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〇一(2 / 2)

迷津蝴蝶 明開夜合 8266 字 5個月前

梁稚臉色煞白。來向害得自己家破人散的仇人求情,已是折墮尊嚴。樓問津卻嫌不夠,還要她為自己“吆喝叫賣”。

但梁稚深知今時不同往日,自己的自尊此刻分文不值。

她再開口時,已冷靜得多:“……隨你做什麼都行。你如果用不上,我也替你想到了更好的用處。”

樓問津仿佛來了興趣,眸色淺淡的一雙眼睛望住她,要繼續聽她說。

“宋亓良,你見過他嗎?你這幾年跟著我爸做事,應該跟他打過交道。”

樓問津並不回答。

“南洋小賭王”宋亓良,幾乎家喻戶曉的一號人物。梁家做洋酒生意,是宋亓良名下賭場、夜總會的供應商之一。樓問津陪梁廷昭招待過宋亓良,但隻有一回。

梁稚繼續說道:“他不止三回打來電話,要請我吃飯。你如果覺得我在你這裡派不上用場,他那裡或許有我的用場。他會記你一個人情。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欠宋亓良人情。”

樓問津目光沉了兩分,“宋亓良是你的下一個去處?”

“以宋亓良的聲望,在政商界總能說得上幾句話,我聽說他小舅就在庇城的警署工作。”

樓問津看著她,目光幾分涼意,此外似有更深的意味,但她讀不大懂,也無心繼續探究。

樓問津聲音裡幾無情緒,“你知不知道,宋亓良在印尼和泰國都有外室,更是獅城芽籠的常客。”

梁稚聽說過芽籠那一帶是紅燈區。

“那又怎樣。隻要能救我父親。

樓問津又輕笑了一聲,依然是那樣帶幾分冷淡嘲諷的笑:“真是父女情深。”

梁稚不再說話。

籌碼與底牌,她已全部亮了出來,要不要做這場交易,選擇權全在樓問津。

樓問津手裡拿著一隻銀色火機,上下顛玩,磕在書桌上發出聲響。那聲音一下一下,讓梁稚胃袋翻騰,仿佛是她本身被他拿在手裡,翻來倒去掂量、估價。

終於,他輕聲說:“我答應了。”

“那我……”她想問清楚樓問津究竟要拿她派作什麼用場,但方才一番交涉已然耗儘尊嚴,實在無法繼續開口了。

好在樓問津替她解了惑:“梁小姐可以開始考慮,婚期定在哪一天。”

梁稚愕然,以為自己聽錯。

她設想的最好情況,也不過是樓問津拿她做個消遣。她做好了思想準備,那沒什麼,既是消遣就有厭的一天,隻要父親平安無虞。往後父女兩人離開是非地回祖籍,或者另找一處東山再起,都是選擇。

然而,樓問津的意思,是要同她結婚?

好在樓問津接下來的話,便將她的自作多情打消:

“你本人對我沒有任何價值,但梁家千金的名頭對我尚有幾分用處。”

樓問津起身,將桌麵上打開的手提皮箱隨手一掩,繞過大班桌往外走,“完婚第二天,我就派人送走你父親。”

梁稚克製自己不去反芻恥辱,“……你說話算話?”

“信與不信,你莫非有第二種選擇?”樓問津一手抄進長褲口袋,自她身旁經過,腳步未停,“下回請彆再擅闖我的辦公室。樓太太,我不會次次容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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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稚二十二歲生日剛過,一夜變天。

她是梁廷昭獨女,族中排行老九,梁家這一輩男多女少,她又是幺妹,自然被驕縱得無法無天,世事不諳。

時至此刻,她對事發經過仍然一知半解,隻知樓問津布局綢繆,窺伺良久,一朝發難,父親失去公司決策權,又被舉報偷稅漏稅、行賄前任州司法局局長……

短短兩星期,梁宅內形色人等你方唱罷我登場。

梁家財產被凍結,一批貨款自然無法按期支付,不知是誰糾集了一群債主上門討債,吃喝拉撒都賴在梁家,把個華美的宅子,變得比巴刹還亂。

先頭兩批債主起了爭執,推搡間還打傷了梁家的幾個傭工。外頭又傳出風聲,說梁宅隻怕也要查封。

這樣亂,管家古叔說庇城怕是不能待了,梁廷昭已做好安排,立馬乘船去印尼暫避風頭,下一步去台灣或香港。

那天夜半,梁稚同古叔乘一部德士車到庇城碼頭,靜夜裡泊著一隻漁船,古叔說漁船不醒目,先出庇城灣,再換乘大船去棉蘭老島。

梁稚卻不肯立馬上船,要等梁廷昭。

古叔連連催促,趕緊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梁稚執意要跟父親一起走。

古叔說,頭家吩咐的,讓九小姐到了就先走,他緊跟著就來……這會兒,許是在路上遇到什麼事耽誤了。

梁稚盯住古叔,說我爸兩周沒露麵了,傳聞都說他被扣在了警署經偵科的臨時班房裡,我去了三回,連隻班房裡飛出來的蚊子都沒見到。他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怎麼安排我出逃?

古叔語塞。

梁稚了然:“古叔,您從來不擅長撒謊。”

梁稚不肯一人逃生,回路邊攔車回城,要自己搭救父親。

她雖不明白商場上的波譎雲詭,但有一點卻是清楚:父親親信之人業已叛變,宗族親戚大半扒著父親吸血,唯一派得上用場的大伯一支,始終明裡暗裡與父親作對。此番決策層之變,大伯一家便是除樓問津之外最大贏家,大抵兩方早已狼狽為奸,又怎會主動營救?

除了她,沒人能救梁廷昭了。

古叔苦心勸阻:九小姐一直待在象牙塔裡,哪懂生意場上的事,想救,從何救起?

梁稚不管。

成與不成,試過再談認命。

於是這一周,梁稚處處奔波,處處碰壁。

梁家資產要麼被凍結,要麼已被宗親輾轉騰挪至自己名下。梁稚不知如今當屬於自己的還有多少,又能拿回多少,為疏通關係,隻能啟用二十年來梁廷昭為她存儲的“嫁妝費”,又變賣一些珠寶箱包,勉強應付那些人獅子大開口。

她未嘗不知隻是肉包打狗有去無回,但心存僥幸,萬一,萬一呢,這些人都是父親的老主顧、老夥伴,即便搭救不得,往警署裡遞一句話,叫父親在裡頭好過些,總也不難?

然而,她不過終於懂得何謂“世態炎涼”——她從前在社交場上風生水起,去哪裡旁人都要給三分薄麵。而這回,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叫她結結實實吃了無數閉門羹。

名單上的人一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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