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章合一(1 / 2)

這日是個好天氣。

春日裡,總是陽光明媚,萬物複蘇,到處鬱鬱蔥蔥,花團錦簇,一派蓬勃盎然生機。

種蘇站在小巷口,一身天青錦袍,小扇子在五指間悠哉旋轉,麵帶笑容,心情甚好。

今天是跟燕回相約見麵的日子。

他會來嗎?

種蘇直覺他一定會來。上回沒有相約具體的地點,但種蘇覺得,燕回也一定知道到哪裡來。

她身後小巷,乃那家鵝店所在。店麵已被查封,門上貼了封條,幾日前的喧囂熱鬨已不複存在,有點可惜,卻也罪有應得,那店內夥計顯然不是第一回做這種事。

種蘇來的路上,沿途亦看到桑桑說的告示,百姓們看過告示,議論紛紛,言談間頗為拍手稱快,顯然那幫山賊與乞丐平日裡便為人忌憚痛恨。

這算不算瞎貓遇死鼠,誤打誤撞,也當做了件好事?

種蘇正瞎想著,忽然目光一定,看到對麵來人,便笑起來。

李妄來了。

人來人往的街頭,種蘇一眼便看到李妄,李妄亦在第一時間,於茫茫人海中看到種蘇。

“燕兄!”種蘇大聲叫道。

種蘇站在巷口,燕回則站在對麵岔口,兩人中間隔著南來北往的人群以及鋪天蓋地的陽光,遙遙相望。

再見到燕回,離下山不過幾日,種蘇卻有種恍然隔世之感,仿佛已許久許久未見。

這一麵,較之之前幾麵,感覺也截然不同。畢竟共同經曆過險境,雖比不得戰場上的戰友|袍|澤之情,卻九死一生,也不遑多讓,自然跟從前,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種蘇看的出來,燕回亦是同樣的感覺。他不是外露的性子,眼神卻溫和許多,對著種蘇,再無對著旁人的那種疏離冷峻。

種蘇與李妄同時邁步,朝對方走去。

“燕兄,你來了。”

兩人在路麵中間相彙,種蘇笑著開口。

李妄點頭:“等很久了?”

“我也剛到。”種蘇笑著道,繼而端詳李妄麵容,上回山上心疾發作時他蒼白的模樣委實嚇人,今日看著氣色好了許多。

種蘇的目光禮貌而關切,如同陽光一般溫暖,李妄站在原地,眼睫微動。

“燕兄的諱症可也痊愈?”種蘇下巴微抬,示意李妄的手腕。

李妄答道:“無事。”

種蘇從袖中掏出隻小瓷瓶,遞給李妄:“從前偶遇一位江湖神醫,購得些靈藥,這是昨日根據方子剛配的,對紅疹或有作用,燕兄試試罷。”

宮中什麼藥沒有?那紅疹已好的差不多,唯餘淺淺紅印,未料種蘇還記掛著,李妄接過,客氣道了聲謝。

“燕兄吃過早飯沒?”

李妄點頭。

種蘇便道:“那我們先逛逛,中午我請燕兄吃飯——這燒鵝麵雖吃不上了,卻還有其他更好吃的。”

種蘇領著李妄,沿街而行。

桑桑不遠不近的輟在後頭,有了上回教訓,陸清純不敢掉以輕心,無論種蘇去哪兒,都要跟著,卻又被嫌棄太過顯眼,隻得遠遠跟著。

今日隨侍李妄的,依舊是譚笑笑。

種蘇看了一眼竹竿般瘦弱的譚笑笑,正要開口,李妄卻已猜到,先一步開口道:“帶了其他人。”

幾個侍衛穿著布衣,做平民裝扮,混在熙攘人群裡,時刻堤防著四周動靜。

種蘇看不出來,卻知沒必要在這種事上撒謊,聞言便放下心來。

“我們先逛完這邊,到它儘頭,再折返,而後再……”種蘇大概說了下接下來的行程計劃。

李妄沒有異議,點頭,跟上種蘇。

“我叫小桑,小哥怎麼稱呼?”

桑桑與譚笑笑跟在後頭,桑桑好奇打量譚笑笑,這小侍從可真瘦,還跟上回一樣,一臉緊張。

譚笑笑也是很謹慎的,自家主子都不用真名,他自然也得變通變通,忙道:“我叫譚小德。”

桑桑道:“小德,你放鬆些,出門在外難免會遇到點事,便是坐在家中,說不準也禍從天上來呢,但大多數時候都平安無事,你不要太過緊張啦。”桑桑以過來人的經驗安撫譚笑笑。

譚笑笑感激道:“謝謝小桑姐。”

桑桑擺擺手,接著道:“你是不是很少出來玩啊?”

譚笑笑猶豫,看看前方身影,說道:“是啊。我家公子,尚第一次跟人這麼出來……”

李妄回頭,掃了譚笑笑一眼,淡聲道:“你隔遠點。”

譚笑笑一個激靈,忙後退幾步。

種蘇沒聽到二人對話,回頭,迷茫道:“什麼什麼?”

桑桑待人走遠,吐吐舌頭,朝譚小小同情低聲道:“你家公子很不好伺候哦。”

何止不好伺候,稍不慎便會讓人掉腦袋的好嗎?譚笑笑不敢接話,頗有點羨慕桑桑,她家公子看著便是個好說話的人。

而半日過後,譚笑笑才真正見識到她家公子的厲害之處,也生平第一次對自家主子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燕兄,這邊。”

種蘇以扇輕碰李妄,不時提醒他跟緊自己,生怕他丟了。

早飯過後,街上人漸漸多起來。今年科舉的學子比往年多了數倍,春闈已考,再過幾日便是張榜日,一旦張榜,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從此平步青雲,有人卻得打道回府,明年再戰,抑或心灰意冷,永遠放棄。是以便抓住這最後的長安時光,肆意歡樂。

街上處處可見年輕學子的身影。

長安本地住民也紛紛出來踏青,享受春日大好時光。

一時間街頭人頭攢動,攜家帶子,呼朋喚友,孩童嬉鬨,陽光從天空灑下來,天空中飛著幾隻風箏,處處皆人,處處可聞歡聲笑語。

“燕兄,這邊這邊,跟緊了。”

種蘇與李妄並肩而行,時不時被人|流小小分散開。種蘇起初用扇子攔一攔,或碰觸李妄,後來索性直接拽住李妄衣袖,將他帶到自己身邊,如此反複幾次,便是李妄,也已習慣了。

“想必你知道的罷,東市做的主要是達官貴人的生意,還是有不少好玩意兒的。”種蘇邊走邊朝李妄說。

李妄點點頭。

東市位於皇城北部,許多朝廷官員達官貴族居住於此,因而決定了東市的主要客人群體。街邊各色店鋪林立,所售貨物不如西市品種多樣,卻勝在質量普遍不錯,頗有些好東西。

種蘇先領著李妄走過第一條街道,這裡大多是些古董,玉器之類的,種蘇買了日後又帶不走,便隻過過眼癮,帶著李妄看過一圈便罷。

李妄更無購買之心,宮中要什麼沒有,隻跟著種蘇走走停停。

片刻後,種蘇停在一個路口。

隻見這是條主賣首飾的街道,從頭上的簪子到腳上的鏈子,男女老少的,應有儘有。除去店鋪外,路邊還擺了些許小攤子。

“燕兄,等會你這樣……”

種蘇勾勾食指,示意燕回低頭,用扇子遮住兩人嘴唇,神神秘秘的對李妄說了幾句話。

李妄看看種蘇,點點頭。

“老板,這簪子如何賣?”

種蘇站在一小攤前,手裡拈著隻玉簪,客客氣氣朝攤主問道。

“喲,公子好眼光,一眼就挑中了最好的,”攤主笑容滿麵道:“這乃上等羊脂玉,楊氏玉記才刻出的新樣式,我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方搶到手,平日裡少不得要十兩銀子,公子誠心要,八兩您帶走。”

種蘇道:“八兩太高。”

攤主:“這價還高?真不高——公子說多少不高。”

種蘇伸出根手指。

“一兩?!”攤主瞪大雙眼:“公子開什麼玩笑?!合著耍我玩呢。您可看看,羊脂玉呐!”

種蘇根本不看,隻道:“就一兩。”

“一兩本錢都不夠,那哪成?公子若誠心,再添點。”

種蘇便加了根手指頭:“二兩,再不能多了。”

“這……二兩也不成呐,您再仔細看看這光澤,這潤度,這樣式……”

“便跟你說吧,若非這樣式不錯,我也不會要它。二兩,老板掂量掂量。”

種蘇作勢要走,攤主忙叫道:“哎哎,公子留步……您再稍稍加點,便當交個朋友,回頭您再來。”

種蘇笑眯眯道:“就這個價,交個朋友。”

攤主正要再說,種蘇手肘不動聲色輕輕一碰李妄,意思是,到你了。

始終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李妄便上場,開口道:“二兩。成便成,不成便算。日後我家中庫裡挑一個給你。”

這正是之前種蘇跟李妄說好的,到關鍵時刻時,由李妄出麵,最後一錘定音。不為彆的,隻因李妄為正宗的長安本土人氏,這些商人練就火眼金睛,一開口便能分辨得出。

雖不至於過分“榨取”其他人,但有本地人在,多少會多幾分便利。且李妄的氣質一看便屬於果斷型,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無商榷餘地,說不要就是真不要,絕非討價還價,走走看看,假裝嚇唬的類型。

讓種蘇沒有想到的是,先前她教李妄的,大抵是“二兩都不值……能不能賣”這種的,李妄卻自由發揮的更好,無形中把握住了講價精髓,尤其最後那一句“挑個送你,”馬上擊潰了攤主的心理防線。

本來嘛,這些攤子上就賣個款式,真要好玉,多的是大玉器行,誰來小攤上買。攤主再看種蘇與李妄穿著打扮,知道更是圖個新鮮的,家中隨便拿個出來,都是好貨,再不賣,便真算了。

“成成成,公子拿去罷。虧了虧了。”攤主一臉血虧的表情,做了這筆生意,“日後公子多來光顧啊。”

“那是自然。”種蘇笑眯眯的付過銀子,拿著簪子翩然離去。

“……可以還……這麼多的嗎?”

譚笑笑一臉震驚,朝桑桑小聲交談。

桑桑則表情平常,非常淡然:“還價對半講,基本常識嘛。我們先前就打聽過,這邊報價本就對外地人虛高幾分,我家公子還說高了呢,畢竟剛來長安,得拿捏點分寸,要在我們老家,嗬,公子一兩就能拿下。”

譚笑笑小聲道:“我剛剛好怕被攤主打啊。”

桑桑嗬嗬一笑,寬慰道:“不會的啦。你看你家公子,都未怕,還挺會的呢。”

譚笑笑看看李妄背影,充滿疑惑。

李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有經國治世之才,平日裡所議所談皆乃事關國民社稷的天下大事,民情也是知道的,卻都是通過奏折,大臣之口,再真實貼近,也不過一堆數字,一堆文字,哪裡會有這些活生生的細枝末節,煙火瑣碎。

人生頭回跟人還價。

李妄側首,看種蘇,種蘇喜孜孜端詳那枚玉簪,十分歡喜,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燕兄可有看中的?”種蘇收好玉簪,問道。

李妄搖頭。

“有看中的叫我,我幫燕兄還價。”種蘇笑道,“剛剛燕兄配合的真好!白賺了幾兩銀子!走,請燕兄喝東西。”

兩人走了這半天,正口渴,便找了家飲子店。

“燕兄,這便是我上回跟你說過的牛乳茶,你嘗嘗。”

上回被綁時,在山中小屋又餓又冷,種蘇曾說起牛乳茶,眼下也算兌現承諾,請李妄喝上了。

譚笑笑看見喝的,馬上緊張,正要上前,卻被李妄止住。

譚笑笑為難道:“公子……”

種蘇一笑,並不介意,反而道:“我先嘗嘗,好喝燕兄再喝。”

他兩的茶自一個茶壺中調出,杯子則為夥計當著客人麵清洗並開水煮燙過,若有問題,誰也逃不了。種蘇先喝一口,過得一會兒,方將另一杯遞到李妄麵前。

銀針試毒,乃皇宮內曆朝曆代許多天子嬪妃們進膳前的必然程序,種蘇知道民間不少名門貴人家中也有這種事,畢竟大家族內人口繁雜,利益盤根錯節,防人之心不可無。

燕回身為曾經的將門之後,有這個習慣,在情理之中。

上回被綁雖屬偶然,難得遇上一回,但下人們因此更謹慎些,亦屬情理中。燕回的這個製止舉動,讓下人難辦,種蘇卻明白,這卻代表了燕回對她的信任。

“燕兄覺得如何?”種蘇看著李妄,充滿期待。

李妄喝過一口,微微頷首:“不錯。”

種蘇頓時笑起來,好像這店是她開的一般,得到了莫大的認同,笑逐顏開道:“我便說你會喜歡。好喝燕兄就多喝一點,可以再續的。”

種蘇一口氣喝了滿滿一杯,又續了半杯,李妄見她如此,也跟著續了半杯,然後慢慢喝完。

從店中出來,店門口側旁空地上有人在賣花,爺爺帶著孫女,采了各色花朵,編成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花環,爺爺盤腿坐在地上,埋頭編織,小孫女則抱著隻花籃,坐在小板凳上,期盼的看著路人。

價格很便宜,一個銅板便能換得兩個花環。

有人講價:“給我三個可以不?”

種蘇上前,蹲下來,挑了幾個,這次沒有講價,反而多給了些,將碎銀放進小女孩兒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