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上皇‘瘋了’(二更)(1 / 2)

薑離向酒肆內的量酒博士要了紙筆。*

還特意強調要墨、朱兩種顏色。

之後把紙筆交給小英——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朕說一個官員,你就記一個。”

“分紅黑兩色,可千萬彆記反了。”

小英認真嚴肅地抓起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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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垂拱殿。

一隻白鶴在大殿側方安靜地站著。

離得近的官員不免有幾分讚歎:這隻鶴真的蠻靈的,平時在朝上溜達也就算了,可今天/朝上都吵成這般喧嚷,它居然也不怕。

是的,朝上已經吵成了一鍋粥。

薑離剛切換到白鶴視線的時候,甚至有點恍惚:此時垂拱殿亂的,跟她置身的開封街道也沒什麼分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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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朝曆代官員都很愛廷辯。

今日皇帝忽然拋下這麼一件破天荒的事情來,朝臣們毫不意外當朝爭論了起來。

一爭論,陣營就清晰可見。

朝上基本分為三派——

守舊的文臣:堅決反對皇帝變革祖宗之法,堅決抵製開武將可入朝堂中樞執政這個口子!

與之相反的自然是讚同皇帝變革的朝臣們:應當重用忠勇有才的武將,一掃先時‘崇文輕武’的弊症,起碼是不要再輕武!

十三年前金兵揮兵南下,打宋兵跟刀切豆腐一樣的教訓還沒有吃夠嗎?!

除了針鋒相對的兩派,當然還有劉尚書為首的不倒翁派:就像開特科一般,萬事跟皇帝走,陛下乾啥我乾啥,你們吵架我吃瓜。

如今皇帝隻是提出這件事,還沒有堅持表態,不倒翁派就先集體沉默,哪怕被點到名,也迅速發揮三不沾特質,把話甩出去。

趙寰冷眼看著朝上越吵越厲害。

不過心情總算稍微好一點:能吵起來,她就已經頗為欣慰了。

說明總歸有人被慘痛經曆打醒,肯站在國家安危百姓生死上想一想,肯‘變’。

若是經曆了一次國破家亡,滿朝文臣依舊是有誌一同的舊思想,那才真是再也沒救了。

好在,如今朝堂經過油鍋和恐怖遊輪的初篩,聖駕歸於開封後又添了許多北地臣子,能夠認識到在刀鋒麵前,什麼禮法德行都沒用,武德是唯一的通行證。

你沒有強兵強將,人家想打你就打你!是人家挑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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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總有人讓趙寰的心情好不了一點——

禦史中丞作為堅定守舊派,在士大夫講究文雅的時代,不惜吵的臉紅脖子粗,也堅決不允許武將有可能做宰相,淩駕於他之上。

他高聲道:“大宋曆代祖宗法製便是‘與士大夫治天下’!陛下若如此更張祖宗法度,必以此失人心!”

這句話一出,趙寰眼底的火就燒了起來,幾乎燒成了一片血色。

你們還有臉提這句話?!

趙寰不像薑離,看都

不願意看宋朝史書。她到底是趙宋的子孫,對祖宗們的舊事還是知之甚深。

這句出名的‘與士大夫治天下’,前後還有兩句話——

這原是神宗朝,守舊派反對王安石變法時候的話。

前一句話是神宗皇帝問宰相文彥博道:這個變法,雖然士大夫們多不悅,但對百姓難道沒有好處?

宰相直接回答道:“陛下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1]

為百姓好又如何?對我們又不好!

這便是宋的宰相,裝都不裝了。

一句話戳的趙寰劇痛。

眼底的火,是她親眼見過的戰火。

眼底的血色,是她自己曾與這北地無數百姓一樣,做亡國之俘時流下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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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離也聽到了這句話,在6688給出上下文後,忍不住又喝了一杯酒,以暫澆心中怒火。

果然,一早來到酒肆是個正確的選擇。

窗外百姓們歡慶的聲音從窗口飄進來。

薑離坐在這開封的酒肆裡,念及克定幽州(北京)的嶽少保,自然也很想念另外一位守衛幽州的於少保。

他在說:民為重,社稷為重,君為輕。

而這裡麵,甚至沒有他自己這個‘士大夫’。

他是這樣說的,亦是如此踐行,直到最後。

說起來,於少保也是禦史出身,然而同一個職業的上下限就差這麼多。

不過想想,宰相這個職業,還有諸葛丞相跟秦檜這種上下限,也就知道,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

重點是——

薑離指著紙頁:小英,把這個名字加粗多描兩遍!

小英很聽話用朱筆把許中丞的官位名字描了好幾遍,殷紅像用血染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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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

與趙寰同樣熟悉神宗朝變法事的朝臣很多。

禦史中丞話音未落,李清照作為尚書已經站了出來:“陛下登基,乃天下萬姓軍民之心!”

易安居士入朝以來,不改從容灑然之態,今日是罕見的眉目冷如刀,直接道:“吾為官,恥與爾等同列朝堂!”

禦史中丞:……

你!你說的是我的詞兒啊!

站出來一半的李綱老相公,就又退回去了。

廷辯這種事,易安居士可比他擅長。

畢竟,這位可是一本《詞論》懟遍北宋詞壇的人。

更讓李老相公關心的倒是皇帝——以陛下的性子,居然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叫停這場爭吵,頗有些冷眼旁觀,等更多人跳出來表態的意思……

李綱側首,看到一隻‘善良守序’的白鶴,略歪著頭專注看著這場朝堂爭論。

作為知道船上真相的官員之一,李綱:你們吵吧,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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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過去,兩派都吵得有些累了,肯表態的基本都已經跳出來了。

趙寰

正準備按下終止符,卻有翰林大學士想要兩邊賣好,站出來提出了折中的法子:“嶽少保文武兼備,經史百家無不通曉。”

“若嶽少保如真宗陛下時慶國公之舊例,自可拜相。”

所謂慶國公舊例,是真宗時武將夏竦,通過獻文集給宰相,跳出武官序列,寧願從一縣主簿文官做起,最終在仁宗朝,升到了宰相。

守舊派文臣們聽了不由點頭:哦,要是嶽少保肯棄暗投明,投奔我們文臣倒也不是不行。

趙寰:嗬,這叫什麼折中的法子。

這分明是掩耳盜鈴!

忽悠朕呢是吧!

若以嶽少保的軍功,都得轉文官序列才能做宰相,天下武將豈不越發絕望。

李綱老相公搖頭:你看,到底沉不住氣,安安靜靜憋了一整場朝會,偏到最後沒忍住跳出來。

趕著上了陛下心裡黑名單的最後一名。

而這一天的百官大起居,到底以皇帝堅持下旨,冊嶽少保等幾位武將為樞密副使為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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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舊派朝臣們憋了一肚子離開垂拱殿。

因這必然不是終結:如今大軍還在外麵,皇帝就為三大將加了樞密副使(副宰相),來日真正大軍還朝,曆算十數年軍功,嶽少保必然要加至樞密使,還要天天在朝上抬頭不見低頭見地行禮。

而除了嶽少保外,其餘北伐有功的將領還有那麼多呢,會不會還要在中書省、在各部摻一腳?

於是朝後,守舊派文臣們心照不宣,以禦史中丞許伸為中心,私下開了個小會。

他們憂國憂民地感歎道:“自還於舊都以來,陛下以收複疆土之功為恃,越發獨斷專行,不肯納諫。如今連祖宗舊製遺法都要儘數拋卻。”

“若這次咱們勸諫不了陛下,將來國家可要了不得了!”

說的冠冕堂皇,其實是:得找點事兒給皇帝上點壓力,不能讓皇帝以武將為憑,不斷打壓他們!

要堅決恢複過去文臣做人上人的日子。

但,守舊派文臣也很頭疼:當今一步步走來,當真是走的又穩又體麵,走了個忠孝兩全,連禪位都受了雙份。

如今,上哪兒去給皇帝找點壓力?

其實若不是張俊潛入失敗的例子在前,可見皇帝把龍德宮太上皇看的死緊,守舊派文臣都很想聯絡一下太上皇——舉國上下,唯有太上皇可以借身份長幼之便,給皇帝施加點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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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快,從金國傳回的消息,就讓守舊派朝臣們發現了‘給新帝壓力’的另外一個絕佳機會。

金國發生了內訌——

戰敗於幽州的完顏宗磐,不忿金帝懲戒打壓,一怒之下奮起‘清君側’,決定將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帝位奪回來。

雖說都是叔叔打侄子搶皇位,但這位叔叔顯然不夠強,被侄子給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