動,是自兩年前阿剌知院老邁病故後,瓦剌迅速頹敗,原本被壓製的東蒙古又複了些元氣,尤其是其中的喀喇沁部蠢蠢欲動。

就在前些日子朝廷接到戰報,其部曾出動小股兵力試圖突襲劫掠延綏、寧夏兩地。

雖無功而返,但於少保上書應在邊關多加防範——不隻延綏、寧夏,他還在輿圖上標注了涼州、莊浪、永昌、甘州等幾處,都要再派謀略之臣鎮守,以防敵襲。

璚英的笑容無可挑剔的輕鬆如常:“所以這幾日父親實在忙的脫不開身。”再拖下去又怕誤了鮮筍的時節。

薑離卷了最後一筷子麵吃完,然後才道:“不隻是邊關事吧——我這幾年雖理會朝上的事兒越來越少,但還不至於一點不知道。”

她看著璚英道:“聽說就為了籌備邊關事,於少保決斷人選後,有朝臣彈劾他行事太專?”

薑離的聲音帶了些春夜的露水寒氣:“還有朝臣雖不指名道姓,但卻上書勸諫皇帝不該偏聽獨任,以免生出臣子專權亂政之事,將來治化轄製難矣。”

璚英垂眸。

其實,她從懂事起就知道,父親在朝為官,母親一直是擔憂大過歡喜的。

父親的性情數十年未變:為人剛直,不避嫌怨,就事論事坦蕩直白。

父親是對事不對人,旁人未必這麼覺得,何況朝堂上人情世故本重,父親這種不夠圓融的性子,敬重喜愛他的同僚有,但更多,是對他深銜怨妒的人。

何況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當家三年狗也嫌。

主事者,原就容易得罪人。

璚英不言,高朝溪卻蹙眉疑惑道:“前幾年也有過彈劾於少保的,可陛下從不理會,故而已經有幾年沒人敢觸陛下黴頭了,怎麼這回忽然冒出來這樣誅心的話……”

是,前些年,或者說自景泰帝登基後,屢有朝臣彈劾,隻是景泰帝全然是不理會,甚至有一回——

少保是名譽官職,於謙依舊任兵部尚書。

前幾年朝上六部人事調動,朱祁鈺依舊按從前慣了的行事,詢問於少保的意見。

彼時於謙按照履曆,薦了郎中王偉做兵部右侍郎(三把手)。

然而就是這個王偉,做人卻不咋偉光正,他升了兵部右侍郎後那叫一當場升起遠大誌向。三把手怎麼夠,我要做一把手!

看看前麵的大山開始盤算——但於少保在一天,他咋再往上升?

於是借著同在兵部的便利,王偉搜集了許多於少保素日言行舉止不夠謹慎之處,用心寫了封秘奏,不經內閣送到皇帝案上去了。

意為:陛下您看他!您看!於少保在兵部那叫一個獨斷專行,不容辯駁,他再在兵部待幾年,這裡豈不是改姓於了?!

然而,景泰帝拆開看完,就把於少保請來了,把這份奏疏分享給他。

於謙看過秘奏,向皇帝請罪:如果非要摁著一字一句的拆解,沒有人的話是毫無漏洞的。這裡麵有的字句,確實是他自己說過的。

不等他行禮,朱祁鈺隻是笑著扶起。這一瞬間,兩人忽然都想起數年前,乾清宮外,驟然一起得皇帝宣召的兵部侍郎和郕王。

彼此不由相視一笑。

原本,朱祁鈺隻想給於謙看過,讓他知道這個下屬的為人,之後打回這封奏疏調任官職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