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臂環胸,繃著張俊臉,久久不語。
景逸宸很有耐心,靜靜等待他的答複。
過了好大一會兒,周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終於有了動靜,極其彆扭地開口道:“你剛剛說那位叫什麼來著?”
景逸宸淡聲道:“許鶴生。”
“就他了。”周衍臉一扭,看著窗外的眼睛裡烏雲密布。
隻要不是景逸宸,換誰都行。
無論如何,他這輩子最糟糕的樣子也不該被情敵看見。
事情談妥以後,周衍離開景逸宸的辦公室。
男人踏步走出來,恰巧在電梯口碰到麵試完畢上來尋人的周未晞。
兄妹倆視線相撞,雙方的眼神都有著不同尋常的意味。尤其是周未晞,眼裡除了興奮,還燃起了八卦的火苗。
小姑娘一臉喜色,周衍不用問,也猜到她是麵試成功了。
不過作為哥哥,周衍還是走過場地說句:“怎麼樣?”
周未晞興高采烈地伸出兩指比個耶,兩顆小虎牙也露了出來,傻乎乎的竟然有幾分可愛:“麵試通過,下周辦理入職手續。”
周衍英眉微微上挑,不自覺露出一抹溺寵的笑容,他似乎被妹妹愉悅的心情感染,想伸手去揉妹妹的頭發。
當他一靠近,周未晞陡然變臉,笑容收斂了許多,一雙秀氣的眼睛開始往外冒星星,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後方,臉上滿是仰慕與崇拜的呆滯淺笑。
周衍順著她的視線回頭。隻見景逸宸和兩名助理醫生站在那裡,男人薄唇緩緩開合,似乎在為助理交待工作任務,神情淡漠又帶著幾分莫名的肅然。
也許是察覺到兩兄妹火辣辣的視線,景逸宸不經意間的轉頭,下一秒,他與周衍的目光在空氣中觸碰。
周衍深深看他一眼,唇角微勾著,露出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笑,隨即一手摸進褲兜,從裡麵掏出來一盒香煙,抽出一根咬在嘴裡,另一隻手去拽周未晞的背包肩帶,稍微用點力氣就將一直發愣的女孩拖進電梯。
一高一矮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長廊。
電梯的兩扇感應門緩緩合上,樓層數字反複橫跳。
周衍兩指夾著香煙放在鼻尖嗅了嗅,若有所思地看著電梯玻璃反射出來的人影。
他在回憶,回憶景逸宸剛剛看他的眼神。
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改變
“哥”
妹妹輕柔秀氣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他懶洋洋地側頭,瞥了對方一眼。
周未晞瞅著他手裡的香煙,沒底氣地問:“你不是戒煙了嗎?”
周衍沒搭茬,一臉無所謂地收回視線。
他確實戒煙了,但是這東西抽了五六年,不是說戒就能戒的,煙癮犯的時候,他就會拿出來一根放在鼻尖解解饞。
不點燃,就是聞著。
至於他為什麼在醫院做出這個舉動,他承認是故意的。
理由簡單又幼稚,他想氣死景逸宸!
哪知,景逸宸並沒有被他的三歲思維氣到,隻是抽空發了一條微信給他,義正言辭地提醒他:
【周先生,醫院禁止吸煙,請移步室外,謝謝配合。】
周衍:“”
明明是非常官方的幾句話,周衍硬生生讀懂了更深層的意義,景逸宸在跟他玩文字遊戲,仿佛在嘲笑他,好歹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周氏繼承人,居然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他站在大廳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瞅著手機慢慢黑了臉,如果景逸宸現在敢出現在他的麵前,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把香煙插進對方的鼻孔裡。
又是新的一天,早上晴空萬裡。
景逸宸安排一些工作將身邊的兩位助理支開,他用打電話的方式,叫許鶴生來他的辦公室麵談。
他從文件夾裡抽出兩份合同,上麵寫著《保密協議》四個大字,然後遞交給許鶴生。
許鶴生接過來,翻看兩頁,笑著對他說:“院長想的果然周到,沒問題。”
說完,許鶴生取下白褂胸前彆著的筆,刷刷兩下在空白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景逸宸到杯水放在男人桌前,低沉有禮的聲音緩緩響起:“已經跟當事人溝通過,他同意由你來為他做手術,半個月以後,我會安排你們見麵。”
許鶴生研究了好幾天何斯體質,各種查資料打電話,甚至聯係了海外的醫學老師,早就迫不及待了,急忙道:“越快越好。”
景逸宸回道:“儘量。”
其實景逸宸也希望周衍能和主治醫生早一點見麵,這樣心裡能踏實些,可惜以周衍的脾性和處事風格,提早見麵有些困難,何況周衍的身份特殊,這種事越低調對男人越有利。
靜了一會兒,許鶴生主動挑起話題,笑說:“周未晞,真不錯,謙虛有禮家教好,最重要的是悟性很高,已經約好入職時間,下周就會來醫院上班。”
景逸宸聞言沒有太多的表情,執起水杯抿了一口,嗓音淡淡:“周未晞是天賦型的醫學生,可遇不可求,我們應該給她一次機會。”
許鶴生洋裝失落地歎口氣:“唉,我畢業的時候怎麼沒遇到像景院長這樣的領導呢,周妹妹還真是幸運。”
景逸宸放下水杯,衝他點頭:“辛苦了。”
許鶴生失笑:“不辛苦,景院長放心,我會力所能及。”
對此,景逸宸道了句謝謝。
醫院工作繁忙,談完正事,許鶴生便拿著協議起身走人了。
景逸宸手頭也有開顱手術,消毒之前,還未等進入手術室,他突然接到了陸知燃的電話。
他看著屏幕的來電顯示,猶豫了一瞬才按下綠鍵,開口道:“你好,知燃。”
陸知燃隔了兩秒才出聲,音色明顯的壓抑,充滿憂愁,似乎很不開心:“逸宸哥,你在哪裡。”
景逸宸如實相告:“我在醫院。”
陸知燃突然從嗓子裡發出似有似無的苦笑聲:“對啊,是我傻了,你除了去醫院,還能去哪裡”
景逸宸察覺出對方的異樣,輕聲問:“知燃,不開心嗎?”
陸知燃在彆人麵前很堅強,但是每次麵對景逸宸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地表露出最脆弱的一麵。他很想哭,吸口氣強忍住:“沒有,挺好的。”
景逸宸沒再多問,隻道句:“沒事就好。”
簡單的對話,語氣始終不變,但卻能表達出想要結束通話的意思。
陸知燃攥緊手機,趁人沒掛之前,急忙問:“可以見麵嗎?”
都沒問時間和地點,景逸宸用平和的聲音直接拒絕:“抱歉知燃,我最近都需要加班,可能沒辦法赴約。”
再一次被無情的拒絕,陸知燃受不了的眼眶發紅,聲音很低,又像是在抱怨:“逸宸哥,你變了。”
這回,輪到景逸宸沉默。
電話裡一點聲音也沒有,安靜得仿佛掛斷了一樣。
約莫兩分鐘後,景逸宸好聽的聲音緩緩傳來:“知燃,我們都在改變,為了以後的生活。”
一瞬間,陸知燃臉色蒼白的跟他背後的牆麵有一拚,握著電話的手都在抖,“逸宸哥,彆這樣說行不行。”
景逸宸垂下眼眸,盯著某一處深深看一眼,隨即道:“知燃,周先生是一個很好的人。”
陸知燃一聽到周衍的名字,手背上的青筋都起來了,眼睛更紅,像是心虛不欲談起,直接逃避:“逸宸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你忙,那我們改天再見。”
“好。”景逸宸客氣道。
話音落,雙方算是有默契的同時掛斷電話。
景逸宸將手機放進一旁的收納盒裡,他轉身往消毒室走,短短幾步路,卻想了很多事。
新婚之夜的意外,像是命運拿了一根繩子將他們三人緊緊捆綁在一起,並且纏了無數個解不開的結。
他失去了陸知燃,而他與周衍之間,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周衍的體質特殊,他們可能會永遠保持著419的關係,又或者是長年不見的同學關係。
等雙胞胎平安出世以後,他對周衍和陸知燃來說,隻是人生的過客,歸根結底,他隻是一個路人。
夜幕降臨。
周衍記得上次見到陸知燃好像還是一個月前,最近被公司的事還有自己肚子的事忙到通宵達旦,差點忘記自己還娶回來了一個金絲雀。
金絲雀每次躲他跟躲瘟神似的,這次卻出乎意料的主動找到他。
周衍脫下外套扔在床尾腳踏上,隨意地解開領口的兩顆扣子,然後轉身,看著站在他臥室門口的漂亮青年,眉尾自然上挑。
陸知燃臉頰泛著淡紅,應該是喝了點酒壯膽的緣故,身上穿著一套材質很好的襯衣褲子,整個人束手束腳的,眼神也飄忽不定,看著很不安。
“你有事?”周衍略顯不耐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響起,顯得格外動聽。
陸知燃下意識朝男人看過去,對視兩秒,又低下頭:“周先生,我,我”
“你什麼?”周衍挑眉,“有事直說,結巴什麼。”
周總最近的耐心確實有限,一方麵是因為有孕情緒不受控製,另一方麵是因為公事,他要離開一段時間,公司許多項目需要交接,姑姑那邊也要有個交待,連著忙碌了小半個月,鐵人都要累成泥人了。
而回到家裡,還要麵對陸知燃這種經常跟他耍小聰明的“老婆”,他能有好臉色才怪。
陸知燃袖口裡的手緊緊攥住,指甲插進手掌心,疼痛導致意識更加清醒。
天人交戰了半晌,青年像下定某種決心般,倏地抬起頭,晶瑩剔透的雙眼直視周衍,嘴角扯出難得的笑容:“周先生,我們之前有過約定,你說會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試著喜歡你。”
聞言,周衍雙眸微微眯了一下,沒有說話。
陸知燃暗暗吸口氣,隨即邁開步子,一點點向男人靠近。
在兩人之間隻有半米的距離時,他頓住腳步,鼓起勇氣抬頭,與周衍麵對麵近距離的對視。話語在乾澀的喉嚨裡滾了一圈,沒有後悔可言,他微紅著眼眶開口道:“周先生,你之前問過我,合約的兩年之內願不願意做你的情人,我現在回答你。”
說到這裡,他的眼前突然晃過另一個男人的臉,致使他眼眶濕紅,近乎於顫抖地說出最後三個字:“我願意。”
話落,他不敢在看周衍的眼睛,低著頭,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搭在男人的衣袖,順勢將自己的身體與對方貼近,聞著屬於周衍身上獨有的氣息,他的心跳不受控製地猛跳。
因為恐懼和緊張,還有周衍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好像從一開始,不管是陸知燃站在門口,還是向周衍走過來,整個過程,周衍的表情始終沒怎麼變。
依然是記憶中的那副模樣,與生俱來的傲慢,看人時帶著審視和很難察覺的輕佻,還有一絲特有的玩味。
兩人保持這個相近的姿勢許久,久到陸知燃全身發麻,心臟忐忑的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可這期間周衍卻一句話未說。
忽地,頭上的男人低低笑了一聲。
陸知燃驚訝抬眸,恰巧跌進周衍深邃狹長的眸子裡。
男人看著陸知燃的眼神,彆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