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一下子變得濃鬱,冰涼的液體順著三日月的手腕不斷滴落在淺川遙胸前的衣襟上。
什麼意思?
淺川遙調動不多的力氣抬頭看向三日月,得到對方一個笑臉。
“喝吧。”他說,“喝完,再好好睡一覺,您就可以回家啦。”
那是一個和之前沒什麼不同的笑臉,淺川遙要很勉強才能從付喪神眼睛獨特的新月紋中窺探到藏在後麵的東西,不是愉快的笑意,也沒有冰冷的情緒。
月亮後麵什麼都沒有。
非要比喻的話,是冷冰冰的風順著大口子在荒蕪的曠野上吹拂著。
淺川遙昏沉地閉上雙眼,一切歸於黑暗。
付喪神身體裡流出的是和人類沒什麼區彆的血液,隨著姬君飲下血液,人類的氣息一點一點被付喪神的包裹起來。
“你要做什麼?”霧氣升騰起裡,本丸意識幻化出的尖細的聲音高聲質問道。
三日月沒有理會它,隻是彎腰抱起人類姬君,一步一步向本丸大門走去。
直到人類的氣息徹底被付喪神的包裹起來,本丸意識忽然發現無法感應到對方的存在了。
獨屬於人類和付喪神的契約壓過了本丸強行施加給人類的契約。
隻要這一瞬間,三日月將淺川遙輕輕拋出了本丸的大門。
在本丸的怒罵中,三日月笑了起來。
“姬君,向前走,彆回頭。”
……
視野的漆黑退去,四肢也恢複了知覺,淺川遙茫然向四周環顧,隻有大雨帶來的可見度極低的水霧。
這是死後的世界嗎?
就在淺川遙茫然的時候,有人在她後背推了一把,並且說道:
“向前走,彆回頭。”
淺川遙能辨識出是三日月在說話,付喪神的聲音很好聽,她意識還未完全恢複,下意識踉蹌向前走了兩步。
然而腳下一空,淺川遙一下子踩空向下跌了幾下才停住。
她一個激靈醒過來,翻身坐起,懷裡的卷軸掉在地上,骨碌碌順著台階滾了一圈又一圈。
原來是踩空了台階。
淺川遙彎腰去撿,這才意識到哪裡不對。身體從未像現在這般輕巧,腹部的傷口無影無蹤,而她所在的位置——
抬頭看去,一個個高聳的鳥居威嚴地矗立在山路上。離她最近的鳥居,紅色柱子上有一塊顏色要更深趨近於黑褐色。是血液乾涸的顏色。
淺川遙呆住,她沒想到如此輕易地回到了初始之地,甚至分毫不差,正好回到了當時她重傷依靠的那個鳥居。
嘴巴裡殘留的血腥味和重新撿起的卷軸都提醒她這不是一場荒誕的夢境,但如今付喪神不見蹤影。
淺川遙忍不住回首望去。
向上的路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不是錯覺,這個方向的可見度在逐漸降低。
又過了幾秒,淺川遙才意識到那是什麼。
是逐漸逼近的白霧!再用不了多久就要蔓延到她這處來了!
彆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淺川遙顧不上太多,向下山的方向拔足狂奔。
在奔跑的間隙,她看到道路兩邊有無頭蒼蠅般亂晃的村民,有人發現了她,發出憤怒的喊叫。
“你這個魔鬼!到底做了什麼?快放我們離開!”
村民臉上帶著疲憊,淺川遙的出現像是導火索,一下子引出多日以來迷路的憤怒。
“抓住她!”
在迷路的慌張中逐漸失去理智的村民們忽視了淺川遙再次出現時傷口不治而愈的異樣,將原因歸咎到淺川遙身上,一股腦衝了過來。
體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村民自然比不過一鍵恢複的淺川遙。
於是村民見到黑發黑眼的女人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帶著奇異的笑容停下了腳步。
“抓住我?”她居然還有餘力整理了一下懷裡的畫軸,“那就試試呀。”
村民更加憤怒,他們手中的鋤具是他們自信的源頭,幾日前村民們就是用這些平平無奇的工具劃開了麵前之人的腹腔。
終於,村民們也站到了蜿蜒的石階上,要比淺川遙稍微高一點的位置。
即便這麼近的距離,淺川遙也沒露出驚慌的表情。
她的笑容更盛,站在原地朝憤怒的村民們揮了揮手。
“再見了……請務必下地獄。”
霧來了。
於是一張張麵目可憎的麵孔變得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了。
村民的動作在變得遲緩,在意識到發生什麼之前,先一步陷入到霧氣的幻覺之中。
再一點點成為本丸的養料。
淺川遙眯起眼睛,不再管村民們,在霧氣企圖將她也拖進去前,淺川遙狂奔起來。
霧氣仍在堅決且緩慢地逼近,隻要不出意外,淺川遙的速度要比它快得多,安全的離開似乎不難。
……不出意外的話。
手機的電量所剩無幾,信號欄的位置顯示無信號,手機被草草塞到口袋裡。
望不到儘頭的台階也終於到了最末,淺川遙狂奔的腳步減慢,越來越慢,直到停在倒數十幾階的位置。
最下方在湧動著惡意的咒力,醜得像亂七八糟生物拚裝起來的咒靈徘徊著,將路口堵得死死的。
沒有眼鏡的輔助,淺川遙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代表著……她快死了。
普通人隻有臨死之前才能清晰的看到另一個世界。
咒靈敏銳地轉過頭,和淺川遙的視線對了個正著,她從未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三日月和麵前咒靈的區彆,後者的惡意幾乎要化成實質。
“殺掉……死……!”
咒靈發出斷續的句子,咧開嘴巴看向淺川遙,在咒靈眼裡普通人就是塊沒有反抗能力的小蛋糕。
淺川遙麵無表情地後退一步,她的後背微涼,詭異的霧氣近在咫尺,親密地舔舐後背。
真是夠了。
咒靈尖嘯著發起攻擊,危險的直覺扼住了淺川遙的喉嚨,她敏捷地躲過,向後一跳——
躍入白霧中。