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柔福帝姬(二更)(1 / 2)

以靖康恥為劃線,北宋從開國到結束共一百六十七年。

按說一個皇朝,走完這百多年,皇室宗親必然是代代繁衍枝繁葉茂,正常的情況下,亂到皇室人自家也根本數不清理不明才對。

然而薑離初來乍到,盤算如今臨安的趙宋皇族,卻很快也很簡單。

就是這簡單的原因很陰間——

因當年開封城破,除了宋徽宗宋欽宗這兩位‘雪山二聖’被抓走,其餘在京的皇室也都被一網打儘,無有孑遺。

史載被趕羊似帶走的就有‘帝妻孥(妻子兒女)三千餘人,宗室男婦四千餘人,貴戚五千餘人。’(隻可惜當時趙構銜命出使,不在開封,沒被抓走)*

故而如今這臨安城中的皇親屈指可數。

而且多半都跟趙構血緣很遠。

要說有例外,那便是柔福帝姬。

她是宋徽宗的第二十一女,也就是趙構的同父親妹。

而這位帝姬的大名在臨安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這位帝姬是孤身從金國逃回來的!

當她在湖南終於找到宋的軍隊,報上自己身份後,將領和當地官員都驚呆了:帝姬一個弱女子,竟然從金國國都逃了出來,還經過戰火紛飛的北方一路到了南邊,簡直是天方夜譚啊!

因此事太稀奇,起初很多人對這位公主的身份十分質疑,趙構也不例外。

沒錯,他也認不出來這到底是不是自己親妹妹。

畢竟他親爹徽宗治國不行,造人很行,生了幾十個兒女,皇子公主們之間非同母也不親近,趙構還真認不準,隻能確定很像。

但這位自稱柔福帝姬的女子,把從前宮中諸事說的清楚明白,再加上趙構叫來開封城破後幸存的宦官宮女一起辨認過後,確定了這就是柔福帝姬。

天下掉回來一個妹妹,還是在金國吃過苦的——趙構一向很會做麵子上的敷衍,便封柔福帝姬為福國長公主,賜了公主府,還賞給了她一萬八千緡銀錢。

薑離剛從明到宋,貨幣轉換還有點不靈敏。

看到這兒的時候,還以為一萬八千緡挺多。

當然,對百姓來說當然是天文數字,但對趙構來說……他每日飲食供給都要千緡。*

薑離:哦,說是心疼受了大苦的親妹妹,厚賞恩賜。結果,就隻肯掏半個月的飯錢。

不愧是你完顏構。這錢都得留著送給金國祖宗是吧。

總之,因柔福帝姬的身份,今日官家令備儀駕去福國長公主府時,並無人意外,還有人很快揣摩出了皇帝的深意——

畢竟此番皇帝要跟金人下跪求和,扯的遮羞布就是‘孝道’!

趙構表示朕可不是自己貪生怕死才求和的,還不是因為親爹徽宗的棺槨、親娘韋太後,以及那還沒死的親哥欽宗還在金國嗎?

朕是‘忍辱負重’要儘孝道啊!

既如此,去探望一下從金國逃回來的親妹妹,尋找一下孝道支持,也是

應有之義。

當然以上是高情商說法。

但凡有一點羞恥心反對皇帝跟金國跪拜苟合的朝臣,心裡真實想法都是:皇帝自己不要臉,居然還要拉上好容易從金國逃回來的公主墊背,逼人家跟自己一起分擔罵名!

**

在清景園侍奉的宮人們眼裡:發過邪火後依舊拎著劍的官家離開時,身邊已經換了一位低眉順眼的內侍省押班。

然而這樣的火速升職可沒人羨慕!

小內侍們熟練收拾著亭閣水榭,把方才康公公捂著喉管撲騰弄臟的地磚一塊塊擦拭出來。

類似的場景他們都不是第一回見:陛下天性暴虐,自康王府起就常鬨出些‘侍婢多死者’的事故。*

何況如今是九五至尊,惱起來拿人出氣更是常有的事兒。

唯一的區彆是,今日死的不是什麼小宮女,而是大宦官。

唉,誰讓他趕上皇帝生的也是大氣,不是小氣呢。

此時見官家也走遠了,兩個小宦官邊擦地邊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黃公公素日是個謹慎老成的人啊。怎麼今兒非要往禦前湊……”

康公公還有餘溫的身體被拖出去時,其餘人都噤如寒蟬,唯有前殿祗候黃彥節忽然站出來,殷勤討好勸官家息怒。

此舉給彆人都震驚壞了:要知道當時官家劍上還在滴血,眼神冷的如厲鬼,看人都隻瞅脖子,似乎在挑下一個適合給寶劍開刃的脖子——很多小宦官也是第一次親眼見,人若是驟然被割破了脖頸處的大動脈,血能飆那麼老高!

他們實不知黃公公為啥要這麼急著站出來。

前殿祗候,不算宦官首腦級彆,但也算個小頭目,手下能管十來個小黃門內侍,日子也能過的舒舒服服的呢。

這時候蹦到官家跟前,未必是出頭,更有可能是沒頭啊!

不過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跪了一地的宮人,隻見皇帝拎著劍打量了黃公公兩眼,問了他的名字後,忽然道:“既然你機靈,那就你來接替康諝做內侍省押班。”

不但如此,皇帝突如其來要去看柔福帝姬,還帶著黃公公一並往長公主府邸去了。

擦地的小宦官邊涮抹布邊感歎:這份膽量就不是彆人有的哇!怪道人家飛黃騰達呢!

*

新任內侍省押班黃彥節,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

他心底也很怕。

但他還是站出來了。

因為,他要報恩。

雖然……他的恩人可能已經不記得他了。

宋朝的宦官並不是像很多人以為的那樣,一直都呆在深宮裡服侍各位主子,非死不得出。

相反,宋自仁宗朝後形成慣例,大多數能爬上押班、都知等官位的宦官,都有過外出入朝的履曆,多是前往軍中或是各地做巡檢。

黃彥節也不例外。

他曾經去過嶽將軍軍中!

隻是那時,他是被人冤枉排擠了去的。

然嶽將軍見他處境艱難,還曾取自家銀錢資助過他,並跟宮中都知薦他做事老成,他才重新回到了臨安皇城,慢慢熬到了前殿祗候。

或許對嶽將軍來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也如將軍所言:難得見一個不欺壓百姓的宦官,故而讓他回到皇城內不是幫他,是幫臨安的百姓們。

但對黃彥節來說,嶽將軍就是他的恩人!

這些年,他也一直小心留意著嶽將軍的境況。

在去年之前,官家一直還算是看重嶽將軍的。

可如今……

黃彥節眼看著這一年來官家猜忌如刀,秦相公的陰詭如網,漸漸逼向嶽將軍,嚇得他簡直沒有一日能睡好覺。

偏生有康諝在,他在官家跟前完全冒不了頭。

直到今日。

所以他上了,這應該是他最好的機會,成為官家身邊得用的人,將來,能說上一兩句話也是好的!

“官家,奴婢替您捧著劍吧。”見皇帝拎著劍已經走了一段路,黃彥節試探道。

薑離回頭,對上這張堆滿了討好的憨厚麵容。

她頷首:“好。”

完顏構自己就爛到根子上,身邊宦官自然絕大多數都是康諝之流。薑離看過6688梳理的資料,本來就要找這個黃彥節——史冊上紹興十二年因‘前歲犯顏直諫’,更因曾在嶽飛軍中受過恩惠兩條罪名,被流放至死。*

紹興十二年,嶽將軍被害後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