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可以放心(二更)(2 / 2)

而皇帝更當朝點了人即刻往於少保府去送竹瀝。

其實,朱祁鈺原想自己去探望下——畢竟他深知於謙為人,若非病的不能支撐不會告假,心中著實有些擔憂。

但一來帝王駕臨臣子家,有非常繁複而折騰人的一套流程;再者,也是最要緊的一點忌諱:帝王探望病中臣子是不太吉利的,自古至今都有重臣要不行了,皇帝駕臨去見最後一麵的成例。

故而朱祁鈺並沒

有自己去。讓東廠督主金英和這兩年隨侍在側的舒良一同前去,也已經足夠表態了。

何況,皇帝還當著滿朝文武,讓金英帶去一句話,以慰於少保病中之情。

“吾自知卿,卿勿憾也。”[1]

朝臣們:懂了。

謝謝羅通犧牲自己警示彆人,以自身為代價,讓他們明白了學會閉嘴的重要性。

方才還失笑出聲的王直老尚書,此時很有些感慨。

其實這些年他一直很擔心於謙來著:當然,不是擔心他的能力,是擔心他的處境,擔心他得罪人甚眾,過剛易折。

與很多喜歡攬權不放的臣子不同,明明做到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之位,王直始終是個平和內省的人——哪怕在朝上論資曆論官位,他都排在於謙前麵,但他常對旁人坦然道‘論起處置政事,我不如廷益。’,遇事不但不與於謙相爭,還會為他打打輔助。[2]

其實,王老尚書年紀這麼大了,過了年就想遞奏疏致仕來著。

畢竟民間有句俗語,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王直想起老英國公,也是幾年前的八十四歲,無疾病老而終。

但今歲邊關不穩,又有人趁機裹亂彈劾於謙,王老尚書心內歎息:原以為自己又要勉勵支撐一陣,起碼等邊關事落定再請致仕。

但現在看來……不必了。

陛下今日態度這般分明,他實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王直生自洪武十二年,永樂二年中進士入仕,至今已然曆經了五朝。

終於,可以安心致仕了。

這一晚,王直老尚書寫下請致仕奏疏。

終於這一年春末離開京城歸於江西老家。

帝為其加贈太保之位,賜璽書、金綺、車駕還鄉。

**

而薑離與王直的想法差不多。

這一日朝後,朱見深往西苑來。

小宦官引著太子進門的路上就回道:“談院判正在與上皇回話。”

果然,還在廊下走著,朱見深就聽到了父皇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高興——

“……你家小娘子已經抓過周,那茹院使給她起名字了?”

談物柔說起家裡新得的小侄女,語氣也很柔和歡喜:“是,她一下子就抓了藥囊呢。想來這孩子將來必要從母親學醫的。”

“母親給起了名字,為允賢。”

談允賢。

談物柔又道:“隻盼她在學醫上的天分誌向,比我強些,最好比母親也要強。”

她不是妄自菲薄的人,談物柔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她絕對算是個好大夫。但……她並不是頂尖的那種大夫。

無論什麼行業,想要到頂尖的水準,都不再隻有勤奮,總要有天賦。

如今她們在太醫院做院使院判,最大的緣故還是‘種牛痘術’之功。

但自牛痘術成,也十年了,種痘術已經推行到了天下各地,

功勞簿終究會成為塵封的故紙堆。

若要讓女醫不成為太醫院的曇花一現,她們是需要有天賦,醫術超於常人的下一代。

所以不光是允賢,這十年來收的所有女醫,茹院使母女都精心指導,抱以厚望。

故而,見到抓周時一下子就抓準藥囊的小侄女,談物柔打心裡期望著甚至是祈禱著:這孩子是個學醫的好苗子。

“會的。你家這位小娘子絕對是個有天賦的孩子,會是青史留名的名醫。”

朱見深此時已經走到了門口,就見父皇說出這句話的語氣神色,格外斬釘截鐵。

此時還不覺怎的。

直至多年後,他下旨令談允賢為下一任太醫院之首院使,看著眼前被譽為‘女中盧扁’的杏林神醫時,忽然就想起了這一日。

*

而此時,才十三歲的太子,隻是進門請安行禮,送上親手采集的竹瀝。

談物柔也起身給太子見禮。

朱見深免禮,言行間很是親切:他是個記性頗佳的孩子,對年幼種痘時被茹大夫母女照看的經曆還記得些——況且人的記憶就是如此,要是從那後他再也見不到她們也罷了,但這些年常見這兩位太醫院女官,自然印象逐漸加深並且習以為常。

薑離接過裝竹瀝的水囊。

從她很多年前將皇子公主們都養在西苑,要的就是——在許多事上,下任皇帝的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