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如此,在聽阿菟說起她打算用造橋一事“敲詐”洛陽大戶後,武媚娘覺得——她的有一半想法是對的,那就是這件事不適合由一個小孩子繼續提出了,但另外的半句卻並不那麼確切。
因為在陛下心中,比起這等程度的募捐,借此拉攏另一批人會更符合他的意願。
事實證明,她沒有猜錯。
崔知溫的起點,就印證了她的判斷。
她剛想到這裡,忽然聽到殿中傳來了一陣躡手躡腳的動靜,讓她手中翻書的動作一頓。
按說來人的腳步聲幾不可聞,就連頭上的環佩金飾都沒發出響動,估計是自己提前拿掉了,並不是那麼容易被發現的。但殿外隨侍的宮人有片刻異動,讓武媚娘先將注意力轉了回來,便不難察覺這殿中的來客。
能以這等待遇踏足她這裡,還玩這種花招的……
也沒彆人了。
她的身上忽然就掛上了個人。
連帶著便是一聲過於可愛的“阿娘”。
武媚娘含笑回過頭來,卻對上了女兒有點鬱悶的表情,好像是在說,她怎麼一點都不詫異她會突然出現。
“看來我潛入失敗啦。”李清月鼓了鼓腮幫子。
她原本還想看看,阿娘驚訝破功的表情會是什麼樣子呢。
武媚娘縱容地瞧著她毫無一點公主形象地歪在了她身邊,答道:“雖沒有驚,也有喜啊。你怎麼突然從城外回來了?”
在以崔知溫為代表的山東世家將錢給提供到位後,那位圓度和尚所說的沒錢辦事理由,反正是說不下去了。
親眼目睹這些人陸續捐錢,向陛下示好,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已變成了一項他再不能推諉的差事。
修橋
既重啟了,李清月這個主事之人,自然也要去多露露麵。
可若要武媚娘說的話,也不知道阿菟是怎麼想的,比起去那裡當監工,確保建橋與法會都能順利完成,她好像更樂意因此瞧見這些大和尚倒黴。
虧得她早前能從眾多佛教在中原的傳播發展裡,找出了水陸法會這個東西,用來做她發起這一連串行動的由頭,現在正好看個熱鬨。
“看多了和尚落水,也沒那麼有意思了。”李清月答道。
反正知道他們還能倒黴上一兩個月呢,也不急著非要在這幾日間看樂子。
給那位圓度法師一點麵子,也正好免得他在羞惱之下跳水。
“不過說到僧侶,昨日我又往西苑去拜訪了一趟玄奘法師,問了他一個問題。”
武媚娘:“你又童言無忌些什麼了?”
“不用這麼直白吧……”李清月腹誹。
她隨即抬高了些音量答道,“我就是去問他,玄奘法師是更願意看到八百人中站出六百多人,還是更願意看到僧侶道人的言行都被法令限製一二。”
若沒有這樣清晰的數據對比在前,玄奘法師可能還當真覺得,在有他這位大慈恩寺住持的帶領下,門徒個個循規蹈矩。所以李治頒布的那條敕令,仿佛是在無端對他們做出針對。
現如今距離那出“選擇”已經過去一個月的時間了,個中情形如何不消多說。
“他怎麼說?”
李清月道:“他說他會在翻譯經文之餘,尋求一個解決之法的。”
“那也是難為他了。”武媚娘感慨,“他大約也能看出來的,陛下對於冗僧弊病,沒那麼高的容忍能力。”
經由阿菟的這一測試,也將此事暴露得更明顯了。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先不必管這出了。佛教內部的整頓,就連陛下都還在逐步試探,你這次做到讓他們安分修橋的地步就已足夠,再多就要引火燒身了。”
她隱約自陛下的態度中瞧出,李治何止是不想要僧侶可以獨立於法令之外,也希望這些僧侶能按照官員百姓的規則向著天子行禮,可此舉勢必會在僧侶之中重新引發波瀾。而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不是那麼容易理清楚的。
又倘若讓他們將抗拒此事的理由,推諉到令他們修橋的
小公主身上,那就更不是武媚娘願意看到的事情了。
但她發覺自己的這句提醒,好像有一點多餘。
因為李清月已從善如流地應了下來,甚至已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她桌案上的那本書上。
她將腦袋往前探了探,“阿娘在讀——《永徽律》?”
擺在邊上的書還有一本,是《永徽律疏》,也就是後世所說的《唐律疏議》。
她原本以為武媚娘在看的是尚書、春秋之類的書,可又轉而想到,這些書以她在唐宮之中十數年的經曆,或許早就已經在閒暇時間都翻閱過了,也說不準,在她早年間跟隨父親輾轉各州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了。
對她現在這個位置來說,最合適去看的,好像還真是法律。
哪怕是君王,也要善於將律法當做自己的武器,更何況是母親這位皇後。
“很奇怪嗎?”武媚娘將一旁的書簽取來插在了書中,以防因為和女兒的對話找不見方才的位置,這才答道:“長孫無忌此人於我從未有好臉色,我也瞧不起他權臣不像權臣,親戚不像親戚,但也不得不承認,在主持修編永徽律這件事上,他辦事辦得還算漂亮。”
“永徽律傳承自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