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吳九山的青雲路(二)(1 / 2)

父親是知道山東先生和他的神藥的,舊年得病,就是靠了山東先生的藥治好的,也在村子裡跟村民誇獎過幾次。

但是他隻是一個見識短淺的農民,要不然也不會從一個富裕的農民淪落到如今落魄的佃戶了。

社會科學家在各種報紙上發表言論,從統計,從學理,提出糧食過剩之說簡直是笑話。“穀賤傷農”也未必然,穀即使不賤,在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雙重壓迫之下,農也得傷。

父親還是在田裡下死力氣,但是肯定沒用的。收成好了,米價就便宜,穀賤傷農。收成壞了,那就更不用說了。

常常要買種子肥料都很成問題,總是要找有利息的借貸。佃戶裡有的乾脆把地退了,反正忙活一年,也沒有什麼收成,還不如將佃來的地退掉,徹底做個窮鬼吧。

窮鬼們還常常結伴去鎮上賭錢,指望著財神開眼,一次能贏到十塊二十塊的,將債務都還了。但是那怎麼可能,賭錢的人,總是會越來越窮的。債也更多起來。

實在是混不下去,就去爬了開往上海的火車。去找上海的工廠打工去。

上海的工廠很多,針對洋人的洋貨傾銷,中國的有識之士還是給出了辦法的,那就是,工業強國。

於是火柴廠,麵粉廠,紡織廠都紛紛建立起來了,雖然沒有什麼技術含量,但是也算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可是洋貨的質量價格總是要比國產的好一些,洋貨傾銷。

鄉村裡,農業已經頂不住洋米麵的傾銷。

城市裡,首先頂不住的就是最大的行業,紡織業。洋布便宜結實,完勝中國的絲綢和土布。

有一日,父親把吳九山叫過來,低著頭,不看兒子的臉:

“現在這個日子,也是沒有法子了,咱們魚米之鄉,吃的也是有一口的,可你讀書的錢,實在是湊不出來了。不如,就不要讀了吧。”

父親低著頭說話,聲音越來越低。

吳九山的眼睛酸澀脹痛:

“我知道,正要給您說那,不讀了,民國又不用考舉人狀元,認識這麼多字,早也夠了,我過幾天就去上海尋一份工作。”

吳家給兒子湊了一份通往上海的四等火車票錢。

但是吳九山沒有買票,他鄉鄰裡常有來往上海的人,知道一些偷爬火車逃票的技術。

吳九山年輕,身手和頭腦都很靈活,學這樣技術也很簡單。

到了上海,找了些親戚和老鄉,開始尋找合適的工作。找工作挺難,連去拉黃包車都要擔保人,還要押金。

後來一個遠房表哥給他找了一個報社抄寫助理的工作:

“到底是讀過幾年書的吃香,你字也寫的端正,又有我們老親的擔保,一個月八塊大洋錢!乾滿一年,老職員的薪水能到十塊,十二塊。”

“八塊!”

吳九山瞪大了眼,在他這個小農的兒子的眼裡,這是一個極大的數字。

然而,吳九山才去報社工作了一個月,領到八隻大洋錢,放在口袋裡,叮當作響。隻留兩隻就夠做生活費,剩下的積攢起來,過年的時候拿給家裡。

他在報紙上看到了平安藥劑工程師管理學校的招生廣告。

少年人躺在木板床上,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無數的聲音在他耳邊嗡嗡的響起:

“洋鼓”“洋喇叭”“洋布”“洋米洋麵”

“洋藥?”

“切,藥是中國的,洋人搶著要。”

“工業救國,工業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